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包含本紀六卷、列傳五十卷,無表、無志。它主要記述了南朝蕭齊末年的政治和蕭梁皇朝(502—557年)五十餘年的史事。其中有二十六卷的後論署爲“陳吏部尚書姚察曰”,說明這些卷是出於姚察之手,這幾乎佔了《梁書》的半數。姚思廉撰《梁書》,除了繼承他父親的遺稿以外,還參考、吸取了梁、陳、隋歷朝史家編撰梁史的成果。該書特點之一爲引用文以外的部份不以當時流行的駢體文,而以散文書寫。
謝舉 何敬容
謝舉,字言揚,中書令覽之弟也。幼好學,能清言,與覽齊名。舉年十四,嘗 贈沈約五言詩,爲約稱賞。世人爲之語曰:“王有養、炬,謝有覽、舉。”養、炬, 王筠、王泰小字也。起家祕書郎,遷太子舍人,輕車功曹史,祕書丞,司空從事中 郎,太子庶子,家令,掌東宮管記,深爲昭明太子賞接。祕書監任昉出爲新安郡, 別舉詩云:“詎念耋嗟人,方深老夫託。”其屬意如此。嘗侍宴華林園,高祖訪舉 於覽,覽對曰:“識藝過臣甚遠,惟飲酒不及於臣。”高祖大悅。轉太子中庶子, 猶掌管記。
天監十一年,遷侍中。十四年,出爲寧遠將軍、豫章內史,爲政和理,甚得民 心。十八年,復入爲侍中,領步兵校尉。普通元年,出爲貞毅將軍、太尉臨川王長 史。四年,入爲左民尚書。其年遷掌吏部,尋以公事免。五年,起爲太子中庶子, 領右軍將軍。六年,復爲左民尚書,領步兵校尉。俄徙爲吏部尚書,尋加侍中。出 爲仁威將軍、晉陵太守。在郡清靜,百姓化其德,境內肅然。罷郡還,吏民詣闕請 立碑,詔許之。大通二年,入爲侍中、五兵尚書,未拜,遷掌吏部,侍中如故。舉 祖莊,宋世再典選,至舉又三爲此職,前代未有也。
舉少博涉多通,尤長玄理及釋氏義。爲晉陵郡時,常與義僧遞講經論,徵士何 胤自虎丘山赴之。其盛如此。先是,北渡人盧廣有儒術,爲國子博士,於學發講, 僕射徐勉以下畢至。舉造坐,屢折廣,辭理通邁。廣深歎服,仍以所執麈尾薦之, 以況重席焉。
四年,加侍中。五年,遷尚書右僕射,侍中如故。大同三年,以疾陳解,徙爲 右光祿大夫,給親信二十人。其年,出爲雲麾將軍、吳郡太守。先是,何敬容居郡 有美績,世稱爲何吳郡。及舉爲政,聲跡略相比。六年,入爲侍中、中書監,未拜, 遷太子詹事、翊左將軍,侍中如故。舉父綍,齊世終此官,累表乞改授,敕不許, 久之方就職。九年,遷尚書僕射,侍中、將軍如故。舉雖居端揆,未嘗肯預時務, 多因疾陳解。敕輒賜假,並手敕處方,加給上藥。其恩遇如此。其年,以本官參掌 選事。太清二年,遷尚書令,侍中、將軍如故。是歲,侯景寇京師,舉卒於圍內。 詔贈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尚書令如故。文集亂中並亡逸。
二子禧,嘏,並少知名。嘏,太清中,歷太子中庶子,出爲建安太守。
何敬容,字國禮,廬江人也。祖攸之,宋太常卿;父昌珝,齊吏部尚書;並有 名前代。敬容以名家子,弱冠選尚齊武帝女長城公主,拜駙馬都尉。天監初,爲祕 書郎,歷太子舍人,尚書殿中郎,太子洗馬,中書舍人,祕書丞,遷揚州治中。出 爲建安內史,清公有美績,民吏稱之。還除黃門郎,累遷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 侍中,司徒左長史。普通二年,復爲侍中,領羽林監,俄又領本州大中正。頃之, 守吏部尚書,銓序明審,號爲稱職。四年,出爲招遠將軍、吳郡太守,爲政勤恤民 隱,辨訟如神,視事四年,治爲天下第一。吏民詣闕請樹碑,詔許之。大通二年, 徵爲中書令,未拜,復爲吏部尚書,領右軍將軍,俄加侍中。中大通元年,改太子 中庶子。
敬容身長八尺,白皙美鬚眉。性矜莊,衣冠尤事鮮麗,每公庭就列,容止出人。 三年,遷尚書右僕射,參掌選事,侍中如故。時僕射徐勉參掌機密,以疾陳解,因 舉敬容自代,故有此授焉。五年,遷左僕射,加宣惠將軍,置佐史,侍中、參掌如 故。大同三年正月,硃雀門災,高祖謂羣臣曰:“此門制卑狹,我始欲構,遂遭天 火。”並相顧未有答。敬容獨曰:“此所謂陛下‘先天而天不違’。”時以爲名對。 俄遷中權將軍、丹陽尹,侍中、參掌、佐史如故。五年,入爲尚書令,侍中、將軍、 參掌、佐史如故。
