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驚奇》是明朝末年凌濛初編著的擬話本小說集。正式成書於1627年(明天啓七年),尚友堂書坊於翌年1628年刊行。《初刻拍案驚奇》是模仿話本小說而創造的小說集,其題材大多取自前人。書的內容比較繁雜,思想傾向前後不盡相同,主要有描寫商人思想行徑、命運遭際的作品和描寫婚戀的作品。其多出自前代著述,但經過凌濛初的再創作,也一定程度表現出晚明社會現實與時代氣息,浸含着淩氏本人的思想觀念和憤世不平之氣。常與《二刻拍案驚奇》並稱二拍,加上馮夢龍的“三言”,則爲“三言二拍”,在中國文學史上有較重要的影響。
屈突仲任酷殺衆生 鄆州司令冥全內侄
詩云:
衆生皆是命,畏死有同心。
何以貪饕者,冤仇結必深!
話說世間一切生命之物,總是天地所生,一樣有聲有氣有知有覺,但與人各自爲類。其貪生畏死之心,總只一般;銜恩記仇之報,總只一理。只是人比他靈慧機巧些,便能以術相制,弄得駕牛絡馬,牽蒼走黃,還道不足,爲着一副口舌,不知傷殘多少性命。這些衆生,只爲力不能抗拒,所以任憑刀俎。然到臨死之時,也會亂飛亂叫,各處逃藏,豈是蠢蠢不知死活任你食用的?乃世間貪嘴好殺之人與迂儒小生之論,道:“天生萬物以養人,食之不爲過。”這句說話,不知還是天帝親口對他說的,還是自家說出來的?若但道“是人能食物,便是天意養人”,那虎豹能食人,難道也是天生人以養虎豹的不成?蚊虻能嘬人,難道也是天生人以養蚊虻不成?若是虎豹蚊虻也一般會說、會話、會寫、會做,想來也要是這樣講了,不知人肯服不肯服?從來古德長者勸人戒殺放生,其話盡多,小子不能盡述,只趁口說這兒句直捷痛快的與看官們笑一笑,看說的可有理沒有理?至於佛家果報說六道衆生,盡是眷屬冤冤相報,殺殺相尋,就說他兒年也說不了。小子而今說一個怕死的衆生與人性無異的,隨你鐵石做心腸,也要慈悲起來。
宋時大平府有個黃池鎮,十里間有聚落,多是些無賴之徒,不逞宗室、屠牛殺狗所在。淳熙十年間,王叔端與表兄盛子東同往寧國府,過其處,少憩閒覽,見野國內系水牛五頭。盛子東指其中第二牛,對王叔端道:“此牛明日當死。”叔端道:“怎見得?”子東道:“四牛皆食草,獨此牛不食草,只是眼中淚下,必有其故。”因到茶肆中喫茶,就問茶主人:“此第二牛是誰家的?”茶主人道:“此牛乃是趙三使所買,明早要屠宰了。”子東對叔端道:“如何?”明日再往,止剩得四頭在了。仔細看時,那第四牛也象昨日的一樣不喫草,眼中淚出。看見他兩個踱來,把雙蹄跪地,如拜訴的一般。復問,茶肆中人說道:“有一個客人,今早至此,一時買了三頭,只剩下這頭,早晚也要殺了。”子東嘆息道:“畜類有知如此!”勸叔端訪他主人,與他重價買了,置在近莊,做了長生的牛。
只看這一件事起來,可見畜生一樣靈性,自知死期;一樣悲哀,祈求施主。如何而今人歪着肚腸,只要廣傷性命,暫侈口腹,是甚緣故?敢道是陰間無對證麼?不知陰間最重殺生,對證明明白白。只爲人死去,既遭了冤對,自去一一償報,回生的少。所以人多不及知道,對人說也不信了。小子如今說個回生轉來,明白可信的話。正是:
一命還將一命填,世人難解許多冤。
聞聲不食吾儒法,君子期將不忍全。
