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史》是二十四史之一。撰成於元代,全書一百三十五卷,其中本紀十九卷,志三十九卷,表四卷,列傳七十三卷,是反映女真族所建金朝的興衰始末的重要史籍。
阿離合懣 晏(本名斡論) 宗尹(本名阿里罕) 宗寧(本名阿土古)宗道(本名八十) 宗雄(本名謀良虎) 阿鄰 按荅海 希尹(本名穀神)守貞(本名左靨) 守能(本名胡刺)
阿離合懣,景祖第八子也。健捷善戰。年十八,臘醅、麻產起兵據暮棱水,烏春、窩謀罕以姑裏甸兵助之。世祖擒臘醅,暮棱水人尚反側,不自安,使阿離合懣往撫差之,與斜鉢合兵攻窩謀罕。烏春已死,窩謀罕棄城遁去。後從撒改討平留可,阿離合懣功居多。
太祖擒蕭海里,使阿離合懣獻馘於遼。太祖謀伐遼,阿離合懣實贊成之。及舉兵,阿離合懣在行間屢戰有功。及太宗等勸進,太祖未之許也。阿離合懣、昱、宗翰等曰:“今大功已集,若不以時建號,無以系天下心。〕太祖曰:“吾將思之。”收國元年,太祖即位。阿離合懣與宗翰以耕具九爲獻,祝曰:“使陛下毋忘稼穡之艱難。”太祖敬而受之。頃之,爲國論乙室勃極烈。
爲人聰敏辨給,凡一聞見,終身不忘。始未有文字,祖宗族屬時事並能默記,與斜葛同修本朝譜牒。見人舊未嘗識,聞其父祖名,即能道其部族世次所出。或積年舊事,偶因他及之,人或遺忘,輒一一辨析言之,有質疑者皆釋其意義。世祖嘗稱其強記,人不可及也。
天輔三年,寢疾,宗翰日往問之,盡得祖宗舊俗法度。疾病,上幸其家問疾,問以國家事,對曰:“馬者甲兵之用,今四方未平,而國俗多以良馬殉葬,可禁止之。”乃獻平生所乘戰馬。及以馬獻太宗,使其子蒲裏迭代爲奏,奏有誤語,即哂之,宗翰從傍爲改定。進奏訖,薨,年四十九。
上聞阿離合懣臨薨有奏事,曰:“臨終不亂,念及國家事,真賢臣也。”哭之慟。及葬,上親臨。熙宗時,追封隋國王。天德中,改贈開府儀同三司、隋國公。大定間,配饗太祖廟廷,諡曰剛憲。子賽也、斡論。賽也子宗尹。
晏本名斡論,景祖之孫,阿離合懣次子也。明敏多謀略,通契丹字。天會初,烏底改叛。太宗幸北京,以晏有籌策,召問,稱旨,乃命督扈從諸軍往討之。至混同江,諭將士曰:“今叛衆依山谷,地勢險阻,林木深密,吾騎卒不得成列,未可以歲月破也。”乃具舟楫艤江,令諸軍據高山,連木爲柵,多張旗幟,示以持久計,聲言俟大軍畢集而發。乃潛以舟師浮江而下,直搗其營,遂大破之,據險之衆不戰而潰。月餘,一境皆定。師還,授左監門衛上將軍,爲廣寧尹,入爲吏、禮兩部尚書。
皇統元年,爲北京留守,改鹹平尹,徙東京。天德初,封葛王,入拜同判大宗正事,進封宋王,授世襲猛安。海陵遷都,晏留守上京,授金牌一、銀牌二,累封豫王、許王,又改越王。貞元初,進封齊。時近郊禁圍獵,特畀晏三百人從獵。在上京凡五年。正隆二年,例削王爵,改西京留守。未幾,爲臨潢尹,遂致仕,還居會寧。
海陵南伐,世宗爲東京留守,將士皆自淮南來歸,晏之子恧裏乃亦自軍前率衆來歸世宗。白彥敬等在北京聞恧裏乃等逃還,使會寧同知高國勝拘晏家族。上既即位,遣使召晏,既又遣晏兄子鶻魯補馳驛促之。晏遂率宗室數人入見,即拜左丞豐,封廣平郡王,宴勞彌日。未幾,兼都元帥。
