《南史》,唐朝李延壽撰,中國曆代官修正史“二十四史”之一。紀傳體,共八十卷,含本紀十卷,列傳七十卷,上起宋武帝劉裕永初元年(420年),下迄陳後主陳叔寶禎明三年(589年)。記載南朝宋、齊、梁、陳四國一百七十年史事。《南史》與《北史》爲姊妹篇,是由李大師及其子李延壽兩代人編撰完成的。
荀伯玉 崔祖思(祖思叔父景真 景真子元祖 祖思宗人文仲) 蘇侃虞悰 胡諧之(範柏年)虞玩之 劉休 江祏(劉暄)
荀伯玉,字弄璋,廣陵人也。祖永,南譙太守。父闡之,給事中。伯玉仕宋爲晉安王子勳鎮軍行參軍。泰始初,隨子勳舉事。及事敗還都,賣卜自業。
齊高帝鎮淮陰,伯玉爲高帝冠軍刑獄參軍。高帝爲宋明帝所疑,被徵爲黃門郎,深懷憂慮,見平澤有羣鶴,仍命筆詠之曰:“八風舞遙翮,九野弄清音,一摧雲間志,爲君苑中禽。”以示伯玉深指,伯玉勸高帝遣數十騎入魏界,安置標榜。魏果遣遊騎數百履行界上,高帝以聞,猶懼不得留,令伯玉佔。伯玉言不成行,而帝卒複本任。由是見親待。高帝有故吏東莞竺景秀,嘗以過系作部,高帝謂伯玉:“卿比看景秀不?”答曰:“數往候之,備加責誚,雲‘若許某自新,必吞刀刮腸,飲灰洗胃。’”帝善其答,即釋之,卒爲忠信士。後隨高帝還都,除奉朝請。高帝使主家事。武帝罷廣興還,立別宅,遣人於大宅掘樹數株,伯玉不與,馳以聞。高帝善之。高帝爲南兗州,伯玉從轉鎮軍中兵參軍,帶廣陵令。初,高帝在淮陰,伯玉假還廣陵,夢上廣陵城南樓,上有二青衣小兒語伯玉雲:“草中肅,九五相追逐。”伯玉視城下人頭皆有草。泰始七年,又夢高帝乘船在廣陵北渚,兩腋下有翅不舒。伯玉問何當舒,帝曰:“卻後三年。”伯玉夢中自謂是咒師,凡六唾咒之,有六龍出,兩腋下翅皆舒,還復斂。元徽二年,而高帝破桂陽,威名大震,五年而廢蒼梧,謂伯玉曰:“卿夢今且效矣。”升明初,仍爲高帝驃騎中兵參軍,帶濟陽太守。霸業既建,伯玉忠勤盡心,常衛左右,加前將軍,大見委信。齊建元元年,封南豐縣子,爲豫章王司空諮議,太守如故。時武帝在東宮,自以年長,與高帝同創大業,朝事大小悉皆專斷,多違制度。左右張景真偏見任遇,又多僭侈。武帝拜陵還,景真白服乘畫舴艋,坐胡牀。觀者鹹疑是太子,內外祗畏,莫敢有言者。驍騎將軍陳胤叔先已陳景真及太子前後得失,伯玉因武帝拜陵之後,密啓之,上大怒。豫章王嶷素有寵,政以武帝長嫡,又南郡王兄弟並列,故武帝爲太子,至是有改易之意。武帝東還,遣文惠太子、聞喜公子良宣敕詰責,並示以景真罪狀,使以太子令收景真殺之。胤叔因白武帝,皆言伯玉以聞。武帝憂懼,稱疾月餘日。上怒不解,晝臥太陽殿,王敬則直入叩頭,啓請往東宮以慰太子。高帝無言,敬則因大聲宣旨往東宮,命裝束。又敕太官設饌,密遣人報武帝,令奉迎。因呼左右索輿,高帝了無動意。敬則索衣以衣高帝,仍牽上輿。遂幸東宮,召諸王宴飲,因遊玄圃園。長沙王晃捉華蓋,臨川王映執雉尾扇,聞喜公子良持酒槍,南郡王行酒,武帝與豫章王嶷及敬則自捧餚饌。高帝大飲,賜武帝以下酒,並大醉盡歡,日暮乃去。是日微敬則,則東宮殆廢。
