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仙蹤》是一本世情小說更多於志怪小說。冷於冰在其成仙的道路上,收徒並且幫助其親人弟子誅殺爲禍世間的妖怪。人情關係很多時候影響了原本屬於志怪小說的天馬行空的特點。從文筆和批註來看,本書也很能反映古代小說的特點,也是明清小說的一個代表。
餘居家時,最愛談鬼,每於燈清夜永際,必約同諸友,共話新奇,助酒陣詩壇之樂。後緣生計日蹙,移居鄉塾,殊歉嫌孤陋寡聞,隨廣覓稗官野史,爲稍遷歲月計。奈薰蕕雜糅,俱堪噴飯。後讀《情史》《說邪》《豔異》等類書十餘部,較前所寓目者,似耐咀嚼。然印板衣摺,究非蕩心駭目之文。繼得《江海幽通》《九天法篆》諸傳,始信大界中真有奇書。
餘彼時亦欲破空搗虛,做一百鬼記,因思一鬼定須一事,若事事相連,鬼鬼相異,描神畫吻,較施耐庵《水滸》,更費經營。且拆襪之才,自知線短,如心頭觸膠盆,學犬之牢牢,雞之角角,徒爲觀者訕笑,無味也。施因同志慫恿,餘亦心動久之。未幾疊遭變故,遂無暇及此。
丙寅又代人借四千餘金,累歲破產彌縫,僅嘗其半。
癸酉攜家存舊物,遠貨揚州,冀可璧歸趙氏,做一瀟灑貧兒,無如洪崖作祟;致今古董涅鎔。若非餘谷家叔宦遊鹽城,恃以居停餬口,餘寧僅漂泊陌路耶!居鹽兩月,即爲豎所苦,百藥罔救。
家叔知餘聚散縈懷,於是歲秋七月,奉委入都之前二日,再四囑餘著書自娛。餘意著書非周流典墳、博瞻詞章者,未易輕下筆。勉強效顰,是無翼而學飛也。轉思人過三十,何事不有,逝者如斯,惟生者徒戚耳。苟不尋一少延殘喘之路,與興噎廢食者何殊?況層巒絕巘,積石可成;飛流懸瀑,積水可成。詩賦古作,固不可冒昧結撰,如小說二字,千手雷同,尚可捕風捉影,攢簇渲染而成也。又慮灰線草蛇,莫非釁竇,以窮愁潦倒之人,握一寸毛錐,特闢幽蹤,則彌衡之罵,勢必筆代三撾,不惟取怨於人,亦且損德於己。每作此想,興即冰釋。然餘書中若男若婦,己無時無刻不目有所見,不耳有所聞於飲食魂夢間矣。
冬十一月,就醫揚州,旅邸蕭瑟,頗愁長夜,於是草創三十回,名曰《綠野仙蹤》。付同寓讀之,多繆邀許可。
丙子餘同祖弟說嚴授直隸遼州牧,專役相迓。至彼九約月,僅增益二十一回。
戊寅舍弟丁母艱,餘羞回故里。從此風塵南北,日與朱門作牛馬,牢牢數年,於餘書未遑及也。
辛巳有梁洲之役,途次又勉成數回。壬午抵豫,始得苟且告完。污紙穢墨,亦自覺鮮良極矣。總緣蓬行異域,無可遣愁,乃作此嘔吐生活耳。
昔更生述松子奇蹤,抱朴著壺公逸事,餘於《列仙傳》內添一額外神仙,爲修道之士懸擬指南,未嘗非呂純陽欲渡盡衆生之志也。至於章法句法字法有無工拙,一任世人唾之罵之已爾。夫竹頭木屑,尚同杞梓之收;馬勃牛溲,並佐參苓之用。餘一百回中,或有一二可解觀者之頤,不至視爲目丁喉刺,餘榮幸寧有極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