唐朝開元年間,溫縣有個人,複姓屈突,名仲任。父親曾典郡事,止生得仲任一子,憐念其少,恣其所爲。仲任性不好書,終日只是樗蒲、射獵爲事。父死時,家僮數十人,家資數百萬,莊第甚多。仲任縱情好色,荒飲博戲,如湯潑雪。不數年間,把家產變賣已盡;家僮僕妾之類也多養口不活,各自散去。止剩得溫縣這一個莊,又漸漸把四圍咐近田疇多賣去了。過了幾時,連莊上零星屋宇及樓房內室也拆來賣了,止是中間一正堂巋然獨存,連莊子也不成模樣了。家貧無計可以爲生。
仲任多力,有個家僮叫做莫賀咄,是個蕃夷出身,也力敵百人。主僕兩個好生說得着,大家各恃膂力,便商量要做些不本分的事體來。卻也不愛去打家劫舍,也不愛去殺人放火。他愛喫的是牛馬肉,又無錢可買,思量要與莫賀咄外邊偷盜去。每夜黃昏後,便兩人合伴,直走去五十里外,遇着牛,即執其兩角,翻負在背上,背了家來;遇馬騾,將繩束其頸,也負在背。到得家中,投在地上,都是死的。又於堂中掘地,埋幾個大甕在內,安貯牛馬之肉,皮骨剝剔下來,納在堂後大坑,或時把火焚了。初時只圖自己口腹暢快,後來偷得多起來,便叫莫賀咄拿出城市換米來喫,賣錢來用,做得手滑,日以爲常,當做了是他兩人的生計了。亦且來路甚遠,脫膊又快,自然無人疑心,再也不弄出來。
仲任性又好殺,日裏沒事得做,所居堂中,弓箭、羅網、叉彈滿屋,多是千方百計思量殺生害命。出去走了一番,再沒有空手回來的,不論獐鹿獸兔、烏鳶鳥雀之類,但經目中一見,畢竟要算計弄來喫他。但是一番回來,肩擔揹負,手提足系,無非是些飛禽走獸,就堆了一堂屋角。兩人又去舞弄擺佈,思量巧樣喫法。就是帶活的,不肯便殺一刀、打一下死了吧。畢竟多設調和妙法:或生割其肝,或生抽其筋,或生斷其舌,或生取其血。道是一死,便不跪嫩。假如取得生鰲,便將繩縛其四足,繃住在烈日中曬着,鱉口中渴甚,即將鹽酒放在他頭邊,鱉只得吃了,然後將他烹起來。鱉是裏邊醉出來的,分外好喫。取驢縛於堂中,面前放下一缸灰水,驢四圍多用火逼着,驢口乾即飲灰水,須臾,屎溺齊來,把他腸胃中污穢多蕩盡了。然後取酒調了椒鹽各味,再復與他,他火逼不過,見了只是喫,性命未絕,外邊皮肉已熟,裏頭調和也有了。一日拿得一刺蝟,他渾身是硬刺,不便烹宰。仲任與莫賀咄商量道:“難道便是這樣罷了不成?”想起一法來,把泥着些鹽在內,跌成熟團,把刺蝟團團泥裹起來,火裏煨着。燒得熟透了,除去外邊的泥,只見猥皮與刺皆隨泥脫了下來,剩的是一團熟肉。加了鹽醬,且是好喫。凡所作爲,多是如此。有詩爲證:
捕飛逐走不曾停,身上時常帶血腥。
且是烹皰多有術,想來手段會調羹。
且說仲任有個姑失,曾做鄆州司馬,姓張名安。起初看見仲任家事漸漸零落,也要等他曉得些苦辣,收留他去,勸化他回頭做人家。及到後來,看見他所作所爲,越無人氣,時常規諷,只是不聽。張司馬憐他是妻兄獨子,每每掛在心上,怎當他氣類異常,不是好言可以諭解,只得罷了。後來司馬已死,一發再無好言到他耳中,只是逞性胡爲,如此十多年。
忽一日,家僮莫賀咄病死,仲任沒了個幫手,只得去尋了個小時節乳他的老婆婆來守着堂屋,自家仍去獨自個做那些營生。過得月餘,一日晚,正在堂屋裏喫牛肉,忽見兩個青衣人,直闖將入來,將仲任套了繩子便走。仲任自恃力氣,欲待打掙,不知這時力氣多在那裏去了,只得軟軟隨了他走。正是:
有指爪劈開地面,會騰雲飛上青霄。
若無入地昇天術,自下災殃怎地消?
