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經總要》是北宋官修的一部軍事著作,作者爲宋仁宗時的文臣曾公亮和丁度。兩人奉皇帝之命用了五年的時間編成。該書是中國第一部規模宏大的官修綜合性軍事著作,對於研究宋朝以前的軍事思想非常重要。其中大篇幅介紹了武器的製造,對古代中國軍事史、科學技術史的研究也很重要。
選將第一
傳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又曰:君不擇將,以其國與敵也。由是言之,可不謹諸?古者國家雖安,必常擇將。擇將之道,惟審其才之可用也,不以遠而遺,不以賤而棄,不以詐而疏,不以罪而廢。故管仲射鉤,齊威公任之以霸;孟明三敗,秦繆公赦之以勝;穰苴拔於寒微,吳起用於羈旅;張儀之遊蕩,樂毅之疏賤,孫武之瓦合,白起之世舊,韓信之懦怯,黥布之徒隸;衛青人奴,去病假子;諸葛亮不親戎服,杜預不便鞍馬;謝艾以參軍摧石虜,鄧禹以文學扶漢業;李靖用於罪累,李收於降附:是豈以形貌閥閱計其間哉?而庸人論將,常視於勇。夫勇者,才之偏爾,未必無害。蓋勇必輕鬥,未見所以必取勝之道也。大凡將以五才爲體,五謹爲用。所謂五才者,一曰智,二曰信,三曰仁,四曰勇,五曰嚴。非智不可以料敵應機,非信不可以訓人率下,非仁不可以附衆撫士,非勇不可以決謀合戰,非嚴不可以服強齊衆。所謂五謹者,一曰理,二曰備,三曰果,四曰誡,五曰約。理者理衆如理寡(旌旗有分,金鼓有飠希,故一人學戰,教成十人),備者出門如見敵(行則整戰陣,住則嚴防守),果者見敵不懷生(傳曰:殺敵爲果,致果爲毅),誡者雖克如始戰(宋義謂項羽:戰勝而將驕卒惰者敗),約者法令省而不煩(政煩則人惰,水濁則魚病。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明君知此十者,而猶懼取人之難,則必設九驗之言詞以考之,爲九術之科例以復之。所謂九驗者,遠使之以觀其忠,近使之以觀其恭,繁使之以觀其能,卒然問焉以觀其智,急與之期以觀其信,委之以貨財以觀其仁,告之以危以觀其節,醉之以酒以觀其態,雜之以處以觀其色(君子易觀,不肖難明。由此驗之,可知也)。又曰:二人交爭,則知曲直;二人論議,則知道德;二人舉重,則知有力;二人忿鬥,則知勇怯;二人俱行,則知先後;二人治官,則知貪廉。所謂九術者,一曰道之以德,齊之以禮,知其飢寒,悉見其勞苦之謂仁將;二曰事無苟免,不爲利撓,有死榮而無生辱之謂義將;三曰貴而不驕,勝而不逸,賢而能下,剛而能忍之謂禮將;四曰奇變不常,動靜無端,轉禍爲福,因危立勝之謂智將;五曰進之有重賞,退之有嚴刑,賞不逾時,刑不擇貴之謂信將;六曰足輕戎馬,力越十夫,善用短兵,長於射之謂步將;七曰臨高歷險,馳射若飛,進則先行,退則爲殿之謂騎將;八曰氣凌三軍,志輕強虜,怯於小戰,勇於大敵之謂猛將;九曰見賢思齊,見善若不及,從諫如流,寬而能剛,簡而少傲之謂大將也。然而伎能有長短,局力有大小,器而使之。如鈞石之權,不可以稱錙銖;斗筲之量,不可以代庾斛。
若兵法所謂論除謹,動靜時,吏卒辦,兵甲治,正行伍,連阡陌,明鼓旗,此尉之官爾(尉官,司馬);前後知險易,見敵知難易,發斥不亡遺,此侯之官爾(侯,軍之虞侯);隧路塞,行輜治,賦物均,處軍輯,井竈通,此司空之官爾(軍司空,主善治);收藏於後,遷舍不離,無浮輿,無遺輜,此輿之官爾(輿,軍之後殿者)。然此五者之於大將也,若車之有衆材,各司其任,未足以宰制一車之用也。故曰:先語察事,勸而與食,實長希言,賦物平均,此十人之將也;切切截截,垂意肅肅,不用諫言,數行刑戮,刑必見血,不避親戚,此百人之將也;訟辯好勝,嫉賊侵凌,斥人以刑,欲整一衆,此千人之將也;容貌怍怍,言語時出,知人飢飽,習人劇易,此萬人之將也;戰戰慄慄,日戒一日,近賢進謀,使人知節,言語不慢,忠心誠畢,此十萬人之將也(法曰:夫將雖以詳重爲貴,不可有不決。感此論將之疑,雖以博訪爲能,而不欲有多端之之少也);溫良實長,用心無兩,見賢進之,行法不枉,此百萬人之將也。此伎能局力之所以異也。