敬容久處臺閣,詳悉舊事,且聰明識治,勤於簿領,詰朝理事,日旰不休。自 晉、宋以來,宰相皆文義自逸,敬容獨勤庶務,爲世所嗤鄙。時蕭琛子巡者,頗有 輕薄才,因制卦名離合等詩以嘲之,敬容處之如初,亦不屑也。
十一年,坐妾弟費慧明爲導倉丞,夜盜官米,爲禁司所執,送領軍府。時河東 王譽爲領軍將軍,敬容以書解慧明,譽即封書以奏。高祖大怒,付南司推劾。御史 中丞張綰奏敬容挾私罔上,合棄市刑,詔特免職。初,天監中,有沙門釋寶誌者, 嘗遇敬容,謂曰:“君後必貴,然終是何敗何耳”。及敬容爲宰相,謂何姓當爲其 禍,故抑沒宗族,無仕進者,至是竟爲河東所敗。
中大同元年三月,高祖幸同泰寺講《金字三慧經》,敬容請預聽,敕許之。又 有敕聽朔望問訊。尋起爲金紫光祿大夫,未拜,又加侍中。敬容舊時賓客門生喧譁 如昔,冀其複用。會稽謝鬱致書戒之曰:“草萊之人,聞諸道路,君侯已得瞻望朝 夕,出入禁門,醉尉將不敢呵,灰然不無其漸,甚休,甚休!敢賀於前,又將吊也。 昔流言裁作,公旦東奔;燕書始來,子孟不入。夫聖賢被虛過以自斥,未有嬰時釁 而求親者也。且曝鰓之鱗,不念杯杓之水;雲霄之翼,豈顧籠樊之糧。何者?所託 已盛也。昔君侯納言加首,鳴玉在腰,回豊貂以步文昌,聳高蟬而趨武帳,可謂盛 矣。不以此時薦才拔士,少報聖主之恩;今卒如爰絲之說,受責見過,方復欲更窺 朝廷,觖望萬分,竊不爲左右取也。昔竇嬰、楊惲亦得罪明時,不能謝絕賓客,猶 交黨援,卒無後福,終益前禍。僕之所吊,實在於斯。人人所以頗猶有踵君侯之門 者,未必皆感惠懷仁,有灌夫、任安之義,乃戒翟公之大署,冀君侯之複用也。夫 在思過之日,而挾複用之意,未可爲智者說矣。君侯宜杜門念失,無有所通,築茅 茨於鍾阜,聊優遊以卒歲,見可憐之意,著待終之情。復仲尼能改之言,惟子貢更 也之譬,少戢言於衆口,微自救於竹帛,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如此,令 明主聞知,尚有冀也。僕東皋鄙人,入穴幸無銜窶,恥天下之士不爲執事道之,故 披肝膽,示情素,君侯豈能鑑焉。”
太清元年,遷太子詹事,侍中如故。二年,侯景襲京師,敬容自府移家臺內。 初,景於渦陽退敗,未得審實,傳者乃雲其將暴顯反,景身與衆並沒,朝廷以爲憂。 敬容尋見東宮,太宗謂曰:“淮北始更有信,侯景定得身免,不如所傳。”敬容對 曰:“得景遂死,深是朝廷之福。”太宗失色,問其故。敬容曰:“景翻覆叛臣, 終當亂國。”是年,太宗頻於玄圃自講《老》、《莊》二書,學士吳孜時寄詹事府, 每日入聽。敬容謂孜曰:“昔晉代喪亂,頗由祖尚玄虛,胡賊殄覆中夏。今東宮復 襲此,殆非人事,其將爲戎乎?”俄而侯景難作,其言有徵也。三年正月,敬容卒 於圍內,詔贈仁威將軍,本官並如故。
何氏自晉司空充、宋司空尚之,世奉佛法,並建立塔寺;至敬容又舍宅東爲伽 藍,趨勢者因助財造構,敬容並不拒,故此寺堂宇校飾,頗爲宏麗。時輕薄者因呼 爲“衆造寺”焉。及敬容免職出宅,止有常用器物及囊衣而已,竟無餘財貨,時亦 以此稱之。
子,祕書丞,早卒。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魏正始及晉之中朝,時俗尚於玄虛,貴爲放誕,尚書丞郎 以上,簿領文案,不復經懷,皆成於令史。逮乎江左,此道彌扇,惟卞壼以臺閣之 務,頗欲綜理,阮孚謂之曰:“卿常無閒暇,不乃勞乎?”宋世王敬弘身居端右, 未嘗省牒,風流相尚,其流遂遠。望白署空,是稱清貴;恪勤匪懈,終滯鄙俗。是 使朝經廢於上,職事隳於下。小人道長,抑此之由。嗚呼!傷風敗俗,曾莫之悟。 永嘉不競,戎馬生郊,宜其然矣。何國禮之識治,見譏薄俗,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