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仙蹤》是一本世情小說更多於志怪小說。冷於冰在其成仙的道路上,收徒並且幫助其親人弟子誅殺爲禍世間的妖怪。人情關係很多時候影響了原本屬於志怪小說的天馬行空的特點。從文筆和批註來看,本書也很能反映古代小說的特點,也是明清小說的一個代表。
斬金花於冰歸泰嶽 殺大雄殷氏出賊巢
詞曰: 霧隱南山豹,神龍歸去遙。阿奴惆悵淚偷拋。肯將就,好全消。 賊夫逃至聊歡笑,頓將喉斷頭梟。懷金兩人,同逝軍營,且報功勞。 ——右調《河瀆神》。
且說於冰自法敗秦尼之後,就在桂芳營中居住。桂芳敬之如神明師祖,又叮囑隨行兵丁,不許談及鬥法一字,宣傳者立斬。所以軍門同管翼兩下,俱不知於冰名姓。這日二鬼又來報說秦尼勸師尚詔歸海不從,即刻隱遁的話。於冰深羨其知機,將秦尼遠避的話,向桂芳說知。於冰又寫了祕書一封,着桂芳差心腹家丁到軍門營中暗交與段誠,付文煒拆覽。到點燈時候,軍門忽傳各門主將,並參守以上官員,俱到營中議事。桂芳、管翼、林岱各率所屬去西營聽候。邦,輔升帳,各官參見。邦輔道:“師尚詔不過一勇之夫,無足介意。伊妻蔣金花,深通邪術,爾諸將有何良策,各出所見以對。”
諸將道:“逆賊叛亂,小將等不惜身命報國,至言邪法,實是無策可破。”
曹邦輔道:“本院到有一法,可以擒拿金花。只要諸將用力,上下一心,則大功成矣。”
衆將道:“願聞神策。”
邦輔道:“尚詔孤守一城,已是釜中之魚,其賊衆不即解散者,恃有蔣金花邪法也。今後師尚詔出城,林先鋒率將禦敵。賊將出城,諸將對敵。蔣金花出城,本部院率將對敵。若師尚詔同蔣金花一齊出城,爾諸將須要協力,必須將他夫妻隔爲兩處。此後交戰之時,要互相策應,不必分別營頭。俟拿住蔣金花時,然後併力攻城,羣賊自然心亂。此時攻城,徒損士卒無益。然各營不可不虛張聲勢,佯作攻城之狀,使羣賊坐臥不安。到二鼓以後,偏要鳴鼓放炮,着羣賊竟夜支應不暇。”
又喚過羅齊賢、呂於淳道:“你二人閒時仍照前令,繞城遊行,以防叛賊逃遁。此後令你二人隨行軍士,每人各帶竹筒一個,長三四尺不拘;竹筒下面打透一孔,內用竹棍抽提,棍頭用棉絮包緊,即俗名水槍是也。竹筒內裝豬狗血、大蒜汁、婦人精水等項穢物,打探的蔣金花交戰時,可率兵竹筒噴去,只有一兩點到他身上,則邪法盡屬無用。吾聞島洞列仙,奉行天心正法者,尚要回避此物,況蔣金花耶?他邪法既不能使展,量一婦人兇勇,斷不及師尚詔,少有武藝者,即可擒拿。未知諸公以爲可否?”
衆將齊聲道:“大人妙算,總在情理之內,邪不勝正,從古皆然,某等俱各小心遵依,共奏膚功。”
說罷,令衆將速歸汛地。此即於冰與文煒書中之調度也。文煒得此書後,打算着將來功名俱在曹邦輔手內,樂得暗中獻策,使邦輔居名。
再說蔣金花回到城中,尚詔迎着慰勞。金花道:“如今糧草尚可支持,軍士也還用命,只是外無救援,強敵困守,日久必生變亂。依我的主見,明早元帥領六千兵,帶二將出東門交戰。他南北二營必要接應,再着心腹將在城頭觀望。待他南北二營出兵後,其軍勢已分。元帥可預伏膽勇之將八員,各帶兵五百,直衝其西北二營,使他措手不及,城池着我父親同二子把守。我領兵五千,直衝西營,使曹軍門照顧不來。勝則罷了,不勝我再作法。此謂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使官兵四面迎敵。一營喪敗,則三營俱星散矣。成敗之機,在此一舉,元帥以爲何如?”