大定二年正月,上如山陵。禮畢,上將獵,有司已夙備。晏諫曰:“邊事未寧,畋遊非所宜也。”上嘉納之。因謂晏等曰:“古者帝王虛心受諫,朕常慕之。卿等盡言毋隱。”進拜太尉。復致仕,還鄉里。是歲,薨。詔有司致祭,賻贈銀幣甚厚。
宗尹,本名阿里罕。以宗室子充護衛,改牌印祗候,授世襲謀克,爲右衛將軍。歷順天、歸德、彰化、唐古部族、橫海軍節度使。正隆南伐,領神略軍都總管,先鋒渡淮,取揚州及瓜洲渡。大定二年,改河南路副都統,駐軍許州之境。
是時,宋陷汝州,殺刺史烏古孫麻潑及漢軍二千人。宗尹遣萬戶孛術魯定方、完顏阿喝懶、夾谷清臣、烏古論三合、渠雛訛只將騎四千往攻之,遂復取汝州。除大名尹,副統如故。頃之,爲河南路統軍使,遷元帥左都監,除南京留守。上曰:“卿年少壯,而心力多滯。前任點檢京尹,勤力不怠,而處事迷錯。勉修職業,以副朕意。”賜通犀帶、廄馬。八年,置山東路統軍司,宗尹爲使。遷樞密副使。錄其父功,授世襲蒲與路屯河猛安,並親管謀克。隊太子太保,樞密副使如故。
上問宰臣曰:“宗尹雖才無大過人者,而性行淳厚,且國之舊臣,昔爲達官,卿等尚未仕也。朕欲以爲平章政事何如?”宰執皆曰:“宗尹爲相,甚協衆望。”即日拜平章政事,封代國公,兼太子太傅。
是時民間苦錢幣不通,上問宗尹,對曰:“錢者有限之物,積於上者滯於下,所以不通。海陵軍興,爲一切之賦,有菜園、房稅、養馬錢。大定初,軍事未息,調度不繼,故因仍不改。今天下無事,府庫充積,悉宜罷去。”上曰:“卿留意百姓,朕復何慮。太尉守道老矣,舍卿而誰。”於是,養馬等錢始罷。
他日,上謂宰臣曰:“宗尹治家嚴密,他人不及也。”顧謂宗尹曰:“政事亦當如此矣。”有頃,北方歲飢,軍食不足,廷議輸粟賑濟。或謂比雖不登,而舊積有餘,秋成在近,不必更勞輸挽,宗尹曰:“國家平時積粟,本以備凶歲也,必待秋成,則憊者衆矣。人有捐瘠,其如防戍何。”上從之。
宗尹乞令子銀術可襲其猛安,會太尉守道亦乞令其子神果奴襲其謀克。凡承襲人不識女直字者,勒令習學。世宗曰:“此二子,吾識其一習漢字,未習女直字。自今女直、契丹、漢字曾學其一者,即許承襲。”遂著於令。
宗尹有疾,不能赴朝。上問宰臣曰:“宗尹何爲不入朝?”太尉守道以疾對。曰:“丞相志寧嘗言,‘若詔遣征伐,所不敢辭。宰相之職,實不敢當’。宗尹亦豈此意耶。”
二十四年,世宗將幸上京。上曰:“臨潢、烏古裏石壘歲皆不登,朕欲自南道往,三月過東京,謁太后陵寢,五月可達上京。春月烏獸孳孕,東作方興,不必搜田講事,卿等以爲何如?”宗尹曰:“南道歲熟,芻粟賤,宜如聖旨。”遂由南道往焉。世宗至上京,聞同籤大宗正事宗寧不能撫治上京宗室,宗室子往往不事生業。上謂宗尹曰:“汝察其事,宜懲戒之。”宗尹奏曰:“隨仕之子,父沒不還本土,以此多好遊蕩。”上命召還。宴宗室於皇武殿,擊球爲樂。上曰:“賞賜宗室,亦是小惠,又不可一概遷官,欲令諸局分收補,其間人材孰可者?”宗尹對曰:“奉國斡準之子按出虎、豫國公昱之曾孫阿魯可任使。”上曰:“度可任何職,更訪其餘以聞。”詔以按出虎、阿魯爲奉御。