高帝重伯玉盡心,愈見信任,使掌軍國密事,權動朝右。每暫休外,軒蓋填門。嘗遭母憂,成服日,左率蕭景先、侍中王晏共載吊之。五更便巾車,未到伯玉宅二里許,王侯朝士已盈巷,至下鼓尚未得前,司徒褚彥回、衛軍王儉俱進,繼後方得前,又倚聽事久之。中詔遣中書舍人徐希秀斷哭止客,久方得吊。比出,二人飢乏,氣息惙然,切齒形於聲貌。明日入宮言,便雲:“臣等所見二宮門及齋閣,方荀伯玉宅,政可設雀羅。”續復言:“外論雲,千敕萬令,不如荀公一命。”武帝深怨伯玉,高帝臨崩,指伯玉以屬武帝。武帝即位,伯玉憂懼。上聞之,以其與垣崇祖善,崇祖田業在江西,慮相扇爲亂,加意撫之,伯玉乃安。永明元年,與崇祖並見誣伏誅,而胤叔爲太子左率。呂文顯嘆曰:“伯玉能謀太祖而不能自謀,豈非天哉!”
初,伯玉微時,有善相墓者謂其父曰:“君墓當出暴貴者,但不得久耳;又出失行女子。”伯玉聞之曰:“朝聞道,夕死可矣。”頃之,伯玉姊當嫁,明日應行,今夕逃隨人去,家尋求不能得。後遂出家爲尼。伯玉卒敗亡。
崔祖思,字敬元,清河東武城人,魏中尉琰七世孫也。祖灊,宋冀州刺史。父僧護,州秀才。祖思少有志氣,好讀書。年十八,爲都昌令,隨青州刺史垣護之入堯廟,廟有蘇侯神偶坐。護之曰:“唐堯聖人而與蘇侯神共坐,今欲正之何如?”祖思曰:“使君若清蕩此坐,則是堯廟重去四凶。”由是諸雜神併除。
齊高帝在淮陰,祖思聞風自結,爲上輔國主簿,甚見親待,參豫謀議。宋朝初議封高帝爲梁公,祖思啓高帝曰:“讖雲‘金刀利刃齊刈之’。今宜稱齊,實應天命。”從之。自相國從事中郎遷齊國內史。高帝既爲齊王,置酒爲樂,羹膾既至,祖思曰:“此味故爲南北所推。”侍中沈文季曰:“羹膾吳食,非祖思所解。”祖思曰:“炰鱉鱠鯉,似非句吳之詩。”文季曰:“千里蓴羹,豈關魯、衛。”帝甚悅,曰:“蓴羹故應還沈。”
帝之輔政,衆議將加九錫,內外皆贊成之,祖思獨曰:“公以仁恕匡社稷,執股肱之義。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帝聞而非之,曰:“祖思遠同荀令,豈孤所望也。”由此不復處任職之官,而禮見甚重。垣崇祖受密旨參訪朝臣,光祿大夫垣閎曰:“身受宋氏厚恩,復蒙明公眷接,進不敢同,退不敢異。”祖思又曰:“公退讓誠節,故宜受之以禮。”次問冠軍將軍崔文仲,文仲問崇祖曰:“卿意云何?”對曰:“聖人云‘知幾其神’。又云‘見幾而作’。”文仲撫髀曰:“政與吾意同。”崇祖具說之。及帝受禪,閎存故爵,文仲、崇祖皆封侯,祖思加官而已。除給事中、黃門侍郎。
