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北史》是匯合並刪節記載北朝歷史的《魏書》、《北齊書》、《周書》而編成的紀傳體史書。魏本紀五卷、齊本紀三卷、周本紀二卷、隋本紀二卷、列傳八十八卷,共一百卷。記述從北魏登國元年(386(丙戌年))到隋義寧二年(618)的歷史。《南史》與《北史》爲姊妹篇,是由李大師及其子李延壽兩代人編撰完成的。

卷十

長孫嵩五世孫儉 儉子平 長孫道生曾孫幼 幼孫曾熾 熾弟晟 從祖紹 遠 紹遠子覽弟澄 長孫肥


長孫嵩,代人也。父仁,昭成時爲南部大人。嵩寬雅有器度,昭成賜名焉。年十四,代父統事。昭成末年,諸部乖亂,苻堅使劉庫仁攝國事,嵩與元他等率部衆歸之。


劉顯之謀難也,嵩率舊人及庶師七百餘家叛顯走。將至五原,時寔君之子渥亦聚衆自立,嵩欲歸之。見於烏渥,稱逆父之子,勸嵩歸道武。嵩未決,烏渥回其牛首,嵩僶俛從之,見道武於二漢亭。道武以爲南部大人,累著軍功。後從徵中山,除冀州刺史,賜爵鉅鹿公。歷侍中、司徒、相州刺史,封南平公。所在著稱。明元即位,山陽侯奚斤、北新侯安同、白馬侯崔宏等八人坐止車門右,聽理萬機,故世號八公。


晉將劉裕之伐姚泓,明元假嵩節,督山東諸軍事,傅詣平原,緣河北岸列軍,次於畔城。軍頗失利。詔假裕道。裕於舟中望嵩麾蓋,遺以酃酒及江南食物。嵩皆送京師。詔嵩厚答之。又敕簡精兵爲戰備,若裕西過者,便率精銳,南出彭、沛;如不時過,但引軍隨之。彼至崤、陝間,必與姚泓相持,一死一傷,衆力疲弊。比及秋月,徐乃乘之,則裕首可不戰而縣。於是叔孫建等。尋河趣洛,遂入關。嵩與建等自城皋南濟,晉諸屯戍皆望塵奔潰。裕克長安,嵩乃班師。


明元寢疾,問後事於嵩。嵩曰:“立長則順,以德則人服。今長皇子賢而世嫡,天所命也,請立。”乃定策,詔太武臨朝監國,嵩爲左輔。


太武即位,進爵北平王、司州中正。詔問公卿:“赫連、蠕蠕,征討何先?”嵩與平陽王長孫翰、司空奚斤等曰:“赫連土居,未能爲患。蠕蠕世爲邊害,宜先討大檀。及則收其畜產,足以富國;不及則校獵陰山,多殺禽獸,皮肉筋角以充軍實,亦愈於破一小國。”太常崔浩曰:“大檀遷徙鳥逝,疾追則不足經久,大衆則不能及之。赫連屈丐土宇不過千里,其刑政殘害,人神所棄,宜先討之。”尚書劉潔、武京侯安原請先平馮跋。帝默然,遂西巡狩。後聞屈丐死,關中大亂,議欲徵之。嵩等曰:“彼若城守,以逸待勞。大檀聞之,乘虛而寇,危道也。”帝乃問幽徵於天師寇謙之。勸行,杜超之贊成,崔浩又言西伐利。嵩等固諫不可,帝大怒,責嵩在官貪污,使武士頓辱。尋遷太尉。久之,加柱國大將軍。自是輿駕征伐。嵩以元老,多留鎮京師,坐朝堂平斷刑獄。薨,年八十,諡曰宣王。後孝文追錄先朝功臣,以嵩配饗廟庭。


子頹,善騎射,彎弓三百斤。襲爵,加侍中、徵南大將軍。有罪黜爲戍兵。後復爵。薨,諡曰安王。


子敦,字孝友,位北鎮都將。坐黷貨,降爲公。孝文時,自訟先世勳重,復其王爵。薨。諡簡王。


子道,字念僧,襲爵。久之,隨例降爲公,位左衛將軍。卒,諡慎。


子悅,襲爵。建義初,複本王爵,尋降爲公,位光祿少卿。卒,贈司空。


嵩五世孫儉,仕周知名。儉,本名慶明。曾祖地汾,安東將軍、臨川公。祖酌,恆州刺史。父戫,員外散騎侍郎,早卒。


儉方正有操行,神彩嚴肅,雖在私室,終日儼然。性不妄交,非其同志,雖貴遊造門,亦不與相見。太昌中,邊方騷動,儉初假東夏州防城大都督,從爾硃天光破宿勤明達等,以功賜爵索盧侯。周文臨夏州,以爲錄事參軍事,深敬器之。及賀拔嶽被害,周文赴平涼,凡有經綸謀策,儉皆參預。從平侯莫陳悅,留儉爲秦州長史、防城大都督,委以後事,別封信都縣伯。渭州刺史可硃渾元奔東魏後,河渭間人情離阻。刺史李弼令儉權鎮渭州。儉將十餘騎冒難赴之。復隨機安撫,羌胡悅服。轉夏州刺史。甚得人和。時西夏州仍未內屬,而東魏遣許和爲刺史。儉以信義招之,和乃歸附。即以儉爲西夏州刺史,總統三夏州諸軍事。


