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史》是二十四史之一。撰成於元代,全書一百三十五卷,其中本紀十九卷,志三十九卷,表四卷,列傳七十三卷,是反映女真族所建金朝的興衰始末的重要史籍。
張暐 張行簡 賈益謙 劉炳 術虎高琪 塔不也
張暐,字明仲,莒州日照縣人。博學該通。登正隆五年進士。調陳留主簿、淄州酒稅副使,課增羨,遷昌樂令。改永清令,補尚書省令史,除太常博士,兼國子助教。丁父憂,服除,調山東東路轉運副使,入爲太常丞,兼左贊善大夫。章宗封原王,兼原王府文學。章宗冊爲皇太孫,復爲左贊善,轉左諭德,兼太常丞,充宋國報諭使。至盱眙,宋人請赴宴,暐曰:“大行在殯,未可。”及受賜,不舞蹈,宋人服其知禮。使還,遷太常少卿,兼修起居注。改禮部郎中,修起居注如故。遷右諫議大夫,兼禮部侍郎。
明昌二年,太傅徒單克寧薨,章宗欲親爲燒飯,是時,孝懿皇后梓宮在殯,暐奏:”仰惟聖慈,追念勳臣,恩禮隆厚,孰不感勸。太祖時享,尚且權停,若爲大臣燒飯,禮有未安。今已降恩旨,聖意至厚,人皆知之,乞俯從典禮,則兩全矣。”章宗從之。上封事者言提刑司可罷,暐上疏曰:“陛下即位,因民所利,更法立制,無慮數十百條。提刑之設,政之大者,若爲浮議所搖,則內外無所取信。唐開元中,或請選擇守令,停採訪使,姚崇奏‘十道採訪猶未盡得人,天下三百餘州,縣多數倍,安得守令皆稱其職?’然則提刑之任,誠不可罷,擇其人而用之,生民之大利,國家之長策也。”因舉漢刺史六條以奏。上曰:“卿言與朕意合。”
拜禮部尚書。孫即康鞫治鎬王永中事,還奏,有詔復訊,羣臣舉暐及兵部侍郎烏古論慶裔。上使參知政事馬琪諭暐曰:“百官舉閱實鎬王事,要勿屈抑其人,亦不可虧損國法。”上因謂宰臣曰:“鎬王視永蹈爲輕。”馬琪曰:“人臣無將。”由是永中之獄決矣。霍王從彝母早死,溫妃石抹氏養之,明昌六年溫妃薨,上問從彝喪服。暐奏:“慈母服齊衰三年,桐杖布冠,禮也。從彝近親,至尊壓降與臣下不同,乞於未葬以前服白布衣絹巾,既葬止用素服終制,朝會從吉。”上從其奏。
承安元年八月壬子,上召暐至內殿,問曰:“南郊大祀,今用度不給,俟他年可乎?”暐曰:“陛下即位於今八年,大禮未舉,宜亟行之。”上曰:“北方未寧,致齋之際,有不測奏報何如?”對曰:“豈可逆度而妨大禮。今河平歲豐,正其時也。”上覆問曰:“僧道三年一試,八十而取一,不亦少乎?”對曰:“此輩浮食,無益有損,不宜滋益也。”上曰:“周武帝、唐武宗、後周世宗皆賢君,其壽不永,雖曰偶然,似亦有因也。”對曰:“三君矯枉太過。今不毀除、不崇奉,是爲得中矣。”是歲,郊見上帝焉。
頃之,翰林修撰路鐸論胥持國不可再用,因及董師中趨走持國及丞相襄之門,上曰:“張暐父子必不如是也。”三年,爲御史大夫,懇辭,不許。明年,坐奏事不實,奪一官,解職。起爲安武軍節度使。致仕,例給半俸,久之,暐不復請,遂止。
暐自妻卒後不復娶,亦無姬侍,齋居與子行簡講論古今,諸孫課誦其側,至夜分乃罷,以爲常。歷太常,禮部二十餘年,最明古今禮學,家法爲士族儀表。子行簡、行信,行信自有傳。