二十七年,乞致仕。”世宗曰:“此老不事事,從其請可也。”宰臣奏曰:“舊臣宜在左右。”上曰:“宰相總天下事,非養老之地。若不堪其職,朕亦有愧焉。如賢者在朝,利及百姓,四方瞻仰,朕亦與其光美。”宰臣無以對。宗尹入謝。上曰:“卿久任外官,不聞有過失,但恨用卿稍晚,今精力似衰矣。省事至煩,若勉留卿,則四方以朕爲私,卿亦不自安也。”頃之,上問宗尹子:“汝父致仕,將居何所?”其子曰:“聚屬既多,不能覆在京師。”上遣使問宗尹曰:“朕欲留卿,時相從遊,卿子之言如此,今定何如?”宗尹曰:“臣豈不欲在此,但餘閒之年,猶在輦下,恐聖主心困耳。既哀老臣不忍擯棄,時時得瞻望天顏,臣豈敢他往。鄉里故老無存者,雖到彼,尚將與誰遊乎。”於是賜甲第一區,凡宴集畋獵皆從焉。二十八年,薨。
宗寧本名阿土古,系出景祖,太尉阿離合懣之孫。性勤厚,有大志。起家爲海陵徵南都統,戰瓜洲渡,功最。歷祁州刺史。
大定二年,爲會寧府路押軍萬戶,擢歸德軍節度使。時方旱蝗,守寧督民捕之,得死蝗一斗,給粟一斗,數日捕絕。移鎮寧昌軍,改知臨潢府事,移天德軍。世宗嘗謂宰臣曰:“宗寧智慮雖淺,然所至人皆愛之。”即命爲行軍右翼都統,爲賀宋正旦使。累遷兵部尚書,授隆州路和團猛安烈裏沒世襲謀克。出知大名府事,徙鎮利涉軍,俄同籤大睦親府事。
宗寧多病,世宗欲以涼地處之,俾知鹹平,詔以其子符寶郎畝爲韓州刺史,以便養。無幾,入授同判大睦親府事,拜平章政事。明昌二年,薨。宗寧居家約儉如寒素,臨事明敏。其鎮臨潢,鄰國有警,宗寧聞知乏糧,即出倉粟,令以牛易之,敵知得粟,即遁去。邊人以窩斡亂後,苦無牛,宗寧復令民入粟易牛,既而民得牛而倉粟倍於舊,其經畫如此。
宗道本名八十,上京司屬司人,系出景祖,太尉訛論之少子也。通《周易》、《孟子》,善騎射,大定五年,充閤門祗候,累除近侍局使。
右丞相烏古論元忠、左衛將軍僕散揆等嘗燕集,有所竊議,宗道即密以聞。世宗嘉之,授右衛將軍,出爲西南路副招討。章宗即位,改同知平陽府事。陝西路副統軍、左宣徽使移刺仲方舉以自代,除西北路招討使。故事,諸部賀馬八百餘疋,宗道辭不受,諸部悅服,邊鄙順治。提刑司察廉,召爲殿前右副都點檢。尋除陝西路統軍使,以鎮靜得軍民心,特遷三階,兼知京兆府事。時夏早,俾長安令取太白湫水,步迎於遠郊,及城而雨。是歲大稔,人以爲精意所感,刊石紀之。
承安二年,爲賀宋正旦使,尋授河南路統軍使。泗州民張偉獲宋人王萬,言彼界事情,宗道疑其冤,乃廉問得實。萬,楚州賈人,偉負萬貨五千餘貫,三年不償,萬理索,爲偉所誣。乃坐偉而歸萬,時人服其明。後乞至仕,朝廷知非本心,改知河中府,有惠政,民立像於層觀,以時祭之。移知臨洮,以病解。泰和四年,卒。贈龍虎衛上將軍。
宗雄本名謀良虎,康宗長子。其始生也,世祖見而異之,曰:“此兒風骨非常,他日必爲國器。”因解佩刀,使常置其側,曰:“俟其成人則使佩之。”九歲能射逸兔。年十一,射中奔鹿。世祖坐之膝上曰:“兒幼已然,異已出倫輩矣。”以銀酒器賜之。既長,風表奇偉,善談辯,多智略,孝敬謙謹,人愛敬之。康宗沒,遼使阿息保來,乘馬至靈帷階下,擇取賵贈之馬。太祖怒,欲殺阿息保,宗雄諫,太祖乃止。
太祖將舉兵,宗雄曰:“遼主驕侈,人不知兵,可取也。不能擒一蕭海里,而我兵擒之。”太祖善其言。攻寧江州,渤海兵銳甚。宗雄以所部敗渤海兵,以功授世襲千戶謀克。太祖敗遼兵於出河店,宗雄推鋒力戰,功多。達魯古城之役,宗雄將右軍,身先士卒戰,遼兵當右軍者已卻,上命宗雄助左軍擊遼兵。宗雄繞遼兵後擊之,遼兵遂大潰,乘勝逐北。日已暮,圍之。黎明,遼兵突圍出,追殺至乙呂白石而還。上撫其背曰:“朕有此子,何事不濟。”以御服賜之。