武帝即位,祖思啓陳政事,以爲:“自古開物成務,必以教學爲先。宜太廟之南,弘修文序,司農以北,廣開武校。”又曰:“劉備取帳構銅鑄錢,以充國用;魏武遣女皁帳婢十人;東阿婦以繡衣賜死;王景興以折米見誚;宋武節儉過人,張妃房唯碧綃蚊幬、三齊翽席、五盞盤桃花米飯,殷仲文勸令畜伎,答雲:‘我不解聲。’仲文曰:‘但畜自解。’又答:‘畏解故不畜。’歷觀帝王,未嘗不以約素興侈麗亡也。伏惟陛下體唐成儉,踵虞爲樸,寢殿則素木卑構,膳器則陶瓢充御。瓊簪玉笏,碎以爲塵;珍裘繡服,焚之如草。宜察朝士有柴車蓬館,高以殊等,馳禽荒色,長違清編,則調風變俗,不俟終日。”又曰:“憲律之重,由來尚矣。實宜清置廷尉,茂簡三官。漢來習律有家,子孫並傳其業。今廷尉律生,乃令史門戶,刑之不厝,抑此之由。”又曰:“案前漢編戶千萬,太樂伶官方八百二十九人,孔光等奏罷不合經法者四百四十一人,正樂定員,唯置三百八十八人。今戶口不能百萬,而大樂雅鄭,元徽時校試千有餘人,後堂雜伎不在其數。糜費力役,傷敗風俗。今欲撥邪歸道,莫若罷雜伎,王庭唯置鍾虡羽戚登歌而已。”上詔報答。後爲青、冀二州刺史,在政清勤,而謙卑下士,言議未嘗及時事,上更以敬重之。未幾卒,上深加嘆惜。
祖思叔父景真,位平昌太守,有惠政,常懸一蒲鞭而未嘗用。去任之日,土人思之爲立祠。
子元祖,有學行,好屬文,仕至射聲校尉。武帝取爲延昌主帥。從駕至何美人墓,上爲悼亡詩,特詔元祖使和,稱以爲善。永明九年,魏使李道固及蔣少遊至。元祖言臣甥少遊有班、倕之功,今來必令模寫宮掖,未可令反。上不從。少遊果圖畫而歸。元祖歷位驍騎將軍,出爲東海太守。上每思之,時節恆賜手敕,賞賜有加。時青州刺史張衝啓:“淮北頻歲不熟,今秋始稔。此境鄰接戎寇,彌須沃實,乞權斷谷過淮南。”而徐、兗、豫、司諸州又各私斷穀米,不聽出境,自是江北荒儉,有流亡之弊。元祖乃上書,謂宜豐儉均之。書奏見從。
祖思宗人文仲,位徐州刺史,封建陽縣子,在政爲百姓所懼。除黃門侍郎,領越騎校尉,徙封隨縣。嘗獻高帝纏須繩一枚,上納受。後卒於汝陰太守,贈徐州刺史,諡襄子。
蘇侃,字休烈,武邑人也。祖護,本郡太守。父端,州中從事。侃涉獵書傳,薛安都反,引侃爲其府參軍,使掌書記。侃自拔南歸,齊高帝在淮上,便自委結。高帝鎮淮陰,取爲冠軍錄事參軍。時高帝在兵久見疑,乃作《塞客吟》以喻志曰:
寶緯紊宗,神經淡序,德晦河、晉,歷宣江、楚。雲雷兆壯,天山繇武。直髮指秦關,凝精越漢渚。秋風起,塞草衰,雕鴻思,邊馬悲。平原千里顧,但見轉蓬飛。星嚴海淨,月澈河明,清暉映幕,素液凝庭。金笳夜厲,羽轊晨徵。斡精潭而悵泗,枻鬆洲而悼情。蘭含風而寫豔,菊籠泉而散英。曲繞首燕之嘆,吹軫絕越之聲。欷園琴之孤弄,想庭藿之餘馨。青關望斷,白日西斜,恬源靚霧,壟首暉霞。戒旋鷁,躍遠波。情綿綿而方遠,思嫋嫋而遂多。粵擊秦中之築,因爲塞上之歌。歌曰:朝發兮江泉,日夕兮陵山。驚飈兮瀄汨,淮流兮潺湲。胡埃兮雲聚,楚泬兮星懸。愁墉兮思宇,惻愴兮何言。定寰中之逸鑑,審雕陵之迷泉。悟樊籠之或累,悵遐心以棲玄。
