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錄》是明末清初著名學者、大思想家顧炎武的代表作品,對後世影響巨大。該書是一經年累月、積金琢玉撰成的大型學術札記,是顧炎武“稽古有得,隨時札記,久而類次成書”的著作。以明道、救世爲宗旨,囊括了作者全部學術、政治思想,遍佈經世、警世內涵。
○姓言姓者,本於五帝,見於《春秋》者得二十有二。嬀,虞姓,出顓頊,封於陳。擬,夏姓,出顓碩,封於杞、部、越。子,殷姓,出高辛,封於宋。姬,周姓,出黃帝,封於管、蔡、郵、霍、魯、衛、毛、吶、部、雍、曹、膝、畢,原、鄂、郵、邢、晉、應、韓。凡、蔣、邢、茅、昨、祭、吳、虞、虢、鄭、燕、魏、芮、彤、荀、賈、耿、滑、焦、楊、密、隨、巴諸國。任宿、須句、頹臾,風姓也,自大晦。秦、趙、梁、徐、邦、江、黃、葛、糜,贏姓也,自少。莒,己姓。薛,任姓。舒,呂、祝、終、泉、畢、過十四皆任姓。南燕,承姓也,自黃帝。邾、阝,曹姓,禹阝、逼、陽,雲姓,夷,董姓也,自祝融。齊、申、呂、許、紀、州、向,姜姓也,自炎帝。舒,舒鳩,偃姓也。自、咎、繇、胡,歸姓。鄧,曼姓。羅,熊姓。狄,隗姓。數,瞞,漆姓。陰戎,允姓。六者不詳其所出,與此異,略舉一二論之,則今之孟氏、季氏、孫氏、寧氏、遊氏、豐氏皆姬。陳氏、田氏皆妨,華氏、向氏、樂氏、魚氏皆子,崔氏、馬氏皆姜,屈氏,昭氏、景氏皆羊,自戰國以下之人,以氏爲姓,而五帝以來之姓亡矣。趙、徐乃其後。凡註疏家所引姓氏,大抵出於《世本入》,今其書亡,不能備考。
○氏族《禮記·大傳》正義:諸侯賜卿大夫以氏,若同姓,公之子曰公子,公於之於曰公孫,公孫之子其親已遠,不得上連於公,故以王父字爲氏。若適夫人之子,則以五十字伯仲爲氏,若魯之衝孫、季孫是也,若庶子妾子,則以二十字爲氏,則展氏、臧氏是也。若異姓,則以父祖官及所食之邑爲氏。以官爲氏者,則司馬、司城是也,以邑爲氏者,若韓、趙,魏是也。凡賜氏族者,比爲卿,乃賜有大功德者。生賜以族,若叔孫得臣是也。是公子之孫,若有大功德,則以公幹之字賜以爲族,若仲遂是也。其無功德,死後乃賜族,若無駭是也。其子孫若爲卿,其君不賜族,子孫自以上父字爲族也。氏、族,對文爲別,散則通也。故《左傳》雲:“問族於衆仲”下雲:“公命以字爲展氏”是也。其姓與氏散亦得通,故《春秋》有姜氏、子氏,姜、子皆姓,而云氏是也。
戰國時人大抵猶稱氏族。姓也。漢人則通謂之姓,然氏族之稱猶有存者。《漢書·恩澤侯表》“褒魯節侯公子寬,以魯頃公玄孫之玄孫,奉周祀。元始元年六月丙午,封於相如嗣,更姓公孫氏。後更爲姬氏。”公子公孫,氏也,姬,姓也。此變氏稱姓之一證。
《水經注》“漢武帝元鼎四年,幸洛陽,巡省豫州,觀於周室,邈而無祀。詢問耆老,乃得孽子嘉,封爲周子南君,以奉周祀。”按《汲冢》古文謂衛將軍文子爲子南彌牟,其後有子南勁。《紀年》“勁朝子魏,後惠成王如衛,命子南爲侯。”秦並六國,衛最後滅。疑嘉是衛後,故氏子南而稱君也。據此,嘉本氏子南,武帝即以其氏命之爲爵。而《漢書·恩澤侯表》竟作“姬嘉”,則沒其氏而書其姓矣,與褒魯之封公孫氏更爲姬氏者正同。
姓氏之稱,自太史公始混而爲一。本紀於秦始皇則日姓趙氏,於漢高祖則日姓劉氏。
先生《原姓篇》曰:男子稱氏,女子稱姓。氏一再傳而可變,姓千萬年而不變。最貴者國君,國君無氏,不稱氏稱國,踐土之盟,其載書曰:“晉重魯申、衛武、蔡甲午、鄭捷、齊潘、宋王臣、莒期。”荀偃之稱齊環,衛太子之稱鄭勝、晉午是也。次則公子,公子無氏,不稱氏,稱公子,公子驅、公子益師是也,最下者庶人,庶人無氏,不稱氏稱名,然則氏之所由興,其在於卿大夫乎?故曰:諸候之子爲公子,公子之子爲公孫,公孫之子以王父字,若溢、若邑、官爲氏。氏焉者,類族也,貴貴也。考之於《傳》,二百五十五年之間,有男子而稱姓者乎?無有也。女子則稱姓。古者男女異長,在室也稱姓,冠之以序,叔隗,季隗之類是也。已嫁也,於國君則稱姓,冠之以國,江羋,息嬀之類是也。於大夫則稱姓,冠之以大夫之氏,趙姬、盧蒲姜之類是也,在彼國之人稱之,或冠以所自出之臥若氏驪姬、梁贏之於晉,顏懿姬、聲姬之於齊是也。既車也稱姓,冠之以溢,成風敬贏之類是也。亦有無溢而仍其在室之稱,仲子、少姜之類是也,範氏之先,自虞以上爲陶唐氏,在夏爲御龍氏,在商爲豕韋氏,在周爲唐杜氏。上會之帑處秦者爲劉氏。夫概王奔楚,爲堂溪氏。伍員屬其子於齊,爲王孫氏。智果別族於大史,爲輔氏。故曰氏可變也。盂孫氏,小宗之別爲子月民氏、爲南宮氏。叔孫氏,小宗之別爲叔仲氏。季孫氏之支子曰季公鳥、季公亥。季寤稱季不稱孫。故曰貴貴也。魯昭公娶於吳,爲同姓,謂之吳孟子。崔武子欲娶棠姜,東郭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夫崔之與東郭氏異,昭公之與夷昧代遠,然同姓,下世而婚姻不通者,周道也,故曰姓不變也。是故氏焉者,所以爲另別也;姓焉者,所以爲女坊也,自秦以後之人以氏爲姓,以姓稱男,而周制亡而族類亂。
○氏族相傳之訛氏族之書所指秦、漢以上者,大抵不可盡信。《唐書》表李氏則雲:“紂之時有理徵,字德靈,爲翼隸中吳伯。”壽《北史》序傳。不知三代時無此名字,無此官爵也。錶王氏則雲:“周靈王太子晉,以直諫廢爲庶人。”傳、己亦無此事,王氏定著三房,一日琅邪,二日太原,皆出靈王太子晉,三日京兆,出魏信陵君。是凡王皆姬姓矣,乃王莽自爲舜後,莽敗,其族尚全,未必無後裔。而春秋吳有王犯,晉有王良,範氏這臣王生。戰國齊有王鬥、王、王,費有五順,魏有王錯,趙有王登,秦有王稽、王、王剪、王綰、王戊,亦未必同出於靈王也。韓文公作《王仲舒神道碑》,文雲:“王氏皆王者之後,在太原者爲姬姓,春秋時,王子成父敗狄有功,因賜氏。”此語卻有斟酌。
竇氏。古無所考,類族者不得其本,見《左傳》有“後緡方娠,逃出自竇”之文,即爲之說曰:“帝相妃有仍氏女,逃出自竇,奔歸有仍,生少康,少康次子曰龍,留居有仍,遂爲竇氏。”此與王莽引《易》“伏戎於莽,升其高陵”,莽,皇帝名也;升,劉伯升也,何以異哉!乃韓文公作《竇牟墓誌》:“後緡竇逃閔腹子,夏以再家竇爲氏。”亦用此事,竊意古地以竇名者甚多,必是以地爲氏。《路史》曰:“餘嘗考之,古之得姓者未有不本乎始封者也,其氏於事者蓋寡矣。而姓書氏譜一每爲之曲說,至有棄其祖之所自出,又牽異類而屬之,豈不悲哉!”正謂若此之類也。
漢時碑文所述氏族之始,多不可據。如魏蔣濟郊議稱《曹騰碑文》雲:“曹氏族出自邾。”王沈《魏書》雲:“其先出於黃帝,當高陽世,陸終之子日安,是爲曹姓。周武王克殷,封曹俠於邾。至戰國,爲楚所滅,子孫分流,或家於沛。”而魏武作《家傳》,自雲:“曹叔振鋒之後。”陳思王作《武帝諱》曰:”於穆武王,胄稷允周。”則又姬姓之後,以國爲氏者矣。及至景初中,明帝從高堂隆議,謂魏爲舜後。詔曰:“曹氏世系出自有虞氏,今把圈丘,以始祖帝舜配。”後少帝《禪晉文》,亦稱“我皇祖有虞氏”,則又不知其何所據。夫以一代之君,而三易其祖,豈不可笑?況於士大夫乎!
