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類聚》是唐代文學家、書法家歐陽詢與令狐德棻、陳叔達、裴矩、趙弘智、袁朗等十餘人於武德七年(624年)編纂而成的一部綜合性類書,該書是中國現存最早的一部完整的官修類書,它保存了中國唐代以前豐富的文獻資料,尤其是許多詩文歌賦等文學作品。與《北堂書鈔》、《初學記》、《白氏六帖》合稱“唐代四大類書”。
公平 品藻 質文
◇公平
《尚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
《左傳》曰:賈季奔狄,宣子使臾駢送其帑,夷之蒐,賈季戮臾駢,臾駢之人慾盡殺賈氏以報焉,臾駢曰:不可,吾聞前志有之曰:敵惠敵怨,不在後嗣,忠之道也,夫子禮於賈季,我以其寵報私怨,無乃不可乎。
又曰:祁奚請老,晉侯問嗣焉,稱解狐,其讎也,將立之而卒。又問焉,對曰:午也可,於是羊舌職死矣,晉侯曰:孰可以代之,對曰:赤也可,於是使祁午爲中軍尉,羊舌赤佐之,君子謂祁奚能舉善矣,稱其讎,不爲諂,立其子,不爲比,舉其偏,不爲黨。
《禮記》曰:昔衛獻公出奔,反國,及郊,將頒邑於從者而後入,柳莊曰:如皆守社稷,則孰執羈靮而從,如皆從,則孰守社稷,君反國而有私也,無乃不可乎,於是弗果頒。
又曰: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奉三無私,以勞天下。
《韓子》曰:解狐薦其讎以爲相,其讎往拜謝,解狐引弓,迎而射之。
又曰:解狐與荊伯柳爲怨,趙簡王問於解狐曰:孰可以爲上黨守,對曰:荊伯柳可,趙簡王曰:非子之讎乎,對曰:臣聞忠臣舉賢,不避仇讎。
《說苑》曰:晉文公問於舅犯,誰可使爲西河守者,對曰:虛子羔,曰:子羔非汝之仇歟,曰:君問爲守者,非問臣之仇也,子羔見舅犯謝之曰:君幸赦臣之過,薦之於君,得爲西河守,舅犯曰:薦子者公也,吾不以私事害公義,子其去矣,顧,吾射子矣。
《家語》曰:澹臺滅明,爲人公正無私。
《慎子》曰:夫投鉤分財,投策分馬,非以鉤策爲均,使得美者不知所以德,得惡者不知所以怨,此所以塞怨望也,故蓍龜所以立公言也,權衡所以立公正也,書契所以立公信也,法制禮籍,所以立公義也,凡立公所以棄私也。
《呂氏春秋》曰:荊人有遺弓者,弗肯索,曰:荊人遺之,荊人得之。又何求焉,孔子聞之曰:去其荊而可矣,老聃聞之曰:去其人而可矣,故老聃則至公得矣。
又曰:昔先聖王之治天下,必先公,公則天下平矣,有得天下者衆矣,其得之必以公,其失之必以偏。
《史記》曰:邑中人民俱出獵,任安常分麋鹿雉兔,衆人皆喜,曰:任少卿分則平。
又曰:陳平爲社宰,分肉甚均,裏父老曰:善陳孺子之爲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肉矣。
《韓詩外傳》曰:楚白公之難,有社之善者,辭其母,將死君難,其母曰:棄母死君,可乎,社之善曰:聞事君者,內其祿而外其身,今之所養母者,君之祿也,請往死之,比至朝,三廢車中,其僕曰:子懼,何不反也,社之善曰:懼,吾私也,死君,吾公也,吾聞君子不以私害公,遂死之。
《漢書》曰:蕭何不與曹參相能,及何病,惠帝自臨視,因問曰:君即百歲後,誰可代君,對曰:知臣莫如主,帝曰:曹參何如,何頓首曰:帝得之矣,臣死不恨矣。
又曰:義縱少時,與張次翁俱攻剽爲羣盜,縱姊以醫幸王太后,太后問,子有兄弟欲爲官者乎,姊曰:有弟無行,不可,太后乃告上,拜縱爲中郎。
又曰:朱邑惇篤於故舊,然性公正,不可交以私,天子器之。
《東觀漢記》曰:耿嵩履清高之節,齔童介然特立,不隨於俗,鄉黨士大夫莫不敬異之,王莽敗,賊盜起,宗族在草中,穀食貴,人民相食,宗家數百,升合分糧,時嵩年十二三,宗人長少,鹹共推令主廩給,莫不稱平。