凡將,有五危、六敗、十過、十五貌情之不相應者,又不可不察。所謂五危者,必死可殺,必生可虜,忿速可侮,廉潔可辱,愛民可煩,此五者用兵之災也。何謂六敗?一曰不量衆寡,二曰本乏刑德,三曰失於訓練,四曰非理興怒,五曰法令不行,六曰不擇驍果。所謂十過者,有勇而輕死者,可暴也;有急而心速者,可久也;有貪(一作貧)而好利者,可遺也;有仁而不忍者,可勞也;有智而心怯者,可窘也;有信而喜信人者,可誑也;有廉潔而不愛人者,可悔也;有智而心緩者,可襲也;有剛毅而自用者,可事也;有懦而喜用人者,可欺也(如揣敵人,知其情)。所謂十五貌不與中情相應者,有嚴而不肖者,有溫良而爲盜者,有貌恭肅中心欺慢者,有外廉謹而內無至誠者,有精精而無情者,有湛湛而無成者,有好謀而不決者,有如果敢而不能者,有忄空々而不信者,有恍恍惚惚而反忠實者,有詭激而有功效者,有外勇而內怯者,有肅肅而反易人者,有高々而反靜愨者,有勢虛形劣而外出無所不至、無所不遂者。是以擇將之主,澄其心如水鑑,平其誠如權衡,使貞僞不能竄於察視,大小不能移其稱可。然後可以得人而不惑,得之不惑然後可以任之不疑。《管子》曰:王者不能知人,害霸也;知人而不能用,害霸也;用而不能任,害霸也;任而不能信,害霸也;既信而又使小人蔘之,害霸也。是知能信在於能任,能任在於能用,能用在於能知,則知人之道可不重歟?
將職
將者,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三軍之事專達焉。兵法曰:輔周則國強,輔隙則國弱。蓋言其纔不可不周用,事不可不周知也。故將在軍,必先知五事、六術、五權之用,與夫九變四機之說,然後可以內御士衆,外料戰形;苟昧於茲,雖一日不可居三軍之上矣。所謂五事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下同意也,故可以與之生,而民不畏危(道者,仁義也。 李斯問兵於荀卿,答曰:彼仁義者,所以修政者也。政修,則民親其上,樂其君,輕爲之死。復對趙孝成王論兵曰:百將一心,三軍同力。臣之於君也,下之於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手臂之捍頭目而覆胸腹也。如此,始可令與上下同意,死生同致,不畏懼,不危疑)。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智者,能機權識通變也;信者,使人不惑於刑賞也;仁者,愛人憫物知勤勞也;勇者,決戰乘勢不逡巡也;嚴者,以威刑肅三軍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曲者,部曲隊伍有分劃也;制者,金鼓旌旗有節制也;官者,偏裨校列各有官司也;道者,營陣開闔各有道徑也;主者,管庫廝養,職守主張其事也;用者,軍馬器械,三軍須用之物也)。所謂六術者,制號政令,欲嚴以威;慶賞刑罰,欲必以信;處舍收藏,欲周以固(處舍,營壘也。收藏,財物也。周密牢固,則敵不能凌辱);徒舉進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靜則安重,而不爲輕舉,重則疾速,而不失機權);窺敵觀變,欲潛以深,欲伍以參(謂使間謀觀敵,欲潛隱深入也。