尚詔道:“此計固妙,只是岳丈年紀過老,二子又太小,俱無威力服人。今諸將士雖說用命,是見你我尚未一敗,伊等猶欲攀龍附鳳,做開國元勳。今你我俱督兵臨陣,城內至親骨肉無人。日前曹軍門又有許多告示射入城內,設或有人開門投降,放入官兵,你我即無家可歸矣。依我的主見,今後你我須互相戰守,方爲萬全。”
金花道:“既如此,我明早帶萬人出陣,攻曹軍門西營,元帥遣四將帶兵一萬,劫東門林總兵營寨。兩軍若勝,分頭攻南北二營,元帥再遣兵,四面接應。這可使得麼?”
尚詔道:“此計大妙。”定於明早舉行。
次早,蔣金花率衆出城,聲勢甚銳。軍門遣將禦敵,請將戰未數合,曹軍門帶人馬先退,諸將皆望西南而走。金花揮動賊衆趕殺。約有八九里,軍門又遣將回戰。金花大怒,當先交鋒。正戰間,從北來了一枝人馬,約有四五百馬軍一半步軍。
賊將看見,分兵來戰。那些人馬從刺斜裏跑去,直奔金花陣前,一個個舉水筒抽提,向金花身上噴去,弄的渾身上下青紅藍綠,無所不有。金花惱極,揮兵趕殺,那一枝人馬便飛跑去了。正趕間,猛聽得背後大炮一聲,來了一將,旗上寫着“先鋒林”幾個大字,帶領着三千人馬,從背後殺來,勇不可當。賊將分南北亂奔。曹軍門率大衆從面前殺回,金花腹背受敵,慌忙拔劍作法,不意一法不應,心上甚是着急。欲帶兵回城,後面又有林岱,前面又有曹軍門人馬,又聽得一將大呼道:“軍門大人適才有令,說賊婦量無妖法,爾等只要拿他一個,就是大功,餘賊便走脫幾個也使得。”
話方畢,衆將各奮勇上前喊一聲,將金花圍了數層。賊衆萬人,死命逃奔,止存二三千人馬,捨命保守金花。曹軍門吩咐擂鼓,衆兵將各要立功,殺的賊軍無門可入。此時蔣金花力軟筋疲,滿心只望尚詔救應,被軍門右哨下一馬兵丁熙趁空一槍,刺放馬下。衆軍將大呼道:“賊婦落馬矣!”
曹邦輔聽得賊婦落馬,忙傳令道:“吩咐前軍拿活的來!”
不意金花已被衆軍馬踏得稀爛,賊衆俱跪倒求降。
邦輔着記了丁熙名宇,差人向三路營中曉諭報捷。正在招降納叛之際,探子報說:“賊衆在東門劫營,與林總兵大戰好半晌了。”
曹邦輔傳令:着林岱速去領兵救應。邦輔又遣參將李麟領兵接應去訖。
再說師尚詔在城頭眺望,見金花得勝,向西追趕官兵,忙遣四將領兵一萬去東門劫營。衆賊聽得蔣金花已勝,殺出東門,個個賈勇而前,排山倒海的向林桂芳殺來。桂芳聽得東門外喊聲大振,慌率諸將禦敵。衆賊已拔開了鹿角,撞入營門。桂芳只得率衆拒擋,未免心慌。忽見北面轉出一枝人馬,是管總兵的旗號,鼓譟蜂擁,砍殺賊衆而來。衆賊趁林桂芳無備,以爲操必勝之權,正在拚命相持間,今見救兵兇勇,料着不能成事,齊向原路且戰且走。南面林岱又轉來截殺,衆賊慌懼之至。尚詔在城上看得明白,忙遣將帶兵接應,救諸賊入城。
於冰聽得蔣金花已死,賊營無用法之人,急傳回超塵,止留逐電,吩咐道:“你可等候歸德平後,打聽林岱、朱文煒受何官職,到山東泰山報我知道。”說罷,也不與桂芳等告別,駕遁光回泰山去了。
且說師尚詔救回衆賊,西門敗殘賊衆有逃回者,言妙法夫人陣亡。尚詔聽了,捶胸大哭道:“我本良民,在涉縣山中得銀三十餘萬兩,做一富家翁,子孫享無窮之福,誤聽秦尼慫恿,使我一敗塗地。今禿賊遠揚,愛妻受戮,二子尚在孩提,兄弟陷於永城,弄的王不成王,霸不成霸,雖生之年,猶死這日也。”
說到此處,就欲拔劍自刎。衆賊勸解道:“昔漢高屢敗,而猶有天下,今城中糧草可支一年,軍士尚三萬餘人,背城一戰,尚有勝負未定。再不然,一心固守,視隙用兵,亦是長策。元帥若如此悲啼,豈不搖惑衆人心志?”
