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錄》是明末清初著名學者、大思想家顧炎武的代表作品,對後世影響巨大。該書是一經年累月、積金琢玉撰成的大型學術札記,是顧炎武“稽古有得,隨時札記,久而類次成書”的著作。以明道、救世爲宗旨,囊括了作者全部學術、政治思想,遍佈經世、警世內涵。
○兄弟不相爲後商之世,兄終弟及,故十六世而有二十八王。如仲丁、外壬、河甲,兄弟三王。陽甲、盤庚、小辛、小乙,兄弟四王。未知其廟制何。《商書》言“七世之廟”,賀循謂殷世有二祖三宗,若拘七室,則當祭禰而已。《唐書·禮樂志》:自憲宗、穆宗、敬宗、文宗四世廟,睿、肅、代以次遷。至武宗崩,德宗以次當遷,而於世次爲高祖,禮官始覺其非,以謂兄弟不相爲後,不得爲昭穆,乃議復代宗。而議者言:“已祧之主,不得復入太廟。”禮官曰:“昔晉元明之世,已遷豫章、穎川,後皆復。此故事也。”議者又言:“廟室有定數,而無後之主當置別廟。”禮官曰:“晉武帝時,景、文同廟,廟雖六代,其實七主,至元帝、明帝,廟皆十室,故賀循曰:“廟以容主爲限,而無常數也。”於是復代宗,而以敬宗、文宗、武宗同爲一代。何休解《公羊傳·文公二年》“躋僖公”謂:“惠公與莊公當同南面西上,隱、桓與閔、僖當同北面西上。”據大如此,則廟中昭穆之序亦從之而不易矣。鄞萬斯《大本之立說》謂:“廟制當一準《王制》之言,太祖而下,其爲父死子繼之常也,則一廟一主,三昭三穆而不得少。其爲兄弟相繼之變也,則同廟異室,亦三昭三穆而不得多。觀《考工記·匠人營國》所載,世室明堂皆五室,則知同廟異室,古人或已有通其變者,正不可指爲後人之臆見也。《記》曰:‘協諸義而協。’則禮雖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也。然則賀循之論,可爲後王之式矣。”
○立叔父《左傳·昭十九年》:鄭駟偃卒,生絲弱,其父兄立於瑕。子產對晉人謂:“私族於謀,而立長親。”是叔父繼其兄子。唐宣宗之爲皇太叔,蓋於此矣。○繼兄子爲君晉元帝大興三年正月乙卯,詔曰:“吾雖上繼世祖,然於懷愍皇帝皆北面稱臣。今祠太廟,不親執觴酌,而令有司行事,於情理不安。”乃行親獻。可謂得《春秋》之意者矣。
○太上皇《秦始皇本紀》:“追尊莊襄王爲太上皇。”是死而追尊之號,猶周曰“太王”也。漢則以爲生號,而後代並因之矣。
《曲禮》:“已孤暴貴,不爲父作諡。”或舉武王爲難,鄭康成答趙商曰:“周道之基,隆於二王,功德繇之,王跡興焉,不可以一概論也。若夏禹、殷湯則不然矣,”據此,則漢高帝於太上皇尊而不諡,乃爲得禮。其追尊先媼爲昭靈夫人,當亦號而非諡也。
○皇伯考魏孝莊帝追尊其父彭城武宣王爲文穆皇帝,廟號肅;祖母李妃爲文穆皇後。將遷神主於太廟,以高祖爲伯考。臨淮王或表諫曰:“漢祖創業,香街有太上之廟;光武中興,南頓立春陵之寢。元帝之於光武,疏爲絕服,猶身奉子道,入繼大宗。高祖之於聖躬,親實猶子,陛下既纂洪緒,豈宜加伯考之名?且漢宣之繼孝昭,斯乃上後叔祖,豈忘宗承考妣,蓋以大義所奪及金德將興,宣王受寄。自茲而降,世秉盛權,景、文二王,實傾曹氏,故晉武繼文祖宣,於景王有伯考之稱。以今類古,恐或非儔。又臣子一例,義彰舊典,失序,致譏前經。高祖德溢寰中,道超無外,肅祖雖勳格宇宙,猶曾奉贄稱臣;穆皇後稟德坤元,復將配享乾位:此乃君臣並筵,嫂叔同室,歷觀墳籍,未有其事。”又表言:“爰自上古,迄於下葉,崇尚君親,褒明功懿,乃有皇號,終無帝名。若去帝稱皇,求之古義,少有依準。”不納。先朝嘉靖中,追崇之典與此正同,襲典午之稱名,用孝莊之故事,蓋並非張桂諸臣之初意矣。