及遼帝以七十萬衆至馳門,諸將皆曰:“遼軍勢甚盛,不宜速戰。”宗雄曰:“不然。遼兵雖衆,而皆庸將,士卒惴惴,不足畏也。戰則破之掌握間耳。”上曰:“善。”追及遼帝於護步荅岡。宗雄率衆直前,短兵接。宗雄令前行持挺擊遼兵馬首,後行者射之,大敗遼兵。上嘉宗雄功,執其手勞之,以御介冑及御戰馬、寶貨、奴婢賜之。
斜也攻春州,宗雄與宗幹、婁室取金山縣。行近白鷹林,獲候者七人,縱其一人使歸。縣人聞大軍至,乃潰,遂下金山縣。與斜也俱取泰州。
太祖自將取臨潢府,遣宗雄先啓行,遇遼兵五千,宗雄與戰,大軍亦至,大破之。及留守撻不野降,上以其女與宗雄,賞其啓行破遼援兵之功也。既而與蒲家奴按視泰州地土,宗雄包其土來奏曰:“其土如此,可種植也。”上從之。由是徙萬餘家屯田泰州,以宗雄等言其地可種藝也。
西京既降復叛,時糧餉垂盡,議欲罷攻。宗雄曰:“西京,都會也,若委而去之,則降者離心,遼之餘黨與夏人得以窺伺矣。”乃立重賞以激士心。既而,夜中有火,大如鬥,墜於城中。宗雄曰:“此城破之象也。”及克西京,賜宗雄黃金百兩,衣十襲及奴婢等。
與宗翰等擊耿守忠兵七千於西京之東四十里,大破之。迎謁太祖於鴛鴦濼,從至歸化州。疾篤,宗幹問所欲言。宗雄曰:“國家大業既成,主上壽考萬年,肅清四方,死且無恨。”天輔六年,薨,年四十。太祖來問疾,不及見,哭之慟。謂羣臣曰:“此子謀略過人,臨陣勇決,少見其比。賻贈加等。詔合紥千戶駙馬石家奴護喪歸,葬于歸化州,仍於死所建佛寺。
宗雄好學嗜書,嘗從上獵,誤中流矢,而神色不變,恐上知之而罪及射者。既拔去其矢,託疾歸家,臥兩月,因學契丹大小字,盡通之。凡金國初建,立法定製,皆與宗幹建白行焉。及與遼議和,書詔契丹、漢字,宗雄與宗翰、希尹主其事。而材武蹻捷,挽強射遠,幾三百步。嘗走馬射三獐,已中其二,復彎弓,馬蹶,躍而下,控弦如故,遂彀滿步射獲之。宗雄方逐兔,撻懶亦從後射之,已發矢,撻懶大呼曰:“矢及矣。”宗雄反顧,以手接其矢,就射兔,中之,其輕健如此。
天眷中,追封太師、齊國王。天德二年,加秦漢國王。正隆二年,改太傅、金源郡王。大定二年,追封楚王,諡威敏,配享太祖廟廷。十五年,詔圖像於衍慶宮。子蒲魯虎、按荅海、阿鄰。孫常春、胡裏刺、胡刺、鶻魯、茶紥、怕八、訛出。
初,宗幹納宗雄妻,海陵銜之。及篡位,使宿直將軍晁霞、牌印閭山往河間,囚宗雄妻於府署,明日,與其子婦及常春兄弟、茶紥之子七人皆殺而焚之,棄其骨於濠水。大定十七年,詔有司收葬。
初,蒲魯虎襲猛安。蒲魯虎卒,贈金紫光祿大夫,子桓端襲之,官至金吾衛上將軍。桓端卒,子嫋頻未襲而死。章宗命宗雄孫蒲帶襲之。
蒲帶,大定末,累官同籤大睦親府事。章宗即位,初置九路提刑司,蒲帶爲北京臨潢提刑使。詔曰:“朕初即位,憂勞萬民,每念刑獄未平,農桑未勉,吏或不循法度,以隳吾治。朝廷遣使廉問,事難周悉。惟提刑勸農採訪之官,自古有之。今分九路專設是職,爾其盡心,往懋乃事。”自熙宗時,遣使廉問吏治得失。世宗即位,凡數歲輒一遣黜陟之,故大定之間,郡縣吏皆奉法,百姓滋殖,號爲小康。或謂廉問使者,頗以愛憎立殿最,以問宰相。宰相曰:“臣等復爲陛下察之。”是以世宗嘗欲立提刑司而未果。章宗追述先朝,遂於即位之初行之。
