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以錯綜複雜的清代上層貴族社會爲背景,以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悲劇爲主線,通過對賈、史、王、薛四大家族榮衰的描寫,展示了18世紀上半葉中國封建社會末期的方方面面,囊括了多姿多彩的世俗人情,可謂一部百科全書式的長篇小說。
話說賈政進內,見了樞密院各位大人,又見了各位王爺。北靜王道:“今日我們傳你來,有遵旨問你的事。”賈政即忙跪下。衆大人便問道:“你哥哥交通外官,恃強凌弱,縱兒聚賭,強佔良民妻女不遂逼死的事,你都知道麼?”賈政回道:“犯官自從主恩欽點學政任滿後,查看賑恤,於上年冬底回家,又蒙堂派工程,後又任江西糧道,題參回都,仍在工部行走,日夜不敢怠惰。一應家務,並未留心伺察,實在胡塗。不能管教子侄,這就是辜負聖恩。只求主上重重治罪。”北靜王據說轉奏。
不多時,傳出旨來,北靜王便述道:“主上因御史參奏賈赦交通外官,恃強凌弱。據該御史指出平安州互相往來,賈赦包攬詞訟。嚴鞫賈赦,據供平安州原系姻親來往,並未干涉官事,該御史亦不能指實。惟有倚勢強索石呆子古扇一款是實的,然系玩物,究非強索良民之物可比。雖石呆子自盡,亦系瘋傻所致,與逼勒致死者有間。今從寬將賈赦發往臺站效力贖罪。所參賈珍強佔良民妻女爲妾、不從逼死一款,提取都察院原案,看得尤二姐實系張華指腹爲婚未娶之妻,因伊貧苦自願退婚,尤二姐之母願給賈珍之弟爲妾,並非強佔。再尤三姐自刎掩埋並未報官一款,查尤三姐原系賈珍妻妹,本意爲伊擇配,因被逼索定禮,衆人揚言穢亂,以致羞忿自盡,並非賈珍逼勒致死。但身繫世襲職員,罔知法紀,私埋人命,本應重治,念伊究屬功臣後裔,不忍加罪,亦從寬革去世職,派往海疆效力贖罪。賈蓉年幼無干,省釋。賈政實系在外任多年,居官尚屬勤慎,免治伊治家不正之罪。”賈政聽了,感激涕零,叩首不及,又叩求王爺代奏下忱。北靜王道:“你該叩謝天恩,更有何奏?”賈政道:“犯官仰蒙聖恩,不加大罪,又蒙將家產給還,實在捫心惶愧,願將祖宗遺受重祿,積餘置產,一併交官。”北靜王道:“主上仁慈待下,明慎用刑,賞罰無差。如今既蒙莫大深恩,給還財產,你又何必多此一奏?”衆官也說不必。賈政便謝了恩,叩謝了王爺出來。恐賈母不放心,急忙趕回。
上下男女人等不知傳進賈政是何吉凶,都在外頭打聽,一見賈政回家,都略略的放心,也不敢問。只見賈政忙忙的走到賈母跟前,將蒙聖恩寬免的事,細細告訴了一遍。賈母雖則放心,只是兩個世職革去,賈赦又往臺站效力,賈珍又往海疆,不免又悲傷起來。邢夫人、尤氏聽見那話,更哭起來。賈政便道:“老太太放心。大哥雖則臺站效力,也是爲國家辦事,不致受苦,只要辦得妥當,就可復職。珍兒正是年輕,很該出力。若不是這樣,便是祖父的餘德亦不能久享。”說了些寬慰的話。賈母素來本不大喜歡賈赦,那邊東府賈珍究竟隔了一層。只有邢夫人、尤氏痛哭不已。邢夫人想着“家產一空,丈夫年老遠出,膝下雖有璉兒,又是素來順他二叔的,如今是都靠着二叔,他兩口子更是順着那邊去了。