○除去祖宗廟諡漢惠帝從叔孫通之言,郡國多置原廟。元帝時,貢禹以爲不應古禮。永光四年,下丞相韋玄成等議。以“《春秋》之義,父不祭於支庶之宅,君不祭於臣僕之家,王不祭於下土諸侯,請勿復修。”奏可,因罷昭靈後、武哀王、昭哀後、衛思後,戾太子、戾後園,皆不奉祠。後魏明元貴嬪杜氏,魏郡鄴人。生世祖,及即位,追尊爲穆皇後,配享太廟,又立後廟於鄴。高宗時,相州刺史高閭表修後廟,詔曰:“婦人外成,禮無獨祀,陰必配陽,以成天地。未聞有莘之國立太姒之饗。此乃先皇所立,一時之至感,非經世之遠制,使可罷祀。”是古人罷祖宗之廟而不以爲嫌也。王莽尊元帝廟號高宗,成帝號統宗,平帝號元宗,中興,皆去之,後漢和帝號穆宗,安帝號恭宗,順帝號敬宗,桓帝號威宗;桓帝尊母梁貴人曰恭懷皇後,安帝尊祖母宋貴人曰敬隱皇後,順帝尊母李氏曰恭愍皇後。獻帝初平元年,左中郎將蔡邕議:“孝和以下,政事多釁,權移臣下,嗣帝殷勤,各欲褒崇至親而已。臣下懦弱,莫能執正。據禮,和、安、順、桓四帝不宜稱宗;又恭懷,敬隱、恭愍三皇後並非正嫡,不合稱後,皆請除尊號。”制曰可。唐高宗太子弘,追諡孝敬皇帝廟號義宗。開元六年,將作大匠韋湊上言:“準禮,不合稱宗。”於是停義宗之號。是古人除祖宗之號而不以爲忌也。後世浮文日盛,有增無損。德宗初立,禮儀使吏部尚書顏真卿上言:“上元中,政在宮壺,始增祖宗之諡。玄宗未,奸臣竊命,列聖之諡有加至十一字者,按周之文、武,言文不稱武,言武不稱文,豈盛德所不優乎?蓋稱其至者故也。故諡多不爲褒,少不爲貶,今列聖諡號太廣,有逾古制,請自中宗以上,皆從初諡:睿宗曰聖真皇帝,玄宗曰孝明皇帝,肅宗曰孝宣皇帝,以省文尚質,正名敦本。”上命百官集議,儒學之士皆從真卿議。獨兵部侍郎袁亻參官以兵進奏,言“陵廟玉冊木主皆已刊勒,不可輕改”。事遂寢。不知陵中玉冊所刻乃初諡也。自此宗廟之廣,諡號之繁,沿至本朝,遂成故典,而人臣不敢議矣。
稱宗之濫,始於王莽之三宗;稱祖之濫,始於曹魏之三祖。唐王彥威所謂“叔世亂象,不可以訓”者也。
漢人追尊之禮太上皇,高帝父也,皇而不帝。戾太子,悼皇考,孝宣之祖若父也、太子、皇考而不帝。舂陵節侯、鬱林太守、鉅鹿都尉、南頓令,光武之高曾若祖父也,侯而不帝,太守、都尉而不帝,君而不帝,此皆漢人近古。而作俑者,定陶共皇一議也。
○諡法孝宣即位,思戾、悼之名,不爲隱諱,亦無一人更言泉鳩裏事,此見漢人醇厚。後代因之,而恩怨相尋,反覆之報,中於國、家者多矣。
季孫問於榮駕鵝曰:“吾欲爲君諡,使子孫知之。”對曰“生弗能事,死又惡之以自信也,將焉用之?”乃止。然諡之曰昭,亦但取其習於威儀爾。《諡法》:“容儀恭美曰昭。”按周之昭王,南征不復;晉昭侯、鄭昭公、宋昭公、蔡昭侯,皆見弒於其臣,是昭非饗國克終之諡也。此外齊、晉、曹、許皆有昭公,亦無可稱。而周之甘昭公,以罪見殺。至楚昭王、燕昭王。秦昭襄王、漢孝昭帝,始以爲美諡。而唐之昭宗亦見弒。
○追尊子弟古人主但有追尊其父兄,無尊其子弟者,唯秦文公太子卒,賜諡爲公,唐代宗追諡其弟故齊王亻炎爲承天皇帝。
○內禪《左傳》:“晉景公有疾,立太子州蒲爲君,會諸侯伐鄭。”《史記》:趙武靈王傳國於子惠文王,自稱主父。此內禪之始。
《竹書紀年》:夏帝不降五十九年,遜位於弟扃。帝扃十年,帝不降陟。然不可考矣。
○御容唐玄宗於別殿安置太宗、高宗、睿宗御容,每日侵早,具服朝謁。此今日奉先殿之所自立也。宗廟之禮,人臣不敢輕議。然竊以爲兩廟二主,非嚴敬之義。蓋《唐書》所謂王嶼緣生事亡,而未察乎神人之道者乎?
