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類聚

《藝文類聚》是唐代文學家、書法家歐陽詢與令狐德棻、陳叔達、裴矩、趙弘智、袁朗等十餘人於武德七年(624年)編纂而成的一部綜合性類書,該書是中國現存最早的一部完整的官修類書,它保存了中國唐代以前豐富的文獻資料,尤其是許多詩文歌賦等文學作品。與《北堂書鈔》、《初學記》、《白氏六帖》合稱“唐代四大類書”。

卷二十六·人部十

言志


◇言志


《尚書》曰:詩言志。


《禮記》:志之所至,詩亦至焉,詩之所至,樂亦至焉。


《毛詩序》曰: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爲志,發言爲詩。


《論語》曰:顏回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原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弊之而無憾,顏回曰:原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原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又,子曰:飯蔬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又曰: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汝奚不曰:其爲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又,子路曾晢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爲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爲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原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原爲小相焉。點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


《家語》,孔子北遊,登於農山之上,子路子貢顏回侍側,孔子四望,喟然而嘆曰:於斯致思,無所不至矣,二三子各言其志,吾將擇焉,子路進曰:原得白羽若月,赤羽若日,鍾鼓之音,上振於天,旌旗繽紛,下蟠於地,由當一隊而敵之,搴旗執馘,唯由能之,使夫二子從我焉,夫子曰:勇哉,子貢曰:賜原使齊楚合戰,兩壘相當,旗鼓相望,埃塵連接,捉刃交兵,賜着縞衣白冠,陳說其間,推論利害,二國釋患,唯賜能之,使夫二子從我焉,夫子曰:辯哉,顏回曰:回聞薰蕕不同器而藏,堯桀不共國而治,以類異也,回原得明王聖主而相之,敷其五教,遵之禮樂,使城郭不脩,溝洫不越,鑄兵刃爲農器,放牛馬於原藪,室家無怨曠之思,千載無戰鬥之患,則由無所施其勇,而賜無所用其辯矣,夫子懍然曰:美哉德也,不傷財,不害民,不繁辭,則顏氏之子有焉。


孝經鉤命決曰: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以春秋屬商,以孝經屬參。


《史記》:陳涉嘗與人傭耕,輟耕於壟上,悵恨久之,曰:苟富貴,無相忘,傭者笑而應之曰:若爲傭耕,何富貴乎,涉太息曰:嗟乎,燕雀焉知鴻鵠之志哉。


漢楊雄自敘曰:雄爲人簡易佚宕,默而好深湛之思,清淨無爲,少嗜慾,不汲汲於富貴,不慼慼於貧賤,不修廉隅,以儌名當世,無擔石之儲,晏如也,自有大度,非聖哲之書不好也,非其意,雖富貴不事也。


東觀漢記,初光武適新野,聞陰後美,心悅之,後至長安,見執金吾甚盛,因嘆曰: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


後《漢書》:馬少遊謂其從兄援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澤車,御款段馬,守墳墓,鄉里稱善人,斯可矣。


又,馮衍有大志,不慼慼於貧賤,常慷慨嘆曰:衍少事名賢,經歷顯位,懷金垂紫,竭節奉使,不求苟得,常有凌雲之志,三公之貴,千金之富,不得其原,不槩於懷,貧而不衰,賤而不恨,年雖疲曳,猶庶幾名賢之風,修道德於幽冥之路,以終身名,爲後世法。


又,班超,字仲叔,家貧,傭書以供養,久乃投筆而嘆曰:大丈夫無他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間乎。


又,梁竦,字敬叔,自負其才,鬱郁不得其意,登山遠望,嘆息曰:大丈夫生當封侯,死當廟食,如不然,閒居足以養志,詩書足以自娛,州郡之職,但勞人耳。


又,仲長統,字公理,常欲卜居清曠,以樂其志,曰:濯清水,追涼風,釣遊鯉,弋高鴻,不受當世之責,永保性命之期,則可以凌雲霄,出宇宙之外矣。


張璠漢紀,孔融拜太中大夫,雖居家失勢,賓客日滿其門,愛才樂士,常若不足,每嘆曰:坐上賓常滿,樽中酒不空,吾無憂矣。


吳書,鄭泉,博學有奇姿,而性嗜酒,閒居,每日原得美酒滿五百斛舡,以四時甘肥置兩頭,反覆沒飲之,憊即住而啖餚膳,酒有升斗減,隨即益之,不亦快乎。


晉中興書,畢卓爲吏部郎中,常謂人曰: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柏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詩】魏陳思王曹植詩曰:慶雲未時興,雲龍潛作魚,神鸞失其儔,還從燕雀居。