獨我一人孤苦伶仃,怎麼好?”那尤氏本來獨掌寧府的家計,除了賈珍,也算是惟她爲尊,又與賈珍夫婦相和。如今犯事遠出,家財抄盡,依往榮府,雖則老太太疼愛,終是依人門下。又帶了偕鸞、佩鳳,蓉兒夫婦又是不能興家立業的人。又想着:“二妹妹、三妹妹俱是璉二叔鬧的,如今他們倒安然無事,依舊夫婦完聚。只留我們幾人,怎生度日?”想到這裏,痛哭起來。
賈母不忍,便問賈政道:“你大哥和珍兒現已定案,可能回家?蓉兒既沒他的事,也該放出來了。”賈政道:“若在定例,大哥是不能回家的。我已託人徇個私情,叫我們大老爺同侄兒回家,好置辦行裝,衙門內業已應了。想來蓉兒同着他爺爺、父親一起出來。只請老太太放心,兒子辦去。”賈母又道:“我這幾年老的不成人了,總沒有問過家事。如今東府是全抄去了,房屋入官不消說的。你大哥那邊,璉兒那裏,也都抄去了。咱們西府銀庫,東省地土,你知道到底還剩了多少?他兩個起身,也得給他們幾千銀子纔好。”賈政正是沒法,聽見賈母一問,心想着:“若是說明,又恐老太太着急;若不說明,不用說將來,現在怎樣辦法?”定了主意,便回道:“若老太太不問,兒子也不敢說。如今老太太既問到這裏,現在璉兒也在這裏,昨日兒子已查了:舊庫的銀子早已虛空,不但用盡,外頭還有虧空。現今大哥這件事,若不花銀託人,雖說主上寬恩,只怕他們爺兒兩個也不大好,就是這項銀子尚無打算。東省的地畝,早已寅年吃了卯年的租兒了,一時也算不轉來,只好盡所有的――蒙聖恩沒有動的衣服、首飾――折變了,給大哥、珍兒作盤費罷了。過日的事只可再打算。”賈母聽了,又急得眼淚直淌,說道:“怎麼着,咱們家到了這樣田地了麼?我雖沒有經過,我想起我家向日比這裏還強十倍,也是擺了幾年虛架子,沒有出這樣事,已經塌下來了,不消一二年就完了。據你說起來,咱們竟一兩年就不能支了?”賈政道:“若是這兩個世俸不動,外頭還有些挪移。如今無可指稱,誰肯接濟?”說着,也淚流滿面,“想起親戚來,用過我們的,如今都窮了,沒有用過我們的,又不肯照應了。昨日兒子也沒有細查,只看家下的人丁冊子,別說上頭的錢一無所出,那底下的人也養不起許多。”
賈母正在憂慮,只見賈赦、賈珍、賈蓉一齊進來給賈母請安。賈母看這般光景,一隻手拉着賈赦,一隻手拉着賈珍,便大哭起來。他兩人臉上羞慚,又見賈母哭泣,都跪在地下哭着說道:“兒孫們不長進,將祖上功勳丟了,又累老太太傷心,兒孫們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了!”滿屋中人看這光景,又一齊大哭起來。賈政只得勸解:“倒先要打算他兩個的使用。大約在家只可住得一兩日,遲則人家就不依了。”老太太含悲忍淚的說道:“你兩個且各自同你們媳婦們說說話兒去罷。”又吩咐賈政道:“這件事是不能久待的,想來外面挪移,恐不中用,那時誤了欽限怎麼好?只好我替你們打算罷了。就是家中如此亂糟糟的,也不是常法兒。”一面說着,便叫鴛鴦吩咐去了。這裏賈赦等出來,又與賈政哭泣了一會,都不免將從前任性,過後惱悔,如今分離的話說了一會,各自同媳婦那邊悲傷去了。賈赦年老,倒也拋的下;獨有賈珍與尤氏怎忍分離!賈璉、賈蓉兩個也只有拉着父親啼哭。雖說是比軍流減等,究竟生離死別。這也是事到如此,只得大家硬着心腸過去。