及九路提刑使朝辭於慶和殿,上曰:“建立官制,當寬猛得中。凡軍民事相涉者,均平決遣,鈐束家人部曲,勿使沮擾郡縣事。今以司獄隸提刑司,惟翼獄犴無冤耳。”既退,復遣近臣諭之曰:“卿等皆妙簡才良,付以專責,盡心舉職,別有旌賞,否則有罰。”明年,蒲帶乃襲猛安雲。
阿鄰,穎悟辯敏,通女直、契丹大小字及漢字。幼時嘗入宮,熙宗見而奇之,曰:“是兒他日必能宣力國家。”年十八,授定遠大將軍,爲順天軍節度使。天德二年,用廉,遷益都尹兼山東東路兵馬都總管,歷泰寧、定海、鎮西、安國等軍節度。
海陵南伐,以爲神勇、武平等軍都總管,由壽州道渡淮,與勸農使移刺元宜合兵三萬爲先鋒。是歲十月,至廬州,與宋將王權軍十餘萬戰於柘皋鎮,渭子橋,敗之。至和州南,復與王權軍八萬餘會戰,又敗之,追殺至江上,斬首數千級。
上即位於遼陽。海陵死,大軍北還。將渡淮而舟楫甚少,軍士爭舟不得亟渡。阿鄰得生口,知可涉處,識以柳枝,命本部涉濟。既至北岸,而諸軍之爭渡者果爲宋人邀擊之。及入見,上聞阿鄰淮止戰功,又以全軍還,遷兵部尚書,監督經畫徵窩斡諸軍糧餉,授以金牌一、銀牌四。窩斡敗,還至懿州,以疾卒。喪至京師,上命致祭於永安寺,百官赴吊,賻銀五百兩、重彩三十端、絹百匹。
按荅海,又名阿魯綰,宗雄次子也。性端重,不輕發,有父之風。年十五,太祖賜以一品傘。二十餘,御球場分朋擊球,連勝三算,宗工舊老鹹異之。進呈所勝禮物,按荅海爲班首,太宗喜曰:“今日之勝,此孫之力也。”賞力獨厚。
天眷二年,襲父猛安。除大宗正丞,以猛安讓兄子喚端,加武定軍節度使,奉朝請。改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封金源郡王,進封譚王,遷同判大宗正事,別授世襲猛安。
海陵將遷中都,按荅海諫曰:“棄祖宗興王之地而他徙,非義也。”海陵不悅,留之上京。久之,進封鄆王,改封魏王,除濟南尹。按荅海不堪卑溼,多在病告,海陵聞之,改西京留守。正隆例奪王爵,改廣寧尹。
世宗即位於東京,赦令至廣寧,弟燕京勸按荅海拒弗受。按荅海受之。會海陵遣使至城下,按荅海登城告使者曰:“此府迫近遼陽,勢不能抗,聊且從命,非得已也。”燕京亦登譙樓與使者語,指斥不遜。及諸郡皆詣東京,按荅海兄弟亦上謁。有司議,既拜赦令,復有異言,持兩端,請並誅之。上曰:“正隆剪刈宗室,朕不可效尤。按荅海爲弟所惑耳。”於是釋按荅海,乃誅燕京。不數日,復判大宗正事,再遷太子太保,封蘭陵郡王。改勸農使。
海陵時,自上京徙河間,土瘠,詔按荅海一族二十五家,從便遷居近地,乃徙平州。詔給平州官田三百頃,屋三百間,宗州官田一百頃。進金源郡王,致仕。
大定八年,召見,上曰:“宗室耆老如卿者,能幾人邪。”賜錢萬貫,甲第一區,留京師,使預巡幸球獵宴會。十四年,薨,年六十七。臨終,戒諸子曰:“汝輩勿以生富貴中而爲暴戾,宜自謙退。海陵以猜忌剪滅宗室,我以純謹得免死耳。汝輩惟日爲善,勿墜吾家。”
完顏希尹本名穀神,歡都之子也。自太祖舉兵,常在行陣,或從太祖、或從撒改,或與諸將征伐,比有功。
金人初無文字,國勢日強,與鄰國交好,乃用契丹字。太祖命希尹撰本國字,備制度。希尹乃依仿漢人楷字,因契丹字制度,合本國語,制女直字。天輔三年八月,字書成,太祖大悅,命頒行之。賜希尹馬一匹、衣一襲。其後熙宗亦制女直字,與希尹所制字俱行用。希尹所撰謂之女直大字,熙宗所撰謂之小字。