尚詔聽衆賊開慰,又只得勉強料理軍務。
再說桂芳收了人馬,重整殘破營壘,到後帳正要和於冰說知蔣金花陣亡之事,不意遍尋無蹤。桂芳大怒,要斬伺候於冰的軍士。軍士們痛哭道:“冷老爺聽得說蔣金花身死,止說了一句‘吾之事畢矣’,吩咐小的們帳外聽候。小的們數人,並未敢離一步。轉刻看時,就不見了。小的們正要報知,還求大人原宥。”
桂芳想了想:“冷先生來去,原不可令人窺測,他知賊營中邪術之人已無,師尚詔我等可以力取。既是此意,也該和我父子執手一別,少留一點朋情,竟這樣不辭而去。殊覺歉然。”
喝退了軍士,心上甚是依戀,忽見中軍稟道:“軍門大人差官相請!”
桂芳隨即到西營,見諸將俱在,曹邦輔滿面笑容說道:“師尚詔未平,原非我等杯酌之日,然賊妻伏誅,真是國家大快事,不可不賀。”
少刻,大陳酒席,衆將次第就坐,各敘說前後爭戰的話。管翼又說起蔣金花飛砂走石,打的衆軍頭破骨折,真是亙古未有的奇異事。軍門同衆官俱大笑。
桂芳道:“這些小術,何足爲奇!日前秦尼姑鬥法,方算的大觀。”
林岱、文煒各以目相示。桂芳自知失言。
曹邦輔大驚道:“我到把這秦尼姑忘了。此尼精通法術,系蔣金花之師,怎麼從不見他出來?方纔林鎮臺言及,本院又添一大心病矣。”
忙問鬥法之事如何,桂芳已經說出,難以挽回,遂將朱文煒被惡兄嫂百般謀害,致令流落異鄉,將文煒幫助林岱的話隱過不說,止言文煒素與林岱是結義弟兄,後遇冷於冰資助盤費,始得尋林岱至荊州;又詳細說朱文魁夫妻吞謀財產,引盜被劫的事。
衆官聽了,也有笑罵文魁的,也有替文煒嘆息的。
後又說到於冰如何安頓文煒妻子,親到懷慶相告,如何被林某父子相留,衆官無不嘆爲高人義士。又將隱藏在軍中,與秦尼姑如何鬥法,如何駕雲霧追趕秦尼,秦尼勸師尚詔不從遠遁,若不是此人,賊衆還不知猖狂到甚麼田地!衆官俱各驚奇道異,稱羨不已。
曹邦輔聽罷,連忙站起道:“此本朝周顛、冷謙之流,乃真仙也。既有此大賢,總他不願着人知道,林鎮臺也該密向本院說聲。”
吩咐左右:“將酒席從新收拾整潔,待本院親去東營,請冷先生來,大家再飲。”
桂芳慌忙告稟道:“冷先生已用神術遁去矣。適才總兵正爲此事,要重處軍士。”
林岱、文煒聽了,各大驚失色。邦輔道:“此話果真麼?”
林芳道:“總兵焉敢在大人前欺罔一字?”
又將於冰適才走法,備細一說。
邦輔道:“總去也只在左近,可遣官率精騎八面趕尋。”
林岱稟道:“此人日行數千裏,日前秦尼鬥法,不過騎草龍逃去,此人即於馬上一躍,飛身太虛,此林岱目睹者。既已遁去,如何肯回?軍將等該從何地趕起?”