仲任口裏問青衣人道:“拿我到何處去?”青衣人道:“有你家家奴扳下你來,須去對理。”伸任茫然不知何事。
隨了青衣人,來到一個大院。廳事十餘間,有判官六人,每人據二間。仲任所對在最西頭二間,判官還不在,青衣人叫他且立堂下。有頃,判官已到。仲任仔細一認,叫聲:“阿呀!如何卻在這裏相會?”你道那判官是誰?正是他那姑夫鄆州司馬張安。那司馬也吃了一驚道:“你幾時來了?”引他登階,對他道:“你此來不好,你年命未盡,想爲對事而來。卻是在世爲惡無比,所殺害生命千千萬萬,冤家多在。今忽到此,有何計較可以相救?”仲任才曉得是陰府,心裏想着平日所爲,有些俱怕起來,叩頭道:“小侄生前,不聽好言,不信有陰間地府,妄作妄行。今日來到此處,望姑夫念親威之情,救拔則個。”張判官道:“且不要忙,待我與衆判官商議看。”因對衆判官道:“僕有妻侄屈突仲任造罪無數,今召來與奴莫賀咄對事,卻是其人年命亦未盡,要放他去了,等他壽盡纔來。只是既已到了這裏,怕被害這些冤魂不肯放他。怎生爲僕分上,商量開得一路放他生還麼?”衆判官道:“除非召明法者與他計較。”
張判官叫鬼卒喚明法人來。只見有個碧衣人前來參見,張判官道:“要出一個年命未盡的罪人有路否?”明法人請問何事,張判官把仲任的話對他說了一遍。明法人道:“仲任須爲對莫賀咄事而來,固然陽壽未盡,卻是冤家太廣,只怕一與相見,羣到沓來,不由分說,恣行食啖。此皆宜償之命,冥府不能禁得,料無再還之理。”張判官道:“仲任既系吾親,又命未合死,故此要開生路救他。若是壽已盡時,自作自受,我這裏也管不得了。你有何計可以解得此難?”明法人想了一會道:“唯有一路可以出得,卻也要這些被殺冤家肯便好。若不肯也沒幹。”張判官道:“卻待怎麼?”明法人道:“此諸物類,被仲任所殺者,必須償其身命,然後各去託生。今召他每出來,須誘哄他每道:‘屈突仲任今爲對莫賀咄事,已到此間,汝輩食啖了畢,即去託生。汝輩餘業未盡,還受畜生身,是這件仍做這件,牛更爲牛,馬更爲馬。使仲任轉生爲人,還依舊喫着汝輩,汝輩業報,無有了時。今查仲任未合即死,須令略還,叫他替汝輩追造福因,使汝輩各舍畜生業,盡得人身,再不爲人殺害,豈不至妙?’諸畜類聞得人身,必然喜歡從命,然後小小償他些夙債,乃可放去。若說與這番說話,不肯依時,就再無別路了。”張判官道:“便可依此而行。”
明法人將仲任鎖在廳事前房中了,然後召仲任所殺生類到判官庭中來,庭中地可有百畝,仲任所殺生命聞召都來,一時填塞皆滿。但見:
牛馬成羣,雞鵝作隊。百般怪獸,盡皆舞爪張牙;千種奇禽,類各舒毛鼓翼。誰道賦靈獨蠢,記冤仇且是分明,謾言稟質偏殊,圖報復更爲緊急。飛的飛,走的走,早難道天子上林;叫的叫,嗥的嗥,須不是人間樂土。
說這些被害衆生,如牛馬驢騾豬羊獐鹿雉兔以至刺蝟飛鳥之類,不可悉數,凡數萬頭,共作人言道:“召我何爲?”判官道:“屈突仲任已到。”說聲未了,物類皆咆哮大怒,騰振蹴踏,大喊道:“逆賊,還我債來!還我債來!”這些物類忿怒起來,個個身體比常倍大:豬羊等馬牛,馬牛等犀象。只待仲任出來,大家吞噬。判官乃使明法人一如前話,曉諭一番,物類聞說替他追福,可得人身,盡皆喜歡,仍舊復了本形。判官分付諸畜且出,都依命退出庭外來了。