荊襄初附,周文表授儉都督三荊等十二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東南道行臺僕射。所部鄭縣令泉璨爲百姓所訟,推按獲實。儉即大集寮屬,遂於事前引己過,肉袒自罰,舍璨不問。於是屬城肅勵,莫敢犯法。魏文帝璽書勞之。周文又與儉書曰:“近聞公部內縣令有罪,遂自杖三十,用肅羣下,聞之嘉嘆良久不可言。”儉清正率下,兼懷仁恕。有竊盜者,原情得實,誨而放之。荊蠻舊俗,少不敬長。儉殷勤勸導,風俗大革。務廣耕桑,兼習武事,故邊境無虞,人安其業。吏人表請爲儉構清德樓,樹碑刻頌,朝議許之。吏人又以儉秩滿,恐有代至,詣闕乞留儉,朝廷嘉而許之,在州遂歷七載。


徵授大行臺尚書,兼相府司馬。常與羣公侍坐,及退,周文謂左右曰:“此人閒雅,孤每與語,常肅然畏敬,恐有所失。”他日,周文謂儉曰:“名實須相稱,尚書志安貧素,可改名儉,以彰雅操。”遷尚書左僕射,加侍中。後除東南道行臺僕射、大都督十五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時梁岳陽王蕭詧內附,初遣使入朝。至荊州,儉於事列軍儀,具戎服,以賓主禮見使。容貌魁偉,音聲如鐘,大爲鮮卑語,遣人傳譯以答問。客惶恐不敢仰視。日晚,儉乃著裙襦紗帽,引客宴於別齋。因敘梁國喪亂,朝廷招攜之意,發言可觀。使人大悅,出曰:“吾所不能測也。”


魏廢帝二年,授東南道大都督、荊襄等三十三州鎮防諸軍事。及梁元帝嗣位於江陵,外敦鄰睦,內懷異計。儉密啓陳攻取之謀。於是徵儉入朝,問以經略。儉陳謀,周文深然之,乃命還州,密爲之備。尋令柱國於謹伐江陵。事平,以儉元謀,賞奴婢三百口。遂令儉鎮江陵,進爵昌寧郡公。後移鎮荊州,授總管荊襄等五十二州諸軍事、行荊州刺史。及周閔帝初,趙貴等將圖晉公護,儉長子僧衍預其謀,坐死。護乃徵儉,拜小冢宰。保定四年,拜柱國。朝議以儉操行清白,勳績隆重,乃下詔褒美之,兼賜以雜採粟麥,以彰其美。


天和初,轉陝州,總管七州諸軍事、陝州刺史。儉嘗詣闕奏事,時大雪,雪中待報,自旦達暮,竟無惰容。其謹愨若此。以疾還京,詔以儉舊居狹隘,賜甲第一區。


後薨於夏州總管。臨終遺令:斂以時服,素車載柩,不設儀仗,親友贈襚,一無所受。諸子並奉行之。又遺啓請葬周文帝陵側,並以所賜宅還官,詔皆從之。贈本官,加涼瓜等十州諸軍事、涼州刺史,追封鄫國公,諡曰文。荊州人儀同趙超等六百九十七人,詣闕請爲儉立廟樹碑,詔許之。


建德元年,詔曰:“故柱國、鄫國公儉,臨終審正,爰吐德音。以所居之宅本因上賜,制度宏麗,非諸子所居,請以還官,更遷他所。昔叔敖辭沃壤之地,蕭何就窮僻之鄉。以古方令,無慚曩哲。而有司未達大體,遽以其第外給。夫追善念功,先王令典,豈得遂其謙挹,致乖懲勸!令以本宅還其妻子,俾清風遠播,無替聿修。”


次子隆,位司金中大夫。從長潮公元定代陳,沒江南,卒。隆弟平,最知名。


平字處均,美容儀,有器幹,頗覽書記,爲周衛王侍讀。時武帝逼於宇文護,與衛王謀誅之,王常使平通意於帝。護誅,拜開府儀同三司。宣帝置東京官屬,以平爲少司寇,與宗伯趙芬分掌六府。隋文龍潛時,與平情好款洽。及爲丞相,恩禮彌厚。時賀若弼鎮壽陽,帝恐其懷貳,遣平代之爲揚州總管,賜爵襄陽公。弼果不從,平麾壯士執弼,送京師。


隋開皇三年,徵拜度支尚書。平見天下州縣多罹水旱,百姓不給,奏令人間每秋家出粟麥一石以下,貧富爲差,儲之閭里,以備凶年,名曰義倉。帝深嘉納。自是州里豐衍。後轉工部尚書,名曰稱職。時有人告大都督邴紹非毀朝庭爲憒憒者,上怒,將斬之。平進諫曰:“諺雲:‘不癡不聾,不作大家翁。’此言雖小,可以喻大。邴紹之言,不應聞奏。陛下又復誅之,恐百代之後,有虧聖德。”上於是赦紹。因敕羣臣,誹謗之罪,勿復以聞。後突厥達頭可汗與都藍可汗相攻,各遣使請援。上遣平持節宣諭,令其和解。平至,陳利害,遂各解兵。可汗贈平馬二百疋。還,進所得馬,上盡以賜之。未幾,遇譴,以尚書檢校汴州事,尋除汴州刺史,後歷許、貝二州,俱有善政。


鄴都俗薄,前後刺史,多不稱職。朝庭以平爲相州刺史,甚有能名。在州數年,坐正月十五日百姓大戲,畫衣裳鍪甲象,上怒免之。俄而上念平鎮淮南時事,進位大將軍,拜太常卿、吏部尚書。卒官,諡曰康。