侃達高帝此旨,更自勤厲,遂見委以府事,深被知待。桂陽之難,帝以侃爲平南錄事,領軍主,從頓新亭,使分金銀賦賜將士。後爲帝太尉諮議。侃事高帝既久,備悉起居,乃與丘巨源撰《蕭太尉記》,載帝征伐之功。封新建縣侯。齊臺建,爲黃門郎,領射聲校尉,任以心膂。帝即位,侃撰《聖皇瑞命記》一卷,奏之。建元元年卒,上惜之甚至,諡質侯。
虞悰,字景豫,會稽餘姚人也。祖嘯父,晉左戶尚書。父秀之,黃門郎。
悰少以孝聞,父病不欲見人,雖子弟亦不得前,時悰年十二三,晝夜伏戶外問內豎消息。問未知,轉嗚咽流涕,如此者百餘日。及亡,終喪日唯食麥飠半二枚。仕宋位黃門郎。宋明帝誅山陽王休祐,至葬日,寒雪厚三尺,故人無至者,唯悰一人來赴。初,齊武帝始從宦,家尚貧薄,悰數相分遺。每行必呼帝同載,帝甚德之。齊建元初,爲太子中庶子,累遷豫章內史。
悰家富於財而善爲滋味,豫章王嶷盛饌享賓,謂悰曰:“餚羞有所遺不?”悰曰:“何曾《食疏》有黃頷臛,恨無之。”累遷太子右率。永明八年大水,百官戎服救太廟,悰朱衣乘車鹵簿,於宣陽門外入行馬內驅逐人,被奏見原。上以悰布衣之舊,從容謂悰曰:“我當令卿復祖業。”轉侍中,朝廷鹹驚其美。遷祠部尚書。武帝幸芳林園就悰求味,悰獻粣及雜餚數十輿,太官鼎味不及也。上就悰求諸飲食方。悰祕不出。上醉後體不快,悰乃獻醒酒鯖鮓一方而已。
鬱林王立,兼大匠卿,起休安陵,於陵所受局下牛酒,坐免官。隆昌元年,以白衣領職。鬱林廢,悰竊嘆曰:“王、徐遂縛袴廢天子,天下豈有此理邪?”延興元年,領右軍。明帝立,悰稱疾不陪位。帝使尚書令王晏齎廢立事示悰,以悰舊人,引參佐命。悰謂晏曰:“主上聖明,公卿戮力,寧假朽老以匡贊惟新乎?不敢聞命。”因慟不自勝。朝議欲糾之,僕射徐孝嗣曰:“此亦古之遺直。”衆議乃止。悰稱疾篤還東,詔賜假百日。轉給事中、光祿大夫,尋加正員常侍,卒。悰性敦實,與人知識,必相存訪,親疏皆有終始,世以此稱之。
胡諧之,豫章南昌人也。祖廉之,書侍御史。父翼之,州闢不就。諧之仕宋爲郡陵王左軍諮議。齊武帝爲江州,以諧之爲別駕,委以事任。建元二年,爲給事中、驍騎將軍。上方欲獎以貴族盛姻,以諧之家人語傒音不正,乃遣宮內四五人往諧之家,教子女語。二年後,帝問曰:“卿家人語音已正未?”諧之答曰:“宮人少,臣家人多,非唯不能得正音,遂使宮人頓成亻奚語。”帝大笑,遍向朝臣說之。
永明五年,爲左衛將軍,加給事中。諧之風采瑰潤,善自居處,兼以舊恩見遇,朝士多與交遊。六年,遷都官尚書。上欲遷諧之,嘗從容謂曰:“江州有幾侍中邪?”答曰:“近世唯程道惠一人而已。”上曰:“當令有二。”後以語尚書令王儉,儉意更異,乃以爲太子中庶子,領左衛率。諧之有識具,每朝廷官缺及應遷代,密量上所用人,皆如其言。虞悰以此稱服之。