明法人方在房裏放出仲任來,對判官道:“而今須用小小償他些債。”說罷,即有獄卒二人手執皮袋一個、祕木二根到來,明法人把仲任袋將進去,獄卒將祕木祕下去,仲任在袋苦痛難禁,身上血簌簌的出來,多在袋孔中流下,好似澆花的噴筒一般。獄卒去了祕木,只提着袋,滿庭前走轉灑去。須臾,血深至階,可有三尺了。然後連袋投仲任在房中,又牢牢鎖住了。復召諸畜等至,分付道:“已取出仲任生血,聽汝輩食唉。”諸畜等皆作惱怒之狀,身復長大數倍,罵道:“逆賊,你殺吾身,今喫你血。”於是竟來爭食,飛的走的,亂嚷亂叫,一頭喫一頭罵,只聽得呼呼嗡嗡之聲,三尺來血一霎時吃盡,還象不足的意,共酣地上。直等庭中土見,方纔住口。
明法人等諸畜喫罷,分付道:“汝輩已得償了些債。莫賀咄身命已盡,一聽汝輩取償。今放屈突仲任回家爲汝輩追福,令汝輩多得人身。”諸畜等皆歡喜,各復了本形而散。判官方纔在袋內放出仲任來,仲任出了袋,站立起來,只覺渾身疼痛。張判官對他說道:“冤報暫解,可以回生。既已見了報應,便可窮力修福。”仲任道:“多蒙姑夫竭力周全調護,得解此難。今若回生,自當痛改前非,不敢再增惡業。但宿罪尚重,不知何法修福可以盡消?”判官道:“汝罪業太重,非等閒作福可以免得,除非刺血寫一切經,此罪當盡。不然,他日更來,無可再救了。”仲任稱謝領諾。張判官道:“還須遍語世間之人,使他每聞着報應,能生悔悟的,也多是你的功德。”說罷,就叫兩個青衣人送歸來路。又分付道:“路中若有所見,切不可擅動念頭,不依我戒,須要喫虧。”叮矚青衣人道:“可好伴他到家,他餘業盡多,怕路中還有失處。”青衣人道:“本官分付,敢不小心?”
仲任遂同了青衣前走。行了數裏,到了一個熱鬧去處,光景似陽間酒店一般。但見:
村前茅舍,莊後竹籬。村醪香透磁缸,濁酒滿盛瓦甕。架上麻衣,昨日村郎留下當;酒帘大字,鄉中學究醉時書。劉伶知味且停舟,李白聞香須駐馬。盡道黃泉無客店,誰知冥路有沽家!
仲任正走得飢又飢,渴又渴,眼望去,是個酒店,他已自口角流涎了。走到面前看時,只見:店魚頭吹的吹,唱的唱;猜拳豁指,呼紅喝六;在裏頭暢快飲酒。滿前嘎飯,多是些,肥肉鮮魚,壯雞大鴨。仲任不覺舊性復發,思量要進去坐一坐,喫他一餐,早把他姑夫所戒已忘記了,反來拉兩個青衣進去同坐。青衣道:“進去不得的,錯走去了,必有後悔。”仲任那裏肯信?青衣阻當不住,道:“既要進去,我們只在此間等你。”
仲任大踏步跨將進來,揀個座頭坐下了。店小二忙擺着案酒,仲任一看,吃了一驚。元來一碗是死人的眼睛,一碗是糞坑裏大蛆,曉得不是好去處,抽身待走。小二斟了一碗酒來道:“吃了酒去。”仲任不識氣,伸手來接,拿到鼻邊一聞,臭穢難當。元來是一碗腐屍肉,正待撇下不喫,忽然竈下搶出一個牛頭鬼來,手執鋼叉喊道:“還不快喫!”店小二把來一灌,仲任只得忍着臭穢強吞了下去,望外便走。牛頭又領了好些奇形異狀的鬼趕來,口裏嚷道:“不要放走了他!”仲任急得無措,只見兩個青衣元站在舊處,忙來遮蔽着,喝道:“是判院放回的,不得無禮。”攙着仲任便走。後邊人聽見青衣人說了,然後散去。青衣人埋怨道:“叫你不要進去,你不肯聽,致有此驚恐。起初判院如何分付來?只道是我們不了事。”仲任道:“我只道是好酒店,如何裏邊這樣光景?”青衣人道:“這也原是你業障現此眼花。”