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旧唐书》共200卷,包括《本纪》20卷、《志》30卷、《列传》150卷,原名《唐书》,宋祁、欧阳修等所编著《新唐书》问世后,才改称《旧唐书》,成书于后晋开运二年(945年)。

卷一百四十六

吐蕃上


吐蕃,在长安之西八千里,本汉西羌之地也。其种落莫知所出也,或云南凉秃发利鹿孤之后也。利鹿孤有子曰樊尼,及利鹿孤卒,樊尼尚幼,弟傉檀嗣位,以樊尼为安西将军。后魏神瑞元年,傉檀为西秦乞佛炽盘所灭,樊尼招集余众,以投沮渠蒙逊,蒙逊以为临松太守。及蒙逊灭,樊尼乃率众西奔,济黄河,逾积石,于羌中建国,开地千里。樊尼威惠夙著,为群羌所怀,皆抚以恩信,归之如市。遂改姓为窣勃野,以秃发为国号,语讹谓之吐蕃,其后子孙繁昌,又侵伐不息,土宇渐广。历周及隋,犹隔诸羌,未通于中国。


其国人号其王为赞普,相为大论、小论,以统理国事。无文字,刻木结绳为约。虽有官,不常厥职,临时统领。征兵用金箭,寇至举烽燧,百里一亭。用刑严峻,小罪剜眼鼻,或皮鞭鞭之,但随喜怒而无常科。囚人于地牢,深数丈,二三年方出之。宴异国宾客,必驱牦牛,令客自射牲以供馔。与其臣下一年一小盟,刑羊狗獼猴,先折其足而杀之,继裂其肠而屠之。令巫者告于天地山川日月星辰之神云:“若心迁变,怀奸反覆,神明鉴之,同于羊狗。”三年一大盟,夜于坛墠之上与众陈设肴馔,杀犬马牛驴以为牲,咒曰:“尔等咸须同心戮力,共保我家,惟天神地祇,共知尔志。有负此盟,使尔身体屠裂,同于此牲。”


其地气候大寒,不生秔稻,有青稞麦、褭豆、小麦、乔麦。畜多牦牛猪犬羊马。又有天鼠,状如雀鼠,其大如猫,皮可为裘。又多金银铜锡。其人或随畜牧而不常厥居,然颇有城郭。其国都城号为逻些城。屋皆平头,高者至数十尺。贵人处于大氈帐,名为拂庐。寝处污秽,绝不栉沐。接手饮酒,以氈为盘,捻鋋为碗,实以羹酪,并而食之。多事羱羝之神,人信巫觋。不知节候,麦熟为岁首。围棋陆博,吹蠡鸣鼓为戏,弓剑不离身。重壮贱老,母拜于子,子倨于父,出入皆少者在前,老者居其后。军令严肃,每战,前队皆死,后队方进。重兵死,恶病终。累代战没,以为甲门。临阵败北者,悬狐尾于其首,表其似狐之怯,稠人广众,必以徇焉,其俗耻之,以为次死。拜必两手据地,作狗吠之声,以身再揖而止。居父母丧,截发,青黛涂面,衣服皆黑,既葬即吉。其赞普死,以人殉葬,衣服珍玩及尝所乘马弓剑之类,皆悉埋之。仍于墓上起大室,立土堆,插杂木为祠祭之所。


贞观八年,其赞普弃宗弄赞始遣使朝贡。弄赞弱冠嗣位,性骁武,多英略,其邻国羊同及诸羌并宾伏之。太宗遣行人冯德遐往抚慰之。见德遐,大悦。闻突厥及吐谷浑皆尚公主,乃遣使随德遐入朝,多赍金宝,奉表求婚,太宗未之许。使者既返,言于弄赞曰:“初至大国,待我甚厚,许嫁公主。会吐谷浑王入朝,有相离间,由是礼薄,遂不许嫁。”弄赞遂与羊同连,发兵以击吐谷浑。吐谷浑不能支,遁于青海之上,以避其锋。其国人畜并为吐蕃所掠。于是进兵攻破党项及白兰诸羌,率其众二十余万,顿于松州西境。遣使贡金帛,云来迎公主。又谓其属曰:“若大国不嫁公主与我,即当入寇。”遂进攻松州,都督韩威轻骑觇贼,反为所败,边人大扰。太宗遣吏部尚书侯君集为当弥道行营大总管,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为白兰道行军总管,左武卫将军牛进达为阔水道行军总管,右领军将军刘兰为洮河道行军总管,率步骑五万以击之。进达先锋自松州夜袭其营,斩千余级。弄赞大惧,引兵而退,遣使谢罪。因复请婚,太宗许之。弄赞乃遣其相禄东赞致礼,献金五千两,自余宝玩数百事。


贞观十五年,太宗以文成公主妻之,令礼部尚书、江夏郡王道宗主婚,持节送公主于吐蕃。弄赞率其部兵次柏海,亲迎于河源。见道宗,执子婿之礼甚恭。既而叹大国服饰礼仪之美,俯仰有愧沮之色。及与公主归国,谓所亲曰:“我父祖未有通婚上国者,今我得尚大唐公主,为幸实多。当为公主筑一城,以夸示后代。”遂筑城邑,立栋宇以居处焉。公主恶其人赭面,弄赞令国中权且罢之,自亦释氈裘,袭纨绮,渐慕华风。仍遣酋豪子弟,请入国学以习《诗》、《书》。又请中国识文之人典其表疏。


太宗伐辽东还,遣禄东赞来贺。奉表曰:“圣天子平定四方,日月所照之国,并为臣妾,而高丽恃远,阙于臣礼。天子自领百万,度辽致讨,隳城陷阵,指日凯旋。夷狄才闻陛下发驾,少进之间,已闻归国。雁飞迅越,不及陛下速疾。奴忝预子婿,喜百常夷。夫鹅,犹雁也,故作金鹅奉献。”其鹅黄金铸成,其高七尺,中可实酒三斛。


二十二年,右卫率府长史王玄策使往西域,为中天竺所掠。吐蕃发精兵与玄策击天竺,大破之,遣使来献捷。


高宗嗣位,授弄赞为驸马都尉,封西海郡王,赐物二千段。弄赞因致书于司徒长孙无忌等云:“天子初即位,若臣下有不忠之心者,当勒兵以赴国除讨。”并献金银珠宝十五种,请置太宗灵座之前。高宗嘉之,进封为宾王,赐杂彩三千段。因请蚕种及造酒、碾、硙、纸、墨之匠,并许焉。乃刊石像其形,列昭陵玄阙之下。


永徽元年,弄赞卒。高宗为之举哀,遣右武候将军鲜于臣济持节赍玺书吊祭。弄赞子早死,其孙继立,复号赞普,时年幼,国事皆委禄东赞。禄东姓MS氏,虽不识文记,而性明毅严重,讲兵训师,雅有节制,吐蕃之并诸羌,雄霸本土,多其谋也。


初,太宗既许降文成公主,赞普使禄东赞来迎,召见顾问,进对合旨,太宗礼之,有异诸蕃,乃拜禄东赞为右卫大将军,又以琅邪长公主外孙女段氏妻之。禄东赞辞曰:“臣本国有妇,父母所聘,情不忍乖。且赞普未谒公主,陪臣安敢辄娶。”太宗嘉之,欲抚以厚恩,虽奇其答而不遂其请。禄东赞有子五人:长曰赞悉若,早死;次钦陵,次赞婆,次悉多干,次勃论。及东赞死,钦陵兄弟复专其国。


后与吐谷浑不和,龙朔、麟德中递相表奏,各论曲直,国家依违,未为与夺。吐蕃怨怒,遂率兵以击吐谷浑。吐谷浑大败,河源王慕容诺曷钵及弘化公主脱身走投凉州,遣使告急。


咸亨元年四月,诏以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婆道行军大总管,左卫员外大将军阿史那道真、右卫将军郭待封为副,率众十余万以讨之。军至大非川,为吐蕃大将论钦陵所败,仁贵等并坐除名。吐谷浑全国尽没,唯慕容诺曷钵及其亲信数千帐来内属,仍徙于灵州。自是吐蕃连岁寇边,当、悉等州诸羌尽降之。


上元三年,进寇鄯、廓等州,杀掠人吏,高宗命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往洮河军镇守以御之。仪凤三年,又命中书令李敬玄兼鄯州都督,往代仁轨于洮河镇守。仍召募关内、河东及诸州骁勇,以为猛士,不简色役。亦有尝任文武官者召入殿庭赐宴,遣往击之。又令益州长史李孝逸、巂州都督拓王奉等发剑南、山南兵募以防御之。其年秋,敬玄与工部尚书刘审礼,率兵与吐蕃战于青海。官军败积,审礼没于阵,敬玄按军不敢救。俄而收军却出,顿于承风岭,阻泥沟不能动,贼屯于高冈以压之。偏将左领军员外将军黑齿常之率敢死之士五百人,夜斫贼营,贼遂溃乱,自相蹂践,死者三百余人。敬玄遂拥众鄯州,坐改为衡州刺史。往剑南兵募,于茂州之西南筑安戎城以压其境。俄有生羌为吐蕃乡导,攻陷其城,遂引兵守之。时吐蕃尽收羊同、党项及诸羌之地,东与凉、松、茂、巂等州相接,南至婆罗门,西又攻陷龟兹、疏勒等四镇,北抵突厥,地方万余里,自汉、魏已来,西戎之盛,未之有也。