既居權要,多所徵求。就梁州刺史範柏年求佳馬,柏年患之,謂使曰:“馬非狗子,那可得爲應無極之求。”接使人薄,使人致恨歸,謂諧之曰:“柏年雲,胡諧是何傒狗,無厭之求。”諧之切齒致忿。時王玄邈代柏年,柏年稱疾推遷不時還。諧之言於帝曰:“柏年恃其山川險固,聚衆欲擅一州。”及柏年下,帝欲不問,諧之又言:“見獸格得而放上山。”於是賜死。十年,諧之轉度支尚書,領衛尉。明年卒,諡肅侯。
柏年本梓潼人,土斷屬梁州華陽郡。初爲州將,劉亮使出都諮事,見宋明帝。帝言次及廣州貪泉,因問柏年:“卿州復有此水不?”答曰:“梁州唯有文川、武鄉,廉泉、讓水。”又問:“卿宅在何處?”曰:“臣所居廉讓之間。”帝嗟其善答,因見知。歷位內外,終於梁州刺史。
虞玩之,字茂瑤,會稽餘姚人也。祖宗,晉尚書庫部郎。父玫,通直常侍。玩之少閒刀筆,泛涉書史。仕宋爲烏程令。路太后外親朱仁彌犯罪,玩之依法案之。太后怨訴孝武,坐免官。
元徽中,爲尚書右丞。齊高帝參政,與玩之書曰:“張華爲度支尚書,事不徒然。今漕藏有闕,吾賢居右丞,已覺金粟可積也。”玩之上表,陳府庫錢帛,器械役力,所懸轉多,興用漸廣,慮不支月。朝議優報之。高帝鎮東府,朝廷致敬,玩之爲少府,猶躡屐造席。高帝取屐親視之,訛黑斜銳,蒵斷以芒接之。問曰:“卿此屐已幾載?”玩之曰:“初釋褐拜徵北行佐買之,著已三十年,貧士竟不辦易。”高帝諮嗟,因賜以新屐。玩之不受。帝問其故。答曰:“今日之賜,恩華俱重,但蓍簪弊席,復不可遺,所以不敢當。”帝善之。拜驍騎諮議參軍。霸府初開,賓客輻湊,高帝留意簡接。玩之與樂安任遐俱以應對有席上之美,齊名見遇。玩之遷黃門郎。
先時,宋世人籍欺巧,及高帝即位,敕玩之與驃騎將軍傅堅意檢定之。建元二年,詔朝臣曰:“黃籍人之大綱,國之政端。自頃甿俗巧僞,乃至竊注爵位,盜易年月,增損三狀,貿襲萬端。或戶存而文書已絕,或人在而反託死叛,停私而云隸役,身強而稱六疾。此皆政之巨蠹,教之深疵。若約之以刑,則人僞已遠;若綏之以德,則勝殘未易。諸賢並深明政體,各獻嘉謀。”玩之表言便宜,多見採納。於是朝廷乃別置校籍官,置令史,限人一日得數巧,以防懈怠。既連年不已,貨賄潛通,百姓怨望。
富陽人唐宇之僑居桐廬,父祖相傳圖墓爲業。宇之自雲其家墓有王氣。山中得金印,轉相誑惑。永明二年冬,宇之聚黨,遂陷富陽。至錢唐僭號,置太子。賊遂據郡,又遣僞會稽太守孫泓取山陰。時會稽太守王敬則朝正,故宇之謂可乘虛而襲。泓至浦陽江,而郡丞張思祖遣浹口戍主楊休武拒戰,大破之。朝廷遣禁兵東討,至錢唐,一戰便散,禽斬宇之。進兵平諸郡縣,臺軍乘勝,百姓頗被強奪。軍還,上聞之,收軍主、前軍將軍陳天福棄市。天福善馬槊,爲諸將法,上寵將也。既伏誅,內外莫不震肅。