晉阮籍詠懷詩曰:天地煙熅,元精代序,清陽曜靈,和氣容與,於赫帝朝,伊衡作輔,才非允文,器非經武,適彼沅湘,託介漁父,優哉遊哉,爰居爰處。


又曰:月明星稀,天高地寒,嘯歌傷懷,獨寤寐言,臨觴拊膺,對食忘餐,世無萱草,令我哀嘆。


又曰:河上有丈人,緯蕭棄明珠,甘彼藜藿食,樂是蓬蒿廬,豈效繽紛子,良馬騁輕輿,朝生衢路傍,夕瘞橫街隅,歌笑不終宴,俯仰復欷歔,鑑茲二三者,憤懣從此舒。


又,幽蘭不可佩,朱草爲誰榮,脩竹隱山陰,射干臨增城。


又曰:駕言發魏都,南向望吹臺,簫管有遺音,梁王安在哉,戰士食糟糠,賢者處蒿萊,歌舞曲未終,秦兵復已來。


又曰:木槿榮丘墓,煌煌有光色,白日頹林中,翩翩零路側,蟋蟀吟戶牖,蟪蛄鳴荊棘,蜉蝣原三朝,采采循羽翼。


又,一日復一日,一夕復一晨,容色改平常,精魂自飄淪,臨觴多哀楚,思我故情人,對酒不能言,悽愴懷酸辛。


又曰:鴻鵠相隨飛,隨飛適荒裔,雙翮凌長風,須臾萬里逝,朝餐琅玕實,夕宿丹山際,託身青雲中,網羅不能制,豈與鄉曲士,攜手共言誓。


又曰:鸒鳩飛桑榆,海鳥運天池,豈不識宏大,羽翼不相宜,招搖安可翔,不若棲樹枝,下集蓬蒿間,上游園囿籬,但爾亦自足,用子爲追隨。


又曰:嘉樹下成蹊,東園桃與李,秋風吹飛藿,零落從此始,繁華有憔悴,堂上生荊杞。


又曰:天馬出西北,由來從東道,春秋非有託,富貴焉常保,清露被皋蘭,凝霜霑野草。


又曰:平生少年時,輕薄好絃歌,西遊咸陽中,趙李相經過,娛樂未終極,白日忽蹉跎,驅馬復來歸,反顧望三河,黃金百鎰盡,資用常苦多,北臨太行道,失路將如何。


又曰:步出上東門,北望首陽岑,下有采薇士,上有嘉樹林,良辰在何許,凝霜霑衣襟,寒風振山岡,玄雲起重陰,鳴雁飛南征,鶗窸發哀音,素質遊商聲,悽愴傷我心。


又曰:昔年十四五,志尚好書詩,被褐懷珠玉,顏閔相與期,開軒臨四野,登高望所思,丘墓蔽山岡,萬世同一時,千秋百歲後,榮名安所之。


又曰:徘徊蓬池上,還顧望大梁,淥水揚洪波,曠野渀茫茫。


又曰:寧與燕雀翔,不隨黃鵠飛,黃鵠遊四海,中路將安歸。


又曰:北里多奇舞,濮上有微音,輕薄閒遊子,俯仰乍浮沉,焉見王子喬,乘雲翔鄧林,獨有延年術,可用慰我心。


又曰: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朝遊江北岸,夕宿瀟湘沚,時俗薄朱顏,誰爲發皓齒。


又曰: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鑑明月,清風吹我衿,孤鴻號外野,翔鳥歸北林,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晉傅玄雜詩曰:閒夜微風起,明月照高臺,清響呼不應,玄景招不來,廚人進藿茹,有酒不盈杯,安貧福所與,富貴爲禍媒,金玉雖高堂,於我賤蒿萊。


晉張翰詩曰:暮春和氣應,白日照園林,青條若總翠,黃花如散金,榮與壯俱去,賤與老相尋。


又,東鄰有一樹,三紀裁可拱,無花復無實,亭亭雲中竦,隙禽不爲巢,短翮莫肯任。


又,忽有一飛鳥,五色雜英華,一鳴衆鳥至,再鳴衆鳥羅,長鳴搖羽翼,百鳥互相和。


晉張協詩,瓴甋誇璵璠,魚目笑明月,不見郢中歌,能否居然別,陽春無和者,巴人皆下節。


又曰:此鄉非吾地,此郭非吾城,折衝樽俎間,制勝在兩楹,巧遲不足稱,拙速乃垂名。


宋謝靈運憶山中詩曰:採菱調易急,江南歌不緩,楚人心昔絕,越客腸今斷,斷絕雖殊念,俱爲歸慮款。


又詩,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感君子。


宋謝惠連詩,夕坐苦多慮,行歌踐閨中,房櫳引傾月,步檐結春風。


宋鮑昭雜詩,十五諷詩書,篇翰靡不通,弱冠參多士,飛步遊春宮,側睹君子論,預見古人風,兩說窮舌端,五車摧筆鋒,羞當白璧貺,恥受聊城功,晚節從世務,乘鄣遠和戎,解珮襲犀渠,卷帙奉盧弓,始原力不及,安知命不終。