遼人迪六、和尚、雅里斯充中京走,希尹與迪古乃、婁室、餘睹襲之。迪六等聞希尹兵,復走。遂降其旁近人民而還。奚人落虎來降,希尹使落虎招其父西節度使訛裏刺。訛裏刺以本部降。
宗翰駐軍北安,使希尹經略近地,獲遼護衛耶律習泥烈,知遼主獵於鴛鴦濼。宗翰遂請進兵。宗翰將會都統杲於奚王嶺。遼兵屯古北口。使婆盧火將兵二百擊之,渾黜亦將二百人爲後援。渾黜聞遼兵衆,請益兵。宗翰欲親往,希尹、婁室曰:“此小寇,請以千兵爲公破之。”渾黜至古北口,遇遼遊兵,逐之入谷中。遼步騎萬餘迫戰,死者數人。渾黜據關口,希尹等至,大破遼兵,斬馘甚衆,盡獲甲冑輜重。覆敗其伏兵,殺千餘人,獲馬百餘匹。遂與宗翰至奚王嶺,期會於羊城濼。
宗翰襲遼帝於五院司,希尹爲前驅,所將才八騎,與遼主戰,一日三敗之。明日,希尹得降人麻哲,言遼主在漠,委輜重,獎奔西京。幾及遼主於白水濼南。遼主以輕騎遁去。盡獲其內庫寶物,遂至西京。西京降,使蒲察守之。希尹至乙室部,不及遼主而還。及宗翰入朝,希尹權西南、西北兩路都統。
是時,夏人已受盟,遼主已獲,耶律大石自立,而夏國與婁室書責諸帥棄盟,軍入其境,多掠取者。希尹上其書,且奏曰:“聞夏使人約大石取山西諸郡,以臣觀之,夏盟不可信也。”上曰:“夏事酌宜行之。軍入其境,不知信與否也。大石合謀,不可不察,其嚴備之。”
及大舉伐宋,希尹爲元帥右監軍。再伐宋,執二主以歸。師還,賜希尹鐵券,除常赦不原之罪,餘釋不問。宗翰伐康王,希尹追之於揚州,康王遁去。後與宗翰俱朝京師,請立熙宗爲儲嗣,太宗遂以熙宗爲諳班勃極烈。
熙宗即位,希尹爲尚書左丞相兼侍中,加開府儀同三司。希尹爲相,有大政皆身先執咎。天眷元年,乞致仕,不許,罷爲興中尹。二年,復爲左丞相兼侍中,俄封陳王。與宗幹共誅宗磐、宗雋。三年,賜希尹詔曰:“帥臣密奏,奸狀已萌,心在無君,言宣不道。逮燕居而竊議,謂神器以何歸,稔於聽聞,遂致章敗。”遂賜死,並殺右丞蕭慶並希尹子同修國史把荅、符寶郎漫帶。是時,熙宗未有皇子,故嫉希尹者以此言譖之。
皇統三年,上知希尹實無他心,而死非其罪,贈希尹儀同三司、邢國公,改葬之,蕭慶銀青光祿大夫。天德三年,追封豫王。正隆二年,例降金源郡王。大定十五年,諡貞憲。孫守道、守貞、守能。守道自有傳。
守貞本名左靨,貞元二年,襲祖穀神謀克。大定改元,收充符寶祗候,授通進,除彰德軍節度副使,遷北京留守,移上京。坐安置契丹戶民部內娶妻,杖一百,除名。二十五年,起爲西京警巡使。世宗愛其剛直,授中都左警巡使,遷大興府治中,進同知,改同知西京留守事。御史臺奏守貞治有善狀,世宗因謂侍臣曰:“守貞勳臣子,又有材能,全勝其兄守道,它日可用也。”
章宗即位,召爲刑部尚書,兼右諫議大夫。守貞與修起居注張暐奏言:“唐中書門下入閤,諫官隨之,欲其預聞政事,有所開說。又起居郎、起居舍人,每皇帝視朝,左右對立,有命則臨階俯聽,退而書之,以爲起居注。緣侍從官每遇視朝,正合侍立。自來左司上殿,諫官、修起居注不避,或侍從官除授及議便遣,始令避之。比來一例令臣等迴避,及香閤奏陳言文字,亦不令臣等侍立。則凡有聖訓及所議政事,臣等無緣得知,何所記錄,何所開說,似非本設官之義。若漏泄政事,自有不密罪。”上從之。尋爲賀宋生日使,還拜參知政事。時上新即政,頗銳意於治,嘗問漢宣帝綜覈名實之道,其施行之實果何如。守貞誦“樞機周密,品式詳備”以對,上曰:“行之果何始?”守貞曰:“在陛下厲精無倦耳。”久之,進尚書左丞,授上京世襲謀克。