程氏。出程伯休父,大史公《自序》雲:“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應劭曰::封爲程國伯。休甫,字也。其後爲司馬氏。”而《左傳·成十八年》:“晉欒書中行偃,使程滑弒歷公。”注:“程滑,晉大夫。”《襄二十三年》:“程、鄭嬖於公。”注:“鄭亦荀氏宗。”此則晉之程氏乃荀氏之別,不與休甫同出。今既祖休甫,又祖程嬰,則誤矣。”
沈氏。《宋書》沈約自序:“昔少金天氏,有裔子曰昧,爲玄冥師,生允格、臺駘。臺駘能業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大原。帝顓頊嘉之,封諸汾川。其後四國:沈,姒、蓐、黃。沈子國,今汝南平輿沈亭是也,春秋之時,列於盟會。定公四年,諸侯會召陵,伐楚,沈子不會。晉使蔡伐沈,滅之,以沈子嘉歸。”按沈、姒、蓐、黃四國皆在汾水之上,爲晉所滅。黃非“江人、黃人”之黃,則沈亦非“沈子嘉”之沈,休文乃並列而合之爲一,誤也。《唐宰相世系表》曰:“沈氏出自姬姓。周文王第十子冉叔季食採於沈,汝南平輿沈亭即其地也。”此爲得之。
白氏。唐白居易自序《家狀》曰:“出於楚太於建之於白公勝。楚殺白公,其子奔秦,代爲名將,乙丙已降是也。裔孫白起,有大功於秦,封武安君。”按白乙丙見於僖之三十二年。白公之死,則哀之十六年,後白乙丙一百四十八年。曾謂樂天而不考古一至此哉!
揚氏。《漢書·揚雄傳》曰:“其先出自有周伯僑者,以支庶食採於晉之楊,因氏焉。楊在河、汾之間,周衰而楊氏或稱侯,號曰楊侯。會晉六卿爭權,韓、魏,趙興,而範中行知伯弊。當是時,逼楊侯,楊侯逃於楚巫山,因家焉。”此誤以楊侯與楊食我爲一人也。《唐書·宰相世系表》曰:“楊氏出自姬姓,周宣王子尚父封爲楊侯。”又云:“晉之公族食邑於羊舌,凡三縣:一曰銅,二曰揚氏,三曰平陽。羊舌四族,叔向食採楊氏,其地平陽楊氏縣是也。及晉滅羊舌氏,而叔向子孫逃於華山仙谷,遂居華陰。”用修據此,以楊、陽、揚、羊四姓爲一,尤誤。按楊城即今之洪洞縣,本楊侯國。《左氏》女叔侯所云:“霍,楊、韓、魏,皆姬姓也。”而子云《反離騷》亦云:“有周氏之蟬嫣兮,或鼻祖於汾隅。靈宗初諜伯僑兮,流於未之楊侯。”不知其字何以爲“揚”?及其滅於晉,而爲大夫羊舌氏邑,則食我始見於《傳》。而楊朱與老子同時,又非羊舌之族也。陽氏則以國爲氏?以邑爲氏?皆不可知。晉有陽處父,乃在叔向之前。而楚之陽,魯之陽虎,非一陽也。宋之羊斟,邾之羊羅,非一羊也。安得謂陽爲平陽,羊爲羊舌,而並附之叔向乎?
段氏。《後漢書》:“段,其先出鄭共叔段。”古人無以祖父名爲氏者。凡若此類,皆不通之說,按段氏當出自段幹。《史記》:老子之子名宗,宗爲魏將,封於段幹。《魏世家》有段幹木、段乾子。《田完世家》有段幹朋。褚氏。《唐宰相世系表》雲:“出自子姓。宋共公子段,字子石,食採於褚。其德可師,號曰褚師。”按褚師乃官名,不獨宋有此官,鄭亦有之。《昭公二年》:“鄭公孫黑請以印爲褚師”是也。衛亦有褚師聲子。
賀氏。《晉書·賀循傳》曰:“會稽山陰人也。其先慶普,漢世傳《禮》,所謂慶氏學。族高祖純,安帝時爲侍中,避安帝父諱,改爲賀氏。”《宋史》:“賀鑄自言出王子慶忌,居越之湖澤,所謂鏡湖,乃慶湖也。”按古但有以王父字爲氏,無以名爲氏者。慶忌,名也,不得爲氏。而鏡湖本名鑑湖,慶古音羌,聲不相近。若齊之慶氏居吳朱方,見於《左傳》。後人以慶封有弒君之惡,諱之,而欲更其祖,其不及宋司馬華孫遠矣。
刀氏。《姓譜》以爲齊大夫豎刀之後。胡三省曰:‘豎刀安得有後?《漢書·貨殖傳》有刀間,愚按古書,刀與貂通,齊襄王時有貂勃。”
寇氏。《姓譜》:“出自武王弟康叔,爲周司寇,後人因以氏焉。”按康叔爲衛國之祖,必無以王官氏其支庶之理,此乃衛之司寇。《左傳·哀二十五年》有司寇亥,即寇氏之祖也。《檀弓》有司寇惠子。
○孔顏孟三氏今之顏氏,皆雲兗國之裔。考《仲尼弟子列傳》,有顏幸、顏高、顏祖、顏之僕、顏噲、顏何,而孔子於衛,主顏讎由。此六人與讎由皆無後乎?今之孔氏皆雲夫子之裔。春秋齊有孔虺,衛有孔達,陳有孔寧,鄭有孔叔、孔張,此五族者皆無後乎?且夫於出於宋,爲子姓。而鄭,姬姓;陳,嬀姓;衛,吉姓,可合而爲一乎?
顏魯公作《家廟碑》雲:“其先出於顓頊之孫祝融。融孫安,爲曹姓。其裔邾武公,名夷甫,字顏。子友別封阝,爲小邾子,遂以顏爲氏。多仕魯,爲卿大夫。”按《左傳·襄十九年》:“齊侯娶於魯,曰顏懿姬。其侄聲姬。”注曰:“顏、皆姬母姓。”則顏之爲姬姓,爲魯族,審矣。其出於邾之說,本自圈稱、葛洪,蓋徒見《公羊》於邾有顏公之稱,而不考之於《左氏》也。莒之犁比公,豈必爲犁彌之祖乎?