齊謝朓冬緒羈懷詩曰:去國懷丘園,入遠滯城闕,寒燈耿宵夢,清鏡悲曉發,風草不留霜,冰池共如月。


梁江淹效阮公詩曰:歲暮多懷傷,中夕弄清琴,戾戾曙風急,團團明月陰,愁雲出北山,宿鳥驚東林,誰謂人道曠,憂慨自相尋,寧知霜雪後,獨見竹柏心。


又曰:十五學詩書,顏華常美好,不逐世間人,鬥雞東郊道,富貴如浮雲,金玉不爲寶,一旦鶗窸鳴,嚴霜被勁草,志氣多感失,泣下霑懷抱。


又曰:夕雲映西山,蟋蟀吟桑梓,零落被百草,秋風吹桃李,君子懷苦心,感慨不能止,駕言遠行遊,驅馬清河涘,寒暑更進退,金石有終始,光色俯仰間,英豔難久恃。


梁吳均詠懷詩曰:僕本報恩人,走馬救東秦,黃龍暗迢遞,青泥寒苦辛,野戰劍鋒盡,攻城才智貧,唯餘一死在,留持贈主人。


又曰:元淑勢位卑,長卿宦情寡,二頃且營田,三錢聊飲馬,懸風白雲上,掛月青山下,心中欲有言,未得忘言者。


周庾信詠懷詩曰:步兵未飲酒,中散未彈琴,蕭索無真氣,昏昏有欲心,涸鮒常思水,驚飛每失林,風雲能變色,松竹且悲喑,由來不得意,何必往長岑。


又曰:無悶無不悶,有待何可待,昏昏如坐霧,漫漫疑行海,千年水未清,一代人先改,昔說東陵侯,唯見瓜園在。


又曰:疇昔國士遇,生平知己恩,直言殊可吐,寧知炭欲吞,一顧重尺璧,千金輕一言,悲傷劉孺子,悽愴史皇孫,無因同武騎,歸守灞陵園。


又曰:周王逢鄭忿,楚後值秦冤,梯衝已鶴列,冀馬忽雲屯,武安檐瓦振,昆陽猛獸奔,流星夕照境,烽火夜燒原,古獄饒冤氣,空亭多枉魂,天道或可問,微子不忍言。


又曰:蕭條亭鄣遠,悽愴風塵多,關門臨白狄,城影入黃河,秋風別蘇武,寒水送荊軻,誰言氣蓋世,晨起帳中歌。


隋顏之推古意詩曰:十五好詩書,二十彈冠仕,楚王賜顏色,出入章華里,作賦凌屈原,讀書誇左史,數從明月宴,或侍朝雲祀,登山摘紫芝,泛江采綠芷,歌舞未終曲,風塵闇天起,吳師破九龍,秦兵割千里,狐兔穴宗廟,霜露霑朝市,璧入邯鄲宮,劍去襄城水,不獲殉陵墓,獨生良足恥,憫憫思舊都,惻惻懷君子,白髮闚明鏡,憂傷沒餘齒。


又曰:寶珠出東國,美玉產南荊,隨侯曜我色,卞氏飛吾聲,已加明稱物,復飾夜光名,驪龍旦夕駭,白虹朝暮生,華彩燭兼乘,價直距連城,常悲黃雀起,每畏靈蛟迎,千刃安可舍,一毀難復營,昔爲時所重,今爲時所輕,原與濁泥會,思將垢石並,歸真川嶽下,抱潤潛其榮。


【賦】後漢馮衍顯志賦曰:馮子以大人之德,不碌碌如玉,硌硌如石,風興雲蒸,一龍一蛇,合道翱翔,與時變化,夫豈守一節哉,上隴阪,騰高岡,遊精宇宙,流目八紘,眇然有思凌雲之意,乃作賦自廣,命篇曰顯志雲,開歲發春,百卉含英,甲子之朝兮,汨吾西征,發軫新豐兮,徘徊鎬京,凌飛廉而太息,登平陽而懷傷,悲世俗之險阨,哀好惡之無常,棄衡石而意量兮,隨風波而飛揚,陟九嵕而臨〈山截〉嶭,聽涇渭之波聲,歲忽忽而日邁兮,壽冉冉而不與,恥功業之無成兮,赴原野而窮處,陟隴山以逾望,眇然覽於八荒,風波飄其並興兮,情惆悵而增傷。覽天地之幽奧兮,統萬物之維綱,究陰陽之變化兮,昭五德之精光,高吾冠之岌岌兮,長吾珮之洋洋,飲六醴之清液,食五芝之茂英,嘉孔丘之知命兮,大老聃之貴榮玄,德與道其孰能寶,名與身其孰親。


後漢班固幽通賦曰:系高頊之玄胄兮,氏中葉之炳靈,飄凱風而蟬蛻兮,雄朔野以颺聲,皇十紀而鴻漸兮,有羽儀於上京,魂豭豭與神交兮,精誠發於宵寐,夢登山而回眺兮,覿幽人之彷彿,惟天地之無窮兮,鮮民生之晦在,紛屯邅與蹇連兮,何艱多而智寡,昔衛叔之御昆兮,昆爲寇而喪予,管彎弧欲斃讎兮,讎作後而成已,變化故而相詭兮,孰雲豫其終始,雍造怨而先賞兮,丁由惠而被戮,慄取吊於由吉兮,王膺慶於所蹙,叛迴穴其若茲兮,北叟頗識其倚伏,宣曹興敗於下夢兮,魯衛名諡於銘謠,妣聆呱而刻石兮,許相理而鞠條,道混成而自然兮,術同源而分流,所貴聖人之至論兮,順天性而斷誼,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惡而不避,三仁殊而一致兮,夷惠異而齊聲,木偃息以藩魏兮,申重繭而存荊,紀焚躬以衛上兮,皓頤志而弗傾,侯草木之區別兮,苟能實其必榮,要沒世而不朽,乃先民之所程,觀天網之紘覆兮,實匪諶而相訓,謨先聖之大猷兮,亦鄰德而助信,虞韶美而儀鳳兮,孔忘味於千載,素文信而底麟兮,漢賓祚於異代。


魏陳王曹植玄暢賦曰:夫富者非財也,貴者非寶也,或有輕爵祿而重榮聲者,或有受性命以殉功名者,是以孔老異旨,楊墨殊義,聊作斯賦,名曰玄暢,夫何希世之大人,罄天壤而作皇,該仁聖之上義,據神位以統方,補五帝之漏目,綴三代之維綱,僥餘生之幸祿,遘九二之嘉祥,上同契於稷禼,降合穎於伊望,思薦寶以繼佩,怨和璞之始鐫,思黃鍾以協律,怨伶夔之不存,考所圖之莫合,悵蘊結而延佇,志鵬舉以補天,蹶青雲而奮羽,舍餘駟而改駕,任中才之法御,望前軌而致策,顧後乘而安驅,匪逞邁之短修,取全真而保素,弘道德而爲宇,築無怨以作蕃,播慈惠以爲圃,耕柔順以爲田,不媿景而慚魄,信樂天之何欲,逸千載而流聲,超貴黎而度俗。