○封國唐宋以下,封國但取空名,而不有其地。明代亦然。然名不可不慎。趙府有江寧王,代府有溧陽王,遼府有句容王,韓府有高淳王。而楊洪封昌平伯,石亨、李偉封武清伯,張︼封文安伯,曹義封豐潤伯,施聚封懷柔伯,金順、羅秉忠封順義伯,谷大亮封永清伯,蔣輪封玉田伯,此皆赤畿縣名,而以爲諸王臣下之封,何也?《南齊書》:文惠太子子昭秀封臨海郡王,通直常侍庚曇隆啓曰:“周定洛邑,天子置畿內之民;漢都咸陽,三輔爲社稷之衛,中晉南遷,事移威弛,近郡名邦,多有國食。宋武創業,依擬古典,神州部內,不復別封,而孝武未年,分樹寵子,苟申私愛,有乖訓準。隆昌之元,特開母弟之貴,竊謂非古。聖明御寓,禮舊爲先,畿內限斷,宜遵昔制,賜茅授土,一出外州。”遂改封昭秀爲巴陵王,當時臨海郡屬楊州,王畿故也,豈有以神皋赤縣之名,而加之支庶者乎?宋時封國大小之名,皆有準式。而陸務觀謂:曾子開封曲阜縣子,謝任伯封陽夏縣伯。曲阜,今仙源縣,陽夏,今城父縣。方疏封時已無此二縣,以爲司封之失職,有明則草略殊甚,即郡王封號,而或以府。或以州,或以縣,或以佔縣,或但取美名,初無一定之例。名之個正,莫甚於此。
○乳母《舊唐書》:哀帝天二年九月,內出宣旨:“奶婆楊氏,可賜號昭儀;奶婆王氏,可封郡夫人;第二奶婆王氏,先帝已封郡夫人,今準楊氏例改封。”中出門下秦曰:“臣聞周制宮職,夫人只例三人。漢氏後宮之號,十有四位。元帝特置昭儀,位視丞相,爵比諸侯王。至於列妾,縱稱夫人,亦無裂土割郡之號。以胡組、郭徵卿保養宣帝之功,子孫但受厚賞,而無封爵。後漢順帝封阿母宋氏爲山陽君,則致漢陽地震。安帝封乳母王聖爲野王君,亦致地震京師。晉室中興,乳母阿蘇有保元帝之功,賜號保聖君。初非爵邑,但擇美名。至高齊陸令萱,以乾阿奶授封郡君,尋亂制度。中宗神龍元年,封乳母於氏爲平恩郡夫人,景龍四年,封尚食高氏爲修國夫人。封爵之失,始自於此。後睿宗下詔,封玄宗乳母蔣氏爲吳國夫人,莫氏爲燕國夫人,歷載以來,浸爲訛弊。伏以陛下重興寶運,再闡丕圖,奉高祖、太宗舊章,行往代賢君故事,今則宣受乳母爲郡夫人,竊意四海九州之內有功勞安社稷者,得不對室家而慚於所命之爵乎?臣等參詳奶婆楊氏、王氏,雖居溼推燥,並彰保養之勤;而胙土分茅,且異疏封之例。況昭儀內侍燕寢,位列宮嬪;夫人則亞列妃嬙,供奉左右。豈可以嬪御之號增榮於阿保,揆之典禮,良有乖違。其楊氏望賜號安聖君,王氏望賜號福聖君,第二王氏望賜號康聖君。”從之。當國命贅旒、權臣問鼎之日,而執議若此。有明自永樂中,封乳母馮氏爲保聖賢順夫人,列宗因之,遂爲成例,而奉聖夫人客氏遂與魏忠賢表裏擅權,甚於漢之王聖矣。
○聖節《舊唐書》:太宗貞觀二十年十二月癸未,上謂司徒長孫無忌等曰:“今日是朕生日,世俗皆爲歡樂,在朕翻成傷感。今君臨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歡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負米之恨也。《詩》雲:‘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奈何以劬勞之日,更爲宴樂乎?”因泣數行下,左右皆悲。其時無所謂聖節也。玄宗開元十七年八月癸亥,上以降誕日,宴百寮於花萼樓下。百寮表請以每年八月五日爲千秋節,王公以下獻鏡及承露囊,天下諸州鹹令宴樂,休假三,仍編爲令。從之。十八年閏六月辛卯,禮部奏請千秋節休假三日,及村閭社會並就千秋節先賽白帝,報田祖,然後坐飲散之。八月丁亥,上御花萼樓。