高宗闻审礼等败没,召侍臣问绥御之策,中书舍人郭正一曰:“吐蕃作梗,年岁已深,命将兴师,相继不绝。空劳士马,虚费粮储,近讨则徒损兵威,深入则未穷巢穴,望少发兵募,且遣备边,明烽堠,勿令侵抄。使国用丰足,人心叶同,宽之数年,可一举而灭。”给事中刘齐贤、皇甫文亮等皆言严守之便。寻而黑齿常之破吐蕃大将赞婆及素和贵于良非川,杀获二千余级,吐蕃遂引退。诏以常之为河源军使以镇御之。


仪凤四年,赞普卒,其子器弩悉弄嗣位,复号赞普,时年八岁,国政复委于钦陵。遣其大臣论寒调傍来告丧。且请和。高宗遣郎将宋令文入蕃会葬。永隆元年,文成公主薨,高宗又遣使吊祭之。


则天临朝,命文昌右相韦待价为安息道大总管,安西大都护阎温古为副。永昌元年,率兵往征吐蕃,迟留不进,待价坐流浦州,温古处斩。待价素无统御之才,遂狼狈失据,士卒饥馑,皆转死沟壑。明年,又命文昌右相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以讨吐蕃,中路退还,军竟不行。如意元年,吐蕃大首领曷苏率其所属并贵川部落请降,则天令右玉钤卫大将军张玄遇率精卒二万充安抚使以纳之。师次大渡水,曷苏事泄,为本国所擒,又有大首领昝捶率羌蛮部落八千余人诣玄遇内附。玄遇以其部落置叶川州,以昝捶为刺史。仍于大度西山勒石纪功而还。长寿元年,武威军总管王孝杰大破吐蕃之众,克复龟兹、于阗、疏勒、碎叶等四镇,乃于龟兹置安西都护府,发兵以镇守之。万岁登封元年,孝杰复为肃边道大总管,率副总管娄师德与吐蕃将论钦陵、赞婆战于素罗汗山。官军败绩,李杰坐免官。万岁通天元年,吐蕃四万众奄至凉州城下,都督许钦明初不之觉,轻出按部,遂遇贼,拒战久之,力屈为贼所杀。时吐蕃又遣使请和,则天将许之;论钦陵乃请去安西四镇兵,仍索分十姓之地,则天竟不许之。


吐蕃自论钦陵兄弟专统兵马,钦陵每居中用事,诸弟分据方面,赞婆则专在东境,与中国为邻,三十余年,常为边患。其兄弟皆有才略,诸蕃惮之。


圣历二年,其赞普器弩悉弄年渐长,乃与其大臣论岩等密图之。时钦陵在外,赞普乃佯言将猎,召兵执钦陵亲党二千余人,杀之。发使召钦陵、赞婆等,钦陵举兵不受召,赞普自帅众讨之,钦陵未战而溃,遂自杀,其亲信左右同日自杀者百余人。赞婆率所部千余人及其兄子莽布支等来降,则天遣羽林飞骑郊外迎之,授赞婆辅国大将军、行右卫大将军,封归德郡王,优赐甚厚,仍令领其部兵于洪源谷讨击。寻卒,赠特进、安西大都护。


久视元年,吐蕃又遣其将趋莽布支寇凉州,围逼昌松县。陇右诸军州大使唐休璟与莽布支战于洪源谷,斩其副将二人,获首二千五百级。长安二年,赞普率众万余人寇悉州,都督陈大慈与贼凡四战,皆破之,斩首千余级。于是吐蕃遣使论弥萨等入朝请求和,则天宴之于麟德殿,奏百戏于殿庭。论弥萨曰:“臣生于边荒,由来不识中国音乐,乞放臣亲观。”则天许之。于是论弥萨等相视笑忭拜谢曰:“臣自归投圣朝,前后礼数优渥,又得亲观奇乐,一生所未见。自顾微琐,何以仰答天恩,区区褊心,唯愿大家万岁。”明年,又遣使献马千匹、金二千两以求婚,则天许之。


时吐蕃南境属国泥婆罗门等皆叛,赞普自往讨之,卒于军中。诸子争立,久之,国人立器弩悉弄之子弃隶蹜赞为赞普,时年七岁。中宗神龙元年,吐蕃使来告丧,中宗为之举哀,废朝一日。俄而赞普之祖母遣其大臣悉薰然来献方物,为其孙请婚,中宗以所养雍王守礼女为金城公主许嫁之。自是频岁贡献。景龙三年十一月,又遣其大臣尚赞吐等来迎女,中宗宴之于苑内球场,命驸马都尉杨慎交与吐蕃使打球,中宗率侍臣观之。四年正月,制曰:


圣人布化,用百姓为心;王者垂仁,以八荒无外。故能光宅遐迩,裁成品物。由是隆周理历,恢柔远之图;强汉乘时,建和亲之议。斯盖宇长策,经邦茂范。朕受命上灵,克纂洪业,庶几前烈,永致和平。睠彼吐蕃,僻在西服,皇运之始,早申朝贡。太宗文武圣皇帝德侔覆载,情深亿兆,思偃兵甲,遂通姻好,数十年间,一方清净。自文成公主化往,其国因多变革。我之边隅,亟兴师旅,彼之蕃落,颇闻雕弊。顷者赞普及祖母可敦、酋长等,屡披诚款,积有岁时,思托旧亲,请崇新好。金城公主,朕之少女,岂不钟念,但为人父母,志息黎元,若允乃诚祈,更敦和好,则边土宁晏,兵役服息。遂割深慈,为国大计,筑兹外馆,聿膺嘉礼,降彼吐蕃赞普,即以今月进发,朕想自送于郊外。


中宗召侍中纪处讷谓曰:“昔文成公主出降,则江夏王送之。卿雅识蕃情,有安边之略,可为朕充吐蕃使也。”处讷拜谢,既而以不练边事固辞。上又令中书侍郎赵彦昭充使。彦昭以既充外使,恐失其权宠,殊不悦。司农卿赵履温私谓之曰:“公国之宰辅,而为一介之使,不亦鄙乎?”彦昭曰:“然计将安出?”履温因阴托安乐公主密奏留之。于是以左卫大将军杨矩使焉。其月,帝幸始平县以送公主,设帐殿于百顷泊侧,引王公宰相及吐蕃使入宴,中坐酒阑,命吐蕃使进前,谕以公主孩幼,割慈远嫁之旨,上悲泣歔欷久之。因命从臣赋诗饯别,曲赦始平县大辟罪已下,百姓给复一年,改始平县为金城县,又改其地为凤池乡怆别里。公主既至吐蕃,别筑一城以居之。


睿宗即位,摄监察御史李知古上言:“姚州诸蛮,先属吐蕃,请发兵击之。”遂令知古征剑南兵募往经略之。蛮酋傍名乃引吐蕃攻知古,杀之,仍断其尸以祭天。时张玄表为安西都护,又与吐蕃比境,互相攻掠,吐蕃内虽怨怒,外敦和好。时杨矩为鄯州都督,吐蕃遣使厚遗之,因请河西九曲之地以为金城公主汤沐之所,矩遂奏与之。吐蕃既得九曲,其地肥良,堪顿兵畜牧,又与唐境接近,自是复叛,始率兵入寇。


开元二年秋,吐蕃大将闉达焉、乞力徐等率众十余万寇临洮军,又进寇兰、渭等州,掠监牧羊马而去。杨矩悔惧,饮药而死。玄宗令摄左羽林将军薛讷及太仆少卿王晙率兵邀击之。仍下诏将大举亲征,召募将士,克期进发。俄而晙等与贼相遇于渭源之武阶驿,前军王海宾力战死之,晙等率兵而进,大破吐蕃之众,杀数万人,尽收复所掠羊马。贼余党奔北,相枕藉而死,洮水为之不流。上遂罢亲征,命紫微舍人倪若水往按军实,仍吊祭王海宾而还。吐蕃遣其大臣宗俄因子至洮河祭其死亡之士,仍款塞请和,不上许之。自是连年犯边,郭知运、王君相次为河西节度使以捍之。


吐蕃既自恃兵强,每通表疏,求敌国之礼,言词悖慢,上甚怒之。及封禅礼毕,中书令张说奏言:“吐蕃丑逆,诚负万诛,然又事征讨,实为劳弊。且十数年甘、凉、河、鄯征发不息,纵令属胜,亦不能补。闻其悔过请和,惟陛下遣使。许其稽颡内属,以息边境,则苍生幸甚。”上曰:“待吾与王君筹之。”说出,谓源乾曜曰:“君勇而无谋,常思侥幸,两国和好,何以为劳?若入陈谋,则吾计不遂矣。”寻而君入朝奏事,遂请率兵深入以讨之。