又幽思賦曰:倚高臺之曲嵎,處幽僻之閒深,望翔雲之悠悠,差朝濟而夕陰,顧秋華之零落,感歲暮而傷心,觀躍魚於南沼,聆鳴鶴乎北林,搦素筆而慷慨,揚大雅之哀吟,仰清風以嘆息,寄予思於悲弦,信有心而在遠,重登高以臨川,何餘心之煩錯,寧翰墨之能傳。


魏劉楨遂志賦曰:幸遇明後,因志東傾,披此豐草,乃命小生,生之小矣。何茲雲當,牧馬於路,役車低昂,愴恨惻切,我獨西行,去峻溪之鴻洞,觀日日於朝陽,釋藂棘之餘刺,踐檟林之柔芳,皦玉粲以曜目,榮日華以舒光,信此山之多靈,何神分之煌煌,聊且遊觀,周曆高岑,仰攀高枝,側身遺陰,磷磷〈石闌〉々,以廣其心,伊天皇之樹葉,必結根於仁方,梢吳夷於東隅,掣畔臣乎南荊,戢干戈於內庫,我馬縶而不行,揚洪恩於無涯,聽頌聲之洋洋,四宇莫以無爲,玄道穆以普將,翼俊乂於上列,退仄陋於下場,襲初服之蕪薉,託蓬蘆以遊翔,豈放言而云爾,乃旦夕之可忘。


魏丁儀厲志賦曰:覽前志而博觀,求餘心之所安,雖疲駑而才弱,敢舍力而不攀,懿躬稼之克任,賤善射而隕殘,羨首陽之遺譽,憎千駟之餘訕,宗舍藏之偉節,薄鼎角之自幹,嘉法言之令揚,悼說難之喪韓,鑑登險之敗績,顧清道以自閒,瞻亢龍而懼進,退廣志於伐檀,雖德厚而祚卑,猶不忘於盤桓,薰以芬香而自燒,兔亦取斃於豪翰,援大雅以爲戒,眺龔勝而自嘆,嗟世俗之參差,將未審乎好惡,鹹隨情而與議,固真僞以紛錯,穢杯盂之周用,令瑚璉以抗閣,恨騾驢之進庭,屏騏驥於溝壑,疾青蠅之染白,悲小弁之靡託,惡晨婦之蒙厚,痛三代之見薄,惟受性之樸拙,亮未達乎測度,顧鍾子之既沒,牙輟弦而不作,敦三思之彌憤,勤循牆之茲恪,勉夕改以補朝,履日新而悔昨。


魏韋鋋[按當作誕。]敘志賦曰:胤鴻烈之末流,蒙祖考之餘德,奉過庭之明訓,納微躬於軌則,勉四民之耕耘,遂能辯乎菽麥,自弱冠而立朝,無匡時之異才,每寤寐以嘆息,思損己而降階,遭大魏之革命,罔羣士於行職,雖固陋之無用,猶收錄而序飾,歷文武於機衡,擁大璫於帝側,隨倫儕以按牒,乃剖符而封殖,顧儀服而增憤,心夕惕以愧恧,蒙聖皇之宏恩,過待罪於卿士,奏朝請於朔望,恭禋享於郊祀,念餘年之冉冉,忽一過其如馳,微奇功以佐時,徒曠官其何爲,匪遜讓之足殉,信神氣之稍衰,將訴誠於明後,乞骸骨而告歸,晉夏侯惇懷思賦曰:何天地之悠長,悼人生之短淺,思縱慾以求歡,苟抑沉以避免,嗟聖王之製作,所以貴夫善善,信循道以從法,何世路之迍蹇,始絜操以迄今,每適道而靡違,思典言以攝事,弗履過而循非,恆戰戰以矜慄,杜穢釁而防微,斂規節以踐跡,冀天鑑之祐誠,勤恭肅以端厲,常苦心而勞形,桑榆掩其薄沒,既白首而無成,世務多故,吾固甘夫無爲,名不足以爲尚,空勞穢以自卑,永無事以安神,故幸歿之無知。


晉棗據表志賦曰:據忝職門下,在帷幄之末,與羣士斜齊,[句有訛,全晉文六十七斜作敘。]登玉陛,待日月,久矣,出爲冀州刺史,犬馬戀主,既有微情,且志之所存,不能無言,因而賦之曰:過承嘉惠,擢身泰晨,俯躡丹墀,仰承三辰,當樂夏之颽南,蒙朱陽之和仁,接鳴鸞之垂翼,因神虯之光鱗,浮眇末之纖質,濟吾身於天津,邈盧敖之所涉,階多士之遺塵,登九垓之虛軌,覿汗漫之威神,情飄飄而凌雲,意彷彿於真人,扶搖薄於懸圃,增城鬱以嵯峨,被羽衣之飛飛,握若蕙之芳華,蹈糾紛之絕軌,攀大椿之疏柯,意翹翹而慕遠,思濯發於天波,悲落葉之思條,情戀戀於昊倉,懷聖德之弘施,情慘切而內傷,感有莘之媵臣,原致主於陶唐。