魏武令曰:今壽春漢中長安,先欲使一兒各往詣領之,欲擇慈孝不違,吾今兒亦未知用誰也,雖兒小時見愛,而長大能善,必用之,吾非有二言也,不但不私臣吏,兒子亦不欲有所私。
周生烈曰:天下所以平者,政平也,政所以平者,人平也,人所以平者,心平也,《燕書》曰:梁琛使秦,琛從兄弈,先在秦爲尚書郎,會罷,秦主欲令琛止弈舍,琛語有司曰:昔諸葛亮兄弟各處三國,及其聘集,公朝相見,退無私面,君子之志,餘敢忘乎,竟不止,弈數就邸舍,因問東國起居,琛曰:今二方鼎據,兄弟並蒙附寵,論心各有所在,今欲以東國事語君,恐非西國之所欲聞,何以見問。
【論】魏曹羲至公論曰:夫世人所謂掩惡揚善者,君子之大義,保明同好,朋友之至交,斯言之作,蓋閭閻之日談,所以救愛憎之相謗,崇居厚之大分耳,非篤正文至理,折中之公議也,世士不斷其數,而系其言,故善惡不分,以覆過爲弘,朋友忽義,以雷同爲美,善惡不分,亂實由之,朋友雷同,敗必從焉,談論以當實爲清,不以過難爲貴,相知者以等分爲交,不以雷同爲固,是以達者,存其義,不察於交,識其心,不求於言,且在私論,猶行之有節,明處公議,則無所固之矣,凡智者之處世,鹹欲興化致治者也,興化致治,不崇公抑割,情以順理,厲清議以督俗,明是非以宣教者,吾未見其功也,清議非臧否不顯,是非非賞罰不明,故臧否不可以遠實,賞罰不可以失中,若乃背清議,違是非,雖堯不能一日以治,審臧否,詳賞罰,故中主可以萬世安,是以君子知私情之難統,至公之易行,故季友鴆兄而不疑,叔向戮弟而不悔,斯二士者,皆前世之通士,晉魯之忠臣也,亦豈無慈愛骨肉之心,愍恤同生之仁哉,夫至公者,天之經也,地之義也,理之要也,人之用也,昔鯀者,親禹之父也,舜則殛鯀而興禹,禹知舜之殛其父無私,故受命而不辭,舜明禹知己之至公,故用之而無疑,無私者,雖父黜而子不言,況用之於他哉。
晉嵇康釋私論曰:不知冒陰之可以無景,而患景之不匿,不知無惜[晉書四十九嵇康傳作措,下同。]之可以無患,而恨惜之不巧,豈不哀哉,未有抱僞懷奸,而身立清世,匿非藏情,而信著明君者也,是以君子既有其質。又睹其鑑,貴夫亮達,希而存之,惡夫務吝,棄而遠之,言無苟諱,而行無苟德,不以愛之而苟善,不以惡之而苟非,心無所矜,而情無所繫,體清神正,而是非允當,忠感明於天子,而信篤乎萬民,寄胸懷於八荒,垂坦蕩以永日,斯非賢人君子高行之美異者乎。
◇品藻
《家語》曰:子貢曰:陳靈公君臣宣淫於朝,泄冶諫而煞之,是與比干同也,可謂仁乎,子曰:比干於紂,親則叔父,官則少師,忠款之心,在於宗廟而已,固以必死爭之,冀身死之後,紂當悔悟,本其情志,在乎仁者也,泄冶位下大夫,無骨肉之親,懷寵不去,以區區之身,欲止一國之淫昏,死而益亡,[《太平御覽》四百四十五作無益。]可謂懷矣,詩曰:民之多僻,無自立闢,其泄冶之謂也。
又曰:子路曰:澹臺子羽,有君子之容,而行不勝其貌,宰我有文雅之辭,而智不充其辯,孔子曰:相馬以輿,相士以居,弗可廢已,以容取人,則失之子羽,以言取人,則失之宰予。
又曰:子夏三年喪畢,見於孔子,與之琴,使之弦,侃侃而樂,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及,子曰:君子也,閔子三年喪畢,見於孔子,與之琴,使之弦,切切而悲,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過焉,子曰:君子也,子貢曰:二者殊情,而俱曰君子,賜也惑之,敢問,孔子曰:閔子哀未盡,能斷之以禮,子夏哀已盡,能引之及禮,雖鈞謂之君子,不亦可乎。
孔藂子曰:魏安釐王問子從[《太平御覽》四百四十七作順,此避梁諱而未回改,後同。]曰:馬回梗梗亮直,有大丈夫之節,吾欲以爲相,可乎,答曰:亮直之節,臣未明也,王曰:何故,答曰:長目而豕視者,必體方而心圓,每以其法相人,千百不失一,臣見回,非不偉其體幹也,然甚疑其目,王卒用之,三月,果以諂言得罪。