十五年正月,君率兵破吐蕃于青海之西,虏其辎重及羊马而还。先是,吐蕃大将悉诺逻率众入攻大斗谷,又移攻甘州,焚烧市里。君畏其锋,不敢出战。会大雪,贼冻死者甚众,遂取积石军西路而还。君先令人潜入贼境,于其归路烧草。悉诺逻军还至大非山,将士息甲牧马,而野草皆尽,马死过半。君与秦州都督张景顺等率众袭其后,入至青海之西,时海水冰合,将士并乘冰而渡。会悉诺逻已渡大非川,辎重及疲兵尚在青海之侧,君纵兵俘之而还。其年九月,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州城,执刺史田元献及王君之父寿,尽取城中军资及仓粮,仍毁其城而去。又进攻玉门军及常乐县,县令贾师顺婴城固守,凡八十日,贼遂引退。俄而王君为回纥余党所杀,乃命兵部尚书萧嵩为河西节度使,以建康军使、左金吾将军张守珪为瓜州刺史,修筑州城,招辑百姓,令其复业。时悉诺逻恭禄威名甚振,萧嵩乃纵反间于吐蕃,云其与中国潜通,赞普遂召而诛之。


明年秋,吐蕃大将悉末朗复率众攻瓜州,守珪出兵击走之。陇右节度使、鄯州都督张忠亮引兵至青海西南渴波谷,与吐蕃接战,大破之。俄而积石、莫门两军兵马总至,与忠亮合势追讨,破其大莫门城,生擒千余人,获马一千匹、牦牛五百头,器仗衣资甚众,又焚其骆驼桥而还。八月,萧嵩又遣副将杜宾客率弩手四千人与吐蕃战于祁连城下,自辰至暮,散而复合,贼徒大溃,临阵斩其副将一人。贼败,散走投山,哭声四合。初,上闻吐蕃重来入寇,谓侍臣曰:“吐蕃骄暴。恃力而来,朕今按地图。审利害,亲指授将帅,破之必矣!”数日而露布至。


十七年,朔方大总管信安王祎又率兵赴陇右,拔其石堡城,斩首四百余级,生擒二百余口,遂于石堡城置振武军,仍献其俘囚于太庙。于是吐蕃频遣使请和,忠王友皇甫惟明因奏事面陈通和之便。上曰:“吐蕃赞普往年尝与朕书,悖慢无礼,朕意欲讨之,何得和也!”惟明曰:“开元之初,赞普幼稚,岂能如此。必是在边军将务邀一时之功,伪作此书,激怒陛下。两国既斗,兴师动众,因利乘便,公行隐盗,伪作功状,以希勋爵,所损钜万,何益国家!今河西、陇右,百姓疲竭,事皆由此。若陛下遣使往视金城公主,因与赞普面约通和,令其稽颡称臣,永息边境,此永代安人之道也。”上然其言,因令惟明及内侍张元方充使往问吐蕃。惟明、元方等至吐蕃,既见赞普及公主,具宣上意。赞普等欣然请和,尽出贞观以来前后敕书以示惟明等,令其重臣名悉猎随惟明等入朝,上表曰:


外甥是先皇帝舅宿亲,又蒙降金城公主,遂和同为一家,天下百姓,普皆安乐。中间为张玄表、李知古等东西两处先动兵马,侵抄吐蕃,边将所以互相征讨,迄至今日,遂成衅隙。外甥以先代文成公主、今金城公主之故,深识尊卑,岂敢失礼!又缘年小,枉被边将谗抅斗乱,令舅致怪。伏乞垂察追留,死将万足。前数度使人入朝,皆被边将不许,所以不敢自奏。去冬公主遣使人娄众失若将状专往,蒙降使看公主来,外甥不胜喜荷。谨遣谕名悉猎及副使押衙将军浪些纥夜悉猎入朝,奏取进止。两国事意,悉猎所知。外甥蕃中已处分边将,不许抄掠,若有汉人来投,便令却送。伏望皇帝舅远察赤心,许依旧好,长令百姓快乐。如蒙圣恩,千年万岁,外甥终不敢先违盟誓。谨奉金胡瓶一、金盘一、金碗一、马脑杯一、零羊衫段一,谨充微国之礼。


金城公主又别进金鸭盘盏杂器物等。十八年十月,名悉猎等至京师,上御宣政殿,列羽林仗以见之。悉猎颇晓书记,先曾迎金城公主至长安,当时朝廷皆称其才辩。及是上引入内宴,与语,甚礼之。赐紫袍金带及鱼袋,并时服、缯彩、银盘、胡瓶,仍于别馆供拟甚厚。悉猎受袍带器物而却进鱼袋,辞曰:“本国无此章服,不敢当殊异之赏。”上嘉而许之。诏御史大夫崔琳充使报聘。仍于赤岭各竖分界之碑,约以更不相侵。


时吐蕃使奏云:“公主请《毛诗》、《礼记》、《左传》《文选》各一部。”制令秘书省写与之。正字于休烈上疏请曰:


臣闻戎狄,国之寇也;经籍,国之典也。戎之生心,不可以无备;典有恆制,不可以假人。《传》曰:“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所以格其非心,在乎有备无患。昔东平王入朝求《史记》、诸子,汉帝不与。盖以《史记》多兵谋,诸子杂诡术。夫以东平,汉之懿戚,尚不欲示征战之书,今西戎,国之寇雠,岂可贻经典之事!


且臣闻吐蕃之性,剽悍果决,敏情持锐,善学不回。若达于书,必能知战。深于《诗》,则知武夫有师干之试;深于《礼》,则知月令有兴废之兵;深于《传》,则知用师多诡诈之计;深于《文》,则知往来有书檄之制。何异借寇兵而资盗粮也!


臣闻鲁秉周礼,齐不加兵;吴获乘车,楚疲奔命。一以守典存国,一以丧法危邦,可取鉴也。且公主下嫁从人,远适异国,合慕夷礼,返求良书,愚臣料之,恐非公主本意也。虑有奔北之类,劝教于中。若陛下虑失蕃情,以备国信,必不得已,请去《春秋》。当周德既衰,诸侯强盛,礼乐自出,战伐交兴,情伪于是乎生,变诈于是乎起,则有以臣召君之事,取威定霸之名。若与此书,国之患也。《传》曰:“于奚请曲县鞶缨,仲尼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可假人。’”狄固贪婪,贵货易土,正可锡之锦绮,厚以玉帛,何必率从其求,以资其智!臣忝叨列位,职刊秘籍,实痛经典,弃在戎夷。昧死上闻,惟陛下深察。


疏奏不省。二十一年,又制工部尚书李皓往聘吐蕃。每唐使入境,所在盛陈甲兵及骑马,以矜其精锐。二十二年,遣将军李佺于赤岭与吐蕃分界立碑。二十四年正月,吐蕃遣使贡方物金银器玩数百事,皆形制奇异。上令列于提象门外,以示百僚。


其年,吐蕃西击勃律,遣使来告急。上使报吐蕃,令其罢兵。吐蕃不受诏,遂攻破勃律国,上甚怒之。时散骑常侍崔希逸为河西节度使,于凉州镇守。时吐蕃与汉树栅为界,置守捉使。希逸谓吐蕃将乞力徐曰:“两国和好,何须守捉,妨人耕种。请皆罢之,以成一家岂不善也?”乞力徐报曰:“常侍忠厚,必是诚言。但恐朝廷未必皆相信任。万一有人交抅,掩吾不备,后悔无益也。”希逸固请之,遂发使与乞力徐杀白狗为盟,各去守备。于是吐蕃畜牧被野。俄而希逸傔人孙诲入朝奏事,诲欲自邀其功,因奏言“吐蕃无备,若发兵掩之,必克捷。”上使内给事赵惠琮与孙诲驰往观察事宜。惠琮等至凉州,遂矫诏令希逸掩袭之,希逸不得已而从之,大破吐蕃于青海之上,杀获甚众,乞力徐轻身遁逸。惠琮、孙诲皆加厚赏,吐蕃自是复绝朝贡。希逸以失信怏怏,在军不得志。俄迁为河南尹,行至京师,与赵惠琮俱见白狗为祟,相次而死。孙诲亦以罪被戮。诏以岐州刺史萧炅为户部侍郎判凉州事,代希逸为河西节度使;鄯州都督杜希望为陇右节度使;太仆卿王昊为益州长史、剑南节度使,分道经略,以讨吐蕃。仍令毁其分界之碑。


二十六年四月,杜希望率众攻吐蕃新城,拔之。以其城为威武军,发兵一千以镇之。其年七月,希望又从鄯州发兵夺吐蕃河桥,于河左筑盐泉城。吐蕃将兵三万人以拒官军,希望引众击破之,因于盐泉城置镇西军。时王昊又率剑南兵募攻其安戎城。先于安戎城左右筑两城,以为攻拒之所,顿兵于蓬婆岭下,运剑南道资粮以守之。其年九月,吐蕃悉锐以救安戎城,官军大败,两城并为贼所陷,昊脱身走免,将士已下数万人及军粮资仗等并没于贼。昊坐左迁括州刺史。初,昊之在军,谬赏其子钱帛万计,并擅与紫袍等,所费钜万,坐是寻又重贬为端州高要尉而死。