邦輔撫膺長嘆道:“此非是本部院無緣見真仙,皆林鎮臺壅蔽之過也。”
又問朱文煒原由,文煒照桂芳所言,又委曲陳說了一遍。邦輔諮嗟良久,向衆官道:“此神仙中之義士也,未得一見,殊可恨耳。”
不言衆官飲酒敘談,且說朱文魁自與殷氏會面之後,總在後院廚房內做刷鍋洗碗燒火之事,少不如法,便受衆人叱喝。遇性暴賊人,還要腳踢拳打。即或與殷氏偶爾相遇,兩人各自迴避,恐招禍患。師尚詔據了歸德,催各賊將家屬同入永城,喬大雄因永城去歸德遠,又鍾愛殷氏,恐怕不能隨時取樂,將別的女人盡行打發入永城,單留殷氏在富安莊,又撥了本村兩個婦女服伺。後來師尚詔遣心腹賊將於各鄉堡黨羽內,揀選丁壯,止留老弱男子在家,其餘盡着赴歸德助戰。賊將要着朱文魁去當軍,殷氏有的是銀子,行了賄賂,將他留下。自大雄赴歸德後,殷氏又用銀錢衣物買囑服伺的兩個婦人;又重賞廚房中做飯菜等人,一路買通,每晚與文魁同宿,重續夫妻舊好,日夜商量逃走之法。又聽得傳說,師尚詔屢敗,所得四縣全失,各路俱有官兵把守,恐被盤問住,到了不得。殷氏素日極有權術,到此時也沒法了。文魁也戀着殷氏,不忍分離。
一日,日西時分,殷氏正在院中閒立,見喬大雄狼狽而來。
殷氏接入房中,喬大雄道:“此刻這命纔是我的了。”
殷氏道:“這是何說?怎麼連帽兒也不戴?” 喬大雄道:“還顧的戴帽兒哩!今早我隨妙法夫人出陣,與官軍對敵,原是大家要藉仗他的法術取勝。誰想他並不使展法術,惟憑實力戰鬥,被人家一槍觸下馬去。我見勢頭大壞,捨命往外衝殺。喜得那些官軍都以妙法夫人爲重,我便偷出重圍,將盔甲馬匹棄在了路上。因心上結計着你,與你來相商:如今秦神師也走了,妙法夫人也死了,師元帥死困在歸德了,不久必被官軍擒拿,還跟隨他做什麼?我想家中有的是銀子和珠寶,我與你可假扮村鄉夫婦,逃奔江南,或山東山西,還可以富足下半世。你看好不好?”
殷氏聽罷,半晌不言。大雄怒說道:“你想是不願意麼?”
殷氏笑道:“我爲什麼不願意?你忙甚的?且歇息幾天,我與你同行。”
大雄道:“十分遲了,歸德一破,被同事人拉扯出來,就不好了。”
殷氏道:“師元帥也是個英雄男子,歸德城現有多少人馬,就這樣容易破?總破也得一個月。我定在後日與你同行,我也好收拾一二。”
大雄道:“就是後日罷,也不過是耽延一日多工夫。”
殷氏着婦人們預備酒飯。少刻,秉起燭來,大雄淨了面,更換了衣服。到定更時,酒肉齊至。段氏與他斟上酒,開慰道:“你要放寬心胸,師元帥即或事敗,你又不是他的親戚族黨。那些官兒們也想不到你一人身上。你喫幾杯罷,也着不得個驚怕。”
又吩咐兩個婦女道:“你們都去安歇了罷,杯盤等物,我自收拾。把酒再拿兩大壺來,我今日也喫幾杯。”
須臾,將酒又取到,殷氏着暖在火盆內,又囑咐兩婦人去安歇,並說:“與廚下也都睡了罷,一物俱不用了。”
二婦人去後,殷氏將門兒閉了,與大雄並肩疊股而坐,放出許多的狐媚豔態,說的話都是牽腸掛肚,快刀兒割不斷的恩情。讓大雄拿大杯連飲,弄的喬大雄神魂飄蕩,兩個就在酒席旁雲雨起來。殷氏淫聲豔語,百般的嚼念,比素常加出十倍風情。兩人事畢,又復大飲。殷氏以小杯拼大杯,有時口對口兒送飲,有時坐在大雄懷中勸喫。直到二更時分,大雄滿口流涎,軟癱在一邊。殷氏開了房門,親自到各處巡查了一遍。見人都安歇,悄悄的到廚房內,將文魁叫出來,說與他如此這般行事。
文魁聽了帶了大鋼刀一把,隨段氏走來,先偷向門內一看。燈光之下見大雄鼻息如雷,仰面着在炕上睡覺。殷氏將文魁拉入來,教他動手。文魁拿着刀,走至大雄身旁,兩手只是亂抖,向殷氏道:“我,我不。”
殷氏着急道:“錯過此時,你我還有出頭的日子麼?怎麼把我不的話都說出來?”