子師孝,性輕狡好利,數犯法。上以其不克負荷,遣使吊平。以師孝爲勃海郡主簿。屬大業之季,恣行貪濁,一郡苦之。後爲王世充所害。


長孫道生,嵩從子也。忠厚廉謹,道武愛其慎重,使掌機密。與賀毗等四人,內侍左右,出入詔命。明元即位,除南統將軍、冀州刺史。後取人美女以獻,明元切責之,以舊臣不加罪黜。太武即位,進爵汝陰公,遷廷尉卿。從徵蠕蠕,與尉眷等率衆出白黑兩漠間,大捷而還。太武徵赫連昌,道生與司徒長孫翰、宗正娥清爲前驅,遂平其國。昌弟定走保平涼,宋遣將到彥之、王仲德寇河南以救定。詔道生與丹陽王太之屯河上以御之。遂誘宋將檀道濟,邀其前後,追至歷城而還。除司空,加侍中,進封上黨王。薨,年八十二,贈太尉,諡曰靖。


道生廉約,身爲三司,而衣不華飾,食不兼味。一熊皮鄣泥,數十年不易,時人比之晏嬰。第宅卑陋。出鎮後,其子弟頗更修繕,起堂廡。道生還,嘆曰:“昔霍去病以匈奴未滅,無有家爲。今強寇尚遊魂漠北,吾豈可安坐華美也!”乃切責子弟,令毀其宅。太武世,所在著績,每建大議,多合時機。爲將有權略,善待士衆。帝命歌工歷頌羣臣曰:“智如崔浩,廉如道生。”及年老,頗惑其妻孟氏,以此見譏。與從父嵩俱爲三公,當世以爲榮。


子瓬,位少卿,早卒。瓬子觀,少以壯勇知名,後襲祖爵上黨王。時異姓諸王襲爵,多降爲公,帝以其祖道生佐命先朝,故特不降。以徵西大將軍、假司空,督河西七鎮諸軍討吐谷渾。部帥拾寅遁藏,焚其所居城邑而還。孝文初,拜殿中尚書、侍中。吐谷渾又侵逼,復假觀司空討降之。後爲徵南大將軍。薨,諡曰定。葬禮依其祖靖王故事,陪葬雲中金陵。


子冀歸,六歲襲爵,降爲公。孝文以其幼承家業,賜名幼,字承業。承業聰敏有才藝,虛心愛士,爲前將軍,從孝文南討。宣武時,爲揚州刺史、假鎮南大將軍、都督淮南諸軍事。梁將裴邃、虞鴻襲據壽春,承業諸子驍果,邃頗難之,號曰:“鐵小兒”。詔河間王琛總衆援之。琛欲決戰,承業以雨久,更須持重。琛弗從,遂戰,爲賊所乘,承業後殿。


初,承業既總強兵,久不決戰,議者疑有異圖。朝庭重遣河間王琛及臨淮王彧、尚書李憲等三都督,外聲助承業,內實防之。


會鮮于修禮反於中山,以承業爲大都督北討。尋以本使達鄴城,詔承業解行臺,罷大使,遣河間王琛爲大都督,酈道元爲行臺。承業遣子子裕奉表,稱與琛同在淮南,俱當國難。琛敗臣全,遂生私隙。且臨機奪帥,非策所長。書奏,不納。琛與承業前到呼沲,承業未欲戰,而琛不從。行達五鹿,爲修禮邀擊,琛不赴之,賊總至,遂大敗。承業與琛併除名。尋而正平郡蜀反,復假承業鎮西將軍、討蜀都督。頻戰有功,除平東將軍,複本爵。後除尚書右僕射。未幾,雍州刺史蕭寶夤據州反,復以承業爲行臺討之。承業時背疽未愈,靈太后勞之曰:“卿疹源如此,朕欲相停,更無可寄,如何?”承業答曰:“死而後已,敢不自力。”時子彥亦患腳癉,扶杖入辭。尚書僕射元順顧相謂曰:“吾等備爲大臣,各居寵位,危難之日,病者先行,無乃不可乎!”莫有對者。


時薛鳳賢反於正平,薛修義屯聚河東,分據鹽池,攻圍蒲阪,東西連結,以應寶夤。承業乃據河東。時有詔廢鹽池稅,承業上表曰:“鹽池天資賄貨,密邇京畿,唯須寶而護之,均贍以理。今四境多虞,府藏罄竭,然冀、定二州,且亡且亂,常調之絹,不復可收。仰惟府庫,有出無入,必須經綸,出入相補。略論鹽稅,一年之中,準絹而言,猶不應減三十萬疋也。便是移冀、定二州置於畿甸,今若廢之,事同再失。臣前仰違嚴旨,不先討關賊,徑解河東者,非是閒長安而急蒲阪。蒲阪一陷,沒失鹽池,三軍口命,濟贍理絕。天助大魏,茲計不爽。昔高祖昇平之年,無所乏少,猶創置鹽官而加典護。非爲物而競利,恐由利而亂俗也。況今王公素餐,百官尸祿,租徵六年之粟,調折來歲之資。此皆出入私財,奪人膂力,豈是願言,事不獲已。臣輒符司監將尉,還率所部,依常收稅,更聽後敕。”及雍州平,除雍州刺史。


孝莊初,封上黨王,尋改馮翊王,後降爲郡公。遷司徒公,加侍中、兼尚書令、大行臺,仍鎮長安。節閔立,遷太尉公、錄尚書事。及韓陵之敗,斛斯椿先據河橋,謀誅爾硃。使承業入洛,啓節閔誅世隆兄弟之意。孝武初,轉太傅,以定策功,更封開國子。承業表請回授其姨兄廷尉卿元洪超次子惲。初,承業生而母亡,爲洪超母所撫養,是以求讓。許之。