《漢書》曰:高帝置酒洛陽南宮,上曰: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王陵對曰:陛下慢而侮人,項羽仁而敬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者因以與之,與天下同其利也,項羽妒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戰勝而不與人功,得地而不與人利,此其所以失天下也,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衆,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有天下也,項羽唯有一范增,不能用,此其所以爲我擒也,羣臣悅服。
袁山鬆《漢書》曰:王允,字子師,世仕州郡,爲冠蓋,同郡郭林宗,見而奇之曰:王生一日千里,王佐才也,遂與之友善,允仕至司徒。
青州先賢傳曰:京師號曰:陳仲舉,昂昂如千里驥,周孟玉,瀏瀏如松下風。
范曄《後漢書》曰:許劭嚐到潁川,多長者之遊,唯不詣陳寔。又陳蕃喪妻還葬,鄉人畢至,而劭獨不往,或問其故,劭曰:太丘道廣,廣則難周,仲舉性峻,峻則少通,故不造也,其多所裁量若此,曹操微時,嘗卑辭厚禮,求爲已助,劭鄙其人,而不肯對,操乃伺隙脅劭,劭不得已曰:君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操大悅而去,初劭與從兄靖,俱有高名,好共覈論鄉黨人物,每月輒更其品題,故汝南俗有月旦評焉。
郭泰別傳曰:泰字林宗,少遊汝南,先過袁閬,不宿而退,遂往從黃憲,累日方還,或問林宗,林宗曰:奉高之器,譬諸汎濫,雖清而易挹,叔度汪汪君子,若千萬頃陂,澄之不清,混之不濁,不可量也。
《三輔決錄》曰:弭生字仲叔,其父賊,故張伯英與李幼才書曰:弭仲叔高德美名,命世之才也,非弭氏小族所當有,新豐瘠土所當出也。
《魏志》曰:盧欽著書,稱徐邈曰:或問欽,徐公當武帝之時,人以爲通人,自在涼州,及還京都,人以爲介,何也,欽答曰:往者毛孝先崔季珪用事,貴清素之志,徐公不改其常,故人以爲通,比來天下奢靡,轉相放效,而徐公雅尚自若,不與俗同,故前日之通,乃今日之介也。
《典略》曰:禰衡,建安初,自荊州北遊許都,書一刺懷之,漫滅而無所遇,或問之曰:何不從陳長文司馬伯達乎,衡曰:卿欲使我從屠沽兒輩耶。又問曰:當今復誰可者,衡曰: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又問荀令君趙蕩寇,皆足蓋世乎,衡見荀有容儀,趙有腹,乃答曰:文若可借面弔喪,稚長可使監廚請客,其意以爲荀但有濬,趙健啖肉也。
又曰:趙戩遭三輔亂,客於荊州,荊州牧劉表,以爲賓客,是時禰衡來遊京師,詆訾朝士,謂無直事,及南見戩,嘆之曰:所謂劍則干將莫耶,木則椅桐梓漆,人則顏冉仲弓也。
姚信士緯曰:周勃之勳,不如霍光,此前史所載,較然可見,而以勃功大於光,意竊不安,何者,勃本高帝大臣,官尊勢顯,衆所歸向,居太尉位,擁兵百萬,既有陳平王陵之力。又有朱虛諸王之援,酈其遊說,以譎諸呂,因衆之心,易以濟事,若霍光者,以倉卒之際,受寄託之任,輔弼幼主,天下晏然,遇燕王上官之亂,誅除凶逆,以靖王室,廢昌邑,立宣帝,任漢家之重,隆中興之祚,參贊伊周,爲漢賢相,推驗事效,優劣明矣。
袁子曰:或雲,故少府楊阜,豈非忠臣哉,答曰:然可謂直士,忠則吾不知也,夫爲人臣,見人主失道,指斥其非,而播揚其惡,可謂直士,未爲忠臣,故司馬陳羣則不然,其談論終日,未嘗言人主之非,書數十上,而外人不知,君子謂陳羣於是乎長者。
《郭子》曰:庾道季雲,藺相如雖千載死人,懍懍恆如有生氣,曹蜍李志雖見在,厭厭如在九泉下。