二十七年七月,吐蕃又寇白草、安人等军,敕临洮、朔方等军分兵救援。时吐蕃于中路屯兵,断临洮军之路。白水军守捉使高柬于拒守连旬,俄而贼退,萧炅遣偏将掩其后,击破之。王昊既败之后,诏以华州刺史张宥为益州长史、剑南防御使,主客员外郎章仇兼琼为益州司马、防御副使。宥既文吏,素无攻战之策,兼琼遂专其戎事。俄而兼琼入奏,盛陈攻取安戎之策。上甚悦,徙张宥为光禄卿,拔兼琼令知益州长史事,代张宥节度,仍为之亲画取城之计。


二十八年春,兼琼密与安戎城中吐蕃翟都局及维州别驾董承宴等通谋。都局等遂翻城归款,因引官军入城,尽杀吐蕃将士,使监察御史许远率兵镇守。上闻之,甚悦。中书令李林甫等上表曰:“伏以吐蕃此城,正当冲要,凭险自固,恃以窥边。积年以来,蚁聚为患,纵有百万之众,难以施功。陛下亲纡秘策,不兴师旅,顷令中使李思敬晓喻羌族,莫不怀恩,翻然改图,自相谋陷。神算运于不测,睿略通于未然,累载逋诛,一朝荡灭。又臣等今日奏事,陛下从容问臣等曰:‘卿等但看四夷不久当渐摧丧。’德音才降,遽闻戎捷,则知圣与天合,应如响至,前古以来,所未有也。请宣示百僚,编诸史策。”手制答曰:“此城仪凤年中羌引吐蕃,遂被固守,岁月既久,攻伐亦多。其地险阻,非力所制。朝廷群议,不合取之。朕以小蕃无知,事须处置,授以奇计,所以行之,获彼戎心,归我城守,有足为慰也。”其年十月,吐蕃又引众寇安戎城及维州,章仇兼琼遣裨将率众御之,仍发关中彍骑以救援焉。时属凝寒,贼久之自引退。诏改安戎城为平戎城。


二十九年春,金城公主薨,吐蕃遣使来告哀,仍请和,上不许之。使到数月后,始为公主举哀于光顺门外,辍朝三日。六月,吐蕃四十万攻承风堡,至河源军,西入长宁桥,至安仁军,浑崖峰骑将盛希液以众五千攻而破之。十二月,吐蕃又袭石堡城,节度使盖嘉运不能守,玄宗愤之。天宝初,令皇甫惟明、王忠嗣为陇右节度,皆不能克。七载,以哥舒翰为陇右节度使,攻而拔之,改石堡城为神武军。


天宝十四载,赞普乞黎苏笼猎赞死,大臣立其子婆悉笼猎赞为主,复为赞普。玄宗遣京兆少尹崔光远兼御史中丞,持节赍国信册命吊祭之。及还,而安禄山已窃据洛阳,以河、陇兵募令哥舒翰为将,屯潼关。


昔秦以陇山已西为陇西郡。汉怀匈奴于河右,置姑臧、张掖、酒泉、伊吾等郡;又于碛外置西域都护,控引胡国;又分陇西为金城、西平等郡,杂以氐、羌居之。历代丧乱,不为贤豪所据,则为远夷侵废;迨千年矣。武德初。薛仁杲奄有陇上之地,至于河虏。李敷尽有凉州之域,通于碛外。贞观中,李靖破吐谷浑,侯君集平高昌,阿史那社尔开西域,置四镇。前王之所未伏,尽为臣妾,秦、汉之封域,得议其土境耶!于是岁调山东丁男为戍卒,缯帛为军资,有屯田以资糗粮,牧使以娩羊马。大军万人,小军千人,烽戍逻卒,万里相继,以却于强敌。陇右鄯州为节度。河西凉州为节度。安西、北庭亦置节度,关内则于灵州置朔方节度,又有受降城、单于都护庭为之籓卫。及潼关失守,河洛阻兵,于是尽征河陇、朔方之将镇兵入靖国难,谓之行营。曩时军营边州无备预矣。乾元之后,吐蕃乘我间隙,日蹙边城,或为虏掠伤杀,或转死沟壑。数年之后,凤翔之西,邠州之北,尽蕃戎之境,淹没者数十州。


肃宗元年建寅月甲辰,吐蕃遣使来朝请和,敕宰相郭子仪、萧华、裴遵庆等于中书设宴。将诣光宇寺为盟誓,使者云:蕃法盟誓,取三牲血歃之,无向佛寺之事,请明日须于鸿胪寺歃血,以申蕃戎之礼。从之。宝应元年六月,吐蕃使烛番、莽耳等二人贡方物入朝,乃于延英殿引见,劳赐各有差。而剑南西山又与吐蕃、氐、羌邻接,武德以来,开置州县,立军防,即汉之笮路,乾元之后,亦陷于吐蕃。宝庆二年三月,遣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李之芳、左庶子兼御史中丞崔伦使于吐蕃,至其境而留之。


广德元年九月,吐蕃寇陷泾州。十月,寇邠州,又陷奉天县。遣中书令郭子仪西御。吐蕃以吐谷浑、党项羌之众二十余万,自龙光度而东。郭子仪退军,车驾幸陕州,京师失守。降将高晖引吐蕃入上都城,与吐蕃大将马重英等立故邠王男广武王承宏为帝,立年号,大赦,署置官员,寻以司封崔瑰等为相。郭子仪退军南保商州,吐蕃居城十五日退,官军收上都,以郭子仪为留守。


初,车驾东幸,衣冠戚里尽南投荆襄及隐窜山谷,于是六军将士持兵剽劫,所在阻绝。郭子仪领部曲数百人及其妻子仆从南入牛心谷,驼马车牛数百两,子仪迟留,未知所适。行军判官、中书舍人王延昌、监察御史李萼谓子仪曰:“令公身为元帅,主上蒙尘于外,家国之事,一至于此。今吐蕃之势日逼,岂可怀安于谷中,何不南趋商州,渐赴行在。”子仪遽从之。延昌曰:“吐蕃知令公南行,必分兵来逼,若当大路,事即危矣。不如取玉山路而去,出其不意。”子仪又从之。延昌与李萼皆从子仪,子仪之队千余人,山路狭隘,连延百余里,人不得驰。延昌与萼恐狭径被追,前后不相救,至倒回口,遂与子仪别行,逾绝涧,登七盘,趋于商州。先是,六军将张知节与麾下数百人自京城奔于商州,大掠避难朝官、士庶及居人资财鞍马,已有日矣。延昌与萼既至,说知节曰:“将军身掌禁兵,军败而不赴行在,又恣其下虏掠,何所归乎?今郭令公元帅也,已欲至洛南,将军若整顿士卒,喻以祸福,请令公来抚之,以图收长安,此则将军非常之功也。”知节大悦。其时诸军将臧希让、高升、彭体盈、李惟诜等数人,各有部曲,率其数十骑,相次而至,又从其计,皆相率为军,约不侵暴。延昌留于军中主约,萼以数骑往迎子仪,去洛南十余里,及之,遂与子仪回至商州。诸将大喜,皆遵其约束。


吐蕃将入京师也,前光禄卿殷仲卿逃难而出,鞍马衣服尽为土贼所掠。仲卿至蓝田,纠合散兵及诸骁勇愿从者百余人,南保蓝田,以拒吐蕃,其众渐振,至于千人。子仪既至商州,未知仲卿之举,募人往探贼势。羽林将军长孙全绪请行,以二百骑隶之。又令太子宾客第五琦摄京兆尹,同收长安。全绪至韩公堆,昼则击鼓,广张旗帜,夜则多燃火,以疑吐蕃。仲卿探知官军,其势益壮。遂相为表里,以状闻于子仪。仲卿帅二百余骑游奕,直渡浐水。吐蕃惧,问百姓,百姓皆绐之曰:“郭令公自商州领众却收长安,大军不知其数。”贼以为然,遂抽军而还,余众尚在城。军将王抚及御史大夫王仲升顿兵自苑中入,椎鼓大呼,仲卿之师又入城,吐蕃皆奔走,乃收上都。郭子仪乘之,鼓行入长安,人心乃安。


吐蕃退至凤翔,节度孙志直闭门拒之,吐蕃围守数日。会镇西节度、兼御史中丞马璘领精骑千余自河西救杨志烈回,引兵入城。迟明,单骑持满,直冲贼众,左右愿从者百余骑。璘奋击大呼,贼徒披靡,无敢当者,贼疲而归。贼众恃其骁勇,翌日又逼城请战。璘披甲开悬门,贼乃抽退。皆曰:“此将不惜死不可当,且避之。”又复居原、会、成、渭之地。