春秋時以孟爲字者甚多,今之孟氏皆祖子輿,前代亦未之有也,《魏書》:“孟表,濟北蛇丘人。自雲本屬北地,號索裏諸孟。”
《元史·孔思晦傳》:“五季時,孔未之後方盛,欲以僞滅真,害宣聖子孫幾盡。至是,其裔復欲冒稱宣聖後。思晦以爲不早辨,則真僞久益不可明,彼與我不共戴天,乃列於族,與共拜殿庭,可乎?遂會族人斥之,而重刻宗譜於石。”然則今之以孔姓而濫通譜牒者,可以戒矣。
○仲氏漢濟陰太守孟鬱《修堯廟碑》曰:“惟序仲氏,祖統所出,本繼於姬,周之遺苗。天生仲山甫,翼佐中興,宣平功遂,受封於齊。周道衰微,失爵亡邦,後嗣乖散,各相土譯居。帝堯萌兆,生長葬陵,在於成陽,聖化常存。慕巍巍之盛,樂風俗之美,遂安處基業,屬都鄉高相里,因氏仲焉,以傳於今。”其陰列仲氏有名者三十餘人。又《廷尉仲定碑》略同。漢時仲氏,自謂仲山甫之後,託基於帝堯之陵。而今則以爲孔子弟子子路之後,援顏、曾、孟之例,而求爲五經博士矣。然春秋之以仲氏者不一,而仲山甫未嘗封齊,則漢人之祖山甫未必是,而今人之祖子路亦未必非也。
○以國爲氏古人之氏或以諡,或以字,或以官,或以邑,無以國爲氏者。其出奔他國,然後以本國爲氏。敬仲奔齊,而爲陳氏是也。其他若鄭丹、宋朝、楚建,阝甲之類,皆是也。不然,則亡國之遺胤也。
今人姓同於國者,多自雲以國爲氏,非也。夏氏出於陳之少西,而非夏後氏之夏。齊氏出於衛之齊惡,而非齊國之齊。《左氏》、《史記》其最著明者矣。○姓氏書姚寬《西溪叢語》曰:“姓氏之學莫盛於《元和姓纂》,自南北朝以官職相高,沿至於唐,崔、盧、李、鄭,糾紛可鄙。若以聖賢所本,如嬀姓、子姓、姬姓、姜姓之類,各分次其所從來,以及《春秋》所紀,用《世本》、荀況《譜》、杜預《公子譜》爲法,則唐虞三代列國諸侯懼可成書,此似太史公欲爲而未就者耳。愚嘗欲以經傳諸書次之,首列黃帝之子,得姓者十二人;次則三代以上之得國受氏,而後人因以爲姓者;次則戰國以下之見於傳記,而今人通謂之姓者;次則三國南北朝以下之見於史者;又次則代北複姓,遼、金、元姓之見於史者;而無所考者別爲一慶。此則若網之在綱,有條而不紊,而望族五音之紛紛者皆無所用,豈非反本類族之一大事哉。”漢劉向撰《世本》二卷,其書不傳。今《左傳》註疏多本之,然亦未必無誤。
○通譜同姓通族,見於史者,自晉以前未有。《晉書·石苞傳》:“曾孫樸沒於寇,石勒以與樸同姓,俱出河北,引樸爲宗室,特加優寵,位至司徒。”《南史·侯傳》:“侯景以與己同姓,託爲宗族,待之甚厚。”此以殊族而附中國也。《晉書·孫傳》:“子粥與弟子髦、輔、琰四人,並有吏材,稱於當世,遂與孫秀合族。”《南史·周弘正傳》:“諂附王偉,與周石珍合族。”《舊唐書·李義甫傳》:“義甫既貴之後,自言本出趙郡,始與諸李敘昭穆。而無賴之徒苟合,藉其權勢,拜伏爲兄、叔者甚衆。”《李輔國傳》:“宰相李揆,山東甲族,見輔國執子弟之禮,謂之五父。”此以名門而附小人也。凡此史皆書之,以志其非。今人好與同姓通譜,不知於史傳居何等也。
北人重同姓,多通譜系,南人則有比鄰而各自爲族者。《宋書·上仲德傳》:“北土重同姓,謂之骨肉,有遠米相投者,莫不竭力營贍。仲德聞土愉在江南,是太原人,乃往依之,愉禮之甚薄。”《魏書·崔玄伯傳》:“崔寬自隴右通款,見司徒浩。浩與相齒次,厚撫之,及浩誅,以遠來疏族,獨得不坐。遂家於武城,以一子繼浩弟覽妻封氏,相奉如親。”《北史·杜銓傳》:“初,密太後杜氏父豹喪在濮陽太武,欲令迎葬於鄴,謂司徒崔浩曰:‘天下諸杜,何處望高?朕意欲取杜中長老一人以爲宗正,令營護凶事。’浩曰:‘京兆爲美,中書博士杜銓其家今在趙郡,是杜預後,於今爲諸杜最。’召見銓,以爲宗正,令與杜超子道生送豹喪葬鄴南,銓遂與超如親。超謂銓曰:‘既是宗正,何緣僑居趙郡?’乃延引同屬魏郡。”《南史·韋鼎傳》:“陳亡人隋。時吏部尚書韋世康兄弟顯貴,文帝從容謂鼎曰:‘世康與公遠近?’對曰:‘臣宗族南徙,昭穆非臣所知。’帝曰:‘卿百代親族,豈忘本也?’命官給酒餚,遣世康請鼎還杜陵。鼎乃自楚太傅孟以下二十徐世,並考論昭穆,作《韋氏譜》七卷示之,歡飲十餘日乃還。”近日同姓通譜最爲濫雜,其實皆植黨營私,爲蠹國害民之事,宜嚴爲之禁。欲合宗者,必上之於官,使諳悉古今者爲之考定,歲終以達禮部,而類奏行之。其不請而私通者,屏之四裔。然後可革其弊。古之姓氏有專官掌之。《國語》曰:“使名姓之後,能知上下之神只,氏姓之所出者,爲之宗。”又曰:“司商協名姓。”《春官·宗伯》其屬有都宗人、家宗人,而女官亦有內宗、外宗。今日姓氏、婚姻二事,似宜專設一官,方得教民之本。
氏族之亂莫甚於五代之時。當日承唐餘風,猶重門蔭,故史青唐、梁之際,仕宦遭亂奔亡,而吏部銓文書不完,因緣以爲奸利,至有私鬻告敕,亂易昭穆,而季父、母舅反拜侄甥者。《豆盧革傳》。《冊府元龜》:“長興初,鴻臚卿柳膺將齋郎文書兩年賣與同姓人柳居則,大理寺斷罪當大辟,以遇恩赦減死,奪見任官,罰銅,終身不齒。敕曰:“一人告身,三代名諱,傳於同姓,利以私財,上則欺罔人君,下則貨鬻先祖,罪莫大焉。自今以往,如有此弊:傳者、受者並當極法。’”今則因無蔭敘,遂馳:禁防,五十年來,通譜之俗遍於天下,自非明物察倫之主,亟爲澄別,則滔滔之勢將不可反矣。’”
唐朝已前最重譜牒,如《新唐書》言:河南劉氏本出匈奴之後劉庫仁,柳城李氏世爲契丹酋長,營州王氏本高麗之類,此同姓而不同族也,又如《魏書·高陽王雍傳》言:博陵崔顯,世號東崔,地寒望劣,此同族而不同望也。故《高士廉傳》言:“每姓第其房望,雖一姓中,高下懸隔。”
異姓稱族,自漢以來未有此事。杜子美《寄族弟唐十八使君》詩云:‘與君陶唐後,盛族多其人。聖賢冠史籍,枝派羅源津。”則杜與唐爲兄弟矣。《重送劉十弟判官》詩云:“分源豕韋派,別浦雁賓秋。年事推兄忝,人才覺弟優。”則杜與劉爲兄弟矣。韓文公《送何堅序》亦云:“何與韓同姓爲近。”按《詩·揚之水》一章言戍申,三章言戍甫,三章言戌許。孔氏曰:“言甫、許者,以其俱爲姜姓。既重章以變文,因借甫、許以言申,其實不戍甫、許也,”六國時,秦、趙同爲贏姓,《史記》、《漢書》多謂秦爲趙,亦此類也。《嵩高》言:“生甫及申。”孔氏曰:“此詩送申伯而及甫侯者,美其上世俱出四嶽,故連言之。”今人之於同姓,幾無不通譜,何不更廣之於異姓,而以子美、退之爲例也?李華《淮南節度使崔公頌德碑》雲:“惟申伯翼宣王,登南邦,興周室,小白率諸侯徵楚、翟,奉王職,與崔公葉德同勳,皆姜姓也。”