伍參猶錯雜也,使間諜或參之,或伍之於敵之間,而盡知其事);遇敵決戰,必道吾所明,無道吾所疑(道言行也)。所謂五權者,無慾將而惡廢,無怠勝而忘敗,無威內而輕外,無見其利而不顧其害(強使人出戰而輕敵),凡慮事欲熟而用財欲泰(熟謂精審,泰謂不吝賞也)。所謂九變者,圯地無舍(無舍,無依也。水毀曰圯也),衢地合交(結諸侯也),絕地無留(無久止也),圍地則謀(發可謀也),死地則戰(利死戰也),塗有所不由(隘難之地,所不當從。不得已從之,則設奇變以防敵之掩襲),軍有所不擊(軍雖可擊,以地險難以留之。銳卒勿攻,歸師勿遏,窮寇勿逼,死地不可攻。或我強敵弱,前軍先至,亦不可擊,恐驚之退走也。
言有如此之軍,皆不可擊之也),城有所不攻(蓋言敵於要害之地,深峻城隍,多積糧食,欲留我師。若攻拔之,未足爲利;不拔,則挫我兵勢,故不可攻之也),地有所不爭(小利之地,得而失人,則不爭。言得之難守,失之則無害也),君命有所不受(苟便於事,不拘於君命也)。所謂四機者,張設輕重,在於一人,謂之氣機;道狹路險,名山大塞,十夫所守,千夫不過,謂之地機;善行間諜,分散其衆,使其君臣相怨,上下相咎,謂之事機;車堅舟利,士馬閒習,謂之力機。此五事、六術、五權、九變、四機者,皆良將之所要聞,而兵家之所先務也。
古之言將者曰:靜以幽,正以治(清靜簡易,幽深難測,平正無偏,故能致治也);能清能靜,能平能整;不內顧,不遷怒;樂而不憂,深而不疑。凡將之自治如此,然而事有常患,爲將之災。夫鑑凶門而出,臨死而不爲生,將之勇矣,然而尚死者不勝(將無策略,苟以死先上,士即死之,當敵則懾,故不勝也),必死者可殺。戰謹進止,臨生而不爲死,將之審矣,然而上生者多疑(將無義心,有求全避難,則事多疑),必生者可虜。策不再計,勇不留決,戰如風發刃上,果以敏(攻戰必利決斷,速疾則不失時也),將之決矣,然而忿速者可悔。獲財散之,清不可污,將之廉矣,然而廉潔者可辱。恕己以治人,推惠而施恩,將之仁矣,然而愛人者可煩。養士不以異材,與之安,與之危,將之公矣,然而上同者無獲(將明,將智,與衆同等,不能自用,又不能用人,隨衆取同,故無功)。自予而不循(常自負,不循理也),將之專矣,然而上專者多死,而下歸咎(將無明智,恥求賢問能,而自專於事,故戰者多死傷)。惟善自治者,使柔有所設,剛有所施,弱有所用,強有所加,慮必雜於利害而後能遠茲患也。兵法曰: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以用,此愛之不可獨任明也。兵法曰:十卒而殺其三者,威振於敵國;十殺其一者,令行於三軍。然而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不服者難用,此威之不可獨任又明也。惟善御衆者,附之以文,齊之以武(文,仁也。武,法也),而後所揮無不從移,所措無不從死;發號施令,人乃樂聞;興師動衆,人乃安鬥。黃石曰:士卒可下,而不可使有驕。謙以接士,故曰可下;制之以法,故曰不可驕。其此之謂乎?夫善用兵者,能愚士之耳目,而使之無知(言使軍士非將軍之令,其他皆不知,如聾愚也);易其事,革其謀,使人無識(所爲之事,所有之謀,不使知其造意之端,識其所緣之本);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慮(易其居,去安履危;迂其途,舍近取遠,故士卒懷必死之心也)。