十二月,乘舆还上都。二年五月,放李之芳还。九月,叛将仆射、大宁郡王仆固怀恩自灵武遣其党范志诚、任敷等引吐蕃、吐谷浑之众来犯王畿。十月,怀恩之众至邠州挑战,节度白孝德及副元帅先锋郭锋婴城拒之,以挫其锋。贼众遂逼奉天县西二十里为营,郭子仪屯于奉天,又按军不战。郭锋于邠州西三十里,令精骑二百五十人、步卒五十人斫怀恩营,破五千众,斩首千余级,生擒八十五人,降其大将四人,为五百匹。十一月,仆固怀恩引吐蕃之众退。


广德二年,河西节度杨志烈被围,守数年,以孤城无援,乃跳身西投甘州,凉州又陷于寇。


永泰元年三月,吐蕃请和,遣宰相元载、杜鸿渐等于兴唐寺与之盟而罢。秋九月,仆固怀恩诱吐蕃、回纥之众,南犯王畿。吐蕃大将尚结息赞磨、尚息东赞、尚野息及马重英率二十万众至奉天界,邠州节度使白孝德不能御,京城戒严。先是,朔方先锋兵马使浑日进、孙守亮屯军于奉天以拒之,于是诏追副元帅郭子仪于河中府领众赴援,屯于泾阳,诸将各屯守要害。初,吐蕃列营奉天,浑日进单骑冲之,骁骑二百人继进,冲突其营,左右击刺,贼徒惊骇,无不应弦而毙。日进挟一蕃将,跃马而归,蕃将奋身,失其撒饭一。日进之众,无中锋镝者,军中望而益振。明日,吐蕃悉众围之,日进命抛车夹石投之,杂以弓弩,贼死伤众。数日,敛军回营。寻又日进夜斫贼营于梁母神下,杀千余人,生擒五百人,获驼马器械。


上又下诏亲征,括朝官马,京城置团练。镇西节度马璘遇吐蕃游奕四百余人于武功东原,使五十人击而尽杀之,无噍类。自十七日至二十五日晚际始止,议者以为天助。吐蕃移营于醴泉县九飗山北,因攻掠醴泉。京城大骇,人皆空室,大户凿窦以出。逆党任敷以兵五千余人犯白水县。浑日进露布而至,屯于奉天马嵬店。今月十九日已后至二十五日已前,交战二百余阵,破吐蕃一万余众,斩首五千级,生擒一百六十人,马一千二百四十二匹,驼一百一十五头,器械、幡旗共三万余事。朝官震惧,家口回避者十室八九,禁之不止。自前年吐蕃犯王畿后,于中渭桥鄠丰城以营兵,至是功毕。


吐蕃退至永寿北,遇回纥之众,虽闻怀恩死,皆悖其众,相诱而奔,复来寇。至奉天,两蕃猜贰争长,别为营垒。吐蕃游奕至窑底,吐蕃又至马嵬店,因纵火焚居人庐舍而退。回纥三千骑诣泾阳降款,请击吐蕃为效,子仪许之。于是朔方先锋兵马使开府南阳郡王白元光与回纥合于泾阳灵台县东五十里,攻破吐蕃。斩首及生擒获驼马牛羊甚众。上停亲征,京师解严,宰相上表称贺。


吐蕃下


永泰二年二月,命大理少卿、兼御史中丞杨济修好于吐蕃。四月,吐蕃遣首领论泣藏等百余人随济来朝,且谢申好。大历二年十月,灵州破吐蕃二万余众,生擒五百人,获马一千五百匹。十一月,和蕃使、检校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薛景仙自吐蕃使还,首领论泣陵随景仙来朝。景仙奏云:“赞普请以凤林关为界。”俄又遣使路悉等十五人来朝。三年八月,吐蕃十万寇灵武,大将尚悉摩寇邠州。邠宁节度使马璘破二万余众,擒其俘以献之。九月,寇灵州,朔方骑将白元光破之。俄又复破二万众于娄武,获羊马数千计。关内副元帅郭子仪于灵州破吐蕃六万余众。十二月,以蕃寇岁犯西疆,增修镇守,乃移马璘镇泾州,仍为泾原节度使。剑南西川亦破吐蕃万余众。五年五月,徙置安、悉、拓、静、恭五州于山陵要害之地,以备吐蕃。


八年秋,吐蕃六万骑寇灵武,蹂践我禾稼而去。十月,寇泾、邠等州,郭子仪遣先锋将浑瑊与贼战于宜禄,我师不利,副将史籍等三人死之,村墅居人为驱掠者凡千余人。是夜,瑊收合散卒袭贼营,会马璘亦袭其辎重,凡杀数千人,贼遂溃。子仪大破吐蕃十余万众。


初,吐蕃犯我邠郊,马璘以精卒二千余人潜夜掩贼营,射贼豹皮将中目,贼众扶之号泣,遂举营遁去。璘因收获朔方兵健二百余人,百姓七百余人,驼马数百匹。


九年四月,以吐蕃侵扰,预为边备,乃降敕:


宜令子仪以上郡、北地、四塞、五原、义渠、稽胡、鲜卑杂种步马五万众,严会栒邑,克壮旧军。抱玉以晋之高都,韩之上党,河、湟义徒,汧、陇少年,凡三万众,横绝高壁,斜界连营。马璘以西域前庭,车师后部,兼广武之戍,下蔡之徭,凡三万众,屯于泗中,张大军之援。忠诚以武落别授,右地奇锋,凡二万众,出岐阳而北会。希让以三辅太常之徒,六郡良家之子,自渭上而西合汴宋、淄青、河阳、幽蓟,总四万众,分列前后。魏博、成德、昭义、永平总六万众,大舒左右。朕内整禁旅,亲誓诸将,资以千金之费,锡以六牧之马。其戎装战器,军用边储,各有司存,素皆精办。咨尔将相文武宣力之臣,夫师克在和,善战不阵,各宜保据疆界,屯据要冲,斥堠惟明,首尾相应。若既悔过,何必劳人;如或不恭,自当伐罪。然后眷求统一,以制诸军。进取之宜,俟于后命。


十一年正月,剑南节度使崔宁大破吐蕃故洪等四节度兼突厥、吐浑、氐、蛮、羌、党项等二十余万众,斩首万余级,生擒葛城兵马使一千三百五十人,献于阙下。牛羊及军资器械,不可胜纪。十二年九月,入寇坊州,掠党项羊马而去。十月,崔宁破吐蕃望汉城。十四年八月,命太常少卿韦伦持节使吐蕃,统蕃俘五百人归之。十月,吐蕃率南蛮众二十万来寇:一入茂州,过汶川及灌口;一入扶、文,过方维、白坝;一自黎、雅过邛峡关,连陷郡邑。乃发禁兵四千人及幽州兵五千人同讨,大破之。


建中元年四月,韦伦至。自大历中聘使前后数辈,皆留之不遣。俘获其人,必遣中官部统徙江、岭,因缘求财及给养之费,不胜其弊。去年冬,吐蕃大兴师以三道来侵,会德宗初即位;以德绥四方,征其俘囚五百余人,各给衣一袭,使伦统还其国,与之约和,敕边将无得侵伐。吐蕃始闻归其人,不之信,及蕃俘入境,部落皆畏威怀惠。其赞普乞立赞谓伦曰:“不知是来也,而有三恨,奈何?”伦曰:“未达所谓。”乞立赞曰:“不知大国之丧,而吊不及哀,一也。不知山陵之期,而赙不成礼。二也。不知皇帝舅圣明继立,已发众军三道连衡。今灵武之师,闻命辄已;而山南之师已入扶、文,蜀师已趋灌口,追且不及,是三恨也。”乃发使奉贽,不二旬而复命。蜀帅上所获戎俘,有司请准旧事颁为徒隶,上曰:“要约著矣,言庸二乎?”乃各给缣二匹、衣一袭而归之。五月,以韦伦为太常卿,复使吐蕃。其冬,遣宰相论钦明思等五十五人随伦至,且献方物。吐蕃见伦再至,甚欢。既就馆,声乐以娱之,留九日而还,兼遣其渠帅报命。


二年十二月,入蕃使判官常鲁与吐蕃使论悉诺罗等至自蕃中。初,鲁与其使崔汉衡至列馆,赞普令止之,先命取国信敕。既而使谓汉衡曰:“来敕云:‘所贡献物,并领讫;今赐外甥少信物,至领取。’我大蕃与唐舅甥国耳,何得以臣礼见处?又所欲定界,云州之西,请以贺兰山为界。其盟约,请依景龙二年敕书云:‘唐使到彼,外甥先与盟誓;蕃使到此,阿舅亦亲与盟。’”乃邀汉衡遣使奏定。鲁使还奏焉,为改敕书,以“贡献”为“进”,以“赐”为“寄”,以“领取”为“领之”。且谓曰:“前相杨炎不循故事,致此误尔。”其定界盟,并从之。


三年四月,放先没蕃将士僧尼等八百人归还,报归蕃俘也。九月,和蕃使、殿中少监、兼御史中丞崔汉衡与蕃使区类赞至。时吐蕃大相尚结息忍而好杀,以尝覆败于剑南,思刷其耻,不肯约和。其次相尚结赞有材略,因言于赞普,请定界明约,以息边人。赞普然之,竟以结赞代结息为大相,终约和好,期以十月十五日会盟于境上。以崔汉衡为鸿胪卿,以都官员外郎樊泽兼御史中丞、充入蕃计会使。初,汉衡与吐蕃约定月日盟誓,汉衡到,商量未决,已过其期,遂命泽诣结赞复定盟会期,且告遣陇右节度使张镒与之同盟,泽至故原州,与结赞相见,以来年正月十五日会盟于清水西。