開元十九年,於兩京置齊太公廟。建中初,宰相盧妃、京兆尹盧湛,以盧者齊之裔,乃鳩其裔孫若崔、盧、丁、呂之族,合錢以崇飾之。
元吳《送何友道遊萍鄉序》雲:“袁柳撫何二族,各以儒官著,而其初實一姬姓,文之昭由魯之展而爲柳,武之穆由晉之韓而爲何,氏不同而姓同。”宋邵伯溫《聞見錄》雲:“司馬溫公一日過康節先生,謁曰:‘程秀才既見。”則溫公也。問其故,公笑曰:‘司馬出程伯休父。’”
○二字改姓一字古時以二字姓改爲一字者。如馬宮本姓馬矢,改爲馬。唐憲宗名純,詔姓淳于者改姓於。《唐宰相世系表》鍾離味二子,次日按,居穎州:長社,爲鍾氏。見之史冊,不過一二。自洪武元年,沼胡服、胡語、胡姓一切禁止。如今有呼姓本呼延,乞姓本乞伏,皆明初改。而並中國所自有之複姓皆去其一字,氏族之紊莫甚於此。且如孫氏有二:衛之良夫楚之叔敖,並見於《春秋》,而公孫、叔孫、長孫、士孫、上孫之類,今皆去而爲“孫”,與二國之孫合而爲一,而其本姓遂亡。公羊、公沙、公乘之類,則去而爲“公”;毋丘:毋將之類則去而爲“毋”,而其本姓遂亡。司徒、司空之類,則去而爲“司”,司馬氏則去而或爲“司”,或爲“馬”,而司馬之僅存於代者惟溫公之後。所以然者,蓋因儒臣無學,不能如魏孝文改代北之姓,一一爲之條理,而聽其人之所自爲也,然胡姓之改不始於是時。《唐書》:“阿史那忠以擒頡利功,拜左屯衛將軍,妻以宗女定襄縣主,賜名爲忠,單稱史氏。韓文公《集賢院校理石君墓誌》雲:“其先姓烏石蘭,從拓跋魏氏入夏,居河南,遂去‘烏’與‘蘭’,獨姓石氏。”劉靜修《古里氏名字序》雲:“吳景初,本姓古里氏,以女真諸姓今各就其近似者易從中國姓,故古里氏例稱吳。”則固已先之矣。
《章丘志》言:“洪武初,翰林編修吳沈奉旨撰《千家姓》,得姓一千九百六十八,而此邑如術,如亻馬尚未之錄。今訪之術姓有三四百丁,自雲金丞相術虎高琪之後,蓋二字改爲一字者而撰姓之時,尚未登於黃冊也。以此知單姓之改並在明初以後,而今代山東氏族其出於金、元之裔者多矣。
洪武元年,禁不得胡姓者,禁中國人之更爲胡姓,非禁胡人之本姓也。三年四月甲子,詔曰:“天生斯民,族屬姓氏各有本原,古之聖王尤重之,所以別婚姻,重本始,以厚民俗也。朕起布衣,定羣雄,爲天下主。已嘗詔告天下,蒙古諸色人等皆吾赤子,果有材能,一體擢用。比聞入仕之後,或多更姓名。朕慮歲久,其子孫相傳,昧其本原,非先王致謹氏族之道。中書省其告諭之,如已更易者,聽其改正。”可謂正大簡要。至九年三月癸未,以火你赤爲翰林蒙古編修,更其姓名曰霍莊,蓋亦仿漢武賜日碑姓金之意。然漢武取義於休屠王祭天金人,亦以中國本無金姓也。今中國本有霍姓,而賜之霍,則與周霍叔之後無別矣。況其時又多不奉旨而自爲姓者。其年閏九月丙午,淮安府海州儒學正曾秉正言:“臣見近來蒙古、色目人多改爲漢姓,與華人無異,有求仕人官者,有登顯要者,有爲富商大賈者。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宜令複姓,庶可辨識。又臣前過江浦,見塞外之俘累累而有,江統徙戎之論,不可不防。”至永樂元年九月庚子,上謂兵部尚書劉亻雋曰:“各衛韃靼人多同名,宜賜姓以別之。”於是兵部請如洪武中故事,編置勘合,給賜姓氏。從之。三年七月,賜把都帖木兒名吳允誠,倫都兒灰名柴秉誠,保住名楊效誠。自此遂以爲例,而華宗上姓與旃裘之種相亂。惜乎!當日之君子徒誦用夏變夷之言,而無類族辨物之道。使舉籍蕃人之來歸者,賜以漢姓所無,不妨如拓跋、字文之類二字爲姓,則既不混於古先帝王氏族神明之胄,而又使百世之下,知昭代遠服四裔,其得姓於朝者凡若干族,豈非曠代之盛舉哉!
○北方門族杜氏《通典》言:“北齊之代,瀛、冀諸劉,清河張、宋,幷州王氏,濮陽侯族,諸如此輩近將萬室。”《北史·薛胤傳》:“爲河北太守,有韓、馬兩姓各二千餘家。”今日中原北方雖號甲族,無有至千丁者,戶口之寡,族姓之衰,與江南相去蔓絕。其一登科第,則爲一方之雄長,而同譜之人至爲之僕役。此又風俗之敝,自金、元以來,凌夷至今,非一日矣。
○冒姓今人多有冒母家姓者。《漢書·外戚恩澤侯表》:“扶柳侯呂平,以皇太後姊長句子侯。”師古曰:“平既呂氏所生,不當姓呂,蓋史家唯記母族也。”按是時太後方封呂氏,故平以姊子冒呂姓而封耳。《唐書·天後紀》:“聖歷二年臘月,賜皇太子姓武氏。”然則有天子而令之冒母姓者與!
《漢書·景十三王傳》:“趙王彭祖取江都易王寵姬王建所奸淖姬者,甚愛之,生一男,號淖子。”《晉書·會稽王道子傳》:“許榮上疏言:今臺府局吏、直衛武官及僕隸婢兒取母之姓者,本臧獲之徒,無鄉邑品第。”是知冒母爲姓,皆人倫之所鄙賤。然亦有帝子而稱母姓者,如慄太子、衛太子、史皇孫之類,則以其失位而名之也。
呂平以太後姊長句子侯,此冒母姓之始。《史記·灌夫傳》:“父張孟,爲穎陰侯嬰舍人,得幸,因進之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爲灌孟。”《大宛傳》:“堂邑氏,故胡奴甘父。”《漢拓注》:“服虔曰:‘堂邑,姓也,漢人。其奴名甘父。”師古曰:“堂邑氏之奴,本胡人,名甘父。下雲堂邑父者,蓋取主之姓以爲氏,而單稱其名日父。”此冒主姓之始。先生《答毛錦銜書》曰:異姓爲後,見於吏者:魏陳矯本劉氏子,出嗣舅氏;吳朱然本姓施,以姊子爲朱後,惟此二人爲賢。而賈謐之後充,則有莒人滅曾阝之議矣。惟《晉書》有一事與君家相類雲。吳朝周逸,博達古今。逸本左氏之子,爲周氏所養,周氏自有子,時人有譏逸者,逸敷陳古事,卒不復本姓。學者鹹謂爲當然,亦未可引以爲據,以經典別無可證也。
○兩姓《漢書·百官表》:“建昭三年七月戊辰,衛尉李延壽爲御史大夫,一姓繁。”○古人二名止用一字晉侯重耳之名見於經,而定四年,祝佗述踐土之盟,其《載書》止日“晉重”,豈古人二名可但稱其一與?《昭二年》:”莒展輿出奔吳。”傳曰:“莒展之不立。”《晉語》:曹僖負羈稱叔振鐸爲“先君叔振”,亦二名,而稱其一也。《昭二十一年》:“蔡侯朱出奔楚。”《梁傳》作“蔡侯東出奔楚”,乃爲之說曰:“東者,東國也。何爲謂之東也?王父誘而殺焉,父執而用焉,奔而又奔之曰東,惡之而貶之也。”然則以削其一名爲貶也。