行簡字敬甫。穎悟力學,淹貫經史。大定十九年進士第一,除應奉翰林文字。丁母憂,歸葬益都,杜門讀書,人莫見其面。服除,復任。章宗即位,轉修撰,進讀陳言文字,攝太常博士。夏國遣使陳慰,欲致祭大行靈殿。行簡曰:“彼陳慰非專祭,不可。”廷議遣使橫賜高麗,“比遣使報哀,彼以細故邀阻,且出嫚言,俟移問還報,橫賜未晚”。徒單克寧韙其言,深器重之。轉翰林修撰,與路伯達俱進讀陳言文字,累遷禮部郎中。
司天臺劉道用改進新曆,詔學士院更定歷名,行簡奏乞覆校測驗,俟將來月食無差,然後賜名。詔翰林侍講學士党懷英等覆校。懷英等校定道用新曆:明昌三年不置閏,即以閏月爲三月;二年十二月十四日,金木星俱在危十三度,道用歷在十三日,差一日;三年四月十六日夜月食,時刻不同。道用不會考驗古今所記,比登事蹟,輒以上進,不可用。道用當徒一年收贖,長行彭徽等四人各杖八十罷去。
羣臣屢請上尊號,章宗不從,將下詔以示四方,行簡奏曰:“往年饑民棄子,或丐以與人,其後詔書官爲收贖,或其父母衣食稍充,即識認,官亦斷與之。自此以後,飢歲流離道路,人不肯收養,肆爲捐瘠,餓死溝中。伏見近代御災詔書,皆曰‘以後不得復取’今乞依此施行。”上是其言,詔書中行之。久之,兼同修國史。改禮部侍郎、提點司天臺,直學士,同修史如故。
行簡言:“唐制,僕射、宰相上日,百官通班致賀,降階答拜。國朝皇太子元正、生日,三師、三公、宰執以下須羣官同班拜賀,皇太子立受再答拜。今尚書省宰執上日,分六品以下別爲一班揖賀,宰執坐答揖,左右司郎中五品官廷揖,亦坐答之。臣謂身坐舉手答揖,近於坐受也。宰執受賀,其禮乃重於皇太子,鞏於義未安。別嫌明微,禮之大節,伏請宰執上日令三品以下官同班賀,宰執起立,依見三品官儀式通答揖。”上曰:“此事何不早辨正之,如都省擅行,卿論之是矣。”行簡對曰:“禮部蓋嘗參酌古今典禮,擬定儀式,省廷不從,輒改以奏。”下尚書省議,遂用之。宰執上日,三品以下羣官通班賀,起立答拜,自此始。
行簡轉對,因論典故之學,乞於太常博士之下置檢閱官二員,通禮學資淺者使爲之,積資乃遷博士。又曰:“今雖有《國朝集禮》,至於食貨、官職、兵刑沿革,未有成書,乞定會要,以示無窮。”承安五年,遷侍講學士,同修史、提點司天如故。
泰和二年,爲宋主生日副使。上召生日使完顏瑭戒之曰:“卿過界勿飲酒,每事聽於行簡。”謂行簡曰:“宋人行禮,好事末節,苟有非是,皆須正之,舊例所有,不可不至。”上覆曰:“頗聞前奉使者過淮,每至中流,即以分界爭渡船,此殊非禮。卿自戒舟人,且語宋使曰:‘兩國和好久矣,不宜爭細故傷大體。’丁寧諭之,使悉此意也。”四年,詔曰:“每奏事之際,須令張行簡常在左右。”
五年,羣臣復請上尊號,上不許,詔行簡作批答,因問行簡宋範祖禹作《唐鑑》論尊號事。行簡對曰:“司馬光亦嘗諫尊號事,不若祖禹之詞深至,以謂臣子生諡君父,頗似慘切。”上曰:“卿用祖禹意答之,仍曰太祖雖有尊號,太宗未嘗受也。”行簡乞不拘對偶,引祖禹以微見其意。從之。其文深雅,甚得代言之體。