四年正月,诏张镒与尚结赞盟于清水。将盟,镒与结赞约,各以二千人赴坛所,执兵者半之,列于坛外二百步,散从者半之,分立坛下。镒与宾佐齐映、齐抗及会盟官崔汉衡、樊泽、常鲁、于


頔等七人皆朝服;结赞与其本国将相论悉颊藏、论臧热、论利陀、斯官者、论力徐等亦七人,俱升坛为盟。初约汉以牛,蕃以马,镒耻与之盟,将杀其礼,乃谓结赞曰:“汉非牛不田,蕃非马不行,今请以羊、豕、犬三物代之。”结赞许诺。塞外无豕,结赞请出羝羊,镒出犬及羊,乃于坛北刑之,杂血二器而歃盟。文曰:


唐有天下,恢奄禹迹,舟车所至,莫不率俾。以累圣重光,历年惟永,彰王者之丕业,被四海之声教。与吐蕃赞普,代为婚姻,固结邻好,安危同体,甥舅之国,将二百年。其间或因小忿,弃惠为雠,封疆骚然,靡有宁岁。皇帝践祚,愍兹黎元,俾释俘隶,以归蕃落。蕃国展礼,同兹叶和,行人往复,累布成命。是必诈谋不起,兵车不用矣。彼犹以两国之要,求之永久,古有结盟,今请用之。国家务息边人,外其故地,弃利蹈义,坚盟从约。今国家所守界:泾州西至弹筝峡西口,陇州西至清水县,凤州西至同谷县,暨剑南西山大渡河东,为汉界。蕃国守镇在兰、渭、原、会,西至临洮,东至成州,抵剑南西界磨些诸蛮,大渡水西南,为蕃界。其兵马镇守之处,州县见有居人,彼此两边见属汉诸蛮,以今所分见住处,依前为定。其黄河以北,从故新泉军,直北至大碛,直南至贺兰山骆驼岭为界,中间悉为闲田。盟文有所不载者,蕃有兵马处蕃守,汉有兵马处汉守,并依见守,不得侵越。其先未有兵马处,不得新置,并筑城堡耕种。今二国将相受辞而会,齐戒将事,告天地山川之神,惟神照临,无得愆坠。其盟文藏于宗庙,副在有司,二国之成,其永保之。


结赞亦出盟文,不加于坎,但埋牲而已。盟毕,结赞请镒就坛之西南隅佛幄中焚香为誓。誓毕,复升坛饮酒。献酬之礼,各用其物,以将厚意而归。


二月,命崔汉衡持节答蕃,遣区颊赞等归。上初令宰相、尚书与蕃相区颊赞盟于丰邑里坛所。将盟,以清水之会疆埸不定,遂罢。因留颊赞未遣,复令汉衡使于赞普。六月,答蕃使判官于頔与蕃使论颊没藏等至自青海。七月,以礼部尚书李揆加御史大夫,为入蕃会盟使。又命宰相李忠臣、卢杞、关播、右仆射崔宁、工部尚书乔琳、御史大夫于颀、太府卿张献恭、司农卿段秀实、少府监李昌夔、京兆尹王翃、左金吾卫将军浑瑊等与区颊赞等会盟于坛所。初,于頔至自蕃中,与尚结赞约:“疆场既定,请归其使。”从之。以丰邑坊盟坛在京城之内非便,请卜坛于京城之西。其礼如清水之仪。先盟二日,命有司告太庙,监官致斋。三日,朝服升坛,关播跪读盟文。盟毕,宴赐而遣之。


兴元元年二月,以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于颀往泾州已来宣慰吐蕃,仍与州府计会顿递。时吐蕃款塞请以兵助平国难,故遣使焉。四月,命太常少卿、兼御史中丞沈房为入蕃计会及安西、北庭宣慰使。是月,浑瑊与吐蕃论莽罗率众大破硃泚将韩旻、张廷芝、宋归朝等于武功之武亭川,斩首万余级。


贞元二年,命仓部郎中、兼侍御史赵聿为入吐蕃使。八月,吐蕃寇泾、陇、邠、宁数道,掠人畜,取禾稼,西境骚然。诸道节度及军镇,咸闭壁自守而已。京师戒严。上遣左金吾将军张献甫与神策将李升昙、苏清沔等统兵屯于咸阳,召河中节度骆元光率众戍咸阳以援之。九月,以吐蕃游骑及于好畤,上复遣张献甫等统兵屯于咸阳,又诏遣左监门将军康成使于吐蕃。初,吐蕃大相尚结赞累遣使请盟会定界,乃命成使之。至上砦原,与结赞相见,令其使论乞陀与成同来。


是月,凤翔节度使李晟以吐蕃侵轶,遣其将王佖夜袭贼营,率骁勇三千人入汧阳。诫之曰:“贼之大众,当过城下,无击其首尾。首尾虽败,中军力全,若合势攻之,汝必受其弊。但候其前军已过。见五方旗、虎豹衣,则其中军也。出其不意,乃是奇功。”佖如其言出击之,贼众果败,副将史廷玉力战死之。又寇凤翔城下,李晟出兵御之,一夕而退。十月,李晟遣兵袭吐蕃之沙堡,大破之。焚其归积,斩蕃酋扈屈律设赞等七人,传首京师。


十一月,吐蕃陷盐州。初,贼之来也,刺史杜彦光使以牛酒犒之。吐蕃谓曰:“我欲州城居之,听尔率其人而去。”彦光乃悉众奔鄜州。十二月,陷夏州,刺史拓拔乾晖率众而去,复据其城。又寇银州,素无城壁,人皆奔散。


三年春,命检校左庶子、兼御史中丞崔浣为入吐蕃使,相次又遣左庶子李銛使之。河东、保宁等道节度使马燧来朝。初,尚结赞既陷盐、夏等州,各留千余人守之,结赞大众屯于鸣沙。自去冬及春,羊马多死,粮饷不给。时诏遣华州、潼关节度骆元光、邠宁节度韩游瑰统众与凤翔、鄜、邠及诸道戍卒,屯于塞上,又命燧率师次于石州,分兵隔河与元光等掎角讨之。结赞闻而大惧,累遣使请和,仍约盟会。上皆不许。又遣其大将论颊热厚礼卑词求燧请盟,燧以奏焉,上又不许。惟促其合势讨逐。燧喜赂信诈,乃与颊热俱入朝,盛言其可保信,许盟约,上于是从之。燧既赴朝也,诸军但闭壁而已。结赞遽悉其众弃夏州而归,马既多死,有徒行者。及是夏平凉之会,竟渝盟,马燧亦由此失兵柄而奉朝请矣。


四月,崔浣至自鸣沙。初,浣至鸣沙,与尚结赞相见,询问其违约陷盐、夏州之故。对曰:


本以定界碑被牵倒,恐二国背盟相侵,故造境上请修旧好。又蕃军顷年破硃泚之众于武功,未获酬亻赏,所以来耳。及徙泾州,其节度使闭城自守,音问莫达。又徙凤翔,请通使于李令公,亦不见纳。及遣康成、王真之来,皆不能达大国之命。日望大臣充使,兼展情礼,实无至者,乃引军还。及盐、夏二州之师,二州惧我之众,请以城与我,求全而归,非我所攻陷也。今君以国亲将命,若结好复盟。蕃之愿也。盟会之期及定界之所,唯命是听。君归奏决,定当以盐、夏相还也。


又云:


清水之会,同盟者少,是以和好轻慢不成。今蕃相及元帅已下凡二十一人赴。灵州节度使杜希全禀性和善,外境所知,请令主盟会。泾州节度李观,亦请同主之。


又同章表上闻。浣诱赂蕃中给役者,求其人马真数,凡五万九千余人、马八万六千余匹,可战者仅三万人,余悉童幼,备数而已。


是日,改崔浣为鸿胪卿,再入吐蕃。令浣报尚结赞曰:“杜希全职在灵州,不可出境。李观今已改官,以侍中浑瑊充盟会使。”约以五月二十四日复盟于清水。又令告以盐、夏二州归于我,才就盟会。上疑蕃情不实,以得州为信焉。五月,浑瑊以充盟会使来辞,且受命。以兵部尚书崔汉衡为盟会副使,司勋员外郎郑叔矩为判官。浑瑊赴会盟所,上令瑊统众二万余人,遣华州潼关节度骆元光赴之。上令宰臣召吐蕃使论泣赞等于中书议会盟之所。


初崔浣与尚结赞约复会于清水,且先归我盐、夏二州,结赞云:“清水非吉地,请会于原州之土梨树。”又请盟毕归二州。浣遣使与泣赞等同奏,上务怀柔远人,皆从之。约以五月十五日盟于土梨树,上召宰臣谋之。先是左神策将马有麟奏:“土梨树地多险隘,恐蕃军隐伏,不利于我。平凉川四隅坦平,且近泾州。就之为便。”由是乃定盟所于平凉川。时蕃使论泣赞已复命,遽追还,告而遣之。