晉潘尼懷退賦曰:伊疇昔之懷憤,思天飛以遠跡,望循塗而投軌,溯翔風以理翮,冀雲霧之可憑,希天路之開闢,何時原之多違,奄就羈以服役,困吳阪之峻岨,畏鹽車之嚴筴,嗟遊處之弗遇,奚鬱悒之難任,背宇宙之寥廓,羅網罟之重深,常屏氣以斂跡,焉遊豫以娛心,傅釋板以亮殷,望投竿而相姬,窮獨善以全質,達兼利以濟時,聃安志於柱史,由抗跡於嵩箕,理殊塗而同歸,雖百慮其何思,敢因虛以託談,遂逡巡而造辭。


晉傅鹹申懷賦曰:何天施之弘普,廁瓦礫於瓊瑛,備東宮之妙選,奉儲君之聖明,穆穆清禁,濟濟羣英,鸞翔鳳集,羽儀上京,芬芳併發,我穢其馨,德音光宣,我累厥聲,豈伊不媿,顧影慚形,雖自百於殞越,懼恩隆而命輕,命既輕而才下,諒無補於明時,塞賢哲之顯路,而塵損之日滋,匪躭榮而忘替,實結戀之有違,忍厚顏於寮類,甘獲戾而受譏,不悟皇恩之彌崇,授大縣乎近畿,畿雲近而防遠,情眷眷而含悲,悲則兼懷,憂慮寔深,雍可南面,千載晞心,微微小子,斯之莫任,莫斯之任,求仁在我,將反初服,畢志訓雅,盡烏鳥之至情,竭歡敬於膝下,進抗疏以歸誠,退抽簪而脂車,庶所乞之克從,永收跡於蓬廬。


晉曹攄述志賦曰:慕浮雲以抗操,躭簞食之自娛,羨首陽之皎節,嘆南山之高疏,哀夫差之溷惑,詠楚懷之失圖,悲伍員之沉悴,痛屈平之無辜,嘉沮溺之隱約,羨接輿之狂歌,顧大雅之先智,緯明哲之所經,微見機而遂逝,比舍生而親名,道殊塗而同歸,要逾世而並榮,舜拘忤於焚廩,孔怵惕於陳匡,紛迍蹇之若斯,何遭命之可常,情怳惚以回迷,夢乘雲而飛颺,駕麟鳳之靡靡,截龍旂之洋洋,周九州而騁目,登四嶽而永望,承聖喆而砥礪,奮羽儀而翱翔,被蘭戺之芳華,帶鍾山之玉英,飾吾冠之岌岌,美吾珮之玲玲,悲盛衰之遞處,情悠悠以紆結,攬萱草以掩淚,曾一嘆而九咽。


晉陸機遂志賦曰:昔崔篆作詩,以明道述志,而馮衍又作顯志賦,班固作幽通賦,皆相依仿焉,張衡思玄,蔡邕玄表,張叔哀系,此前世之可得言者也,崔氏簡而有情,顯志壯而氾濫,哀系俗而時靡,玄表雅而微素,思玄精練而何[集作和。]惠,欲麗前人,而優遊清典,漏[疑當作陋。]幽通矣,班生彬彬,切而不絞,哀而不怨矣,崔蔡沖虛溫敏,雅人之屬也,衍抑揚頓挫,怨之徒也,豈亦窮達異事,而聲爲情變乎,餘備託作者之末,聊複用心焉,武定鼎於洛汭,胡受瑞於汝墳,繇鳴鳳於百祀,啓敬仲乎方震,苟天光之所炤,豈舜族其必陳,厭禋祀於故墟,饗禴祭於東鄰,禰八葉而鬆茂,舞九韶乎降神,系姜叟於海曲,表滄流以遠震,仰前蹤之綿邈,豈孤人之能胄,匪世祿之敢懷,傷茲堂之不構,理或睽而後合,道有夷而弗順,傅棲巖而神交,伊荷鼎以自進,蕭綢繆於豐沛,故攀龍而先躍,陳傾覆於楚魏,亦陵霄以自濯,伍被刑而伏劍,魏和戎而擁樂,彼殊塗而並致,此同川而偏溺,禍無景而易逢,福有時而難學,惟萬物之運動,雖紛糾而相襲,隨性類以曲成,故圓行而方立,要信心而委命,援前脩以自呈,擬遺蹟於成軌,詠新曲於故聲,任窮達以逝止,亦進仕而退耕,庶斯言之不渝,抱耿介以成名。又懷土賦曰:餘去家漸久,懷土彌篤,方思之殷,何物不感,曲街委巷,罔不興詠,水泉草木,鹹足悲焉,故述斯賦,背故都之沃衍,適新邑之丘墟,遵黃川以葺宇,被蒼林而卜居,悼孤生之已晏,恨親沒之何速,排虛房而永念,想遺塵其如玉,眇綿邈而莫覯,徒佇立其焉屬,感亡景於存物,惋隤年於拱木,悲顧眄而有餘,思俯仰而自足,留茲情於江介,寄瘁貌於海曲,玩通川以悠想,撫歸塗而躑躅,伊躑躅之徒勤,慘歸途之良難,愍棲鳥於南枝,吊離禽於別山,念庭樹以悟懷,憶路草而解顏,甘堇荼於飴茈,緯蕭艾其如蘭,神何寢而不夢,形何興而不言。