卻說賈母叫邢、王二夫人同了鴛鴦等開箱倒籠,將做媳婦到如今積攢的東西都拿出來,又叫賈赦、賈政、賈珍等,一一的分派說:“這裏現有的銀子,交賈赦三千兩,你拿二千兩去做你的盤費使用,留一千給大太太另用。這三千給珍兒,你只許拿一千去,留下二千交你媳婦過日子。仍舊各自度日,房子是在一處,飯食各自喫罷。四丫頭將來的親事,還是我的事。只可憐鳳丫頭操心了一輩子,如今弄得精光,也給她三千兩,叫她自己收着,不許叫璉兒用。如今她還病得神昏氣喪,叫平兒來拿去。這是你祖父留下來的衣服,還有我少年穿的衣服首飾,如今我用不着。男的呢,叫大老爺、珍兒、璉兒、蓉兒拿去分了;女的呢,叫大太太、珍兒媳婦、鳳丫頭拿了分去。這五百兩銀子交給璉兒,明年將林丫頭的棺材送回南去。”分派定了,又叫賈政道:“你說現在還該着人的使用,這是少不得的,你叫拿這金子變賣償還。這是他們鬧掉了我的,你也是我的兒子,我並不偏向。寶玉已經成了家,我剩下這些金銀等物,大約還值幾千兩銀子,這是都給寶玉的了。珠兒媳婦向來孝順我,蘭兒也好,我也分給他們些。這便是我的事情完了。”
賈政見母親如此明斷分晰,俱跪下哭着說:“老太太這麼大年紀,兒孫們沒點孝順,承受老祖宗這樣恩典,叫兒孫們更無地自容了!”賈母道:“別瞎說,若不鬧出這個亂兒,我還收着呢。只是現在家人過多,只有二老爺是當差的,留幾個人就夠了。你就吩咐管事的,將人叫齊了,分派妥當。各家有人便就罷了,譬如一抄盡了,怎麼樣呢?我們裏頭的,也要叫人分派,該配人的配人,賞去的賞去。如今雖說咱們這房子不入官,你到底把這園子交了纔好。那些田地原交璉兒清理,該賣的賣,該留的留,斷不要支架子,做空頭。我索性說了罷,江南甄家還有幾兩銀子,二太太那裏收着,該叫人就送去罷。倘或再有點事出來,可不是他們躲過了風暴又遇了雨了麼!”
賈政本是不知當家立計的人,一聽賈母的話,一一領命,心想:“老太太實在真真是理家的人,都是我們這些不長進的鬧壞了。”賈政見賈母勞乏,求着老太太歇歇養神。賈母又道:“我所剩的東西也有限,等我死了,做結果我的使用。餘的都給我服侍的丫頭。”賈政等聽到這裏,更加傷感,大家跪下說:“請老太太寬懷,只願兒子們託老太太的福,過了些時都邀了恩眷,那時兢兢業業的治起家來,以贖前愆,奉養老太太到一百歲的時候。”賈母道:“但願這樣纔好,我死了也好見祖宗。你們別打量我是享得富貴受不得貧窮的人哪,不過這幾年看看你們轟轟烈烈,我落得都不管,說說笑笑,養身子罷了。那知道家運一敗直到這樣!若說外頭好看,裏頭空虛,是我早知道的了。只是‘居移氣,養移體’,一時下不得臺來。如今藉此正好收斂,守住這個門頭,不然,叫人笑話你。你還不知,只打量我知道窮了,便着急的要死。我心裏是想着祖宗莫大的功勳,無一日不指望你們比祖宗還強,能夠守住也就罷了。誰知他們爺兒兩個做些什麼勾當!”