改順天軍節度使。上謂行簡曰:“卿未更治民,今至保州,民之情僞,卒難臆度,如何治之則可?”對曰:“臣奉行法令,不敢違失,獄訟之事,以情察之,鈐制公吏,禁抑豪猾,以鎮靜爲務,庶幾萬分之一。”上曰:“在任半歲或一年,所得利害上之。”行簡到保州,上書曰:“比者括官田給軍,既一定矣,有告欲別給者,輒從其告,至今未已。名曰官田,實取之民以與之,奪彼與此,徒啓爭端。臣所管已撥深澤縣地三百餘頃,復告水佔沙鹼者三分之二,若悉從之,何時可定。臣謂當限以月日,不許再告爲便。”下尚書省議,奏請:“如實有水佔河塌,不可耕種,本路及運司佐官按視,尚書省下按察司復同,然後改撥。若沙鹼瘠薄,當準已撥爲定。”制曰:“可。”
六年,召爲禮部尚書,兼侍講、同修國史。祕書監進《太一新曆》,詔行簡校之。七年,上遣中使馮賢童以實封御紥賜行簡曰:“朕念鎬、鄭二王誤幹天常,自貽伊戚。藁葬郊野,多歷年所,朕甚悼焉。欲追復前爵,備禮改葬,卿可詳閱唐貞觀追贈隱、巢,並前代故事,密封以聞。”又曰:“欲使石古乃於威州擇地營葬,歲時祭奠,兼命衛王諸子中立一人爲鄭王后,謹其祭祀。此事既行,理須降詔,卿草詔文大意,一就封進。”行簡乃具漢淮南厲王長、楚王英、唐隱太子建成、巢剌王元吉、譙王重福故事爲奏,並進詔草,遂施行焉。累遷太子太保、翰林學士承旨,尚書、修史如故。
貞祐初,轉太子太傅,上書論議和事,其略曰:“東海郡候嘗遣約和,較計細故,遷延不決。今都城危急,豈可拒絕。臣願更留聖慮,包荒含垢,以救生靈。或如遼、宋相爲敵國,歲奉幣帛,或二三年以繼。選忠實辨捷之人,往與議之,庶幾有成,可以紓患。”是時,百官議者,雖有異同,大概以和親爲主焉。莊獻太子葬後,不置宮師官,升承旨爲二品,以寵行簡,兼職如故。
三年七月,朝廷備防秋兵械,令內外職官不以丁憂致仕,皆納弓箭。行簡上書曰:“弓箭非通有之物,其清貧之家及中下監當,丁憂致仕,安有所謂如法軍器。今繩以軍期,補弊修壞,以求應命而已,與倉猝製造何以異哉。若於隨州郡及猛安謀克人戶拘括,擇其佳者買之,不足則令職輸所買之價,庶不擾而事可辦。”左丞相僕散端、平章政事高琪、盡忠、右丞賈益謙皆曰:“丁憂致仕者可以免此。”權參政烏古論德升曰:“職官久享爵祿,軍興以來,曾無寸補,況事已行而復改,天下何所取信。”是議也,丁憂致仕官竟得免。是歲,卒,贈銀青榮祿大夫,諡文正。
行簡端愨慎密,爲人主所知。自初入翰林,至太常、禮部,典貢舉終身,縉紳以爲榮。與弟行信同居數十年,人無間言。所著文章十五卷,《禮例纂》一百二十卷,會同、朝獻、禘佩、喪葬,皆有記錄,及《清檯》,《皇華》、《戒嚴》、《爲善》、《自公》等記,藏於家。
贊曰:張暐、行簡世爲禮官,世習禮學。其爲禮也,行於家庭,講於朝廷,施用於鄰國,無不中度。古者官有世掌,學有專門,金諸儒臣,唯張氏父子庶幾無愧於古乎。
賈益謙,字彥亨,沃州人也,本名守謙,避哀宗諱改焉。大定十年詞賦進士,歷仕州郡,以能稱。明昌間,入爲尚書省令史,累遷左司郎中。章宗諭之曰:“汝自知除至居是職,左司事不爲不練,凡百官行止、資歷固宜照勘,勿使差繆。若武庫署直長移刺郝自平定州軍事判官召爲典輿副轄,在職才五月,降授門山縣簿尉。朕比閱貼黃,行止乃俱書作一十三月,行止尚如此失實,其如選法何?蓋是汝不用心致然爾。今姑杖知除掾,汝勿復犯之。”