王莽孫宗得罪自殺,復其本名會宗,貶厥爵,改厥號。是又以增其一名爲貶也。
班固《幽通賦》:“發還師以成命兮,重醉行而自耦。”潘岳《西征賦》:“重戮帶以定襄,弘大順以霸世。”文公名止用一字,本於踐土載書,卻非翦截古人名字之比。至嶽爲《關中詩》雲:“紛壇齊萬,亦孔之醜。”馬氵督誄雲:“齊萬哮闞,震驚臺司。”則不通矣,豈有以“齊萬年”爲“齊萬”者邪?若梁王彤爲徵西大將軍,而詩云“桓桓梁徵”,尤不成語。
班固《幽通賦》:“巨滔天而泯夏。”王莽字巨君,止用一“巨”字。王逸《九思》:“管束縛兮桎桔,百貿易兮傳賣。”遭桓繆兮識舉,才德用兮列施。”百里奚止用一“百”字。此體後漢人已開之矣。
《呂氏春秋》:“幹木光乎德。”去‘段’字。《惜誓》:“來革順志而用國。”去“惡”字,此爲剪截名字之祖。
文中並稱兩人,而一氏一名,尤爲變體。杞殖、華還,二人也。而《淮南子》稱爲“殖華”。賈誼《新書》:“使曹勃不能制。”曹,曹參;勃,周勃也。《史記·孟子荀卿傳》:“管嬰不及。”管,管仲;嬰,晏嬰也。司馬遷《報任安書》:“周魏見辜。”周,周勃,魏,魏其侯竇嬰也。揚雄《長楊賦》:“乃命驟衛。”膘,膘騎將軍霍去病;衛,大將軍衛青也。《杜欽傳》:“覽宗宣之饗國。”韋昭曰:“宗,殷高宗也;宣,周宣王也。”《徐樂傳》:“名何必夏子,俗何必成康。”服虔曰:“夏,禹也;子,湯也,湯子姓。”班固《幽通賦》:“周賈蕩而貢憤。”周,莊周;賈,賈誼也。《漢〈廣幹〉彰長碑》雲:“喪父事母,有柴穎之行,”柴,高柴;穎,穎考叔也。夏侯湛《張平子碑》雲:“同貫宰貢。”宰,宰我;貢,子貢也。《風俗通》:“清擬夷叔。”邵正《釋譏》:“偏夷叔之高懟。”《傅子》:“夷叔迂武王以成名。”杜預《遺令》:“南觀伊洛,北望夷叔。”陶潛詩:“積善雲有報,夷叔在西山。”皆謂伯夷、叔齊。漢《廣漢屬國侯李翊碑》:“夷史之高。”《巴郡大守樊敏碑》:“有夷史之直。”皆謂伯夷、史魚,陶潛《讀史》:“述九章程杵。”是程嬰、公孫杵臼。《新唐書·尉遲敬德傳》:“隱巢。”是隱太子、巢刺王,一溢一爵。
○古人諡止稱一字古人諡有二字三字,而後人相沿止稱一字者。衛之睿聖武公,止稱武公。貞惠文子,止稱公叔文子。晉趙獻文子,止稱文幹。魏惠成王,止稱惠王。楚頃襄王,止稱襄王。秦惠文王,止稱惠王。悼武王,止稱武王。昭襄王,止稱昭王。莊襄上,止稱莊王。韓昭釐侯,止稱昭侯。宣惠王,止稱宣王。趙悼襄王,止稱襄王。漢諸葛忠武侯,止稱武侯。
○稱人或字或爵顏、曾思、孟三人皆氏,而思獨字,以嫌於夫子也。樊、酈、繹灌三人皆姓,而勃獨爵,以功臣周姓者多也。
《史記》垓下之戰,孔將軍居左,費將軍居右。孔將軍,蓼侯孔聚也;費將軍,費侯陳賀也。費獨以爵者,以功臣陳姓者多也。
○子孫稱祖父字子孫得稱祖父之字。子稱父字,屈原之言“朕皇考日伯庸”是也。孫稱祖字,子思之言“仲尼祖述堯舜”是也。《儀禮》筮宅之辭曰:“哀子某爲其父某甫筮宅。”又曰:“哀子某來日某卜葬其父某甫。”字父也。虞祭之祝曰:“適爾皇祖某甫。”卒哭之祝曰:“哀子某來日某齊爾於爾皇祖某甫。”字祖也。祭之祝曰:“適爾皇祖某甫以齊爾孫某甫。”兩字之也。
字爲臣子所得而稱,故周公追王其祖曰“王季”,王而兼字。
○已祧不諱《冊府元龜》:“唐憲宗元和元年,禮儀使奏言:‘謹按《禮記》曰:既卒哭,宰夫執木鐸以命於宮曰:舍故而諱新。此謂已遷之廟,則不諱也。今順宗神主升禮畢,高宗、中宗神主上遷,請依禮不諱。’制可。”
文宗開成中,刻石經,凡高祖、太宗及肅、代、德、順、憲、穆、敬七宗諱,並缺點畫;高、中、睿、玄四宗,已祧則不缺;文宗見爲天子,依古卒哭乃諱,故御名亦不缺。
韓退之《辯諱》本爲二名嫌名立論,而其中治天下之“治”卻犯正諱。蓋元和之元,高宗已祧,故其潮州上表,曰“朝廷治平日久”,曰“政治少懈”,曰“巍巍治功”,曰“君臣相戒,以致至治”。舉張行素曰“文學治行衆所推”,《平淮西碑》曰:“大開明堂,坐以治之。”《韓弘神道碑銘》曰:“無有外事,朝廷之治,”惟《諱辯》篇中似不當用。《楊氏曰》韓公是說漢人不諱“治”字耳,豈謂唐諱乎?
漢時祧廟之制不傳,竊意亦當如此,故孝惠諱“盈”,而《說苑·敬慎篇》引《易》:“天道虧盈而益謙”四句,“盈”字皆作“滿”,在七世之內故也。班固《漢書·律曆志》:“盈元”、“盈統”、“不盈”之類,一卷之中字凡四十餘見。何休注《公羊傳》曰:“言於齊者,‘盈’諱文。”已祧故也。若李陵詩:“獨有盈觴酒,與子結綢纓。”枚乘《柳賦》:“盈玉縹之清酒。”又詩:“盈盈一水間。”二人皆在武、昭之世,而不避諱,又可知其爲後人之擬作而不出於西京矣。
後唐明宗天成四年,中書門下奏:“少帝冊文內有‘基’字,是玄宗廟諱,尋常詔敕皆不迴避,少帝是繼世之孫,冊文內不欲斥列聖之諱,今改爲‘宗’字。”《宋史》:“紹興三十二年正月,禮部太常寺言:‘欽宗禱廟,翼祖當遷,以後翼祖皇帝諱依禮不諱。’詔恭依。”
謝肇淛曰:“宋真宗名恆,而朱子於書中‘恆’字獨不諱,蓋當十宗之世,真宗已祧。
崇幀三年,禮部奉旨,頒行天下,避太祖、成祖廟諱及孝、武、世、穆、神、光、嘉七宗廟諱,正依唐人之式。惟今上御名亦須迴避,蓋唐、宋亦皆如此。然止避下一字,而上一字天子與親王所同,則不諱。
○皇太子名不諱《冊府元龜》:“唐王紹爲兵部尚書,紹名初,與憲宗同。憲宗時爲廣陵王,順宗即位,將冊爲皇太子,紹上言請改名。議者或非之曰:‘皇太子亦人臣也,東宮之臣當請改爾,奈何非其屬而遽請改名,豈爲以禮事上邪?’左司員外郎李藩曰:‘歷代故事,皆自不識大體之臣而失之,因不可復;正無足怪也。’”《三國志》注言魏文帝爲五宮中郎將,賓客如雲,哪原獨不往,太祖微使人間之,原答曰:“吾聞國危不事冢宰,君老不奉世子。”萬曆中年,往往有惜國本之名而以爲題目者,得無有愧其言。
唐中宗自房州還,復立爲皇太子,左庶子王方慶上言:“太子皇儲,其名尊重,不敢指斥,晉尚書僕射山濤啓事,稱‘皇太子’而不言名。朝官猶尚如此,宮臣諱則不疑。今東宮殿及門名皆有觸犯,臨事論啓,迴避甚難。孝敬皇帝爲太子時,改‘宏教門’爲‘崇教門’;沛王爲皇太子,改‘崇賢館’爲‘崇文館’,皆避名諱以遵典禮。伏望依例改換。”制從之。史臣謂方慶欲尊太子,以示中興之漸,然則方慶之言蓋有爲言之也。