浑瑊与尚结赞会于平凉。初,瑊与结赞约,以兵三千人列于坛之东西,散手四百人至坛下。及将盟,又约各益游军相觇伺。结赞拥精骑数万于坛西,蕃之游军贯穿我师。瑊之将梁奉贞率六十骑为游军,才至蕃中,皆被执留,瑊不虞也。结赞又遣人请瑊曰:“请侍中以下服衣冠剑珮以俟命。”盖诱其下马,将劫持之。瑊与崔汉衡、监军特进宋凤朝等皆入幕次,坦无他虑,结赞命伐鼓三声,其众呼噪而至。瑊遽出自幕后,偶得他马,跨而奔归。时马不加衔,瑊伏于鬣而手加之,凡驰十余里,衔方及口,故追骑之矢,过而不伤焉。唯瑊之裨将辛荣招合数百人,据北阜与贼接战,须臾贼众四合,荣力屈而降。凤朝及瑊判官韩弇,并为乱兵所杀。汉衡及中官刘延邕、俱文珍、李清朝,汉衡判官郑叔矩、路泌,掌书记袁同直,大将扶余准、马宁及神策、凤翔、河东大将孟日华、李至言、乐演明、范澄、马弇等六十余人皆陷焉。余将士及夫役死者四五百人,驱掠者千余人,咸被解夺其衣。


初,汉衡为乱军所击,其从吏吕温以身蔽之,刃中温而汉衡获免。汉衡乃夷言谓执者曰:“我汉使崔尚书也,结赞与我善,如若杀我,结赞亦杀汝。”乃拾之,尽驱而西。既已面缚,各以一木自领至趾约于身,以毛绳三束之,又以毛绳连其发而约之。夜皆踣于地,以发绳各系一橛,又以毛罽都覆之,守卫者卧其上,以防其亡逸也。至故原州,结赞坐于帐中,召与相见,数让国家,因怒浑瑊曰:“武功之捷,皆我之力,许以泾州、灵州相报,皆食其言。负我深矣,举国所忿。本劫是盟,在擒瑊也。吾遣以金饰桎梏待瑊,将献赞普。既以失之,虚致君等耳,当遣君辈三人归也。吕温带疮亦至,结赞嘉其义,厚给赍之。结赞率其众于石门,遣中官俱文珍、浑瑊之将马宁、马燧之将马弇归于我。遂送汉衡、叔矩等囚于河州,辛荣、扶余准等于故廓州、鄯州分囚之。结赞本请杜希全、李观问盟,将执二节将,率其锐师来犯京师,希全等既不行,又欲执浑瑊长驱入寇,其谋也如此。上遣中官王子恆赍诏书以遗结赞,蕃界不纳而还。


初,瑊与骆元光将发泾州,元光谓瑊曰:“本奉诏令营于潘原堡,以应援侍中。窃以潘原去盟所六七十里,蕃情多诈,侍中倘有急,何由知之?请次侍中为营,以虞其变。”瑊以非诏旨,固止之。元光与同进。瑊之营西去盟所二十余里,元光之营次之。其濠栅颇深固,瑊之濠栅可逾越焉。及瑊单骑奔归,未及其营,守将李朝彩不能整众,多已奔散。瑊至,空营而已,器械资粮悉弃之,赖元光之众阵于营中,瑊既入,贼追骑方退。元光乃先遣辎重,次与瑊俱申其号令,严其部伍而还。瑊复镇于奉天。


六月,盐、夏二州吐蕃焚城门及庐舍,毁城壁而归。七月,诏曰:


乃者吐蕃犯塞,毒我生灵,俶扰陇东,深入河曲。朕以兵戈粗定,伤夷未瘳,务息战伐之谋,遂从通和之请。亦知戎丑,志在贪婪,重违修睦之辞,乃允寻盟之会。果为隐匿,变发壝宫,纵犬羊凶狡之群,乘文武信诚之众,苍黄沦陷,深用恻然。此皆由朕之不明,致其至此。既无德于万众,亦有愧于四方,宵旰贻忧,何嗟而及。今兵部尚书崔汉衡等,皆国之良士,朝之荩臣,婴絷穷庐,眇然殊域。念其家室,或未周于屡空;录以息男,庶或资于薄俸。汉衡宜与一子七品官,司勋员外郎郑叔矩、检校户部郎中路泌、殿中侍御史韩弇及大将孟日华、辛荣、李至言、范澄、王良贲、乐演明、阳昔、权交成等,各与一子八品官;试左金吾兵曹参军袁同直、榆次尉裴颋及副兵马使以下,各与一子九品官。仍并与正员官。余将干各与一子官,仍委本使即具名衔闻奏。


于是遣决胜军使唐良臣以众六百人戍潘原堡,神策副将苏太平率其众五百人戍陇州。


八月,崔汉衡至自吐蕃。初,汉衡与同陷者并至河州,尚结赞令召汉衡与神策将孟日华、中官刘延邕,俱至石门而遣之。结赞令五十骑送至境上,且赍表请进。及潘原,李观使止曰:“有诏不许更纳蕃使。”受其表而返其人。自是吐蕃率羌、浑之众犯塞,分屯于潘口及青石岭。先是,吐蕃之众自潘口东分为三道:其一趋陇州,其一趋汧阳之东,其一趋钓竿原。是日,相次屯于所趋之地,连营数十里。其汧阳贼营,距凤翔四十里,京师震恐,士庶奔骇。贼遣羌、浑之众,衣汉戎服,伪称邢君牙之众,奄至吴山及宝鸡北界,焚烧庐舍,驱掠人畜,断吴山神之首,百姓丁壮者驱之以归,羸老者咸杀之,或断手凿目,弃之而去。初,李晟在凤翔,令伐大木塞安化峡,及是,贼并焚之。


九月,诏神策军将石季章以众三千戍武宫,召唐良臣自潘原戍百里城。是月,吐蕃大掠汧阳、吴山、华亭等界人庶男女万余口,悉送至安化峡西,将分隶羌、浑等。乃曰:“从尔辈东向哭辞乡国。”众遂大哭。其时一恸而绝者数百人,投崖谷死伤者千余人,闻者为之痛心焉。浑瑊遣其将任蒙主以众三千戍好畴。是月,吐蕃之众复至,分屯于丰义及华亭。百僚入计以破吐蕃围。陇州刺史韩清沔与苏太平夜出兵伏于大像龛。及夜半,令城中及龛各举火相应,贼大惊,因袭其营,贼乃退散。时吐蕃攻陷华亭。


初,贼之围华亭也,先绝其汲水道。其守将王仙鹤及镇兵百姓凡三千人,皆在围中。使人间道请救于陇州,刺史韩清沔令苏太平率一千五百人赴之。及中路,其游骑百余没于贼,太平素懦怯寡谋,遽引众退归。贼自是每日令游骑千余至陇州,州兵不敢复出。凡四日,围中绝水,援军不至,贼又积柴城下,将焚之,仙鹤遂降于贼。贼并焚庐舍,毁城壁,虏士众十三四,收丁壮弃老而去。北攻连云堡,又陷。堡之三面颇峭峻,唯北面连原,以濠为固。贼自其北建抛楼七具,击堡中,堡中唯一井,投石俄而满焉。又飞梁架濠而过,苦攻之。堡将张明遂与其众男女千余口东向恸哭而降。泾州之西,唯有连云堡每侦候贼之进退,及是堡陷,泾州不敢启西门,西门外皆为贼境,樵苏殆绝,收刈禾稼,必布阵于野而收获之。获既失时,所得多空穗。于是泾人有饥忧焉。吐蕃驱掠连云堡之众及邠、泾编户逃窜山谷者,并牛畜万计,悉其众送至弹筝峡。自是泾、陇、邠等贼之所至,俘掠殆尽。是秋,数州人无积聚者,边将唯遣使表贺贼退而已。


十月,吐蕃数千骑复至长武城,韩全义率众御之。韩游瑰之将请以众助之,游瑰不许。及暮,贼退,全义亦引还。自是贼之骑常往来泾、邠之间,诸城西门莫敢启者。贼又修故原州城,其大众屯焉。


四年五月,吐蕃三万余骑犯塞,分入泾、邠、宁、庆、麟等州,焚彭原县廨舍,所至烧庐舍,人畜没者约二三万,计凡二旬方退。陈许行营将韩全义自长武城率众抗之,无功而还。游瑰素无军政,且疾不能兴,闭城自守,莫敢御也。先是,吐蕃入寇,恆以秋冬,及春则多遇疾疫而退。是来也,方盛暑而无患。盖华人陷者,厚其资产,质其妻子,为戎虏所将而侵轶焉。九月,吐蕃将尚悉董星、论莽罗等寇宁州,节度使张献甫率众御之,斩首百余级,贼转寇麟坊等州,纵掠而去。