賈母正自長篇大論的說,只見豐兒慌慌張張的跑來回王夫人道:“今早我們奶奶聽見外頭的事,哭了一場,如今氣都接不上來。平兒叫我來回太太。”豐兒沒有說完,賈母聽見,便問:“到底怎麼樣?”王夫人便代回道:“如今說是不大好。”賈母起身道:“噯,這些冤家,竟要磨死我了!”說着,叫人扶着,要親自看去。賈政即忙攔住,勸道:“老太太傷了好一回的心,又分派了好些事,這會該歇歇。便是孫子媳婦有什麼事,該叫媳婦瞧去就是了,何必老太太親身過去呢?倘或再傷感起來,老太太身上要有一點兒不好,叫做兒子的怎麼處呢?”賈母道:“你們各自出去,等一會子再進來,我還有話說。”賈政不敢多言,只得出來料理兄侄起身的事,又叫賈璉挑人跟去。這裏賈母才叫鴛鴦等派人拿了給鳳姐的東西,跟着過來。
鳳姐正在氣厥。平兒哭得眼紅,聽見賈母帶着王夫人,寶玉、寶釵過來,疾忙出來迎接。賈母便問:“這會子怎麼樣了?”平兒恐驚了賈母,便說:“這會子好些。老太太既來了,請進去瞧瞧。”她先跑進去,輕輕的揭開帳子。鳳姐開眼瞧着,只見賈母進來,滿心慚愧。先前原打算賈母等惱她,不疼的了,是死活由她的,不料賈母親自來瞧,心裏一寬,覺那擁塞的氣略鬆動些,便要扎掙坐起。賈母叫平兒按着,“不要動,你好些麼?”鳳姐含淚道:“我從小兒過來,老太太、太太怎麼樣疼我。那知我福氣薄,叫神鬼支使的失魂落魄,不但不能夠在老太太跟前盡點孝心,公婆前討個好,還是這樣把我當人,叫我幫着料理家務,被我鬧的七顛八倒,我還有什麼臉兒見老太太,太太呢!今日老太太、太太親自過來,我更當不起了,恐怕該活三天的又折上了兩天去了。”說着悲咽。賈母道:“那些事原是外頭鬧起來的,與你什麼相干?就是你的東西被人拿去,這也算不了什麼呀!我帶了好些東西給你,任你自便。”說着,叫人拿上來給她瞧瞧。鳳姐本是貪得無厭的人,如今被抄盡淨,本是愁苦,又恐人埋怨,正是幾不欲生的時候。今兒賈母仍舊疼她,王夫人也沒嗔怪,過來安慰她,又想賈璉無事,心下安放好些,便在枕上與賈母磕頭,說道:“請老太太放心。若是我的病託着老太太的福好了些,我情願自己當個粗使丫頭,盡心竭力的服侍老太太、太太罷。”賈母聽她說得傷心,不免掉下淚來。寶玉是從來沒有經過這大風浪的,心下只知安樂、不知憂患的人,如今碰來碰去都是哭泣的事,所以他竟比傻子尤甚,見人哭他就哭。鳳姐看見衆人憂悶,反倒勉強說幾句寬慰賈母的話,求着:“請老太太、太太回去,我略好些,過來磕頭。”說着,將頭仰起。賈母叫平兒:“好生服侍,短什麼,到我那裏要去。”說着,帶了王夫人將要回到自己房中。只聽見兩三處哭聲。賈母實在不忍聞見,便叫王夫人散去,叫寶玉:“去見你大爺、大哥,送一送就回來。”自己躺在榻上下淚。幸喜鴛鴦等能用百樣言語勸解,賈母暫且安歇。
不言賈赦等分離悲痛。那些跟去的人,誰是願意的?不免心中抱怨,叫苦連天。正是生離果勝死別,看者比受者更加傷心。好好的一個榮國府,鬧到人嚎鬼哭。賈政最循規矩,在倫常上也講究的,執手分別後,自己先騎馬趕至城外,舉酒送行,又叮嚀了好些國家軫恤勳臣,力圖報稱的話。賈赦等揮淚分頭而別。