武帝入關,承業時鎮武牢,亦隨赴長安,位太師、錄尚書事,封上黨王。大統元年,薨,贈假黃鉞、大丞相、都督三十州諸軍事、雍州刺史,諡曰文宣。


承業少輕俠,鬥雞走馬,力爭殺人,因亡抵龍門將陳興德家。會赦,乃免。因以後妻羅前夫女呂氏妻興德兄興恩以報之。羅年大承業十餘歲,酷妒忌。承業雅相敬愛,無姬妾。童侍之中在承業左右嫌疑致死者,乃有數四。前妻張氏二子,子彥、子裕。羅生三子:紹遠、士亮、季亮。兄弟皆雄武。


子彥本名雋,有膂力,以累從父征討功,封槐裏縣子。孝武帝與齊神武構隙,加子彥中軍大都督、行臺僕射,鎮恆農,以爲心膂。及從帝入關,封高平郡公,位儀同三司。以從徵竇泰、戰沙苑功,加開府、侍中。及東復舊京,以子彥兼尚書令、行司州牧,留鎮洛陽。後以不利,班師。大統七年,拜太子太傅。


子彥少常墜馬折臂,肘上骨起寸餘。乃命開肉鋸骨,流血數升,言戲自若。時以爲逾於關羽。末年石發,舉體生瘡,雖親戚兄弟以爲惡疾。子彥曰:“惡疾如此,難以自明。世無良醫,吾其死矣!嘗聞惡疾蝮蛇螫之不痛,試爲求之,當令兄弟知我。”及於南山得蛇,以股觸之,痛楚號叫,俄而腫死。文帝聞之。慟哭曰:“失我良將!”贈雍州刺史。


子裕位衛尉少卿。啓舍凡階十七級,爲子義貞求官。除左將軍,加通直散騎常侍。又以父勳,封平原縣伯。


義貞弟兕,字若汗。性機辯,強記博聞,雅重賓遊,尤善談論。從魏孝武西遷,別封鄴縣侯。周天和初,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歷熊、絳二州刺史,並有能名。襲爵平原縣公。卒,子熾嗣。


熾字仲光,性敏慧,美姿容,頗涉羣書,兼長武藝。建德初,周武帝崇尚道法,求學兼經史者爲通道館學士,熾應其選。隋文帝作相,自御正上士擢爲丞相府功曹參軍,加大都督,封陽平縣子,遷稍伯下大夫。以平王謙,拜儀同三司。及帝受禪,熾率官屬先入清宮,即授內史舍人、上儀同三司,攝東宮右庶子,出入兩宮,甚被委遇。累遷太常少卿,改封饒陽縣子,進位開府儀同三司,改授吏部侍郎。大業中,歷位大理卿、戶部尚書。吐谷渾寇張掖,令熾擊之,追至青海,以功授銀青光祿大夫。六年,帝幸江都宮,留熾東都居守,攝左候衛將軍。卒官,諡曰靜。子安世,通事謁者。熾弟晟。


晟字季晟,性通敏,略涉書記,善彈工射,矯捷過人。年十八,仕周爲司衛上士。初未知名,唯隋文帝一見深異焉,謂曰:“長孫武藝逸羣,又多奇略。後之名將,非此子邪?”及突厥攝圖請婚,周以趙王招女妻之。周與攝圖各相誇競,妙選驍勇以充使者,因遣晟副汝南公宇文神慶送千金公主至其牙。前後使人數十輩,攝圖多不禮之,獨愛晟,每共遊獵,留之竟歲。嘗有二雕,飛而爭肉,因以箭兩隻與晟,請射取之。晟馳往,遇雕相玃,遂一發雙貫焉。攝圖喜,命諸子弟貴人皆相親友,冀暱近之,以學彈射。其弟處羅侯號突利設,尤得衆心,爲攝圖所忌,密託心腹,陰與晟盟。晟與之遊獵,因察山川形勢,部衆強弱。皆盡知之。還,拜奉車都尉。


開皇元年,攝圖曰:“我,周家親也。今隋公自立而不能制,何面目見可賀敦!”因與高寶寧攻陷臨渝鎮,約諸面部落,謀共南侵。文帝新立,由是大懼,修長城,發兵屯北境。命陰壽鎮幽州、虞慶則鎮幷州,屯兵爲之備。


晟先知攝圖、玷厥、阿波、突利等叔侄兄弟各統強兵,俱號可汗,分居四面,內懷猜忌,外示和同,難以力征,易可離間。因上書曰:“臣於週末,忝充外使,匈奴倚伏,實所具知。玷厥之於攝圖,兵強而位下,外名相屬,內隙已彰,鼓動其情,必將自戰。又處羅侯者,攝圖之弟,奸多而勢弱,曲取衆心,國人愛之,因爲攝圖所忌。又阿波首鼠,介在其間,頗畏攝圖,受其牽率,唯強是與,未有定心。宜遠交而近攻,離強而合弱。通使玷厥,說合阿波,則攝圖回兵,自防右地。又引處羅,遣連奚、,則攝圖分衆,還備左方。道尾猜嫌,腹心離阻,十數年後,承釁討之,必可一舉而空其國。”


上省表大悅,因召與語。晟口陳形勢,手畫山川,寫其虛實,皆如指掌。上深嗟異,皆納用焉。因遣太僕元暉出伊吾道,使詣玷厥,賜以狼頭纛,謬爲欽敬。玷厥使來,引居攝圖使上。反間既行,果相猜貳。授晟車騎將軍,出黃龍道,齎敝賜奚、、契丹等,遣爲鄉導,得至處羅侯所,深布心腹,誘令內附。