梁元帝玄覽賦曰:歲次旃蒙,月建司空,變蕤賓之呂,扇廣莫之風,蕭子褰帷九水,作牧三宮,乃盱衡而言曰:唯天爲大,唯堯則之,唯地爲厚,唯王國之,粵羲皇之握鏡,實乃神而乃聖,陳六聯於八則,弘九職於三令,惟天縱於副後,逾啓誦而爲首,既論儒而肅成,復斷獄於長壽,爾其湘水之東,即我龜蒙,魏正元而分邑,吳太平而定中,鎮鱗山之崔嵬,傍龍跡而穹隆,將遊目於五湖,夕結覽於姑蘇,臨閶門之跨水,聳重闕而開都,觀泉亭之涌波,窟巍巍而瓘瓘,張素蓋而縈洲嶼,馳白馬而赴江沱,登舜橋而延首,暇禹井而淹留,御史之牀猶在,督護之門不脩,詳夫皇王爰處,本無定所,堯都平陽,舜在冀方,商王居亳,成周卜洛,故知黃旗紫蓋,域中爲大,天地之所合,風雲之所會,爰八命而建旟,誠非親而勿居,應鳴鞞於龍角,覆緹幕於熊車,經釣臺而高邁,過鄂渚而西浮,變青門之三襲,爲黃塵之一丘,臨章華而留眄,見舊楚之淒涼,試極目乎千里,何春心之可傷,其渚宮也,夾江帶阡,布濩井田,通逵交迸,高門接連,人腰水心之劍,家給火耕之田,爾乃樹之榛慄,椅桐梓漆,三巴黃甘,千戶朱橘,矧高宴於城隅,駐五馬而踟躕,乃有青琴碧玉,絳樹綠珠,西河王豹,東野綿駒,蘭缸夕燃,合璧斜天,照流風之迴雪,映出水之初蓮,奉信珪而入朝,驅駿駟而乘軺,既總司於戍旅,亦兼飾於豐貂,幼墳籍以自娛,迄方今而不渝,雲氣芝英之簡,懸針倒薤之書,擬河獻之留真,希淳于之席珍,臨秋水之至樂,登春臺而目欣,鑿戶牖而長望,混木雁而兼陳,嗟今來而古往,聊絕筆於獲麟。


又言志賦曰:天文既表,人文可觀,知負扆之來易,信握鏡之雲難,差立極而補天,驗璧合而珠連,有庖羲之八索,稱朱襄之五絃,聞夏王之鑄鼎,重農皇之播田,雖車軌之未同,亶彌媿於棟隆,戮封豕於海內,斬長狄於區中,懷宿昔之璵璠,並來遊於菟園,悲元瑜之已逝,嘆靈光之獨存,想延賓於北閣,因置酒於南軒,聞湋鳴而懷友,聽長笛其何言,夙有尚於清靜,叨再□[原壞,疑是駐字。]於鄢郢,東窺文命之穴,南望鴻崖之井,遂撫運而登庸,謬垂旒而卷領,雖有愧於前英,每求衣於未明,召司烜而照夜,觀執珪而滿庭,誠雖休以勿休,寔旨酒之忘憂,絕何楊之妙舞,廢綿駒之善謳,彼知止與知足,復何營而何欲,柱何用於黃金,案寧勞於青玉,爾乃高步北園,用蕩囂煩,桂偃蹇而臨棟,石穹隆而架門,對灌木之脩聳,觀激水之飛奔,澗不風而自響,天無雲而晝昏,聞賓鴻之夜飛,想過沛而霑衣,況登樓而作賦,望懷海而思歸。


【書】漢司馬遷報任安書曰:僕亦嘗廁下大夫之列,陪奉外廷末議,不以此時,引維綱,盡思慮,今已虧形爲埽除之隸,在闒茸之中,乃欲仰首伸眉,論列是非,不亦輕朝廷羞當世之士邪,僕與李陵,俱居門下,素非相善也,趨舍異路,未嘗銜杯酒,接殷勤之餘歡,今舉事一不當,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櫱其短,僕誠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然李陵一呼勞軍,士卒無不起,張空拳,冒白刃,北鄉爭死敵者,愚以爲李陵素與士大夫絕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將不過也,身雖陷敗,亦足以曝於天下也,適會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未能盡明,明主不曉,以爲僕沮貳師,而爲李陵遊說,遂下於理,奉拳拳之忠,終不自明,交遊莫救視,左右親近不爲一言,身非木石,獨與法吏爲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愬者,此真少卿所親見,僕行事豈不然乎,且夫臧獲婢妾,猶能引決,況僕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苟活,身函糞土之中而不辭者,鄙沒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世也,古者富貴而名磨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爲作也,僕竊不遜,近自託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略考其行事,綜其終始,稽其成敗興壞之紀,欲以究天地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僕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僕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爲智者道,難爲俗人言也。


漢楊惲報孫會宗書曰:惲家方隆盛時,乘朱輪者五十人,位在列卿,爵爲通侯,總領從官,與聞政事,曾不能以此時有所建明,以宣德化,已負竊位素餐之責久矣,懷祿貪勢,不能自退,遂遭變故,橫被口語,身幽北闕,妻子滿獄,當此之時,自以夷滅不足以塞責,豈意得全首領,復奉先人之丘墓乎,伏惟聖主之恩,不可勝量,君子游道,樂以忘憂,小人全軀,悅以忘罪,竊自思念,過已久矣,行已虧矣,長爲農夫,以沒世矣,是故身奉[《文選》四十一作率。]妻子,戮力耕桑,灌田治產,以給公上,不意當複用此爲譏議也,田家作苦,歲時伏臘,烹羊炮羔,斗酒自勞,家本秦地,能爲秦聲,婦趙女也,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數人,酒後耳熱,仰天撫缶而呼嗚嗚,其詩曰: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豆一頃,落而爲萁,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是日也,拂衣而喜,奮袖低昂,頓足起舞,誠淫荒無度,不知其不可也,惲幸有餘祿,方糴賤販貴,逐什一之利,下流之人,衆毀所歸,不寒而慄,雖雅知憚者,猶隨風而靡,尚何稱譽之有,道不同,不相爲謀,今子尚安得以卿大夫之制而責僕哉。