玩之以久宦衰疾,上表告退,許之。玩之於人物好臧否,宋末,王儉舉員外郎孔逷使魏,玩之言論不相饒,逷、儉並恨之。至是,玩之東歸,儉不出送,朝廷無祖餞者。中丞劉休與親知書曰:“虞公散發海隅,同古人之美,而東都之送,殊不藹藹。”玩之歸家數年卒,其後員外郎孔瑄就儉求會稽五官。儉方盥,投皂莢於地曰:“卿鄉俗惡,虞玩之至死煩人。”
劉休,字弘明,沛郡相人也。初爲駙馬都尉,宋明帝居藩,休爲湘東國常侍,不爲帝所知。襲祖南鄉侯。友人陳郡謝儼同丞相義宣反,休坐匿之,被系尚方。孝武崩乃得出。泰始初,諸州反,休素能筮,知明帝當勝,靜處不預異謀。休之系尚方也,尚方令吳喜愛其才,後投吳喜,爲喜輔師府錄事參軍。喜進之明帝,得在左右,板桂陽王徵北參軍。
帝頗有好尚,尤嗜飲食。休多藝能,爰至鼎味,莫不閒解,遂見親賞,長直殿內。後宮孕者,帝使筮其男女,無不如佔。帝憎婦人妒,尚書右丞勞彥遠以善棋見親,婦妒傷其面,帝曰:“我爲卿斷之,何如?”彥遠率爾從旨。其夕,遂賜藥殺其妻。休妻王氏亦妒,帝聞之,賜休妾,敕與王氏二十杖。令休於宅後開小店,使王氏親賣皂莢掃帚,以此辱之。其見親如此。尋除員外郎,領輔國司馬,中書通事舍人,帶南城令。後爲都水使者,南康相。善談政體,而在郡無異績。齊建元初,爲御史中丞。頃之啓言:“宋世載祀六十,歷斯任者五十有三,校其年月,不過盈歲。於臣叨濫,宜請骸骨。”四年,出爲豫章內史,卒。
宋末,造指南車,高帝以休有思理,使與王僧虔對共監試。又元嘉中,羊欣重王子敬正隸書,世共宗之,右軍之體微輕,不復見貴。及休始好右軍法,因此大行雲。
江祏,字弘業,濟陽考城人也。祖遵,寧朔參軍。父德驎,司徒右長史。祏姑爲齊高帝兄始安貞王道生妃,追諡景皇后,生齊明帝。祏少爲明帝所親,恩如兄弟。明帝爲吳興,以祏爲郡丞。後除通直郎,補南徐州別駕。明帝輔政,委以腹心,引爲驃騎諮議參軍,領南平昌太守。時新立海陵,人情未服,祏每說明帝以君臣大節,明帝轉顧而不言。明帝胛上有赤志,常祕不傳,既而祏勸帝出以示人。晉壽太守王洪範罷任還,上袒示之曰:“人皆謂此是日月相,卿幸無泄之。”洪範曰:“公日月在軀,如何可隱?轉當言之公卿。”上大悅。會直後張伯、尹瓚等屢謀竊發,祏憂虞無計,每夕輒託事外出。及明帝入纂議定,加祏寧朔將軍。明帝爲宣城王,太史密奏圖緯雲:“一號當得十四年。”祏入,帝喜以示祏曰:“得此復何所望。”及即位,遷守衛尉,安陸縣侯。祏祖遵以後父贈金紫光祿大夫,父德驎以帝舅亦贈光祿。
建武二年,遷左衛將軍,掌甲仗廉察。四年,轉太子詹事。祏以外戚親要,權冠當時。魏軍南伐,明帝欲以劉暄爲雍州。暄時方希內職,不願遠役,投於祏。祏謂明帝曰:“昔人相暄得一州便躓,今爲雍州,儻相中乎?”上默然。俄召梁武帝謂曰:“今使卿爲雍州,閫外一以相委。”祏既見任,遂遠致餉遺,或取諸王名書好物,然家行甚睦,待子侄有恩。永泰元年,明帝寢疾,轉祏侍中、中書令,出入殿省。及崩,遺詔轉尚書左僕射,祏弟衛尉祀爲侍中,皇后弟劉暄爲衛尉,與始安王遙光、徐孝嗣、蕭坦之等輔政。誡東昏曰:“五年中汝勿厝意,過此自覽,勿復委人。”及即位,祏參掌選事。明帝雖顧命羣臣,而意寄多在祏兄弟,至是更直殿內,動止關諮。