有明之制,太子、親王名俱今迴避,蓋失之不考古也,崇禎二年,兵部主客司主事賀良以避皇太子名,改名世壽。而光宗爲太子,河南府及商州屬縣並未嘗改。
《實錄》言:“洪武十四年十月辛酉,給事中鄭相同,請依古制,凡啓事皇太子,惟東宮官屬稱臣,朝臣則否,以見尊無二上之義。詔下羣臣議。翰林院編修吳沈言:‘太子所以繼聖體而承天位者也,尊敬之體宜同。’從之。”歷代不稱臣之制自斯而變。
親王之名尤不必諱,而亦諱之。正統十二年,山西鄉試《詩經》題內“維周之幀”,“幀”字犯楚昭王諱,考試及同考官俱罰俸一月。
○二名不偏諱二名不偏諱。宋武公名司空,改“司空”爲“司城”,是其證也。
杜氏《通典》:“大唐武德九年六月,太宗居春官,總萬機,下令曰:‘依禮,二名不偏諱。其官號人名及公私文籍,有‘世’及‘民’兩字不連讀者,並不須諱避。”《唐書·高宗紀》:“貞觀二十三年七月丙午,改治書侍御史爲御史中丞,諸州治中爲司馬,別駕爲長史,治禮郎爲奉禮郎,以避上名。上以貞觀初不諱先帝二字,有司奏曰:‘先帝二名,禮不偏諱,上既單名,臣子不合指斥。’上乃從之。”
梭唐明宗名嗣源,天成元年六月,敕曰:“古者酌禮以制名,懼廢於物;難知而易諱,貴便於時,況徵彼二名,抑有前例。太宗文皇帝自登寶位,不改舊稱,時則臣有‘世南’,官有‘民部’,靡聞曲避,止禁連呼。朕猥以渺躬,託於人上,祗遵聖範,非敢自尊。應文書內所有二字,但不連稱,不得迴避。若臣下之名不欲與君親同字者,任自改更,務從私便,庶體朕懷。”
○嫌名衛桓公名完,楚懷王名槐,古人不諱嫌名,故可以爲諡。
韓文公《諱辯》言:“不諱‘滸’‘勢’‘秉’‘機’。”乃玄宗御刪定《禮記·月令》,曰“野雞人大水爲蜃”,曰“野雞始雊”,則諱“雉”,以與“治”同音也。李林甫序曰:“漩樞玉衡,以齊七政,”則諱“璣”。德宗《九月九日賜曲江宴詩》:“時此萬樞暇,適與佳節並。”則諱“機”,以與“基”同音也。《南史》劉秉不稱名而書其字白彥節,則諱“秉”,以與“”同音也。又如武後父諱士,而孫處約改名茂道,韋仁約改名思謙。睿宗諱旦,而張仁改名仁願。玄宗諱隆基,而劉知幾改名子玄,箕州改名儀州。德宗諱適,而括州改名處州。順宗諱誦,而“鬥訟”律改爲“鬥競”。憲宗諱純,凡姓淳于者改姓於,唯監察御史韋淳不改。既而有詔,以陸淳爲給事中、改名質,淳不得已,改名處厚。而玄宗以南詔酋龍,名近玄宗諱。遂不行冊禮。則退之所言,亦末爲定論也。唐自中葉之後,即士大夫亦諱嫌名,故舊史以韓愈爲李賀作《諱辯》爲紕繆。而《賈曾傳》則曰:“拜中書舍人,曾以父名忠,固辭。議者以爲中書是曹司名,又與曾父名音同字別,於禮無嫌,曾乃就職。”《懿宗紀》則曰:“鹹通二年八月,中書舍人衛洙奏狀稱:‘蒙恩除授滑州刺史,官號內一字與臣家諱音同,請改授閒官。’敕曰:“嫌名不諱,著在禮文。成命己行,固難依允。’”是又以爲不當諱也。
《冊府元龜》:鹹通十二年,分司侍御史李溪進狀曰:“臣準西臺牒及金部稱,奉六月二十七日敕,內園院郝景全事奏狀內‘訟’字音與廟諱同,奉敕罰臣一季俸者。臣官位至卑,得蒙罰俸,屈與不屈,不合有言。而事關理體,若便隱默,恐負聖時,願陛下寬其罪戾,使得盡言。臣前奏狀稱‘準敕因事告事,旁訟他人’。是鹹通十一年十月十三日敕語,臣狀中具有‘準敕’字,非臣自撰辭句。臣謹按,《禮》不諱嫌名;又按《職制律》,諸犯廟諱嫌名不坐,注云:謂若‘禹’與‘雨’,疏雲:謂聲同而字異。註疏重複,至易分曉。伏惟皇帝陛下明過帝堯,孝逾大舜,豈自發制敕而不避諱哉。故是審量禮律,以爲無妨耳。即引陛下敕文而言,不敢擅有移改,不謂內園便有此論奏也。臣非敢訴此罰俸也,恐自此有援引敕格者,亦須委曲迴避,便成訛弊。臣間趙充國爲將,不嫌伐一時事,以爲漢家俊法。魏徵爲相,不存形跡,以致貞觀太平。臣雖未及將相,忝爲陛下持憲之臣,豈可以論俸爲嫌,而使國家敕命有誤也。願陛下留意察納,別下明敕,使自後章奏一遵禮律處分,則天下幸甚。”敕免所罰。
南唐元宗初名,避周信祖廟諱,改名景,是不諱嫌名。
按嫌名之有諱,在漢未之聞,晉羊祜爲爲都督荊州諸軍事,及薨,荊州人爲祜諱,名室戶皆以“門”爲稱,改戶曹爲“辭曹”,此諱嫌名之始也。
後魏《地形志》:“天水郡上邽縣,犯太祖諱,改爲上封。”魏太祖名。宋代制,於嫌名字皆避之。《禮部韻略》凡與廟諱音同之字皆不收,太祖諱匡胤,十《陽部》去王切一十三字,二十一《震部》羊晉切一十一字皆不收,它皆仿此。朱子《周易本義·後卦》下以“故爲後”作“故爲遇”,避高宗嫌名也。豈不聞《顏氏家訓》所云:“呂尚之兒如不爲‘上’,趙壹之子儻不作‘一’,便是下筆即妨,是書皆觸者乎?”
明代不諱嫌名,如建文年號是也。
○以諱改年號唐中宗諱顯,玄宗諱隆基,唐人凡追稱高宗顯慶年號多雲“明慶”,永隆年號多雲“永崇”,趙元昊以父名德明,改宋明道年號爲“顯道”,而范文正公與元昊書亦改後唐明宗爲“顯宗”。
○前代諱孟蜀所刻石經,於唐高祖、太宗諱皆缺書。石晉《相里金神道碑》,“民”、“珉”二字皆缺末筆。南漢劉巖尊其父謙爲代祖聖武皇帝,猶以“代”字易“世”。至宋,益遠矣,而乾德三年卜《伏羲女蝸廟碑》:“民”“珉”二字,鹹平六年孫衝序《絳守居園池記碑》:“民”、“珉”二字,皆缺末筆,其於舊君之禮何其厚與!
楊阜,魏明帝時人也,其疏引《書》:“協和萬國”,猶避漢高祖諱。韋昭,吳後主時人也,其解《國語》,凡“莊”字皆作“嚴”,猶避漢明帝諱。唐長孫無忌等撰《隋書》,易《忠節傳》以“誠節”,稱苻堅爲“苻永”,固亦避隋文帝及其考諱。自古相傳,忠厚之道如此,今人不知之矣。
元移刺迪爲常州路總管,刻其所點《四書章句或問集註》,其凡例曰:“凡序注或問中題頭及空處並存其舊,以見當時忠上之意。近歲新刊《大學衍義》亦然。”時天曆元年也。《資治通鑑·周太祖、世宗紀》。太祖皇帝皆題頭,至今仍之。《孟子·見梁襄王章》。未注蘇氏曰:“予觀孟子以來,自漢高祖及光武及唐太宗及我太祖皇帝,能一天下者四君。”“太祖”上空一字。永樂中修《大全》,於其空處添一“宋”字,後人之見,與前人相去豈不遠哉!