魏文帝與吳質書曰:季重無恙,塗路雖局,官守有限,原言之懷,良不可任,足下所治僻左,書問致簡,益用增勞,每念昔日南皮之遊,誠不可忘,既妙思六經,逍遙百氏,彈琴間設,終以博弈,高談娛心,哀箏順耳,馳騁北場,旅食南館,浮甘瓜於清泉,沉朱李於寒水,白日既匿,繼以朗月,同乘共載,以遊後園,輿輪徐動,賓從無聲,清風夜起,悲笳微吟,樂往哀來,愴然傷懷,餘顧而言,斯樂難常,足下之徒,鹹以爲然,今果分別,各在一方,元瑜長逝,化爲異物,每一念至,何時可言,方今蕤賓紀時,景風扇物,天意和暖,衆果具繁,時駕而遨,北遵河曲,從者鳴笳以啓路,文學託於後車,節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


又曰:昔日遊處,行則連輿,立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每至觴酌流行,絲竹並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當此之時,忽然不自知樂也,何圖數年之間,零落略盡,言之傷心,頃撰其遺文,都爲一集,觀其姓名,已爲鬼錄,追思昔遊,猶在心目,而此諸子,化爲糞壤,可複道哉,歷覽諸子之文,對之收淚,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年行已長大,所懷萬端,時有所慮,至乃通夕不暝,志意何時復類往昔邪,已成老翁,但未白頭爾。


魏陳王曹植與吳質書曰:前日雖因常調,得爲密坐,雖宴飲彌日,其於別遠會稀,不盡其勞積也,若夫觴酌凌波於前,笳簫發音於後,足下鷹揚其體,鳳翔虎視,謂蕭曹不足儔,衛霍不足侔也,左顧右盻,謂若無人,豈若吾子之壯志哉,過屠門而大嚼,雖不得肉,貴且快意,當斯之時,原舉太山以爲肉,齊東海以爲酒,伐雲夢之竹以爲笛,斬泗濱之梓以爲箏,食若填巨壑,飲若灌漏卮,其樂固難量,豈非大丈夫之樂哉,然日歲不我與,曜靈急節,面有逸景之速,別有參商之闊,思抑六龍之首,頓羲和之轡,折若木之華,閉濛汜之谷,天路高邈,良無由緣。


魏吳質答太子書曰:奉讀手命,追亡慮存,恩哀之隆,形於文墨,日月冉冉,歲不我與,昔侍左右,廁坐衆賢,出有微行之遊,入有管絃之歡,置酒樂飲,賦詩稱壽,自謂可終始相保,並聘材力,效節明主,何意數年之間,死喪略盡,臣獨何德,以堪久長,徐陳劉應,才學所著,誠如來命,惜其不遂,可謂痛切,凡此數子,於雍容侍從,實其人也,若乃邊境有虞,羣下鼎沸,軍書輳至,羽檄交馳,於彼諸賢,非其任矣,往者孝武之世,文章爲盛,若東方朔枚皋之徒,不能持論,即阮陳之流也,其唯嚴助壽王,與聞政事,然皆不損其身,善謀於國,卒以敗亡,臣竊恥之,至於司馬長卿,稱疾避事,以著撰爲務,則徐生庶幾焉,而今各逝,已爲異物。


又答陳思王曹植書曰:信到,奉所惠貺,發函伸紙,是何文采之巨麗,而慰喻之綢繆乎,夫登東嶽者,然後知衆山之迤邐也,奉至尊,然後知百里之卑微也,身賤犬馬,德輕鴻毛,至乃歷玄關,排金門,升玉堂,伏櫺檻於前殿,臨曲池而行觴,既威儀虧替,言辭漏泄,雖恃平原養士之懿,愧無毛遂耀穎之才,深蒙薛公折節之禮,而無馮諼三窟之效,屢獲信陵虛左之德。又無侯生可述之美,凡此數者,乃質之所以憤積於胸襟,懷眷而於邑者也,若追前宴,謂之未究,欲傾海爲酒,並山爲餚,伐竹雲夢,斬梓泗濱,然後極雅意,盡歡情,信公子之壯觀,非鄙人之所庶幾也,若質之志,實在所天,思投印釋黻,朝夕侍坐,鑽仲父之遺訓,覽老氏之要言,對清酤而不酌,抑嘉餚而不享,使西施出帷,嫫母侍側,斯盛德之所蹈,明哲之所保也,若乃近者之觀,實蕩鄙心,秦箏發徽,二八迭奏,壎簫激於華屋,靈鼓動於坐左,耳嘈嘈而無聞,情踊躍於鞍馬,謂可北懾肅慎,使貢其楛矢,南震百越,使獻其白雉。又況權備,夫何足視乎,還治諷集所著,觀省英瑋,實賦頌之宗,作者之師表也。


晉羊祜與從弟書曰:吾以布衣,忝荷重任,每以屍素爲愧,大命既隆,唯江南未夷,此人臣之責,是以不量所能,畢力吳會,當憑朝廷之威,賴士大夫之謀,以全克之舉,除萬世之患,年已朽老,既定邊事,當有角巾東路,還歸鄉里,於墳墓側,爲容棺之墟,假日視息,思與後生味道,此吾之至原也,以凡才而居重位,何能不懼盈滿以責邪,疏廣吾師也,聖主明恕,當不奪微志爾。