文魁道:“我怕,怕他醒了。”
殷氏唾了文魁一口,奪過刀來,試了試,覺得沉重費力。猛想起櫃頭邊有解手刀一把,取下來一看,鋒利無比。忙將大衣服脫去,止穿小襖一件,挽起了襖袖,跪在大雄頭起,雙手抱住刀柄,對正大雄的咽喉,用力往下一刺,鮮血直濺的殷氏滿臉。半身俱是。大雄吼了一聲,帶着刀子從炕上一迸,跌在了地下。文魁叫了聲“呵呀”,也倒在地下。
殷氏在炕上往下一看,見大雄喉內喘息不止,兩條腿還一上一下的亂伸不已。再看文魁,也在地下倒着要往起扒。殷氏連忙跳下炕來,將文魁扶搊,着他動手,再加幾刀。文魁起來坐倒者四五次。殷氏見他無用,自己又將那把大刀拿起,在大雄頭臉上劈了十幾下,見不動轉了,方纔住手,將刀往地下一丟,斜倒,在炕上歇氣。文魁方纔扒起來,看了看大雄,早已死了,滿地都是血跡。文魁用手指點着殷氏道:“你果然算把辣手,也該收拾起來,我們好走路,被他們知道,都活不成。”
殷氏道:“我再歇歇着,此時渾身到蘇軟起來。”
原來殷氏非深恨喬大雄,下此毒手,只因屢聽傳聞,師尚詔連失四縣,並連營八座。他是個有才膽的婦人,便想到師尚詔大事無成,將來必受喬大雄之累,已早萌殺害之心。假如師尚詔屢勝,開疆展土,他又要想做新朝元勳之夫人,以喬大雄爲真骨肉,朱文魁又安足動其掛念耶?今又知秦尼已去,蔣金花陣亡,其志決矣,許在三天內同去江南等處,恐一時下手不得。不意大雄一入門,就被他灌醉,廚下叫文魁時,已說明主見,同帶了大雄首級到虞城,或夏邑報功。他還要想得意外的富貴,或者啓奏了朝廷,大小與文魁個官兒,一則對文魁好看,二則遮蓋他的醜行,三則免逆黨牽連之禍;也是有一番深謀遠慮,並不是冒昧做出來的。
再說殷氏歇了一會,將鑰匙遞與文魁道:“正面櫃內還有四千多兩銀子,你取去罷。”
文魁將櫃子開放,見銀子俱未包封,都亂堆在裏面,心上反不快活起來,站在櫃邊思索。殷氏知道他的意思,說道:“我們還要走路,量力帶上幾百罷。”
自己也下地來,用那把大刀將喬大雄的頭鋸下,盛在個氈包內,然後洗了手臉,換了衣服,身邊貼肉處帶了兩大包珍珠。朱文魁將銀子滿身攜帶,已沒處安放了,還呆呆的相端那櫃子。殷氏道:“我已收拾停妥,快走罷,此時已交五更了!”
文魁走了兩三步,覺得着實累墜,定要教殷氏分帶。殷氏道:“我還要抱人頭,能帶多少?”
說了好一會,帶了一百多兩,方纔吹滅了燭,悄悄的走至後院,開了門,兩人放膽行走。外面院落雖多,都不關閉,是防有變亂,大家好逃走的意思。夫妻走了好幾層院子,也有聽見腳步響隔歇。殷氏道:“這是甚麼地方?我們做的是甚麼事?才走了幾步兒,就要歇息麼?”
文魁道:“我身上沉重,如何不歇?”
殷氏道:“你棄了些罷!”
文魁道:“棄瞭如何使得?我不如埋了些,將來好再取。”
說罷,又將銀子埋了幾百,方纔向夏邑走去。
正是: 妻被賊淫家被劫,今宵何幸皆歸結? 莫嫌那話本錢貼,舊物猶存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