○名父名君名祖《金膝》:周公之祝辭曰:“惟爾元孫某”;《左傳》:荀偃濟河而禱,稱“曾臣彪”。名君也。《左傳》:楚子圍宋,申犀見王,稱“無畏”;知犖對楚王,稱“外臣首”;鄢陵之戰,欒針曰“書退”,名父也。華耦來盟,稱“君之先臣督”;欒盈辭於周行人,曰“陪臣書”,日“其子”,名祖若父也。○弟子名師《論語》:長沮曰“夫執輿者爲誰?”子路曰:“爲孔丘。”《孟子》:樂正子人見曰:“君奚爲不見孟軻也?”是弟子而名師也。
○同輩稱名古人生不諱名,同輩皆面呼其名。《書》周公若曰“君”,《禮記·曾子間篇》老聃曰“丘”,《檀弓篇》曾子曰“商”,《論語》微生畝謂孔子曰“丘”是也。
○以字爲諱古人敬其名,則無有不稱字者。《顏氏家訓》曰:“古者名以正體,字以表德。名終則諱之,字乃可以爲孫氏。孔子弟子記事者皆稱仲尼。呂後微時,嘗字高祖爲季。漢袁種,字其叔父盎曰絲。王丹與侯霸子語,字霸爲君房。江南至今不諱字也,河北士人全不辨之。”故有諱其名而並諱其字者,《三國志·司馬朗傳》:“年九歲,人有道其父字者,朗曰:‘慢人親者,不敬其親者也。客謝之。”《常林傳》:“年七歲,有父黨造門,問:‘林伯先在否?’林不答。客曰:‘何不拜’林曰:‘雖當下拜,臨子字父,何拜之有!’”《晉書·儒林劉兆傳》:“嘗有人著靴騎驢至兆門外,曰:‘吾欲見劉延世。’兆儒德道素,青州無稱其字者,門人大怒,兆曰:‘聽前。’”《舊唐書·韓愈傳》:“拜中書舍人,有不悅愈者,言愈前左降爲江陵椽曹,荊南節度使裴均館之,頗厚。近者均於鍔還省父,愈爲序餞鍔,仍呼其字。此論喧於朝列,坐是改太子右庶子。”至於山陽公《載記》言:“馬超降蜀,嘗呼先生字,關羽怒,請殺之。”此則面呼人主之字,又不可以常儕論矣。
○自稱字《漢書》注:“張晏曰:“匡衡少時字鼎。世所傳衡《與貢禹書》,上言‘衡敬報’,下言‘匡鼎白’。”《南史》:“陶宏景自號華陽,隱居人間,書札即以‘隱居’代名。”此自稱字之始也。
《東觀餘論》言:“古人或有自稱字者。王右軍《敬謝帖》雲“王逸少白”,《廬山遠公集》盧循《與遠書》雲“范陽盧子先叩首”,柳少師《與弟帖》雲“誠懸呈”。今按唐權德輿《答楊湖南書》稱“載之再拜”,柳冕《答鄭衢州書》稱“敬叔頓首”,白居易《與元九書》稱“樂天再拜”,宋陳摶《謁高公詩》稱“道門弟子圖南上”。
唐張謂《長沙風土碑銘》:“有唐八葉,元聖六載,正言待理湘東”;張洗《濟讀廟祭器幣物銘》:“濯纓不才,謬領茲邑”;元稹作《白氏長慶集序》自書曰“微之序”,乃是作文自稱其字。
自稱其字不始於漢人,家父、吉甫、寺人,孟子之詩已先之矣。
○人主呼人臣字漢高帝曰:“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景帝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寧可以讓邪?”皆人主呼人臣字也。
晉以下,人主於其臣多小呼名。《南史》:“梁蔡撙爲吏部尚書侍中。武帝嘗設大臣餅,撙在坐,帝頻呼姓名,撙競不答,食餅如故。帝覺其負氣,乃改喚‘蔡尚書’,博始放箸執笏曰‘爾’。帝曰:‘卿向何聾,今何聰?’對曰:‘臣預爲右戚,且職在納言,陛下不應以名垂喚。’帝有慚色。”又南朝人加王敬宏、王仲德、王景文、謝景仁,北朝人如蕭世怡、李元操之輩,名犯帝諱,即以字行,不復更名。魏王昕對汝南王悅自稱“元景”,北齊祖對長廣王湛自稱“孝徵”,隋崔頤《答豫章王啓》自稱“祖浚”,王貞《答齊王柬啓》自稱“孝逸”,而唐太宗時如封倫、房喬、高儉、尉遲恭、顏籀,並以字爲名,蓋因天子常稱臣下之字故爾。其時堂陛之間未甚闊絕,君臣而有朋友之義,後世所不能及矣。
《因話錄》:“文宗對翰林諸學士因論前代文章,裴舍人素數道陳拾遺名,柳舍人目之,裴不覺,上顧柳曰:‘他字伯玉,亦應呼陳伯玉。’”
○兩名《禮記》正義:“公羊說《春秋》,譏二名,謂二字作名,若魏曼多也。”左氏說二名者,楚公子棄疾弒其君,即位之後,改名爲居,是爲二名。許慎謹案雲:“文武賢臣有散宜生,蘇忿生,則公羊之說非也。”今按古人兩名見於經傳者,不止楚平王。如晉文侯名仇,而書雲“父義和”。楚靈王名圍,而《春秋》書“弒其君虔於乾溪”。趙簡子名鞅,而鐵之戰自稱“志父”。南宮敬叔名說,一名糹舀,字容,又字括,《蜚廉石棺銘》自稱“處父”。屈原名平,其作《離騷》也,名正則,字靈均。《賈誼傳》:“梁王勝”注:“李奇曰:《文三王傳》言揖,此言勝,爲有兩名。”
○假名甲乙《史記·萬石君傳》:“長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慶。”甲乙非名也,失其名而假以名之也。《韓安國傳》:“蒙獄吏田甲”,《張湯傳》:“湯之客田甲”,《漢書·高五王傳》:“齊宦者徐甲”,《嚴助傳》:“閩越王弟甲”,疑亦同此。《任安傳》:“某子甲何爲不來乎?”《三國志》注:“許攸呼魏太祖小字曰:‘某甲,卿不得我,不得冀州也。’”《左傳·文十四年》:“齊公子元不順懿公之爲政也,終不曰‘公’,曰‘夫己氏’。”注:“猶言某甲。”《漢書·魏相傳》:“中謁者趙堯舉春,李舜舉夏,兒湯舉秋,貢禹舉冬。”不應一時四人同以堯、舜、禹、湯爲名,若有意撰而名之者。及讀《急就章》,有云“祖堯舜,樂禹湯”,乃悟若此類皆古人所假以名之也。或曰:高帝時實有趙堯,然非謁者。
蜀漢費作《甲乙論》,設爲二人之辭。晉人文字每多祖此,虛設甲乙。中書令張華造甲乙之問雲:“甲娶乙爲妻。後又娶丙。”博士弟子徐叔中《服議》,以母爲甲,先夫爲乙,後夫爲丙,先子爲丁,繼子爲戊。梁範縝《神滅論》有張甲、王乙、李內、趙丁。而《關尹子》雲:“甲言利,乙言害,丙言或利或害,丁言俱利俱害。”《關尹子》亦魏晉間人所造之書也。先秦以上即有以甲、乙爲彼此之辭者,《韓非子》:“罪生甲,禍歸乙,伏怨乃結。”
○以姓取名古人取名連姓爲義者絕少,近代人命名,如陳王道、張四維、呂調陽、馬負圖之類,榜目一出,則此等姓名幾居其半,不知始自何年。嘗讀《通鑑》至五代後漢,有虢州伶人靖邊庭。胡身之注曰:“靖,姓也。優伶之名與姓通取一義,所以爲謔也。”考之自唐以來,如黃幡綽、雲朝霞、鏡新磨,羅衣輕之輩,皆載之史書,益信其言之有據也。嗟乎,以士大夫而效伶人之命名,則自嘉靖以來然矣。