晉劉琨答盧諶書曰:書及詩,備辛酸之苦言,暢經通之遠旨,執玩反覆,不能釋手,慨然以悲,歡然以喜,昔在少壯,未當檢括,遠詠老莊之齊物,近嘉阮生之放曠,怪厚薄何由而生,哀樂何由而至,自頃譸張,困於逆亂,國破家亡,親友凋殘,塊然獨處,愧憤雲集,負杖行吟,則百憂俱至,時復相與,舉觴對膝,破涕爲笑,排終身之積慘,求數刻之蹔歡,譬由疾疹彌年,而欲以一丸銷之爾,夫才生於世,而世實須才,和氏之璧,焉得獨曜於郢握,夜光之珠,無緣得玩於隨掌,天下之寶,固當與天下共之,但離索之日,不能不以悵恨爾。


齊謝朏與王儉書曰:夫所貴天下之士者何,其上則閟景山壑,凌氣風霞,次則投緡舍築,鬱爲上佐,次則服秦楚而辭其功,振燕魏而逃其賞,凡此數輩,皆英懿之士也,自茲已降,參差萬緒,或跡著明晦,或才兼默語,若桓譚之褰俗,馮衍之忤時,北海之凝峭,中散之峻絕,率以方寸之情,喪不訾之德,蓋無取焉,若相如之愛奇,任偉長之淹粹弘遠,樂廣融通,裴楷夷淡,彼四賢者,並純神絕景,徇物傷意,其慕之而未可以言,但心之所暗,咫尺千里,志之所符,滄洲曖然,揣而論之,寔山河之不肖者也。


梁簡文帝答徐摛書曰:山濤有云,東宮養德而已,但今與古殊,時有監撫之務,竟不能黜邪進善,少助國章,獻可替不,仰裨聖政,以此慚遑,無忘夕惕,驅馳五嶺,在戎十年,險阻艱難,備更之矣,觀夫全軀具臣,刀筆小吏,未嘗識山川之形勢,介冑之勤勞,細民之疾苦,風俗之嗜好,高閣之間可來,高門之地徒重,玉饌羅前,黃金在握,足訾粟斯,容與自憙,亦復言軒羲以來,一人而已,使人見此,良足長嘆。


梁王僧孺與何遜書[梁書王僧孺傳作何蜅。]曰:昔李叟入秦,梁生適越,猶懷恨悵,且或吟謠,況歧路之日,將離嚴網,辭無可憐,罪有不測,所以握手戀戀,離別珍重,弟愛同郭李,淫淫承睫,吾猶抗手分背,羞學婦人,顧實不肖,文質無所抵,蓋困在衣食,迫於飢寒,非有奇才,絕略高談,吐一言可以匡俗振民,動一議可以固邦興國,全璧歸趙,飛矢投燕,偃息藩魏,甘臥安郢,腦日逐,髓月支,擁十萬而橫行,提五千而深入,將能執珪裂壤,功勒景鍾,錦繡爲衣,朱丹被轂,斯蓋大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除舊佈新,清晷方旦,抱樂銜圖,訟謳有主,一旦陪武帳,仰文枇,備聃佚之柱下,充嚴朱之席上,入班九棘,出專千里,未有躡景追風,奔驟之若此者也,蓋基薄牆高,塗遙力躓,司隸懍懍,思得應弦,譬懸廚之獸,如離繳之鳥,將充庖鼎,以餌鷹鸇,雖事異鑽皮,文非次骨,猶復因茲舌杪,成此筆端,上可以投畀北方,次可以論諭左校,幸聖主留善貸之德,紆好生之施,解網祝禽,下車泣罪,所謂還魄斗極,追風奉高,蓋士無賢不肖,在朝見嫉,女無美惡,入宮見妒,外無奔走之友,內乏彊近之視,是以媾市之徒,隨相媒櫱,一朝捐棄,以快怨者之心,籲可悲矣,蓋先貴後賤,古富今貧,李流所以發此哀音,雍門所以扣其悲曲。又迫以嚴秋殺氣,萬物多悲,長夜展轉,百憂俱至,況覆露鋪草色,風搖樹影,寒蟲夕叫,含輕重而同悲,秋葉晚傷,雜黃紫而俱墜,悲夫,豈復得與二三士友,抗首接膝,履足差肩,摛綺縠之清文,談希夷之至道,唯吳憑之遇夏馥,範式之值孔嵩,愍其留賃,憐此行乞爾。


又答江琰書曰:猥惠嘉音,用蠲疾首,發函伸紙,朗若披雲,等嶰谷之清音,比洞庭之高曲,辭則美矣,而擬其非倫,譬享海鳥以醇醪嘉膳,棲林狖以崇楹曾栱,苟非其實,立有驚怖,況復以一離訴棄,賓實漼然,豈復能使一笥可輕,八廚斯引,且登清漢,乍棄黃汙,望影析支,爭塗再楫,其或蹲林臥石,籍卉班荊,不過田畯野老,漁父樵客,酌醴焚枯,嗚嗚相勞,羹藜含糗,果然滿腹,寧有幡旗貴客,車馬大賓,獻書儘先賢之德,作頌罄前皇之美,豈不俯拾青紫,坐享大夫,況復詠高梧而賦脩竹,背清淮而遊長範,留東閤以從容,登石室而高視,豈與夫身沒名隕,同年而共譭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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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類聚 卷二十六·人部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