永元元年,領太子詹事,劉暄遷散騎常侍、右衛將軍。帝稍欲行意,徐孝嗣不能奪。蕭坦之雖時有異同,而祏堅意執制,帝深忌之。孝嗣謂祏曰:“主上稍有異同,詎可爲相乖反?”祏曰:“但以見付,必無所憂。”左右小人會稽茹法珍、吳興梅蟲兒、東海祝靈勇、東冶軍人俞靈韻、右衛軍人豐勇之等,併爲帝所委任。祏常裁折之,羣小切齒。帝失德既彰,祏議欲立江夏王寶玄。劉暄初爲寶玄郢州行事,執事過刻。有人獻馬,寶玄欲看之,暄曰:“馬何用看。”妃索煮肫,帳下諮暄,暄曰:“旦已煮鵝,不煩複此。”寶玄恚曰:“舅殊無渭陽之情。”暄聞之亦不悅。至是不同祏議,欲立建安王寶寅。密謀於遙光,遙光自以年長,屬當鼎命,微旨動祏。祏弟祀以少主難保,勸祏立遙光。暄以遙光若立,己失元舅之望,不肯同。故祏遲疑久不決。遙光大怒,遣左右黃曇慶於青溪橋道中刺殺暄。曇慶見暄部伍人多,不敢發。事覺,暄告祏謀,帝處分收祏兄弟。祀時直在殿內,疑有異,遣信報祏曰:“劉暄似有謀,今作何計?”祏曰:“政當靜以鎮之。”俄而召祏入見,停中書省。先是,直齋袁文曠以王敬則勳當封,祏執不與。帝使文曠取祏,以刀環築其心,曰:“復能奪我封不?”祏、祀同日見殺。祏任寄雖重,而不忘財利,論者以此少之。祏等既誅,帝恣意遊走,單騎奔馳,謂左右曰:“祏常禁吾騎馬,小子若在,吾豈能得此?”因問祏親親餘誰,答曰:“江祥今猶在也”。乃於馬上作敕,賜祥死。
祀字景昌,歷位晉安王鎮北長史,南東海太守,行府州事。祀弟禧,早卒,有子廞,字偉卿,年十二,聞收至,謂家人曰:“伯既如此,無心獨存。”赴井死。
劉暄,字士穆,彭城人。及聞祏等戮,眠中大驚,投出戶外。問左右:“收至未?”良久意定,還坐,大悲曰:“不念江,行自痛也。”遙光事起,以討暄爲名。事平,暄遷領軍將軍,封平都縣侯。其年,茹法珍、梅蟲兒、徐世標譖暄有異志。帝曰:“領軍是我舅,豈應有此?”世標曰:“明帝是武帝同堂,恩遇如此,尚滅害都盡,舅復焉可信。”乃誅之。暄爲人性軟弱,當軸居政,每事讓江祏,羣弟不得進官。死之日,皆怨之。和帝中興元年,贈祏衛將軍,暄散騎常侍、撫軍將軍,並開府儀同三司,祀散騎常侍、太常卿。
論曰:“君老不事太子”,義烈之遺訓也,欲夫專心所奉,在節無二。伯玉始遵其事,旋及誅夷,有以驗“行之惟艱”,且知齊武之非弘量矣。高帝作牧淮、兗,將興霸業,崔、蘇睹微知著,自同奔走。虞悰笥餌之恩,諧之心腹之寄,並得攀光日月,亦各時運之所躋乎?玩之臧否之尤,著在懸車之日,是知嗣宗所誡,蓋亦遠有致乎!江祏立闢非時,竟蹈龍逢之血,“人之多僻”,蓋詩人所深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