五年,爲右諫議大夫,上言:“提刑司官不須遣監察體訪,宜據其任內行事,考其能否而升黜之。”上曰:“卿之言其有所見乎?”守謙對曰:“提刑官若不稱職,衆所共知,且其職與監察等,臣是故言之。”上嘉納焉。是年夏,上將幸景明宮清暑,守謙連上疏,極諫之。上御後閣,召守謙入對,稱旨。進兼尚書吏部侍郎。時鎬王以疑忌下獄,上怒甚,朝臣無敢言者。守謙上章論其不可,言極懇切。上諭之曰:“汝言諸王皆有覬心,而遊其門者不無橫議。此何等語,固當罪汝。以汝前言事亦有當處,故免。”既而以議鎬王事有違上意,解職,削官二階。承安元年七月,降爲寧化州刺史。五年八月,改爲山東路按察使,轉河北西路轉運使。泰和三年四月,召爲御史中丞。四年三月,出爲定武軍節度使。
八年六月,復爲御史中丞。八月,改吏部尚書。九月,詔守謙等一十三員分詣諸路,與本路按察司官一員同推排民戶物力。上召見於香閣,諭之曰:“朕選卿等隨路推排,除推收外,其新強、銷乏戶,雖集衆推唱,然銷乏者勿銷不盡,如一戶元物力三百貫,今蠲減二百五十貫,猶有不能當。新強者勿添盡,量存氣力,如一戶添三百貫而止添二百貫之類。卿等宜各用心。百姓應當賦役,十年之間,利害非細。苟不稱所委,治罪當不輕也。”尋出知濟南府,移鎮河中。大安末,拜參知政事。貞祐二年二月,改河東南路安撫使,俄知彰德府。
三年,召爲尚書省右丞。會宣宗始遷汴梁,益謙乃建言:“汴之形勢,惟恃大河。今河朔受兵,羣盜並起,宜嚴河禁以備不虞,凡自北來而無公憑者,勿聽渡。”是時,河北民遷避河南者甚衆。侍御史劉無規上言:“僑戶宜與土民均應差役。”上留中,而自以其意問宰臣。丞相端、平章盡忠以爲便。益謙曰:“僑戶應役,甚非計也。蓋河北人戶本避兵而來,兵稍息即歸矣。今旅寓倉皇之際,無以爲生,若又與地著者並應供憶,必騷動不能安居矣。豈主上矜恤流亡之意乎。”上甚嘉賞,曰:“此非朕意也。”因出元規章示之。三年八月,進拜尚書左丞。四年正月,致仕,居鄭州。
興定五年正月,尚書省奏:“《章宗實錄》已進呈,衛王事蹟亦宜依《海陵庶人實錄》,纂集成書,以示後世。”制可。初,胡沙虎弒衛王,立宣宗,一時朝臣皆謂衛王失道,天命絕之,虎實無罪,且有推戴之功,獨張行信抗章言之,不報,舉朝遂以爲諱。及是,史官謂益謙嘗事衛王,宜知其事,乃遣編修一人就鄭訪之。益謙知其旨,謂之曰:“知衛王莫如我。然我聞海陵被弒而世宗立,大定三十年,禁近能暴海陵蟄惡者,輒得美仕,故當時史官修實錄多所附會。衛王爲人勤儉,慎惜名器,較其行事,中材不及者多矣。吾知此而已,設欲飾吾言以實其罪,吾亦何惜餘年。”朝議偉之。正大三年,年八十,薨。三子:賢卿、頤卿、翔卿,皆以門資入仕。
贊曰:賈益謙於衛紹王,可謂盡事君之義矣。海陵之事,君子不無憾焉。夫正隆之爲惡,暴其大者斯亦足矣。中綍之醜,史不絕書,誠如益謙所言,則史亦可爲取富貴之道乎?嘻,其甚矣。《傳》曰:“不有廢者,其何以興!”