師與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師與之深,入諸侯之地而發其機(使無退心,孟明焚舟是也)。若驅羣羊,驅而往,驅而來,莫知所之(一其心也,三軍但知進退之令,不知攻取之端)。聚三軍之衆投於險(險,難也),可合而不可離,可用而不可疲,蓋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道也。古之良將,不以己貴而賤人,不以獨見而違衆。故冬不被裘,夏不張蓋,所以同寒暑;度險不乘,上陵必下,所以同勞佚;軍食熟然後敢食,軍井通然後敢飲,所以同飢渴;合戰必立矢石所及,所以同安危。夫將拒諫,則英雄散;策不從,則謀事叛;將自臧,則下少功。如此而望智者爲之慮,勇者爲之鬥,則安可得哉?夫上之用下也,使智、使勇、使貪、使過(智者樂立功,勇者好行志,貪者好趨利,過者不顧死)。下之爲上也,死愛、死怒、死威、死義、死利(視下如子,則人死愛;心意激勉,則人死怒;使人以刑,徵之以義,則人死威;賞罰分明,則人死義;爵厚賞重,則人死利也)。
危者安之,懼者歡之,叛者還之,冤者原之,訴者察之,卑者貴之,強者抑之,敵者殘之,貪者豐之,欲者使之,畏者隱之,謀者近之,讒者覆之,毀者復之;不強不能,不使不欲;能受諫,能聽諍,能納人,能採言。故曰:將主之法,務在覽英雄之心,蓋謂此矣。夫智莫大於棄疑,事莫大於無悔,進退無疑,見敵無謀(深知敵情,計謀素定,進故無疑,不待見敵而謀也),慮必先事也。若一言不信,則三軍之心惑;一事不當,則三軍之聽疑;一法不舉,則三軍之志惰;一惠不周,則三軍之情懈。如此,賞罰豈明而威豈行哉?故刑上極,賞下通,聽誅。
無誑其名,無變其旗(軍法不反令於父,不移令於子。有罪,雖親不問其名,不易其旗),示公而不改法也。夫令素行於民,則民服;令不素行,則民不服。故令素信者,與衆相得也。凡兵之敗道有六,皆將之過:謂勢均以一擊十曰走(夫以一擊十之道,先須察敵人與我將之智謀、兵之勇怯、天時地利、飢飽勞佚,十倍相遼,然後奮一以擊十。若勢均力敵,不能自料,以我之一,擊敵之十,則須奔走,不能返舍復爲駐止矣);卒強吏弱曰弛(言卒伍豪強,將帥懦弱,不能驅卒,故弛折壞散);吏強卒弱曰陷(言其將欲爲攻取,士卒怯弱,不量其力,強進之,則陷沒於死也);大吏怒而不服,遇敵懟而自戰,將不知其能曰崩(大吏,大將也。大將怒之而不厭服,忿而赴敵,不量輕重);將弱不嚴,教導不明,吏卒無常,陳兵縱橫曰亂(言吏卒皆不爲常度,引兵出陣,或縱或橫,此乃自亂也);將不能料敵,以少擊衆,以弱擊強,兵無選鋒曰北(此必走之兵也)。此六者,將之不可不察也。軍之所患者三:不知軍之不可以進而進,不知軍之不可以退而退,是謂縻軍(爲將,不知進退之利害,惟欲從己周權,令軍士不能收功而縻繫之矣);不知三軍之事而同三軍之政,則軍惑(軍國異容,所理各異,欲以治國之法以治軍,則軍事惑亂);不知三軍之權而司三軍之任,則軍疑(不知用兵機謀之人,用爲將,則軍不治而士疑惑也)。三軍既疑既惑,是謂亂軍引勝(士疑惑而無畏,則亂)。此三者,又不可不察也。兵法曰:知可與戰、不可與戰者,勝;知吾卒之可擊,而不知敵之不可以擊者,勝之半;知敵之可擊,而不知吾卒之不可以擊者,勝之半。知敵之可擊,知吾卒之可擊,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戰者,勝之半;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己,不知彼,每戰必敗。兵法曰:上下同欲者勝。故善用兵者,如攜手而使人,人人不得已也。