○以父名子《左傳·成十六年》:“潘之黨”,潘之子名黨也。《襄二十三年》:“申鮮虞之傅摯”,申鮮虞之子名傅摯也。按《儀禮·特牲饋食禮》:“筮某之某爲屍”,注曰:“某之某者,字屍父而名屍也。”亦此類也。
○以夫名妻《左傳·昭元年》:“當武王邑姜,方震大叔。”《漢書·杜欽傳》:“皇太後女弟司也君力。”《南齊書》:“周盤龍愛妾杜氏,上送金釵鑷二十枚,手敕曰‘餉周公阿杜。’”《孔叢子》:“衛將軍文子之內子死,復者曰,皋媚女復’。子思聞之,曰:‘此女氏之字,非夫氏之名也。婦人於夫氏以姓氏稱,禮也。’”
○回兼舉名字史文有一人而兼舉名、字,如子玉得臣“百里盂明視”之類,已於《左傳》見之。若駢儷之文,必無重出,而亦有一二偶見者。《焦氏易林》:“申公顛倒,巫臣亂國。”劉琨《答盧諶詩》:“宣尼悲獲麟,西狩涕孔丘。”謝惠連《秋懷詩》:“雖好相如達,不同長卿慢。”沈約《宋書·恩幸傳》論:“胡廣累世農夫,伯始致位公相;黃憲牛醫之子,叔度名動京師。”皆一人而兼舉其名、字也。古詩:“誰能刻鏤此,公輸與魯班。”下一“與”字,竟以公輸魯班爲二人,則不通矣。
○排行兄弟二名而用其一字者,世謂之排行,如德宗、德文,義符、義真之類。起自晉末,漢人所未有也。《水經注》:“昔北平侯王譚不同王莽之政,子興生五子,並避亂隱居。光武即帝位,封爲五侯:元才北平侯,益才安喜侯,顯才蒲陰侯,仲才新市侯,季才唐侯。”是後人追撰妄說,東漢人二名者亦少。
單名以偏旁爲排行,始見於劉琦、劉琮,此後應璩、應。衛、衛之流,踵之而出矣。
今人兄弟行次稱一爲大,不知始自何時。漢淮南厲王常謂上“大兄”,孝文帝行非第一也。
○二人同名有以二人同名而合稱之者。《左傳·莊二十八年》:晉獻公外嬖梁五與東關嬖五,晉人謂之“二五耦”。《戰國策》:杜赫謂楚王曰:“此用二忌之道也。”以齊田忌、鄒忌爲二忌。唐高宗顯慶二年詔曰:“蹤二起於吳、白。”蓋仿此稱。○字同其名名字相同,起於晉、宋之間。史之所載,晉安帝諱德宗,字德宗;恭帝諱德文,字德文;會稽王道子,字道子;殷仲文,字仲文;宋蔡興宗,字興宗;齊顏見遠,字見遠;梁王僧孺,字僧孺;劉孝綽,字孝綽;庾仲容,字仲容;江德藻,字德藻;任孝恭,字孝恭;師覺授,字覺授;北齊慕容紹宗,字紹宗;魏蘭根,字蘭根;後周王思政,字思政;辛慶之,字慶之;崔彥穆,字彥穆之類,至唐時尤多。
《藩鎮傳》田緒,字緒;劉濟,字濟,此起家軍伍,未曾立字,如李載義辭,未有字之比爾。史家例以爲字,非也。且其文不可省乎?
○變姓名古人變姓名,多是避仇,然亦有無所爲而變者。范蠡適齊,爲鴟夷子皮;之陶,爲朱公。第五倫客河東,自稱王伯。齊梁鴻適齊,姓運期,名耀。
○主而日諱生曰名,死曰諱。今人多生而稱人之名曰諱。《金石錄》雲:“生而稱諱,見於石刻者甚衆。”因引孝宣元康二年詔曰:“其更諱詢”,以爲西漢已如此。《蜀志》劉豹等上言:“聖諱豫睹,”許靖等上言:“名諱昭著。”《晉書》高頵言:“範伯孫恂。恂率道名諱,未嘗經於官曹。”束《勸農賦》:“場功畢,租輸至。錄社長,召閭師。條牒所領,注列名諱。”
○主稱諡《漢書·張敖傳》:“呂後數言張王以魯元故,不宜有此。”劉曰:“史家記事,或有如此追言諡者。”《史記》:貫高與張敖言,謂帝爲“高祖”。《公羊傳》:“公子與桓公言:吾爲子口隱矣。”皆此類。今按傳記中此例尚多,如《左氏傳》:石昔曰:“陳桓公方有寵於王。”《國語》:鮑國謂子叔聲伯曰:“子何辭苦成叔之邑。”《戰國策》:智過曰:“魏桓子之謀臣曰趙葭,韓康子之謀臣曰段規。”《史記·秦本紀》:晉文公夫人請曰:“繆公怨此三人,人於骨髓。”《魯世家》: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宋世家》:華督使人宣言國中曰:“殤公即位十年耳,而十一戰。”《楚世家》:國人每夜驚曰:“靈王入矣!”隨入謝吳王曰:“昭王亡,不在隨。”齊王遺楚王書曰:“今秦惠王死,武王立。”《鄭世家》:莊公曰:“武姜欲之楚。”共王曰:“鄭成公孤有德焉。”《趙世家》:吳延陵季子使於晉,曰:“晉國之政,卒歸於趙武子、韓宣子、魏獻子之後矣。”《韓世家》:屈宜臼曰:“昭侯不出此門。”《吳起傳》:“公叔之僕曰:“君因先與武侯言。”《仲尼弟子傳》:子羔曰:“出公去矣,而門己閉。”《魯仲連傳》:新垣衍謂趙王曰:“趙誠發使,尊秦昭王爲帝。”諸先生補《梁孝王世家》:竇太後謂景帝曰:“安車大駕,用梁孝王爲寄。”《三王世家》:公戶滿意謂燕王曰:“今昭帝始立。”《荀子》:周公謂伯禽之傅曰:“成王之爲叔父。”《呂氏春秋》:豫讓欲殺趙襄子,其友謂之曰:“以子之才,而索事襄子。”《淮南子》:先軫曰“昔吾先君與繆公交。”諸御鞅復於簡公曰:“陳成常、宰予二子者,甚相僧也。”《吳越春秋》:子胥曰:“報汝平王。”《說苑》:景公曰:“善爲我浮桓子也。”衛叔文子曰:“今我未以往,而簡子先以來。”並是生時不合稱諡。又如《禮記·曾子問》孔子曰:“季桓子之喪,衛君請吊。哀公辭,不得命。公爲主,客入吊,康子立於門右。”孔子沒時,哀公、康子俱存,此皆後人追爲之辭也。自東京以下,即無此語,文益謹而格卑矣。
“史記·田敬仲世家》:齊人歌之曰:“嫗乎采芑,歸乎田成子。”《史通》曰:“田常見存,而遽呼以諡。”蘇氏曰:“田常之時,安知其爲成子而稱之?”
○稱王公爲君稱周文王爲文君,《焦氏易林》:“文君燎獵,呂尚獲福。號稱太師,封建齊國。”漢張衡《思玄賦》:“文君爲我端蓍兮,利飛遁以保名。”稱晉文公爲文君,《楚辭·惜往日》:“介子忠而立枯兮,文君寤而追求。”《淮南子》:“晉文君大布之衣,牧羊之裘。”又云“介子歌龍蛇,而文君垂泣。”稱宋文公爲文君,《墨子》:“‘昔者宋文君鮑之時。”稱楚莊王爲莊君。《荀子》:“莊君之{勿月}。”稱齊莊公爲莊君,《墨子》:“昔者齊莊君之時。”稱魯昭公爲昭君,《焦氏易林》:“乾侯野井,昭君喪居。”稱齊景公爲景君,宋何承天《上陵篇》:“指營丘,感牛山,爽鳩既沒景君嘆。”稱宋襄公爲襄君,周庾信《入彭城館詩》:“襄君初建國。”稱宋元公爲元君,《莊子》:“宋元君夜半而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