劉炳,葛城人。每讀書,見前古忠臣烈士爲國家畫策慮萬世安,輒嘆息景慕。貞祐三年,中進士第,即日上書條便宜十事:
其一曰,任諸王以鎮社稷。臣觀往歲,王師屢戰屢衄,率皆自敗。承平日久,人不知兵,將帥非才,既無靖難之謀,又無效死之節,外託持重之名,而內爲自安之計,擇驍果以自隨,委疲懦以臨陣,陣勢稍動,望塵先奔,士卒從而大潰。朝廷不加詰問,輒爲益兵。是以法度日紊,倉庾日虛,閭井日凋,土地日蹙。自大駕南巡,遠近相望,益無固志。吏任河北者以爲不幸,逡巡退避,莫之敢前。昔唐天寶之末,洛陽、潼關相次失守,皇輿夜出,向非太子回趨靈武,率先諸將,則西行之士當終老於劍南矣。臣願陛下擇諸王之英明者,總監天下之兵,北駐重鎮,移檄遠近,戒以軍政。則四方聞風者皆將自奮,前死不避。折衝厭難,無大於此。夫人情可以氣激不可以力使,一卒先登,則萬夫齊奮,此古人所以先身教而後威令也。
二曰,結人心以固基本。天子惠人,不在施予,在於除其同患,因所利而利之。今艱危之後,易於爲惠,因其欲安而慰撫之,則忠誠親上之心,當益加於前日。臣願寬其賦役,信其號令,凡事不便者一切停罷。時遣重臣按行郡縣,延見耆老,問其疾苦,選廉正,黜貪殘,拯貧窮,恤孤獨,勞來還定,則效忠徇義,無有二志矣。故曰安民可與行義,危民易與爲亂,惟陛下留神。
三曰,廣收人材以備國用。備歲寒者必求貂狐,適長途者必畜騏驥。河南、陝西,車駕臨幸,當有以大慰士民之心。其有操行爲民望者,稍擢用之,平居可以勵風俗,緩急可以備驅策。昭示新恩,易民觀聽,陰系天下之心也。
四曰,選守令以安百姓。郡守、縣令,天子所恃以爲治,百姓所依以爲命者也。今衆庶已弊,官吏庸闇,無安利之才,貪暴昏亂,與奸爲市,公有鬥粟之賦,私有萬錢之求,遠近囂囂,無所控告。自今非才器過人,政跡卓異者,不可使在此職。親勳故舊,雖望隆資高,不可使爲長吏。則賢者喜於殊用,益盡其能,不肖者愧慕而思自勵矣。
五曰,褒忠義以勵臣節。忠義之士,奮身效命,力盡城破而不少屈。事定之後,有司略不加省,棄職者顧以恩貸,死事者反不見錄,天下何所慕憚,而不爲自安之計邪?使爲臣者皆知殺身之無益,臨難可以苟免,甚非國家之利也。
六曰,務農力本以廣蓄積。此最強兵富民之要術,當今之急務也。
七曰,崇節儉以省財用。今海內虛耗,田疇荒蕪,廢奢從儉以紓生民之急,無先於此者。
八曰,去冗食以助軍費。兵革之後,人物凋喪者十四五,郡縣官吏署置如故,甚非審權救弊之道。
九曰,修軍政以習守戰。自古名將料敵制勝,訓練士卒,故可使赴湯蹈火,百戰不殆。孔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與敵也。卒不服習,以其將與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與敵也。主不擇將,以其國與敵也。”可不慎哉。
十曰,修城池以備守禦。保障國家,惟都城與附近數郡耳。北地不守,是無河朔矣,黃河豈足恃哉。
書奏,宣宗異焉。複試之曰:“河北城邑,何術可保?兵民雜居,何道可和?鈔法如何而通?物價如何而平?”炳對大略以審擇守將則城邑固,兵不侵民則兵民和,斂散相權則鈔法通,勸農薄賦則物價平。宣宗雖異其言,而不能用,但補御史臺令史而已。
論曰:劉炳可謂能言之士矣。宣宗召試既不失對,而以一臺令史賞之,足以倡士氣乎?