以千秋節,百官獻賀,賜四品已上金鏡、珠囊、縑彩,五品已下束帛有差。上賦八韻詩,又制《秋景詩》。此節名、宴之所起也。肅宗上元二年九月甲申,天成地平節,上於三殿置道場,以宮人爲佛菩薩,力士爲金剛神王,召大臣膜拜圍繞。自後相沿以爲故事。命沙門道士講論於麟德殿。德宗貞元十二年,覆命以儒士參之。此齋醮之所起也。代宗永泰二年十月,上降誕日,諸道節度使獻金帛、器用、珍玩、名馬,計二十餘萬。自是歲以爲常,後增至百餘萬。此進獻之所起也,穆宗元和十五年七月乙巳,敕以“今月六日是朕載誕之辰,奉迎皇太後於宮中上壽,其日百寮命婦宜於光順門進名參賀”。宰臣以古無降誕受賀之禮,奏罷之。文宗太和七年十月壬辰,上降誕日,僧徒道士講論於麟德殿。翼日,御延英。上謂宰臣曰:“降誕日設齋,相承已久,未可便革。朕雖置齋會,惟對王源中等暫人殿。至僧道講論,都不臨聽。”宰臣路隨等奏:“誕日齋會,本非中國教法。臣伏見開元十六年張說、源乾曜請以誕日爲千秋節,內外宴樂,以慶昌期,頗爲得禮。”上深然之。宰臣因請以十月十日爲慶成節,從之。開成二年九月甲申,詔曰:“慶成節,朕之生辰,天下錫宴,庶同歡泰,不欲屠宰,用表好生。自今會宴蔬食,任陳脯釀,永爲常例。”又敕:“慶成節,宜令京兆尹準上已、重陽例,於曲江會文武百寮,其延英奉筋權停。”自是武宗爲慶陽節,宣宗爲壽昌節,懿宗爲延慶節,信宗爲應天節,昭宗爲嘉會節,哀帝爲乾和節。然則此禮創於玄、文二宗,成於張說、源乾曜、路隨三人之奏,而後遂編於令甲,傳之百代矣。
《冊府元龜》載:開元十七年,尚書左丞相源乾曜、右丞相張說率文武百官等上表曰:“臣聞聖人出,則日月記其初;王澤深,則風俗傳其後。故少吳著流虹之感,商湯本玄鳥之命;孟夏有佛生之供,仲春修道祖之釒彖。追始樂原,其義一也。伏惟開元神武皇帝陛下,二氣合神,九龍浴聖,清明總於玉露,爽朗冠於金天。月惟仲秋,日在端午;常星不見之夜,祥光照室之期,羣臣相賀曰:‘誕聖之辰也,焉可不以爲嘉節乎?’比大麴水楔亭,重陽射圃,五日採線,七夕粉筵,豈同年而語也。臣等不勝大願,請以八月五日爲千秋節,著之令甲,佈於天下,鹹令宴樂,休假三日。羣臣以是日獻甘露醇酎,上萬歲壽酒,王公戚里進金鏡緩帶,士庶以絲結承露囊更相遺問,村社作壽酒宴樂,名爲賽白帝,報田神。上明玄天,光啓大聖;下彰皇化,垂裕無窮。異域佔風,同見美俗。”帝手詔報曰:“凡是節日,或以天氣推移,或因人事表記。八月五日當朕生辰,感先聖之慶靈,荷皇天之眷命。卿等請爲令節,上獻嘉名。勝地良遊,清秋高興,百轂方熟,萬寶以成,自我作古,舉無越禮;朝野同歡,是爲美事。依卿來請,宣付所司。”
《太祖實錄》:洪武五年八月庚辰,罷天下進賀聖節、冬至羨箋,上曰:“正旦爲歲之首,天運維新,人君法天出治,臣下進表稱賀,禮亦宜之。生辰、冬至,於文繁矣。昔唐太宗謂生辰是父母勳勞之日,況朕皇考、皇妣早逝,每於是日,不勝悲悼,忍受天下賀乎?宜皆罷之。”自是每聖節之日,齋居素食,不受朝賀。十三年七月,韓國公李善長等累表上請,然後許之。其年九月乙巳,上御奉先殿受朝賀,宴羣臣於謹身殿,歲以爲常。然而不受獻,不賦詩,不賜,不齋醮,則聖諭所云“勉從中制”者也。