《世說》曰:王濬衝裴叔則二人,總角詣鍾士季,須臾去,後客問二童何如,鍾曰:裴楷清通,王戎簡要,後二十年,此二賢當爲吏部尚書,冀爾時天下無復滯才,[事具職官部吏部尚書篇。]
又曰:嵇中散語趙景真,卿瞳子白黑分明,有白起風,恨量小狹,趙答曰:尺表能審璇衡之度,寸管能測往復之晷,何必在大,但問識何如耳。
又曰:諸葛瑾,其弟亮,及從弟誕,並有盛名,各在一國,於時以爲蜀得其龍,吳得其虎,魏得其狗。
又曰:王大將軍稱王夷甫,處衆人之中,如珠玉在瓦石間。
又曰:世中稱庾文康爲豐年玉,庾稚恭爲荒年穀。
又曰:魏明帝世,使後弟毛曾,與夏侯太初共坐,時人謂蒹葭倚玉樹,時目夏侯太初,朗如日月入懷。
【書】晉徐藻妻陳氏與妹劉氏書,伏見偉方所作先君誄,其述詠勳德,則仁風靡墜,其言情訴哀,則孝心以敘,自非挺生之才,孰能克隆聿脩若斯者乎,執詠反覆,觸言流淚,感賴交集,悲慰並至,元方偉方,並年少而有盛才,文辭富豔,冠於此世,竊不自量,有疑一言,略陳所懷,庶備起予,先君既體弘仁義。又動則聖檢,奉視極孝,事君盡忠,行己也恭,養民也惠,可謂立德立功,示民軌儀者也,但道長祚短,時乏識真,榮位未登,高志不遂,本不標方外跡也,老莊者,絕聖棄智,渾齊萬物,等貴賤,忘哀樂,非經典所貴,非名教所取,何必輒引以爲喻耶,可共詳之。
【論】後漢孔融汝潁優劣論曰:融以爲汝南士勝潁川士,陳長文難,融答之曰:汝南戴子高,親止千乘萬騎,與光武皇帝共於道中,潁川士雖抗節,未有頡頏天子者也,汝南許子伯,與其友人,共說世俗將壞,因夜舉聲號哭,潁川雖憂時,未有能哭世者也,汝南府許掾,教太守鄧晨,圖開稻陂數萬頃,累世獲其功,夜有火光之瑞,韓元長雖好地理,未有成功見效,如許掾者也,汝南張元伯,身死之後,見夢範巨卿,潁川士雖有奇異,未有能神而靈者也,汝南應世叔,讀書五行俱下,潁川士雖多聰明,未有能離婁並照者也,汝南李洪,爲太尉掾,弟煞人當死,洪自劾詣閤,乞代弟命,便飲酖而死,弟用得全,潁川雖尚節義,未有能煞身成仁如洪者也,汝南翟子威,爲東郡太守,始舉義兵,以討王莽,潁川士雖疾惡,未有能破家爲國者也,汝南袁公著,爲甲科郎,上書欲治梁冀,潁川士雖慕忠讜,未有能投命直言者也。
魏夏侯玄樂毅論曰:夫求古賢之意,宜以大者遠者先之,必迂迴而難通,然後已焉可也,觀樂生報燕惠王之書,其殆庶乎知機,合道以終始者與,其喻昭王曰:伊尹放太甲而不疑,太甲受放而不怨,是以天下爲心者也,夫欲極道德之至量,務以天下爲心者,必致其主於盛隆,合其趣於先王,樂生之志,豈其局跡當時,止於兼併而已哉,舉齊之事,所以運其機而動四海也,圍城而害不加於百姓,此仁心著於遐邇矣,舉國不謀其功,除暴不以威力,此至德令於天下也,邁至德以率列國,則幾於湯武之事矣,樂生方恢大綱,以縱二城,收民明信,以待其弊,將使即墨莒人,顧仇其上,原釋干戈,賴我猶親,善守之智,無所施之,然求仁得仁,即墨大夫之義也,任窮則從,微子適周之道也,開彌廣之路,以待田單之徒,長容善之風,以申齊之志,我澤如春,下應如草,道光宇宙,智者宅心,然則鄰國傾慕,四海延頸,思戴燕主,仰望風聲,二城必從,則王業隆矣,雖淹留於兩邑,乃所以致速於天下也,不幸之變,勢所不圖,敗於垂成,時運固然,樂生豈不知拔二城之速了哉,顧城拔而業乖也,豈不慮不速之致變哉,顧業乖與變同也,由是觀之,樂生之不屠二城,其亦未可量也。
晉張輔名士優劣論曰:世人見魏武皇帝處有中土,莫不謂勝劉玄德也,餘以玄德爲勝,夫撥亂之主,先以能收相獲將爲本,一身善戰,不足恃也,世人以玄德爲呂布所襲,爲武帝所走,舉軍東下,而爲陸遜所覆,雖曰爲呂布所襲,未若武帝爲徐榮所敗,失馬被創之危也,玄德還據徐州,形勢未合,在荊州,景叔父子不能用其計,舉州降魏,手下步騎,不滿數千,爲武帝大衆所走,未若武帝爲呂布北騎所禽,突火之急也,爲陸遜所覆,未若武帝爲張繡所困,挺身逃遁,以喪二子也,然其忌克,安忍無親,董公仁賈文和,恆以佯愚自免,荀文若楊德祖之徒,多見賊害,行兵三十餘年,無不親征,功臣謀士,曾無列土之封,仁愛不加親戚,惠澤不流百姓,豈若玄德威而有思,勇而有義,寬弘而大略乎,諸葛孔明,達治知變,殆王佐之才,玄德無強盛之勢,而令委質,張飛關羽,皆人傑也,服而使之,夫明闇不相爲用,能否不相爲使,武帝雖處安強,不爲之用也,況在危急之間,勢弱之地乎,若令玄德據有中州,將與周室比隆,豈徒三傑而已哉。