兵法曰:以虞待不虞者勝。故戰如守,行如戰,有功如幸。兵法曰:將能而君不御者勝。故不受命於主有三:可殺,而不可使處不全;可殺,而不使擊不勝;可殺,而不可使欺百姓。此三者,將之勝敗之先得也。夫上將,料敵之極,計險厄遠近(饋運之費人馬之力,攻守之便皆在險厄遠近。言若能料此以制敵,乃爲將臻極之道也)。至於天時審得,地形審便,車馬審強,衆寡審悉,士卒審諫,器械審利,居處審安,堠望審察,軍用審足,進退審宜,動而不迷,舉而不窮,良將之百舉百勝,得此道也。夫將不可慍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非利不赴,非得不用,非危不戰,故不敢不重也。兵法曰:上煩輕,上暇重。子路問於孔子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荀卿曰:“百事之成也,在恭;其敗也,在慢。”故恭勝怠則吉,怠勝恭則滅;計勝欲則從,欲勝計則兇。恭謀無曠,恭事無曠,恭吏無曠,恭衆無曠,恭敵無曠,是之謂五無曠,然後可以爲天下之將而通於神明。善用兵者,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豈有敗者哉? 軍制
古者天子六軍;諸侯,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夏商而上,制度無載,不可得而記也。《周官》以一卿爲大司馬,掌制軍誥禁。又有小司馬、軍司馬官,皆用大夫。又有興司馬、行司馬官,皆用士。是謂建其正,立其二,設其考,陳其衆,以相督攝,以相輔承,而武官之例備矣。凡制軍,國中自六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及六十有五,皆徵之。一鄉萬有二千五百家,家出一人,故五人爲伍,而屬之比長;五伍爲兩,而屬之閭胥;四兩爲卒,而屬之族師;五卒爲旅,而屬之黨長;五旅爲師,而屬之州長;五師爲軍,而屬之命卿,是謂五有長,兩有司馬,卒有長,師有帥,軍有將焉;居守徵行以相部曲,而師營之法備矣。齊威公用管夷吾之說制國,五家爲軌,則五人爲伍,有軌長以帥之;十軌爲裏,則五十人爲小戎,裏有司以帥之;四里爲連,則二百人爲卒,有連長以帥之;十連爲鄉,則二千人爲旅,有鄉長人以帥之;五鄉爲一帥,則萬人爲軍,有五鄉之帥以帥之。故有中軍之軍,高子之軍,國子之軍焉。旅治,略本週法,亦大國三軍之制也。戰國以前,軍士在於閭里,有事焉而簡稽,有時焉而教習,於功暇日農作而居家,未有留屯坐食番上長征之法。是以其所處軍置吏之名,一隨於鄉黨;惟出師行營,則以部隊裨校之號,一切爲殊。漢以後,大改三代之軍,始有州郡教士、京都校卒,而掌兵興衆,不任鄉黨之吏矣。初詔郡國選有材力之民,籍爲材官騎士,使守尉令丞典領課試,以備征討。京師則有虎賁羽林之士,多者千人,就選材高者遷爲將監,而屬在光祿。又有南官北官衛士,有令丞一人掌之;左右劍戟士,有都侯丞一人掌之,而屬在衛尉。又有越騎、屯騎、步兵、長水、射聲五校士各七百人,設置員吏,稍尊有司馬,稍尊有校尉,而屬在北軍中候。
皆閒時宿衛,有徵則行。自高帝至建安,雖士員官號更易廢置不常,而漢之營法具此也。魏晉已降,軍號尤繁,處置統隸大約如漢。逮於西魏,始立諸府。府不滿百人,有郎將主之,隸在二十四軍。軍一開府將之,每二開府屬一大將軍。凡十二大將軍,分屬六柱國。隋則每府有隊副、旅帥、校尉、鷹揚郎將、副郎將,步卒有步兵校尉,騎士有越騎校尉,雜典兵馬,而徵防上免,內聽命於十二衛。
衛二將軍,一大將軍判之。唐貞觀以後,上府至千二百人,中府至千人,下府八百人。十人爲火,火有長,備六馱馬;五十人爲一隊,立隊正;三百人爲一團,置團校尉。而府有折衝、左右果毅,知府並判府事。內屬諸衛,則如隋制。凡武士,成丁入軍,六十而免。應宿衛者,離爲三番;其徵人防人,亦有迭次。起西魏大統,至唐天寶,凡名軍防、鄉團、衛士、武士,皆謂此也。
宋沿唐末五代之制,並號禁軍,黥面營處,衣食公上,草教日閱,無得番休。