明昌三年夏,旱,天子下詔罪己。守貞惶恐,表乞解職。詔曰:“天牆時雨,薦歲爲災,所以警懼不逮。方與二三輔弼圖回遺闕,宜思有以助朕修政。上答天戒,消沴召和,以康百姓。卿達機務,朕所親倚,而引咎求去,其如思助何。”守貞懇辭,乃出知東平府事。命參知政事夾谷衡諭之曰:“卿勳臣之裔,早登〈月無〉仕,才用聲績,朕所素知。故嗣位之初,擢任政府,於今數載,毗贊實多。既久任繁劇,宜均適逸安,矧內外之職,亦當更治,今特授卿是命。東平素號雄藩,兼比年飢歉,正賴經畫,卿其爲朕往綏撫之。”仍賜金幣、廄馬,以寵其行。它日,上問宰臣:“守貞治東平如何?”對曰:“亦不勞力。”上曰:“以彼之才,治一路誠有餘矣。”右丞劉瑋曰:“方今人材無出守貞者,淹留於外,誠可惜也。”上默然。尋改西京留守。
監察御史蒲刺都劾奏守貞前宴賜北部有取受事,不報。右拾遺路鐸上章辯之。四年,召拜平章政事,封蕭國公。上御後閤,召守貞曰:“朕以卿乃太師所舉,故特加委用。然比者行事多太過,門下人少慎擇,復與丞相不協,以是令卿補外。載念我昭祖、太祖開創以來,乃祖佐命,積有勳勞,茲故召用。卿其勉盡乃心,與丞相議事宜相和諧,率循舊章,無輕改革。”因賜玉帶,並以蒲刺都所彈事與之,曰:“朕度卿必不爾,故以示卿。”
舊制,監宗御史凡八員,漢人四員皆進士,而女直四員則文資右職參注。守貞曰:“監察乃清要之職,流品自異,俱宜一體純用進士。”一日奏事次,上問司吏移轉事。守貞曰:“今吏權重而積弊深,移轉爲便。”上嘗嘆文士卒無如党懷英者,守貞奏進士中若趙渢、王庭筠甚有時譽。上曰:“出倫者難得耳。”守貞曰:“間世之才,自古所難。然國家培養久,則人材將自出矣。”守貞因言:“國家選舉之法,惟女直、漢人進士得人居多,此舉更宜增取。其諸司局承應人舊無出身,大定後才許敘使。經童之科,古不常設,唐以諸道表薦,或取五人至十人。近代以爲無補,罷之。本朝皇統間,取及五十人,因爲常選。天德間,尋以停罷。陛下即位,復立是科,朝廷寬大,放及百數,誠恐積久不勝銓擬。宜稍裁減,以清流品。”又言節用省費之道,並嘉納焉。
先是,鄭王允蹈等伏誅,上以其家產均給諸王,戶部郎中李敬義言恐因之生事,上又以董壽爲宮籍監都管勾,並下尚書省議。守貞奏:“陛下欲以允蹈等家產分賜懿親,恩命已出,恐不可改。今已減諸王弓矢,府慰司其出入,臣以爲賜之無害。如董壽罪人也,特恩釋之,已爲幸矣,不宜更加爵賞。”上是守貞所言。
自明昌初,北邊屢有警,或請出兵擊之。上曰:“今方南議塞河,而複用兵於北,可乎?守貞曰:“彼屢突軼吾圉,今一懲之,後當不復來,明年可以見矣。”上因論守禦之法。守貞曰:“惟有皇統以前故事,舍此無法耳。”
守貞讀書,通法律,明習國朝故事。時金有國七十年,禮樂刑政因遼、宋舊制,雜亂無貫,章宗即位,乃更定修正,爲一代法。其儀式條約,多守貞裁訂,故明昌之治,號稱清明。又喜推轂善類,接援後進,朝廷正人,多出入門下。