二年,攝圖號四十萬騎,自蘭州入,至於周盤,破達奚長儒軍。更欲南入,玷厥不從,引兵而去。時晟又說染干詐告攝圖曰:“鐵勒等反,欲襲其牙。”攝圖乃懼,回兵出塞。


後數年,突厥大入,發八道元帥出拒之。阿波至涼州,與竇榮定戰,賊帥累北。時晟爲偏將,使謂之曰:“攝圖每來,戰皆大勝。阿波才入,便即致敗,此乃突厥之恥。且攝圖之與阿波,兵勢本敵,今攝圖日勝,爲衆所崇,阿波不利,爲國生辱。攝圖必當因此以罪歸於阿波,成其夙計,滅北牙矣。”阿波使至,晟又謂曰:“今達頭與隋連和,而攝圖不能制。可汗何不依附天子,連結達頭,相合爲強?此萬全之計。豈若喪兵負罪,歸就攝圖,受其戮辱耶!”阿波納之,因留塞上。後使人隨晟入朝。時攝圖與衛王軍遇,戰於白道,敗走。至磧,聞阿波懷貳,乃掩北牙,盡獲其衆而殺其母。阿波還無所歸。西奔玷厥,乞師十餘萬,東擊攝圖,復得故地。收散卒,與攝圖相攻。阿波頻勝,其勢益強。攝圖又遣使朝貢,公主自請改姓,乞爲帝女,上許之。


四年,遣晟副虞慶則使於攝圖,賜公主姓爲楊氏,改封大義公主。攝圖奉詔,不肯起拜。晟進曰:“突厥與隋俱是大國天子,可汗不起,安敢違意。但可賀敦爲帝女,則可汗是大隋女媚,奈何不敬婦公?”攝圖笑謂其達官曰:“須拜婦公。”乃拜受詔。使還稱旨,授儀同三司、左勳衛車騎將軍。


七年,攝圖死,遣晟持節拜其弟處羅侯爲莫何可汗,以其子雍閭爲葉護可汗。處羅侯因晟奏曰:“阿波爲天所滅,與五六千騎在山谷間,當取之以獻。”時召文武議焉。樂安公元諧曰:“請就彼梟首,以懲其惡。”武陽公李充請生將入朝,顯戮而示百姓。上問晟,晟曰:“阿波之惡,非負國家。因其困窮,取而爲戮,恐非招遠之道。不如兩存之。”上曰:“善。”


八年,處羅侯死,遣晟往吊,仍齎陳國所獻寶器,以賜雍閭。


十三年,流人楊欽亡入突厥,詐言彭國公劉昶共宇文氏女謀欲反隋,遣其來密告公主。雍閭信之,乃不修貢。又遣晟出使,微觀察焉。公主見晟,言辭不遜,又遣所私胡人安遂迦共欽計議,扇惑雍閭。晟還,以狀奏。又遣晟往索欽,雍閭欲勿與,謬曰:“客內無此色人。”晟乃貨其達官,知欽所在,夜掩獲之,以示雍閭。因發公主私事。國人大恥。雍閭執遂迦等,並以付晟。使還,上大喜,加授開府,仍遣入蕃,涖殺大義公主。雍閭又表請婚,僉議將許之。晟奏曰:“臣觀雍閭反覆無信,特共玷厥有隙,所以依倚國家。縱與爲婚,終當必叛。今若得尚公主,承藉威靈,玷厥、染干必又受其徵發。強而更反,後恐難圖。且染干者,處羅侯之子,素有誠款,於今兩世。臣前與相見,亦乞通婚,不如許之,招令南徙。兵少力弱,易可撫馴,使敵雍閭,以爲邊捍。”上曰:“善。”又遣慰喻染干,許尚公主。


十七年,染干遣使隨晟來逆女。以宗女封安義公主以妻之。晟說染干南徙,居度斤舊鎮。雍閭疾之,亟來抄略。染干伺知動靜,輒遣奏聞,是以賊來,每先有備。


十九年,染干因晟奏雍閭作攻具。欲打大同城。詔發六總管,並取漢王節度,分道出塞討之。雍閭懼,復共達頭同盟,合力掩襲染干,大戰於大長城下。染干敗績,其兄弟子侄盡見殺,而部落亡散。染干與晟獨以五騎逼夜南走。至旦,行百餘里,收得數百騎。乃相與謀曰:“今兵敗入朝,一降人耳,大隋天子豈禮我乎!玷厥雖來,本無冤隙,若往投之,必相存濟。”晟知懷貳,乃密遣使者入伏遠鎮,令速舉烽。染干見四烽俱發,問晟:“城上烽然,何也?”晟紿之曰:“城高地迥,必遙見賊來。我國家法,若賊少,舉二烽;來多,舉三烽;大逼,舉四烽。使見賊多而又近耳。”染干大懼,謂其衆曰:“追兵已逼,且可投城。”既入鎮,晟留其達官執室以領其衆,自將染干馳驛入朝。帝大喜,進晟左勳衛驃騎將軍,持節護突厥。晟遣降虜覘候雍閭,知其牙內屢有災變;夜見赤虹,光照數百里。天狗隕,雨血三日;流星墜其營內,有聲如雷。每夜自驚,言隋師且至。並遣奏知。尋以染干爲意彌豆啓人可汗。賜射於武安殿,選善射者十二人,分爲兩朋。啓人曰:“臣由長孫大使得見天子,今日賜射,願入其朋。”許之。給箭,六發皆入鹿,啓人之朋竟勝。時有鳶羣飛,上曰:“公善彈,爲我取之。”十發俱中,並應丸而落。是日,百官獲賚,晟獨居多。尋遣領五萬人,於朔州築大利城以處染干。安義公主死,持節送義城公主,復以妻之。晟又奏:“染干部落歸者既衆,雖在長城內,猶被雍閭抄略。往來辛苦,不得寧居。請徙五原,以河爲固。於夏、勝兩州間,東西至河,南北四百里,掘爲橫塹。令處其內,任情放牧,免於抄掠,人必自安。”上並從之。