○君喪世謂漢文帝之喪,以日易月。考之於史,但行於吏民,而未嘗概之臣子也。詔曰:“令到,吏民三日釋服。”天子之喪當齊衰三月,而今以三曰,故謂之以日易月也。又曰:“殿中當臨者,旦夕各十五舉音。已下,服大紅,十五日小紅,十四日纖,七日釋服。”已下者,下棺,謂已葬也。自始崩至於葬,皆衰;及葬已,而大功,而小功,而纖,以示變除之漸。自始崩至於葬,既無定日;而已葬之後,變爲輕服,則又三十六日。總而計之,則亦百徐日矣。此所以制其臣子者,未嘗以日易月也。至於臣庶之喪,不爲制禮,而聽其自行,或厚或薄。然三年之喪,其能行者鮮矣,史書所記公孫弘後母卒,服喪三年。哀帝時,河間王良喪太後三年,爲宗室儀表,益封萬戶。原涉父死,行喪家廬三年,由是顯名京師。銚期父卒,服喪三年,韋彪父母卒,哀毀三年,不出廬寢,服竟,贏瘠骨立。鮑昂處喪,毀瘠三年,服闋,遂潛於墓次。薛包爲父及後母行六年服,喪過乎哀。此從其厚者矣。翟方進後母終,既葬三十六日,除服,起視事,以爲身備漢相,不敢逾國家之制。此從其薄者矣。東海王臻及弟蒸鄉侯儉,母卒,皆吐血毀眥,至服練紅,追念初喪父,幼小,哀禮有闕,因復重行喪制。袁紹生而父死,弱冠,除濮陽長,遭母喪,服竟,又追行父服,凡在冢廬六年。此失之前而追行於後者矣。薛宣爲丞相,弟修爲臨淄令,後母病死,修去官持服,宣謂修:“三年服,少能行之者。”兄弟相駁,不可,修遂竟服。此一門之內,而厚薄各從其意者矣。然而哀帝綏和二年,詔博士弟子父母死,予寧三年。而應劭言:“漢律,不爲親行三年服,不得選舉。”是其所以訓之臣庶者,未嘗不以三年爲制也,若夫君喪之禮,自戰國以來,固己久廢。文帝乃特著之爲令,以幹百姓之譽,而反以蒙往代無窮之譏。至唐玄宗、肅宗之喪,遂改爲初崩之後二十六日。蓋變而逾短,而亦不無追咎夫漢文之作俑矣。
《晉書·羊傳》:文帝崩,謂傅玄曰:“三年之喪,雖貴遂服、自天子達,漢文除之。今主上天縱至孝,雖奪服,實行喪禮。若因此革漢魏之薄,而興先王之法,不亦善乎?”玄曰:“漢文以未世淺薄,不能行國君之喪,故因而除之。除之數百年,一旦復古,難行也。”曰:“不能使天下如禮,且使人主遂服,不猶善乎?”玄曰:“此爲有父子而無君臣,三綱之道虧矣,”祜乃止。傅玄之言,所謂御人以口給者也,不能緣人主之孝思善推其所爲,以立一王之制,而徒以徇流俗之失。未幾而賈後殺姑,劉、石更帝,豈非治謀之不裕哉。後秦姚興母她氏卒,興哀毀過禮,不親庶政。羣臣請依漢魏故事,既葬即吉。尚書郎李嵩上疏言:“既葬之後,應素服臨朝,率先天下仁孝之舉也。”興從之。若傅玄、羊之見,其不及姚興之臣遠矣。
宋神宗崩、範祖禹上疏論喪服之制,曰:“先王制禮,君服同於父,斬衰三年,蓋恐爲人臣者不以父事其君,自漢以來,不惟人臣無服,人君遂不爲三年之喪,國朝自祖宗以來,外廷雖用易月之制,宮中實行三年服。君服如古典,而臣下猶依漢制,故十二日而小祥,期而又小祥;二十四日而大祥,再期而又大樣。既以日爲之,又以月爲之,此禮之無據者也。古者再期而大祥,中月而禪。禪,祭之名,非服之色,今乃爲之慘服三日然後禪,此禮之不經者也。服既除,至葬又服之,廟後即吉,才八月,而遽純吉,無所不佩,此又禮之無漸者也。”朔望羣臣朝服以造殯宮,是以吉服臨喪;人主衰服在上,是以先帝之服爲人主之私喪,此二者皆禮之所不安也。寧宗小祥,詔羣臣服純吉,真德秀爭之曰:“自漢文帝率情變古,惟我孝宗衰服三年,朝衣朝冠皆以大布,惜當時不併定臣下執喪之禮,此千載無窮之憾。孝宗崩,從臣羅點等議,令羣臣易月之後未釋衰服,惟朝會治事權用黑帶公服,時序仍臨慰,至大祥始除。忙胃枋政,始以小祥從吉,且帶不以金,呈不以紅,佩不以魚,鞍轎不以文繡,此於羣臣何損?朝儀何傷?”議遂止。然迄未有能酌三代聖王之遺意,而立爲中制者。
楊用修曰:“《舜典》:二十有八載,帝乃殂落,百姓如喪考妣。三年,百姓有爵命者也。爲君斬衰三年,禮也。四海遏密八音。禮不下庶人,且有農畝服賈力役之事,豈能皆服斬衰,但遏密八音而已,此當時君喪禮制。”