術虎高琪,或作高乞,西北路猛安人。大定二十七年充護衛,轉十人長,出職河間都總管判官,召爲武衛軍鈐轄,遷宿直將軍,除建州刺史,改同知監洮府事。泰和六年,伐宋,與彰化軍節度副使把回海備鞏州諸鎮,宋兵萬餘自鞏州轆轤嶺入,高琪奮擊破之,賜銀百兩、重彩十端。青宜可內附,詔知府事石抹仲溫與高琪俱出界,與青宜可合兵進取。詔高琪曰:“汝年尚少,近聞與宋人力戰奮勇,朕甚嘉之。今與仲溫同行出界,如其成功,高爵厚祿,朕不吝也。”
詔封吳曦爲蜀國王,高琪爲封冊使。詔戒諭曰:“卿讀書解事,蜀人亦識威名,勿以財賄動心,失大國體。如或隨去奉職有違禮生事,卿與喬宇體察以聞。”使還,加都統,號平南虎威將軍。
宋安丙遣李孝義率步騎三萬攻秦州,先以萬人圍皁角堡,高琪赴之。宋兵列陣山谷,以武車爲左右翼,伏弩其下來逆戰。既合,宋兵陽卻。高琪軍見宋兵伏不得前,退整陣,宋兵復來。凡五戰,宋兵益堅,不可以得志。高琪分騎爲二,出者戰則止者俟,止者出則戰者還,還者復出以更。久之,遣蒲察桃思剌潛兵上山,自山馳下合擊,大破宋兵,斬首四千級,生擒數百人,李孝義乃解圍去。宋兵三千致馬連寨以窺湫池,遣夾谷福壽擊走之,斬七百餘級。
大安三年,累官泰州刺史,以颭軍三千屯通玄門外。未幾,升縉山縣爲鎮州,以高琪爲防禦使,權元帥右都監,所部颭軍賞賚有差。至寧元年八月,尚書左丞完顏綱將兵十萬行省於縉山,敗績。貞祐初,遷元帥右監軍。閏月,詔高琪曰:“聞軍事皆中覆,得無失機會乎?自今當即行之,朕但責成功耳。”
是月,被詔自鎮州移軍守禦中都迤南,次良鄉不得前,乃還中都。每出戰輒敗,紇石烈執中戒之曰:“汝連敗矣,若再不勝,當以軍法從事。”及出,果敗,高琪懼誅。十月辛亥,高琪自軍中入,遂以兵圍執中第,殺執中,持其首詣闕待罪。宣宗赦之,以爲左副元帥,一行將士遷賞有差。丙寅,詔曰:“胡沙虎畜無君之心,形跡露見,不可盡言。武衛副使提點近侍局慶山奴、近侍局使斜烈、直長撒合輦累曾陳奏,方慎圖之。斜烈漏此意於按察判官胡魯,胡魯以告翰林待制訛出,訛出達於高琪,今月十五日將胡沙虎戮訖。惟茲臣庶將恐有疑,肆降札書,不匿厥旨。”論者謂高琪專殺,故降此詔。頃之,拜平章政事。
宣宗論馬政,顧高琪曰:“往歲市馬西夏,今肯市否?”對曰:“木波畜馬甚多,市之可得,括緣邊部落馬,亦不少矣。”宣宗曰:“盡括邊馬,緩急如之何?”閱三日,復奏曰:“河南鎮防二十餘軍,計可得精騎二萬,緩急亦足用。”宣宗曰:“馬雖多,養之有法,習之有時,詳諭所司令加意也。”貞祐二年十一月,宣宗問高琪曰:“所造軍器往往不可用,此誰之罪也?”對曰:“軍器美惡在兵部,材物則戶部,工匠則工部。”宣宗曰:“治之!且將敗事。”宣宗問楊安兒事,高琪對曰:“賊方據險,臣令主將以石牆圍之,勢不得出,擒在旦夕矣。”宣宗曰:“可以急攻,或力戰突圍,我師必有傷者。”
應奉翰林文字完顏素蘭自中都議軍事還,上書求見,乞屏左右。故事,有奏密事輒屏左右。先是,太府監丞遊茂以高琪威權太重,中外畏之,常以爲憂,因入見,屏人密奏,請裁抑之。宣宗曰:“既委任之,權安得不重?”茂退不自安,復欲結高琪,詣其第上書曰:“宰相自有體,豈可以此生人主之疑,招天下之議。”恐高琪不相信,復曰:“茂嘗間見主上,實惡相公權重。相公若能用茂,當使上不疑,而下無所議。”高琪聞茂嘗請間屏人奏事,疑之,乃具以聞。遊茂論死,詔免死,杖一百,除名。自是凡屏人奏事,必令近臣一人侍立。及素蘭請密,召至近侍局,給筆札,使書所欲言。少頃,宣宗御便殿見之,惟留近侍局直長趙和和侍立。素蘭奏曰:“日者元帥府議削伯德文哥兵權,朝廷乃詔領義軍。改除之命拒而不受,元帥府方欲討捕,朝廷復赦之,且不令隸元帥府。