二十年,都藍大亂,爲部下所殺。晟因奏曰:“賊內攜離,其主被殺。乘此招誘,必並來降。請遣染干部下,分頭招尉。”上許之,果盡來附。達頭恐怖,又大集兵。詔晟部領降人,爲秦州行軍總管,取晉王廣節度,出討達頭。達頭與王相抗,晟進策曰:“突厥飲泉,易可行毒。”因取諸藥,毒水上流。達頭人畜飲之多死,大驚曰:“天雨惡水,其亡我乎!”因夜遁。晟追之,斬首千餘級,俘百餘口。王大喜,引晟入內,同宴極歡。有突厥達官來降,時亦預坐。說言突厥之內,大畏長孫總管,聞其弓聲謂爲霹靂,見其走馬稱爲閃電。王笑曰:“將軍震怒,威行域外,遂與雷霆爲比,一何壯哉!”師旋,授上開府儀同三司,復遣還大利城,安撫新附。


仁壽元年,晟表奏曰:“臣夜登城樓,望見磧北有赤氣,長百餘里,皆如雨足,下垂被地。謹驗兵書,此名灑血。其下之國,必且破亡。欲滅匈奴,宜在今日。”詔楊素爲行軍元帥,晟爲受降使者,送染干北伐。


二年,軍次北河,逢賊帥思力俟斤等領兵拒戰,晟與大將軍梁默擊走之,賊衆多降。晟又教染干分遣使者,往北方鐵勒等部,招攜取之。三年,有鐵勒思結、伏具、渾、斛薛、阿拔、僕骨等十餘部,盡背達頭來降附。達頭衆大潰,西奔吐谷渾。晟送染干,安置於磧口。事畢,入朝。


遇文帝崩,匿喪未發。煬帝引晟於大行前委以內衙宿衛,知門禁事,即日拜左領軍將軍。遇楊諒作逆,敕以本官爲相州刺史,發山東兵馬,與李雄等共經略之。晟辭以子行布在逆地。帝曰:“公終不以兒害義,其勿辭也。”於是馳遣赴相州。諒破,追還,轉武衛將軍。


大業三年,煬帝幸榆林,欲出塞外,陳兵耀武,經突厥中,指於涿郡。仍恐染干驚懼,先遣晟往喻旨,稱述帝意。染干聽之,因召所部諸國,奚、、室韋等種落數十,酋長鹹萃。晟見牙中草穢,欲令染干親自除之,示諸部落,以明威重。乃指帳前草曰:“此根大香。”染干遽取嗅之,曰:“殊不香也。”曰:“國家法,天子行幸所在,諸侯並躬親灑掃,耘除御路,以表至敬之心。今牙中蕪穢,謂是留香草耳。”染干乃悟,曰:“奴罪過!奴之骨肉,皆天子賜也。得效筋力,豈敢有辭?特以旁人不知法耳。”遂拔所佩刀,親自芟草。其貴人及諸產落爭放效之。乃發榆林北境,至於其牙,又東達於薊,長三千里,廣百餘步,舉國就役而開御道。帝聞益喜焉。後除淮陽太守,未赴任,復爲右驍衛將軍。


五年,卒,年五十八,帝悼惜之。後突厥圍雁門,帝嘆曰:“向使長孫晟在,不令匈奴至此!”


晟好奇計,務立功名。性至孝,居憂毀瘠,爲朝士所稱。大唐貞觀中,追贈司空、上柱國,諡曰獻。少子無忌嗣。其長子行布,亦多謀略,有父風。起家漢王諒庫直。後遇諒幷州起逆,率從南拒官軍,留行布守城。遂與豆盧毓閉門拒守諒,城陷,遇害。次子恆安,以兄功授鷹揚郎將。


紹遠字師,少名仁。寬容有大度,雅好墳籍,聰慧過人。父承業作牧壽春,時紹遠年十三。承業管記有王碩者,文學士也,聞紹遠強記,遂白承業,求驗之。承業命試之。碩乃試以《禮記月令》。於是紹遠讀數紙,才一遍,誦之若流。碩歎服之。起家司徒府參軍事。後以別將討平河東蜀薛,封東阿縣伯。


魏孝武西遷,紹遠隨承業奔赴,以功別封文安縣子。大統二年,除太常卿,遷中書令,仍襲父爵。後例降爲公,改馮翊郡。恭帝二年,累遷錄尚書事。周文每謂羣臣曰:“長孫公任使處,令人無反顧憂;漢之蕭、寇,何足多也。其容止堂堂,足爲當今模楷。”六官建,拜大司樂。周閔踐祚,復封上黨郡公。


初,紹遠爲太常,廣召工人,創造樂器,唯黃鐘不調,每恆恨之。嘗經韓使君佛寺,聞浮圖三層上鐸鳴,其音雅合宮調,因取而配奏,方始克諧。乃啓明帝曰:“魏氏來宅秦、雍,雖祖述樂章,然黃鐘爲君,天子之正位,往經創造,歷稔無成。方知水行將季,木運伊始,天命有歸,靈樂自降。此蓋乾坤祐助,宗廟致感。方當降物和神,祚隆萬世。”詔曰:“朕以菲薄,何德可以當之。此蓋天地祖宗之祐,亦由公達鑑所致也。”俄改授禮部中大夫。時猶因魏氏舊樂,未遑更造,但去小呂,加大呂而已。紹遠上疏陳雅樂,詔並行之。紹遠所奏樂,以八爲數。故梁黃門侍郎裴正上書,以爲昔者大舜欲聞七始,下洎周武,爰制七音。持林鐘作黃鐘,以爲正調之首。詔與紹遠詳議。


正曰:“天子用八,非無典故;縣而不擊,未聞厥理。且黃鐘爲天,大呂爲地,太蔟爲人。今縣黃鐘而擊太蔟,便是虛天位專用人矣。”


紹遠曰:“夫天不言,四時行焉。地不言,萬物生焉。人感中和之氣,居變通之道。今縣黃鐘而擊太蔟,是天子端拱,羣司奉職。從此而議,何往不可?”