朱子作《君臣服議》,曰:“古之所謂方喪三年者,蓋日比方於父母之喪云爾。蓋事親者,親死而致喪三年,情之至、義之盡也,事師者,師死而心喪三年,謂其哀如父母而無服,情之至,而義有所不得盡者也。事君者,君死而方喪三年,謂其服如父母,而分有親疏,此義之至而情或有不至於其盡者也。當參度人情,斟酌古今之宜,分別貴賤親疏之等,以爲降殺之節。且以嫁娶一事言之,則宜自一月之外許軍民,三月之外許士吏,復土之後許選人,廟之後許承議郎以下,小祥之後許朝請大夫以下,大祥之後許中大夫以下,各借吉三日,其大中大夫以上則並須禪祭然後行吉禮焉。官卑而差遣職事高者從高,遷官者從新,貶官者從舊。如此則亦不悖於古,無害於今,庶乎其可行矣。”
太倉陸道威嘗創爲君喪五服之圖,其略謂:嗣君及勳戚大臣斬衰三年,文武臣一品以下斬衰期年,四品以下斬衰九月,七品以下斬衰五月,士庶人斬衰三月,庶君臣之情不至邈焉相絕,而服有降殺,亦不至扦格難行。蓋本朱子之意,而實出於魏孝文所云:“羣臣各以親疏,貴賤、遠近爲除眼之差,庶兒稍近於古,易行於今”之說,然三代之制,亦未嘗不然。所謂爲君斬衰三年者,諸侯爲天子,卿大夫爲其國君,家臣爲其主;若庶人之爲其國君,但齊衰三月。而諸侯之大夫以時接見乎天子,則繐衰裳,牡麻,既葬除之。《雜記》曰:“大夫次於公館以終喪,士練而歸。大夫居廬,士居堊室。”《正義》以爲位尊恩重、位卑恩輕之等。《檀弓》曰:“公之喪,諸達官之長杖。”是其所以別親疏,明貴賤者,則固有不同矣。今自天子之外,別無所謂國君,而等威之辨則未嘗有異於古。苟稱情而制服,使三代之禮復見於今日,而人知尊君親上之義,亦厚俗之一端也。○喪禮主人不得升堂濟陽張爾歧言:“今人受吊之位,主人伏哭於柩東,賓入門,北面而吊。拜畢,主人下堂,北面拜賓。相習以爲定位,鮮有知其非者。不知方伏哭樞東時,婦女當在何所乎?女賓至,主人避之否乎?主人避而賓又至,又將何所伏而待乎?既失男女內外之位,又妨主賓拜謝之節,考之《士喪禮》:主人人坐於牀東,衆主人在其後,西面;婦人俠牀,東面,此未斂以前,主人室中之哭位也。其拜賓則升降自西階,即位於西階東,南面拜之,固已不待賓於堂上矣。及其既斂而殯也,居門外,倚廬,唯朝夕哭,乃人門而奠,其入門也,主人堂下直東序,西面,北上;外兄弟在其南,南上;賓繼之,北上。門東,北面西上;門西,北面東上;西方,東面北上。主人固不復在堂上矣。所以然者,其時即位於堂,南上者唯婦人,故主人不得升堂也。今主人樞東拜伏之位,正古人主婦之位也。若依周公、孔子之故,未斂以前,則以牀東爲位;既斂而殯,則堂下直東序西面是其位也。主人正位於此,則內外之辨,賓主之儀,無適而不當矣。”
《南史》孔秀之遺今曰:“世俗以僕妾直靈助哭,當由喪主不能淳至,欲以多聲相亂。魂而有靈,吾當笑之。”
○居喪不弔人禮,父母之喪不弔人。情有所專,而不及乎他也。孔子曰:“三年之喪,練不羣立,不旅行,君子禮以飾情,三年之喪,而吊哭,不亦虛乎?”《樑子》曰:“周人有喪,魯人有喪,周人吊,魯人不弔。”天子之喪猶可以不弔,而況朋友故人之喪乎?或疑未世政重事繁,有喪之人不能不出,獨廢此禮,有所難行。是亦必待既葬卒哭之後,或庶乎其可耳。
○像設古之於喪也有重,於也,有主以依神,於祭也,有屍以象神,而無所謂像也。《左傳》言“嘗於大公之廟,麻嬰爲屍”,《孟子》亦曰“弟爲屍”,而春秋以往不聞有屍之事。宋玉《招魂》始有“像設君室”之文。屍禮廢而像事興,蓋在戰國之時矣。
朱子自鹿洞書院只作禮殿,依《開元禮》,臨祭設席、不立像。