仲任道:“如何是我業障?”青衣人道:“你喫這一甌,還抵不得醉鱉醉驢的債哩。”仲任愈加悔悟,隨着青衣再走。看看茫茫蕩蕩,不辨東西南北,身子如在雲霧裏一般。須臾,重見天日,已似是陽間世上,儼然是溫縣地方。同着青衣走入自己莊上草堂中,只見自己身子直挺挺的躺在那裏,乳婆坐在旁邊守着。青衣用手將仲任的魂向身上一推,仲任甦醒轉來,眼中不見了青衣。卻見乳婆叫道:“官人甦醒着,幾乎急死我也!”仲任道:“我死去幾時了?”乳婆道:“官人正在此喫食,忽然暴死,已是一晝夜。只爲心頭尚暖,故此不敢移動,誰知果然活轉來,好了,好了!”仲任道:“此一晝夜,非同小可。見了好些陰間地府光景。”那老婆子喜聽的是這些說話,便問道:“官人見的是甚麼光景?”仲任道:“元來我未該死,只爲莫賀咄死去,撞着平日殺戮這些冤家,要我去對證,故勾我去。我也爲冤家多,幾乎不放轉來了,虧得撞着對案的判官就是我張家姑夫,道我陽壽未絕,在裏頭曲意處分,才得放還。”就把這些說話光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盡情告訴了乳婆,那乳婆只是合掌念“阿彌陀佛”不住口。
仲任說罷,乳婆又問道:“這等,而今莫賀咄畢竟怎麼樣?”仲任道:“他陽壽已盡,冤債又多。我自來了,他在地府中畢竟要一一償命,不知怎地受苦哩。”乳婆道:“官人可曾見他否?”仲任道:“只因判官周全我,不教對案,故此不見他,只聽得說。”乳婆道:“一晝夜了,怕官人已飢,還有剩下的牛肉,將來吃了罷。”仲任道:“而今要依我姑夫分付,正待刺血寫經罰咒,再不喫這些東西了。”乳婆道:“這個卻好。”乳婆只去做些粥湯與仲任吃了。仲任起來梳洗一番,把鏡子將臉一照,只叫得苦。元來陰間把祕木取去他血,與畜生喫過,故此面色臘查也似黃了。
仲任從此僱一個人把堂中掃除乾淨,先請幾部經來,焚香持誦,將養了兩個月,身子漸漸復舊,有了血色。然後刺着臂血,逐部逐卷寫將來。有人經過,問起他寫經根由的,便把這些事還一告訴將來。人聽了無不毛骨聳然,多有助盤費供他書寫之用的,所以越寫得多了。況且面黃肌瘦,是個老大證見。又指着堂中的甕、堂後的穴,每對人道:“這是當時作業的遺蹟,留下爲戒的。”來往人曉得是真話,發了好些放生戒殺的念頭。
開元二十三年春,有個同官令虞鹹道經溫縣,見路旁草堂中有人年近六十,如此刺血書寫不倦,請出經來看,已寫過了五六百卷。怪道:“他怎能如此發心得猛?”仲任把前後的話,一一告訴出來。虞縣令嘆以爲奇,留俸錢助寫而去。各處把此話傳示於人,故此人多知道。後來仲任得善果而終,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者也。偈曰:
物命在世間,微分此靈蠢。
一切有知覺,皆已具佛性。
取彼痛苦身,供我口食用。
我飽已覺羶,彼死痛猶在。
一點喧狠心,豈能盡消滅!
所以六道中,轉轉相殘殺。
願葆此慈心,觸處可施用。
起意便多刑,減味即省命。
無過轉念間,生死已各判。
及到償業時,還恨種福少。
何不當生日,隨意作方便?
度他即自度,應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