又曰:世人論司馬遷班固,多以固爲勝,餘以爲失,遷敘三千年事,五十萬言,固敘二百年事,八十萬言,固煩省不敵,不如一也,良史述事,善足以獎勸,惡足以鑑誡,人道之常,中流小事,無取皆書,不如二也,毀敗晁錯,傷忠臣之道,不如三也,遷既造創,固又因循,難易益不同矣。又遷爲蘇秦張儀範睢蔡澤作傳,逞詞流離,亦足以明其大才,此真所以爲良史也。
又曰:樂毅諸葛孔明之優劣,互以毅相弱燕,合五國之兵,以破強齊,雪君王之恥,圍城而不急攻,將令道窮而義服,此則仁者之師,莫不謂毅爲優,餘以五國之兵,共伐一齊,不足爲強,大戰濟西,伏屍流血,不足爲仁,夫孔明包文武之德,劉玄德以知人之明,屢造其廬,諮以濟世,奇策泉涌,智謀從橫,遂東說孫權,北抗大魏,以乘勝之師,翼佐取蜀,及玄德臨終,禪其大位,在擾攘之際,立童蒙之主,設官分職,班敘衆才,文以寧內,武以折衝,然後布其恩澤於中國之民,其行軍也,路不拾遺,毫毛不犯,勳業垂濟而隕,觀其遺文,謀謨弘遠,雅規恢廓,己有功則讓於下,下有闕則躬自咎,見善則遷,納諫則改,故聲烈震於遐邇也,《孟子》曰:聞伯夷之風,貪夫廉,餘以爲睹孔明之忠,奸臣立節矣,殆將與伊呂爭儔,豈徒樂毅爲伍哉。
◇質文
《禮記》曰:虞夏之質,殷周之文,至矣,虞夏之文,不勝其質,殷周之質,不勝其文。
又曰:禮有以文爲貴者,天子龍捲,諸侯黼,大夫黻,士玄衣纁裳,天子之冕,朱綠璪十有二旒,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士三,此以文爲貴也,禮有以素爲貴者,至敬無文,父黨無容,大珪不瑑,大羹不和,大路素而越席,犧尊疏布冪,此以素爲貴也。
又曰:壹獻質,三獻文。
《左傳》曰: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而不遠。
又曰:昭公如楚,鄭伯勞於師之梁,孟僖子爲介,不能相儀,及楚,不能答郊勞,公至自楚,僖子病不能禮,乃講學之。
又曰:齊慶封來聘,叔孫與慶封食,不敬,爲賦相鼠,亦不知也。
《論語》曰:周監於二代,鬱郁乎文哉,吾從周。
又曰: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又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又曰:棘子成曰:君子質而已矣,何以文爲,子貢曰:惜乎,夫子之說君子也,駟不及舌,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
《春秋元命包》曰:正朔三而改,文質再而復。
《莊子》曰:夫澹泊寂寞,虛無無爲,此天地之本,道德之質。
《漢書》曰:周昌敢直言,高帝欲廢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昌廷爭之,上問其說,昌爲人喫。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知其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上欣然而笑,即罷。
又曰:陸賈少有口辯,高帝爲賈曰:試爲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賈每奏一篇,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稱其書曰新語。