正統三年,巡按湖廣監察御史陳祚奏:“南嶽衡山神廟歲久頹壞,塑像剝落,請重修立。依祭把山川制度,內築壇,外立廚庫,繚以周垣,附以齋室,而去其廟字塑像,則禮制合經,神只不瀆。”事下,禮部尚書胡氵熒以爲:“國初更定神號,不除像設,必有明見,難以準行。”今按《鳳陽縣誌》言:“洪武三年,詔天下城隍止立神主,稱其府某州某縣城隍之神,前時爵號一皆革去。”未幾,又令:“城隍神有泥塑像在正中者,以水浸之,泥在正中壁上,卻畫雲山圖;像在兩廊者,泥在兩廊壁上。”千載之陋習,爲之一變,後人多未之知。嘉靖九年,詔革先師孔子封爵塑像,有司依違,多於殿內添砌一牆,置像於中,以塞明詔。甚矣,愚俗之難曉也。
宋文烙《國子監碑》言:“夫子而下,像不土繪,把以神主,數百年陋習乃革。”是則太祖已先定此制,獨未通行天下爾。
○從祀周、程、張、朱五子之從祀。定於理宗淳元年。顏、曾、思,孟四子之配享,定於度宗鹹淳三年,自此之俊,國無異論,士無異習。曆元至明,先王之統亡,而先王之道存,理宗之功大矣。
○十暫孟子言:“他日,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強曾予,曾子曰:“不可,江漢以濯之,秋陽之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慈溪黃氏曰:“門人以有若言行氣象類孔子,而欲以事孔子之禮事之,有若之所學何如也?曾予以孔子自生民以來未之有,非有若之所可繼而止之,而非貶有若也。有若雖不足以比孔子,而孔門之所推尚,一時無及有若可知,鹹淳三年,升從祀,以補十哲,衆議必有若也。祭酒爲書,力低有若不當升,而升子張。不知《論語》一書,孔子未嘗深許子張。據《孟子》此章,則子張正欲事有若者也。陸象山天資高明,指心頓悟,不欲人從事學問,故嘗斥有子孝弟之說爲支離。奈何習其說者不察,而創攻之於千載之下邪?當時之論如此。愚按《論語》首篇即錄有子之言者三,而與曾子並稱日‘子’,門人實欲以二子接孔子之傳者。《傳》、《記》言孔子之卒,哀公誅之;有若之喪,悼公吊焉。其爲魯人所重,又可知矣。十哲之祀,允宜釐正。”
○嘉靖更定從祀古人每事必祭其始之人,耕之祭先農也,桑之祭先蠶也,學之祭先師也,一也。《日唐書》:“太宗貞觀二十一年二月王申,詔以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梁赤、伏勝、高堂生、戴聖、毛甚、孔安國、劉向、鄭衆、杜子春、馬融、盧植、鄭玄、服虔、賈逮、何休、上肅、王粥、杜預、範寧等二十二人,代用其書,垂於國胃。自今有事於大學,並令配享宣尼廟堂。”蓋所以報其傳注之功。迄乎宋之仁、英,未有改易,可謂得古人敬學尊師之意者矣。神宗元豐七年,始進苟況、揚雄、韓愈三人。此三人之書雖有合於聖人,而無傳注之功,不當祀也。把之者爲王安石,配享王,從祀地也。理宗寶慶三年,進朱熹。淳元年,進周頤、張載、程顥、程頤。景定二年,進張拭、呂祖謙。度宗鹹淳三年,進邵雍、司馬光。以今論之,唯程子之《易傳》,朱子之《四書章句集註》、《易本義》、《詩傳》及蔡氏之《尚書集傳》,胡氏之《春秋傳》,陳氏之《禮記集說》,是所謂“代用其書,垂於國胄”者爾;南軒之《論語解》、東萊之《讀詩記》抑又次之;而《太極圖通書》、《西銘正蒙》,亦羽翼《六經》之作也。至有明嘉靖九年,欲以制禮之功蓋其豐暱之失,而逞私妄議,輒爲出入,殊乖古人之旨。傳注之功,遂列聖人之左右乎,夫以一事之瑕,而廢傳經之祀,則宰我之短喪,冉有之聚斂,亦不當列於十哲乎?棄漢儒保殘守缺之功,而獎未流論性談天之學,於是語錄之書日增月益,而《五經》之義委之棒蕪,自明人之議從祀始也。有王者作,其必遵貞觀之制乎?