不知誰爲陛下畫此計者,臣自外風聞皆出平章高琪。”宣宗曰:“汝何以知此事出於高琪?”素蘭曰:“臣見文哥與永清副提控劉溫牒雲,差人張希韓至自南京,道副樞平章處分,已奏令文哥隸大名行省,毋遵中都帥府約束。溫即具言于帥府。然則文哥與高琪計結,明矣。”上頷之。素蘭復奏曰:“高琪本無勳望,向以畏死擅殺胡沙虎,計出於無聊耳。妒賢能,樹黨與,竊弄威權,自作威福。去歲,都下書生樊知一詣高琪,言颭軍不可信,恐生亂。高琪以刀杖決殺之,自是無復敢言軍國利害者。使其黨移剌塔不也爲武寧軍節度使,招颭軍,已而無功,復以爲武衛軍使。以臣觀之,此賊滅亂紀綱,戕害忠良,實有不欲國家平治之意。惟陛下斷然行之,社稷之福也。”宣宗曰:“朕徐思之。”素蘭出,復戒曰:“慎無泄也。”
四年十月,大元大兵取潼關,次嵩、汝間,待闕臺院令史高嶷上書曰:“曏者河朔敗績,朝廷不時出應,此失機會一也。及深入吾境,都城精兵無慮數十萬,若效命一戰,必無今日之憂,此失機會二也。既退之後,不議追襲,此失機會三也。今已度關,不亟進御,患益深矣。乞命平章政事高琪爲帥,以厭衆心。”不報。御史臺言:“兵逾潼關、崤、澠,深入重地,近抵西郊。彼知京師屯宿重兵,不復叩城索戰,但以遊騎遮絕道路,而別兵攻擊州縣,是亦困京師之漸也。若專以城守爲事,中都之危又將見於今日,況公私蓄積視中都百不及一,此臣等所爲寒心也。不攻京城而縱其別攻州縣,是猶火在腹心,撥置於手足之上,均一身也,願陛下察之。請以陝西兵扼拒潼關,與右副元帥蒲察阿里不孫爲掎角之勢,選在京勇敢之將十數人,各付精兵數千,隨宜伺察,且戰且守,復諭河北,亦以此待之。”詔付尚書省,高琪奏曰:“臺官素不習兵,備禦方略,非所知也。”遂寢。高琪止欲以重兵屯駐南京以自固,州郡殘破不復恤也。宣宗惑之,計行言聽,終以自斃。
未幾,進拜尚書右丞相,奏曰:“凡監察有失糾彈者從本法。若人使入國,私通言語,說知本國事情,宿衛、近侍官、承應人出入親王、公主、宰執之家,災傷闕食,體究不實,致傷人命,轉運軍儲,而有私載,及考試舉人關防不嚴者,並的杖。在京犯至兩次者,臺官減監察一等論贖,餘止坐專差者。任滿日議定升降。若任內有漏察之事應的決者,依格雖爲稱職,止從平常,平常者從降罰。”制可。高琪請修南京裏城,宣宗曰:“此役一興,民滋病矣。城雖完固,能獨安乎?”
初,陳言人王世安獻攻取盱眙、楚州策,樞密院奏乞以世安爲招撫使,選謀勇二三人同往淮南,招紅襖賊及淮南宋官。宣宗可其奏,詔泗州元帥府遣人同往。興定元年正月癸未,宋賀正旦使朝辭,宣宗曰:“聞息州透漏宋人,此乃彼界饑民沿淮爲亂,宋人何敢犯我?”高琪請伐之以廣疆土。上曰:“朕但能守祖宗所付足矣,安事外討。”高琪謝曰:“今雨雪應期,皆聖德所致。而能包容小國,天下幸甚,臣言過矣。”四月,遣元帥左都監烏古論慶壽、籤樞密院事完顏賽不經略南邊,尋復下詔罷兵,然自是與宋絕矣。
興定元年十月,右司諫許古勸宣宗與宋議和,宣宗命古草牒,以示宰臣,高琪曰:“辭有哀祈之意,自示微弱不足取。遂寢。集賢院諮議官呂鑑言:“南邊屯兵數十萬,自唐、鄧至壽、泗沿邊居民逃亡殆盡,兵士亦多亡者,亦以人煙絕少故也。臣嘗比監息州榷場,每場所獲布帛數千匹、銀數百兩,大計布帛數萬匹,銀數千兩,兵興以來俱失之矣。夫軍民有逃亡之病,而國家失日獲之利,非計也。今隆冬冱寒,吾騎得騁,當重兵屯境上,馳書諭之,誠爲大便。若俟春和,則利在於彼,難與議矣。昔燕人獲趙王,趙遣辯士說之,不許,一牧豎請行,趙王乃還。孔子失馬,馭卒得之。人無貴賤,苟中事機,皆可以成功。臣雖不肖,願效牧豎馭卒之智,伏望宸斷。”詔問尚書省。高琪曰:“鑑狂妄無稽,但其氣岸可尚,宜付陝西行省備任使。”制可。十二月,胥鼎諫伐宋,語在鼎傳。高琪曰:“大軍已進,無復可議。”遂寢。