賈政帶了寶玉回家,未及進門,只見門上有好些人在那裏亂嚷,說:“今日旨意:將榮國公世職着賈政承襲。”那些人在那裏要喜錢,門上人和他們分爭,說是“本來的世職,我們本家襲了,有什麼喜報?”那些人說道:“那世職的榮耀,比任什麼還難得。你們大老爺鬧掉了,想要這個,再不能的了。如今的聖人在位,赦過宥罪,還賞給二老爺襲了。這是千載難逢的,怎麼不給喜錢?”正鬧着,賈政回家,門上回了,雖則喜歡,究竟是哥哥犯事所致,反覺感極涕零,趕着進內告訴賈母。王夫人正恐賈母傷心,過來安慰,聽得世職復還,自是歡喜。又見賈政進來,賈母拉了說些勤黽報恩的話。獨有邢夫人、尤氏心下悲苦,只不好露出來。
且說外面這些趨炎奉勢的親戚朋友,先前賈宅有事,都遠避不來;今兒賈政襲職,知聖眷尚好,大家都來賀喜。那知賈政純厚性成,因他襲哥哥的職,心內反生煩惱,只知感激天恩。於第二日進內謝恩,到底將賞還府第園子備摺奏請入官。內廷降旨不必,賈政才得放心回家,以後循分供職。但是家計蕭條,入不敷出。賈政又不能在外應酬。家人們見賈政忠厚,鳳姐抱病不能理家,賈璉的虧缺一日重似一日,難免典房賣地。府內家人幾個有錢的,怕賈璉纏擾,都裝窮躲事,甚至告假不來,各自另尋門路。
獨有一個包勇,雖是新投到此,恰遇榮府壞事,他倒有些真心辦事,見那些人欺瞞主子,便時常不忿。奈他是個新來乍到的人,一句話也插不上,他便生氣,每天吃了就睡。衆人嫌他不肯隨和,便在賈政前說他終日貪杯生事,並不當差。賈政道:“隨他去罷。原是甄府薦來,不好意思。橫豎家內添這一人喫飯,雖說是窮,也不在他一人身上。”並不叫來驅逐。衆人又在賈璉跟前說他怎樣不好,賈璉此時也不敢自作威福,只得由他。
忽一日,包勇耐不過,吃了幾杯酒,在榮府街上閒逛,見有兩個人說話。那人說道:“你瞧,這麼個大府,前兒抄了家,不知如今怎麼樣了?”那人道:“他家怎麼能敗?聽見說,裏頭有位娘娘是他家的姑娘,雖是死了,到底有根基的。況且我常見他們來往的都是王公侯伯,那裏沒有照應?便是現在的府尹,前任的兵部,是他們的一家。難道有這些人還護庇不來麼?”那人道:“你白住在這裏!別人猶可,獨是那個賈大人更了不得!我常見他在兩府來往,前兒御史雖參了,主子還叫府尹查明實跡再辦。你道他怎麼樣?他本沾過兩府的好處,怕人說他迴護一家,他便狠狠的踢了一腳,所以兩府裏纔到底抄了。你道如今的世情還了得嗎!”兩人無心說閒話,豈知旁邊有人跟着聽的明白。包勇心下暗想:“天下有這樣負恩的人但不知是我老爺的什麼人?我若見了他,便打他一個死,鬧出事來,我承當去。”那包勇正在酒後胡思亂想,忽聽那邊喝道而來。包勇遠遠站着。只見那兩人輕輕的說道:“這來的就是那個賈大人了。”包勇聽了,心裏懷恨,趁了酒興,便大聲的道:“沒良心的男女!怎麼忘了我們賈家的恩了。”雨村在轎內,聽得一個“賈”字,便留神觀看,見是一個醉漢,便不理會過去了。
那包勇醉着,不知好歹,便得意洋洋回到府中,問起同伴,知是方纔見的那位大人是這府裏提拔起來的。“他不念舊恩,反來踢弄咱們家裏,見了他罵他幾句,他竟不敢答言。”那榮府的人本嫌包勇,只是主人不計較他,如今他又在外闖禍,不得不回,趁賈政無事,便將包勇喝酒鬧事的話回了。賈政此時正怕風波,聽得家人回稟,便一時生氣,叫進包勇罵了幾句,便派去看園,不許他在外行走。那包勇本是直爽的脾氣,投了主子,他便赤心護主,豈知賈政反倒責罵他。他也不敢再辯,只得收拾行李,往園中看守澆灌去了。未知後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