嘉靖之從祀進歐陽修者,爲大禮也,出於在上之私意也。進陸九淵者,爲王守仁也,出於在下之私意也。與宋人之進荀、揚、韓三子,而安石封舒王配享,同一道也。
成化四年,彭時奏謂:“漢晉之時,道統無傳,所幸有專門之師講誦聖經,以詔學者,斯文賴以不墜。”此馬融、範寧諸人雖學行未純,亦不得而廢。○祭禮陸道威著《思辨錄》,欲於祭禮之中而寓立宗之意。謂古人最重宗子,然宗子欲統一族衆,無如祭法,文公《家禮》所載祭禮雖詳整有法,顧惟宗子而有官爵及富厚者方得行之,不能通諸貧士。又一歲四合族衆,繁重難舉,無差等隆殺之別。愚意欲仿古“族食世降一等”之意,定爲宗祭法。歲始則祭始祖,凡五服之外皆與,大宗主之。仲春則祭四代,以高祖爲主,曾祖以下分昭穆,居左右,合同高祖之衆,繼高之宗主之。仲夏則祭三代,以曾祖爲主,祖考則分昭穆居左右,合同曾祖之衆,繼曾之宗主之。仲秋則祭二代,以祖爲主,考妣居左昭位,合同祖之衆,繼祖之宗主之。仲冬則祭一代,以考爲主,合同父昆仲弟,繼稱之宗主之。皆宗子主祭,而其餘子則獻物以助祭。不惟愛敬各盡,而祖、考、高、曾隆殺有等,一從再從,遠近有別,似於古禮初無所偌。或曰:高、曾、祖、考祭則俱祭,古人具有成法,不當隨時加損。答之曰:凡禮皆以義起耳,《禮》有云“上殺,旁殺,下殺”,《中庸》言“親親之殺”,是古人於禮,凡事皆有等殺,況喪禮服制,父母皆服三年,而高祖則齊衰三月,是喪禮已有等殺,何獨於祭禮不可行乎?此雖創舉,恐不無補於風教也。
○女巫《周禮》女巫舞雩,但用之旱之時。使女巫舞旱祭者,崇陰也。《禮記·檀弓》:“歲旱,穆公召縣子而問曰:‘吾欲暴巫而奚若?’曰:‘天則不雨,而望之愚婦人,無乃已疏乎?’”此用女巫之證也。漢因秦滅學,祠祀用女巫,後魏郊天之禮,女巫升壇搖鼓,帝拜,後肅拜。杜歧公曰:“道武帝南平姑臧,東下山東,足爲雄武之主。其時用事大臣崔浩、李順、李孝伯等多是謀猷之士,少有通儒碩學,所以郊祀上帝,六宮及女巫預焉。”
《魏書·高祖紀》:延興二年二月乙巳,詔曰:“尼父稟達聖之姿,體生知之量,窮理盡性,道光四海。頃者淮徐未賓,廟隔非所,致令把典寢頓,禮章殄滅,遂使女巫妖覡,淫進非禮,殺牲歌舞,倡優狎,豈所以尊明神、敬聖道者也?自今以往,有祭孔子廟,制用酒脯而已,不聽婦女合雜,以祈非望之福。犯者以違制論。”《大金國志》:世宗大定二十六年二月,詔曰:“囊者邊場多事,南方未賓,致令孔廟頹落,禮典陵遲,女巫雜覡,淫祀違札。自今有祭孔廟,制用酒脯而已,犯者以違制論。”
《唐書·黎斡傳》:“代宗時,爲京兆尹。時大旱,斡造土龍,自與巫覡對舞。彌月不應,又禱孔子廟。帝笑曰:‘丘之禱久矣。’使毀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