二年,胥鼎上書諫曰:“錢穀之冗,非九重所能兼,天子總大綱,責成功而已。”高琪曰:“陛下法上天行健之義,憂勤庶務,夙夜不遑,乃太平之階也。鼎言非是。”宣宗以南北用兵,深以爲憂,右司諫呂造上章:“乞詔內外百官各上封事,直言無諱。或時召見,親爲訪問。陛下博採兼聽,以盡羣下之情,天下幸甚。”宣宗嘉納,詔集百官議河北、陝西守禦之策。高琪心忌之,不用一言。是時,築汴京城裏城,宣宗問高琪曰:“人言此役恐不能就,如何?”高琪曰:“終當告成,但其濠未及浚耳。”宣宗曰:“無濠可乎?”高琪曰:“苟防城有法,正使兵來,臣等愈得效力。”宣宗曰:“與其臨城,曷若不令至此爲善。”高琪無以對。
高琪自爲宰相,專固權寵,擅作威福,與高汝礪相唱和。高琪主機務,高汝礪掌利權,附己者用,不附己者斥。凡言事忤意,及負材力或與己頡頑者,對宣宗陽稱其才,使幹當於河北,陰置之死地。自不兼樞密元帥之後,常欲得兵權,遂力勸宣宗伐宋。置河北不復爲意,凡精兵皆置河南,苟且歲月,不肯輒出一卒,以應方面之急。平章政事英王守純欲發其罪,密召右司員外郎王阿里、知案蒲鮮石魯剌、令史蒲察胡魯謀之。石魯剌、胡魯以告尚書省都事僕散奴失不,僕散奴失不以告高琪。英王懼高琪黨與,遂不敢發。頃之,高琪使奴賽不殺其妻,乃歸罪於賽不,送開封府殺之以滅口。開封府畏高琪,不敢發其實,賽不論死。事覺,宣宗久聞高琪奸惡,遂因此事誅之,時興定三年十二月也。尚書省都事僕散奴失不以英王謀告高琪,論死。蒲鮮石魯剌、蒲察胡魯各杖七十,勒停。
初,宣宗將遷南,欲置颭軍於平州,高琪難之。及遷汴,戒彖多厚撫此軍,彖多輒殺颭軍數人,以至於敗。宣宗末年嘗曰:“壞天下者,高琪、彖多也。”終身以爲恨雲。
移剌塔不也,東北路猛安人。明昌元年,累官西上閣門使。二年,襲父謀克。泰和伐宋,有功,遙授同知慶州事,權迪列颭詳穩。丁父憂,起復西北路招討判官,改尚輦局使、曹王傅。貞祐二年,遷武寧軍節度使,招徠中都颭軍,無功,平章高琪芘之,召爲武衛軍都指揮使。應奉翰林文字完顏素蘭嘗面奏高琪黨比,語在《高琪傳》。尋知河南府事,兼副統軍,徙彰化軍節度使。上言:“盡籍山東、河間、大名猛安人爲兵,老弱城守,壯者捍禦。”又言:“河東地險人勇,步兵爲天下冠,可盡調以戍諸隘。”從之。自是河東郡縣屯兵少,不可守矣。改知臨洮府事,兼陝西副統軍。貞祐三年十一月,破夏兵於熟羊寨。平章高琪率宰臣入賀曰:“塔不也以少敗衆,蓋陛下威德所致。”宣宗曰:“自古興國皆賴忠賢,今茲立功,皆將率諸賢之力也。”乃以塔不也爲勸農使,兼知平涼府事,進階銀青榮祿大夫。四年,伐西夏,攻威、靈、安、會等州。興定元年,知慶陽府事。三年,遷元帥左都監,卒。
論曰:高琪擅殺執中,宣宗不能正其罪,又曲爲之說,以詔臣下。就其事論之,人君欲誅大臣,而與近侍密謀於宮中,已非其道。謀之不密,又爲外臣所知,以告敗軍之將,因殺之以爲說,此可欺後世邪?金至南渡,譬之尫羸病人,元氣無幾。琪喜吏而惡儒,好兵而厭靜,沮遷颭之議,破和宋之謀,正猶繆醫,投以烏喙、附子,只速其亡耳。使宣宗於擅殺之日,即能伸大義而誅之,何至誤國如是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