先是,上以疑忌誅鄭王允蹈,後張汝弼妻高陀斡獄起,意又若在鎬王允中。時右諫議大夫賈守謙上疏陳時事,思有以寬解上意。右拾遺路鐸繼之,言尤切直。帝不悅。守貞持其事,獄久不決。帝疑有黨,乃出守貞知濟南府事,仍命即辭,前舉守貞者董師中、路鐸等皆補外,上語宰臣曰:“守貞固有才力,至其讀書,方之真儒則未也。然太邀權譽,以彼之才而能平心守正,朝廷豈可少離。今茲令出,蓋思之熟矣。”俄以在政府日嘗與近侍竊語宮掖事,而妄稱奏下,上命有司鞫問,守貞款伏,奪官一階,解職。遣中使持詔責諭之曰:“挾奸罔上,古有常刑,結援養交,臣之大戒。孰謂予相,乃蹈厥辜。爾本出勳門,浸登膴仕。朕初嗣位,亟欲用卿。未閱歲時,升爲宰輔,每期納誨,共致太平。蓋求所長,不考其素,拔擢不爲不峻,任用不爲不專。曾報效之綽思,輒私權之自樹,交通近侍,密問起居,窺測上心,預圖趨向。繇患失之心重,故欺君之罪彰,指所無之事而妄以肆誣,實未始有言而謂之嘗諫。義豈知于歸美,意專在於要君。其飾詐之若然,豈爲臣之當耳。復觀彈奏,益見私情,求親識之援而列布宮中,縱罪廢之餘而出入門下。而又凡有官使,斂爲己恩,謂皆涉於回邪,不宜任之中外。質之清議,固所不容,揆之乃心,烏得無愧。姑從輕典,庸示蒲懲。”仍以守貞不公事,宣諭百官於尚書省。
承安元年,降授河中防禦使。五年,改部羅火紥石合節度使。過闕,上賜手詔責諭之,令赴職。久之,遷知都府事。時南鄙用兵,上以山東重地,須大臣安撫,乃移知濟南府,卒。上聞而悼之。敕有司致祭,賻贈禮物依故平章政事蒲察通例。諡曰肅。
守貞剛直明亮,凡朝廷論議及上有所問,皆傳經以對。上嘗與泛論人材,守貞乃跡其心術行事,臧否無少隱,故爲胥持國輩所忌,竟以直罷。後趙秉文由外官入翰林,遽上書言:“願陛下進君子退小人。”上問君子小人謂誰。”秉文對:“君子故相完顏守貞,小人今參知政事胥持國。”其爲天下推重如此。
守能本名胡刺,累官商州刺史。正隆末,宋人陷商州,守能被執。大定五年,宋人請和,誓書曰:“俘虜之人,盡數發還。”完顏仲爲報問國信使,求守能及新息縣令完顏按辰於宋,遂與俱歸。守能等至京師,入見,詔給舊官之俸。
大定十九年,爲西北路招討使。是時,詔徙窩斡餘黨於臨潢、泰州。押刺民列嘗從窩斡,其弟閘敵也當徙,僞稱身亡,以馬賂守能,固匿不遣。及受賕補賽也蕃部通事,事覺。是時,烏古裏石壘部族節度副使奚沙阿補杖殺無罪鎮邊猛安,尚書省俱奏其事。上曰:“守能由刺史超擢至此,敢恣貪墨。曏者招討司官多進良馬、橐駝、鷹鶻等物,蓋假此以率斂爾,自今並罷之。”因責其兄守道曰:“守能自刺史躐遷招討,外官之尊,無以逾此。前招討哲典以貪墨伏誅,守能豈不知,乃敢如此,其意安在。爾之親弟,何不先訓戒之也。”上謂宰臣曰:“監察專任糾彈。宗州節度使阿思懣初之官,途中侵擾百姓,到官舉動皆違法度。完顏守能爲招討使,貪冒狼籍。凡達官貴人,皆未嘗舉劾。斡睹只羣牧副使僕散那也取部人球杖兩枝,即便彈奏。自今,監察御史職事修舉,然後遷除。不舉職者,大則降罰,小則決責,仍不得去職。”尚書省奏,守能兩贓俱不至五十貫,抵罪。奚沙阿補解見居官,並解世襲謀克。上曰:“此舊制之誤。居官犯除名者,與世襲並罷之,非犯除名者勿罷。”遂著於令。特詔守能杖二百,除名。
贊曰:阿離合懣之善頌,宗雄之強識,希尹之敏學,益之以征伐之功,豈不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