正曰:“案《呂氏春秋》曰:‘楚之衰也,爲作巫音;齊之衰也,爲作大呂。’且大呂以下七鍾,皆是林鐘之調,何得稱爲十一月調?專用六月之均,便是欲迎仲冬,猶行季夏。以此而奏,深非至理。”


紹遠曰:“卿之所言,似欲求勝。若窮理盡性,自伐更深。何者?案《周禮》祀天樂雲:‘黃鐘爲宮,大呂爲角。’此則大呂之用,宛而成章。雖知引呂氏之小文,不覺失周公之大禮。且今縣大呂,則有黃鐘、林鐘,二均乃備。春夏則奏林鐘,秋冬則奏黃鐘,作黃鐘不擊大呂,作林鐘不擊黃鐘。此所謂左之右之;君子宜之,右之左之,君子有之。而卿不縣大呂,止有黃鐘一宮,便是季夏之時仍作仲冬之調。以此爲至理,無乃不可乎!然《周禮》又云:‘乃奏黃鐘,歌大呂,以祀天神。’謂五帝及日月星辰也。王者各以夏之正月,祀感帝於南郊。又朝日以春分,夕月以秋分,依如正禮,並用仲冬之調。又曰:‘奏太蔟,歌應鐘,以祭地祇。’謂神州及社稷。以春秋二仲,依如正禮,唯奏孟春之宮。自外四望、山川、先妣、先祖,並各周宮,不依月變。略舉大綱,則三隅可反。然則還相爲宮,雖有其義,引《禮》取證,乃不月別變宮。且黃鐘爲君,則陽之正位,若隨時變易,是君無定體。而卿用林鐘,以爲正調,便是君臣易位,陰陽相反。正之名器,將何取焉?”


正曰:“今用林鐘爲黃鐘者,實得相生之義。既清且韻,妙合真體。然八音平濁,何足可稱?”


紹遠曰:“天者陽位,故其音平而濁,濁則君聲。地者陰位,故其音急而清,清則臣調。然急清者於體易絕,平濁者在義可久。可久可大,王者之基。至於鄭、衛新聲,非不清韻,若欲施之聖世,吾所不取也。”於是遂定,以八爲數焉。


尋拜京兆尹,歷少保、小司空,出爲河州刺史。河右戎落,向化日近,同姓婚姻,因以成俗。紹遠導之以禮,大革弊風。政存簡恕,百姓悅服。入爲小宗伯。


武帝讀史書,見武王克殷而作七始,又欲廢八縣七,併除黃鐘之正宮,用林鐘爲調首。紹遠奏雲:“天子縣八,百王共軌。下逮周武,甫修七始之音。詳諸經義,又無廢八之典。且黃鐘爲君,天子正位,今欲廢之,未見其可。臣案《周禮》奏黃鐘,歌大呂,此則先聖之弘範,不易之明證。願勿輕變古典,趣改樂章。”帝默然久之,曰:“朕欲廢八縣七者,所望體本求直,豈苟易名。當更思其義。”後竟行七音。


屬紹遠遘疾,未獲面陳。慮有司遽捐樂器,乃與樂部齊樹書曰:“伏聞朝廷前議,而欲廢八縣七。然則天子縣八,有自來矣。古先聖,殊塗一致;逮周武克殷,逆取順守,專用干戈,事乖揖讓。反求經義,是用七音,蓋非萬代不易之典。其縣八筍虡,不得毀之。宜待吾疾瘳,當別奏聞。”此後紹遠疾篤,乃命其子覽曰:“夫黃鐘者,天子之宮。大呂者,皇后之位。今廢黃鐘之位,是祿去王室。若用林鐘爲首,是政出私門。將恐八百之祚,不得同姬周之永也。吾既爲人臣,義無寢默,必輿疾固爭闕庭。”後疾甚,乃上遺表曰:“謹案《春秋》隱公《傳》雲:‘天子用八。’周禮雲天子縣二八,倕氏之鐘十六,母句氏之磬十六。漢成帝獲古磬十六。《周禮圖》縣十六。此數事者,照爛典章。揚搉而言,足爲龜鏡。伏惟陛下受圖蒼帝,接統玄精,秦、漢以還,獨爲稱首。至如周武,有事幹戈,臣獨鄙之,而況陛下。以臣自揣餘息,匪夕伊朝。伏願珍御萬機,不勞改八從七。”帝省表涕零,重贈柱國大將軍,諡曰獻,號樂祖,配饗廟庭。子覽嗣。