大凡百人爲都,五都爲營,五營爲軍,十軍爲廂,或隸殿前,或隸兩侍衛司。自廂都指揮使而下,皆節級有員品,每都立軍使都頭兵馬使,則古之隊正之任也;每營立指揮使,則古之旅師之任也;每軍立都指揮使都虞侯,則古之師帥之任也;每軍、每廂、每第立都指揮使,則古之軍將之任也。各有副,以貳其政。其兩河、關西諸州,則別募藩漢丁壯,差置將職,以效內軍。至其戍守征伐,則古有大將、元帥、大總管,今謂招討使、都部署是也。古有副將、副元帥、副總管,今謂招討副使、副部署鈐轄是也。古有跳蕩、左右虞侯,今謂之先鋒、策先鋒、殿後、策殿後是也。古有校尉已下兵職,今謂都鑑隊將之類是也。立軍制吏,古今率同,其名雖殊,其任則一。凡氵位師者,亦當參考前制,以爲今事之式法焉。
料兵
夫大將受任,必先料人,知其材力之勇怯,藝能之精捅,所使人各當其分,此軍之善政也。古法:馬步三軍,每軍一萬二千五百人,總三萬七千五百人。近代營陣法,或以二萬人爲率。今按古法,馬軍每將三百人,其差次則先以善騎者,次以喬健者,末以善用短兵者,總六千人;步軍每將五百人,其差次先以強力疾足、負重能走者三千人,次能射遠趨二百里者三千人,次能射親者四千人,次但能射遠者四千人,次壯碩輕勇能格鬥者一萬人,總二萬四千人;將校並居內,爲馬步戰兵之數也。其所由曹司、車御、火長、收人、工匠,別計七千五百人。
此合兵之大率也。過與不及此數者,約而損益之。或有蕃健,則以蕃將統押,每將一百五十人。蕃戎鬥戰善聚散,必以隊少爲利也。
選鋒
夫士卒疲勇,不可混同爲一,一則勇士不勸,疲兵因其所容,出而不戰自敗也。故兵法曰:兵無選鋒曰北。昔齊以伎擊強,魏以武卒奮,秦以銳士勝,漢有三河俠士劍客奇才,吳謂之解煩,齊謂之決命,唐則謂之跳蕩,是皆選鋒之別名也,兵之勝術無先於此。凡軍衆既具,則大將勒諸營,各選精銳之士,須喬健出衆、武藝軼格者,部爲別隊,大約十人選一,萬人選千。所選務寡,要在必當,擇腹心健將統押。自大將親兵、前鋒奇伏之類,皆品量配充。此色之外,又有大勇敢死樂傷者,聚爲一卒,名曰冒刃之士;有銳氣壯勇強暴者,聚爲一卒,名曰陷陳之士;有奇表長劍接武齊列者,聚爲一卒,名曰勇銳之士;有枝距神鉤、強梁多力、潰破金鼓、絕滅旌旗者,聚爲一卒,名曰勇力之士;有逾高絕遠、輕足善走者,聚爲一卒,名曰寇兵之士;有王臣失勢、欲復見功者,聚爲一卒,名曰死鬥之士;有死將之人子弟、欲爲其將報仇者,聚爲一卒,名曰死憤之士;有貧窮忿怒、欲快其志者,聚爲一卒,名曰必死之士;有贅婿入虜、欲掩跡揚名者,聚爲一卒,名曰勵鈍之士;有胥靡免罪之人慾逃其恥者,聚爲一卒,名曰亻幸用之士;有材技兼人能負重致遠者,聚爲一卒,名曰待命之士。由是集而別之,禮而厚之,屬之於大將,有急則隨事呼用,使各使所能,無不盡力致效也。
選能
夫總兵之任,務搜拔衆材,以助觀聽,以諮籌略。春秋戰國之際,雖九九之伎,雞鳴狗盜之士,無不廷見收養,以爲己用,其藏器草萊奮跡麾下者,蓋不乏矣。故大將有受任,則與副佐講求人材。有異能者,無問勢之大小貴賤,皆置在幕府,以備役用。其或杖策挾術自幹于軍門,亦詢視其顏色,察驗其所來;所復可,則明試而錄之。凡沉謀祕略出於人上者,可使佐謀;巧詞善說能移人意者,可使遊說,歷聘四方;知風俗人情之隱者,可使佐術;得敵人門廬請謁之情者,可使爲間;知山川險易、形勢利害、井泉芻牧、道途迂直者,可使導軍;巧思出入,能爍金剡木爲器械者,可使佐攻;材力喬健,能猿騰鶻擊、逾溝越壘、來往無跡者,可使密覘;能佔風候氣、視月觀星、揲箸轉式、達於休咎者,可使佐譎。凡此色類,非可悉數,但負一能,軍中皆有以用之,不可棄也,由智將之所栽量爾。其待遇資給,則隨色爲差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