又曰:曹參代蕭何爲相國,無所變更,壹遵何之約束,日夜飲酒,不事朝政,參子密諫參,參笞之二百,惠帝讓參,參免冠謝曰:高帝與蕭何定天下,法令既明具,陛下垂拱,參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帝曰:善,百姓歌之曰:蕭何爲法,講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靜,民以寧一。
又曰:張釋之爲謁者僕射,文帝登虎圈,問上林尉禽獸簿,盡不能對,虎圈嗇夫從傍代尉對,悉響應無窮,帝詔釋之,拜嗇夫爲上林令,釋之前曰:陛下以絳侯周勃何人也,上曰:長者。又問東陽侯張相如何人也,上覆曰:長者,釋之曰:此兩人言事,曾不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急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以亟疾苛察相高,無惻隱之實,是故不聞其過,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嗇夫口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而風靡,爭口辯,其[漢書五十釋之傳其上有亡字。]實,不可不察也,帝乃止。
《晉書》曰:殷慶元質略有明規,文武可施用也。
【論】魏阮瑀文質論曰:蓋聞日月麗天,可瞻而難附,羣物著地,可見而易制,夫遠不可識,文之觀也,近而得察,質之用也,文虛質實,遠疏近密,援之斯至,動之應疾,兩儀通數,固無攸失,若乃陽春敷華,遇衝風而隕落,素葉變秋,既究物而定體,麗物苦僞,醜器多牢,華璧易碎,金鐵難陶,故言多方者,中難處也,術饒津者,要難求也,意弘博者,情難足也,性明察者,下難事也,通士以四奇高人,必有四難之忌,且少言辭者,政不煩也,寡知見者,物不擾也,專一道者,思不散也,混濛蔑者,民不備也,質士以四短違人,必有四安之報,故曹參相齊,寄託獄市,欲令奸人有所容立,及爲宰相,飲酒而已,故夫安劉氏者周勃,正嫡位者周勃,大臣木強,不至華言,孝文上林苑欲拜嗇夫,釋之前諫,意崇敦樸,自是以降,其爲宰相,皆取堅強一學之士,安用奇才,使變典法。
魏應瑒文質論曰:蓋皇穹肇載,陰陽初分,日月運其光,列宿曜其文,百穀麗於土,芳華茂於春,是以聖人合德天地,稟氣淳靈,仰觀象於玄表,俯察式於羣形,窮神知化,萬國是經,故否泰易趍,道無攸一,二政代序,有文有質,若乃陶唐建國,成周革命,九官鹹乂,濟濟休令,火龍黼黻,暐鞾於廊廟,袞冕旂旒。舄弈乎朝廷,冠德百王,莫參其政,是以仲尼嘆煥乎之文,從鬱郁之盛也,夫質者端一玄靜,儉嗇潛化利用,承清泰,御平業,循軌量,守成法,至乎應天順民,撥亂夷世,摛藻奮權,赫弈丕烈,紀禪協律,禮儀煥別,覽墳丘於皇代,建不刊之洪制,顯宣尼之典教,探微言之所弊,若夫和氏之明璧,輕縠之袿裳,必將遊玩於左右,振飾於宮房,豈爭牢僞之勢,金布之剛乎,且少言辭者,孟僖所以不能答郊勞也,寡智見者,慶氏所以困相鼠也,今子棄五典之文,闇禮智之大,信管望之小,尋老氏之蔽,所謂循軌常趍,未能釋連環之結也,且高帝龍飛豐沛,虎據秦楚,唯德是建,唯賢是與,陸酈摛其文辯,良平奮其權諝,蕭何創其章律,叔孫定其庠序,周樊展其忠毅,韓彭列其威武,明建天下者,非一士之術,營宮廟者非一匠之矩也,逮至高後亂德,損我宗劉,朱虛軫其慮,闢強釋其憂,曲逆規其模,酈友詐其遊,襲據北軍,實賴其疇,冢嗣之不替,誠四老之由也,夫諫則無義以陳,問則服汗沾濡,豈若陳平敏對,叔孫據書,言辨國典,辭定皇居,然後知質者之不足,文者之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