覽字休因,性弘雅,有器度,喜慍不形於色。略涉書記,尤曉鐘律。周明帝時,爲大都督。明帝以覽性質淳和,堪爲師表,使事魯公,甚見親善。及魯公即位,是爲武帝,超拜車騎大將軍。每公卿上奏,必令省讀。覽有口辯,聲氣雄壯,凡所宣傳,百僚屬目。帝每嘉嘆之。覽初名善,帝謂曰:“朕以萬機委卿先覽。”遂賜名焉。及誅宇文護,以功進封薛國公,累遷小司空。從平齊,進位柱國。武帝崩,受遺輔政。宣帝時,位上柱國、大司徒,歷同、涇二州刺史。隋文帝爲丞相,轉宜州刺史。開皇二年,將有事於江南,徵爲東南道行軍元帥,統八總管出壽陽,水陸俱進。師臨江,陳人大駭。會陳宣帝殂,覽欲乘釁滅之,監軍高熲以禮不伐喪,乃還。文帝命覽與安德王楊雄、上柱國元諧、李充、左僕射高熲、右衛大將軍虞慶則、吳州總管賀若弼等同宴。上曰:“朕昔在周朝,備展誠節。但苦被猜忌,每致寒心。爲臣若此,竟何情賴!朕與公等,共享終吉。罪非謀逆,一無所問。朕亦知公至誠侍太子,宜數參見之。柱臣素望,實屬於公。宜識朕意。”其恩禮如此。又爲蜀王秀納覽女爲妃。後爲涇州刺史。卒官。


子洪嗣,位宋順臨三州刺史、司農少卿、北平太守。


澄字士亮,年十歲,司徒李琰之見而奇之,遂以女妻焉。十四從父承業征討,有智謀,勇冠諸將。以功封西華縣侯。及長,容貌魁岸,風儀溫雅。魏大統中,歷位豫、渭二州刺史。以軍功,別封永寧縣伯,尋進覆津縣侯。


魏文帝與周文及羣公宴,從容曰:“《孝經》一卷,人行之本,諸君宜各引《孝經》之要言。”澄應聲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座中有人次雲:“匡救其惡。”既出西閣,周文深嘆澄之合機,而譴其次答者。


周孝閔帝踐阼,拜大將軍,進爵義門郡公。出爲玉壁總管,頗有威信。卒於鎮,贈柱國,諡曰簡。自喪初至及葬,明帝三臨之。典祀中大夫宇文容諫曰:“君臨臣喪,自有節制。今乘輿屢降,恐乖典禮。”帝不從。其爲上所追惜如此。子嶸嗣。


瓬弟禮,少以父任爲散騎侍郎,與襄城公盧魯元等內侍。恭敏有才志。太武寵信之,曰:“其父親近吾祖,子在我左右,不亦宜乎。”


長孫肥,代人也。昭成時,年十三,以選內侍。少有雅度,果毅少言。道武之在獨孤及賀蘭部,常侍從,禦侮左右,帝深信仗之。登國初,與莫題等俱爲大將,屢有軍功。後從平中山,以功賜爵琅邪公。遷衛尉卿,改爵盧鄉。時中山太守仇儒不樂內徙,亡匿趙郡,推趙準爲主。妄造妖言云:“燕東傾,趙當續。欲知其名,淮水不足。”準喜而從之,自號鉅鹿公,儒爲長史。據關城,連引丁零,殺害長吏。肥討破準於九門,斬仇儒,禽準。詔以儒肉食準,傳送京師,轅之於市,夷其族。除肥兗州刺史。


姚平之寇平陽,道武徵肥與毗陵王順等爲前鋒。平退保柴壁,帝進攻屠之。遣肥還鎮兗州,撫慰河南,威信著於淮泗。善策謀,勇冠諸將。前後征討,未嘗失敗。故每有大難,令肥當之;南平中原,西摧羌寇,肥功居多,賞賜千計。後降爵藍田侯。卒,諡曰武,陪葬金陵。子翰襲爵。


翰少有父風。道武時,以善騎射,爲獵郎。明元之在外,翰與元磨渾等潛謀奉迎。明元即位,與磨渾等拾遺左右。以功累遷平南將軍。率衆鎮北境,威名甚著。太武即位,封平陽王。蠕蠕大檀之入寇雲中,太武親征之。遣翰與東平公娥清出長川討大檀。大檀北遁,追擊克獲而還。遷司徒。從襲赫連昌,破之。翰清正嚴明,喜撫將士,薨,太武爲之流涕,親臨其喪。喪禮依安城王叔孫俊故事。諡曰威,陪葬金陵。


子成襲爵,降爲公,位南部尚書。卒,陪葬金陵。翰弟陵,位駕部尚書。性寬厚,好學愛士。封吳郡公,贈吳郡王。諡恭,陪葬金陵。


論曰:昭成之末,衆叛親離。長孫嵩寬厚沈毅,任重王室,歷事累世,邈爲元老。生則宗臣,歿祀清廟,美矣!儉器識明允,智謀通贍,堂堂焉有公輔之望,謇謇焉有王臣之節。而處朝廷之日少,在方岳之日多,何哉?平識具該通,出內流譽,取諸開物成務,蓋亦有隋之榱桷也。道生恭慎廉約,兼著威名,見知明主,聲入歌奏。二公並列,暉炫朝野,門祉世祿,榮被後昆。雖漢世八王,無以方其茂績;張氏七葉,不能譬此重光。子彥勇烈絕倫,紹遠樂聲特妙;熾乃早稱英俊,覽乃獨擅雄辯。不然則何以並統師旅,俱司禮閣,鐘鼎不墜,且公且侯?晟體資英武,兼包奇略。因機制變,懷彼戎夷,傾巢盡落,屈膝稽顙。塞垣絕鳴鏑之旅,渭橋有單于之拜。惠流邊朔,功光王府,保茲世祿,不亦宜乎!肥結髮內侍,雄武自立,軍鋒所指,罔不棄散,關、張萬人敵,未足多也。翰有父風,不殞先構,臨喪加禮,抑有由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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