五年十月,剑南节度使韦皋遣将王有道等与东蛮两林苴那时、勿邓梦冲等帅兵于故巂州台登北谷大破吐蕃青海、猎城二节度,杀其大兵马使乞臧遮遮、悉多杨硃,斩首二千余级,其投崖谷赴水死者不可胜数,生擒笼官四十五人,收获器械一万余事、马牛羊一万余头匹。遮遮者,吐蕃骁勇者也,或云尚结赞之子,频为边患。自其死也,官军所攻城栅,无不降下。蕃众日却,数年间,尽复巂州之境。


六年,吐蕃陷我北庭都护府。初,北庭、安西,既假道于回纥朝奏,因附庸焉。蕃性贪狠,征求无度。北庭近羌,凡服用食物所资,必强取之,人不卿生矣。又有沙陀部六千余帐与北庭相依,亦属于回纥。回纥肆其抄夺,尤所厌苦。其葛禄部及白服突厥素与回纥通和,亦憾其夺掠,因吐蕃厚赂见诱。遂附之。于是吐蕃率葛禄、白服之众,去岁各来寇北庭,回纥大相颉干迦斯率众援之,频战败绩,吐蕃攻围颇急。北庭之人既苦回纥,是岁乃举城降于吐蕃,沙陀部落亦降焉。北庭节度使杨袭古与麾下二千余人出奔西州,颉干迦斯不利而还。


七年秋,又悉其丁壮五六万人,将复北庭,仍召袭古偕行,俄为吐蕃、葛禄等所击,大败,死者大半。颉干迦斯绐之曰:“且与我同至牙帐,当送君归本朝也。”袭古从之,及牙帐,留而不遣,竟杀之。自是安西阻绝,莫知存否。唯西州之人,犹固守焉。颉干迦斯既败恤,慕禄之众乘胜取回纥之浮图川。回纥震恐,悉迁西北部落羊马于牙帐之南以避之。


八年四月,吐蕃寇灵州,掠人畜,攻陷水口城,进围州城,塞水口及支渠以营田。诏河东、振武分兵为援,又分神策六军之卒三千余人戍于定远、怀远二城,上御神武楼劳遣之。吐蕃引去。六月,吐蕃数千骑由青石岭寇泾州,掠田军千余人还,及连云堡,守捉使唐朝臣遣兵出战,大将王进用死之。九月,西川节度使韦皋攻吐蕃之维州,获大将论赞热及首领献于京师。十一月,山南西道节度严震击破吐蕃于芳州及黑水堡,焚其积聚,并献首虏。


九年二月,诏城盐州。是州先为吐蕃所毁,自此塞外无堡障。灵武势隔,西逼鄜坊,甚为边患,故命城之,二旬而毕。又诏兼御史大夫纥干遂统兵五千与兼御史中丞杜彦光之众戍之。是役也,上念将士之劳,厚令度支供给。又诏泾原、湖南、山南诸军深讨吐蕃,以分其力。由是板筑之际,虏无犯塞者。及毕,中外咸称贺焉。是月,西川韦皋献获吐蕃首虏。器械、旗帜、牛马于阙下。


初,将城盐州,上命皋出师以分吐蕃之兵,皋遣大将董勔、张芬出西山及南道,破俄和城、通鹤军。吐蕃南道元帅论莽热率众来援,又破之,杀伤数千人,焚定廉故城。凡平栅堡五十余所。


十年,南诏蛮蒙异牟寻大破吐蕃于神川,使来献捷,语在《南诏传》。十一年八月,黄少卿攻陷钦、横、浔、贵四州,吐蕃渠帅论乞髯荡没藏悉诺律以其家属来降。明年,并以为归德将军。十二年九月,吐蕃寇庆州及华池县,杀伤颇甚。


十三年正月,邢君牙奏请于陇州西七十里筑城以备西戎,名永信城。吐蕃赞普遣使农桑昔赍表请修和好,边将以闻。上以其豺狼之性,数负恩背约,不受表状,任其使却归。五月十七日,吐蕃于剑山、马岭三处开路,分军下营,仅经一月,进军逼台登城。巂州刺史曹高任率领诸军将士并东蛮子弟合势接战,自朝至午,大破之,生擒大笼官七人,阵上杀获三百人,余被刀箭者不可胜纪,收获马畜五百余头匹、器械二千余事。十四年十月,夏州节度使韩全义破吐蕃于盐州西北。十六年六月,盐州破吐蕃于乌兰桥下。


十七年七月,吐蕃寇盐州,又陷麟州,杀刺史郭锋,毁城隍,大掠居人,驱党项部落而去。次盐州西九十里横槽烽顿军,呼延州僧延素辈七人,称徐舍人召。其火队吐蕃没勒遽引延素等疾趋至帐前,皆马革梏手,毛绳缧颈。见一吐蕃年少,身长六尺余,赤髭大目,乃徐舍人也。命解缚,坐帐中,曰:“师勿惧。余本汉人,司空英国公五代孙也。属武后斫丧王室,高祖建义中泯,子孙流播绝域,今三代矣。虽代居职位,世掌兵要,思本之心无涯,顾血族无由自拔耳!此蕃、汉交境也,复九十里至安乐州,师无由归东矣。”延素曰:“僧身孤亲老,恳祈全活。”悲不自胜。又曰:“余奉命率师备边,因求资食,遂涉汉疆,展转东进至麟州。城既无备,援兵又绝,是以拔之。知郭使君是勋臣子孙,必将活之,不幸为乱兵所害。”适有飞鸟使至,飞鸟,犹中国驿骑也,云:“术者上变,召军亟还。”遂归之。时诏韦皋分遣偏将勒步骑合二万,出成都西山,南北九道并进,逼栖鸡、老翁、故维州、保州、松州诸城,以纾北边故也。九月,韦皋大破吐蕃于维州。


十八年正月,韦皋擒吐蕃大首领论莽热来献,赐崇仁里宅以居之。莽热,吐蕃内大相也。先贞元十六年,韦皋累破吐蕃二万余众于黎州、巂州,吐蕃遂大搜阅,筑垒造舟,潜谋寇边,皋悉挫之。于是吐蕃酋帅兼监统曩贡、腊城等九节度婴婴、笼官马定德与其大将八十七人,举部落来降。定德有计画,婴婴习知兵法及山川地形,吐蕃每用兵,定德常乘驿计议,诸将禀其成算。至是自以边功不立,惧得罪而归心焉。其明年,吐蕃昆明城管磨些蛮千余户又来降。吐蕃以其众外溃,遂北寇灵、朔,陷麟州。诏韦皋出兵成都西山以纾北边。皋遂命镇静军兵马使陈洎等,统兵万人出三奇路,威戎军使崔尧臣率兵一千出龙溪石门路南,维保二州兵马使仇冕、保霸两州刺史董振等,率兵二千进逼吐蕃维州城中,北路兵马使邢玼并诸州刺史董怀愕等率兵四千进攻栖鸡、老翁等城,都将高倜、王英俊等率兵二千进逼故松州,陇东路兵马使元膺并诸将郝宗等复分兵八千出南道雅、邛、黎、巂等路。又令邛州镇南军使、御史大夫韦良金发镇兵一千三百续进,雅州经略使路惟明与三部落主赵日进等率兵三千进攻逋租、偏松等城,黎州经略使王有道率三部落郝金信等二千过大渡河深入吐蕃界,巂州经略使陈孝阳与行营兵马使何大海、韦义等及磨些蛮三部落主苴那时率兵四千进攻昆明、诺济城。自八月至于十二月,累破十六万众,拔其七城、五军镇,受降三千余户,生擒六千余人,斩首一万余级,遂围维州。救军再至,转战千余里,吐蕃连败,灵、朔之寇引众南下。于是赞普遣莽热以内大相兼东境五道节度兵马使、都统群牧大使率杂虏十万众,来解维州之围。王师万余众,据险设伏以待之。先以千人挑战,莽热见我师之少也,悉众来追,入于伏中,请将四面疾击,遂擒莽热,虏众大溃。


十九年五月,吐蕃使论颊热至。六月,以右龙武大将军薛伾兼御史大夫,使于吐蕃。二十年三月上旬,赞普卒,废朝三日,命工部侍郎张荐吊祭之。赞普以贞元十三年四月卒,长子立;一岁卒,次子嗣立。命文武三品以上官吊其使。四月,吐蕃使臧河南观察使论乞冉及僧南拨特计波等五十四人来朝。十二月,遣使论袭执、郭志崇来朝。


二十一年二月,顺宗命佐金吾卫将军、兼御史中丞田景度持节告哀于吐蕃,以库部员外郎、兼御史中丞熊执易为副使。七月,吐蕃使论悉诺等来朝。永贞元年十月,赞普使论乞缕勃藏来贡,助德宗山陵金银、衣服、牛马等。十一月,以卫尉少卿、兼御史中丞侯幼平充入蕃告册立等使。


元和元年正月,福建道送到吐蕃生口十七人,诏给递乘放还蕃。六月,遣使论勃藏来朝。五年五月,遣使论思耶热来朝,并归郑叔矩、路泌之柩及叔矩男文延等一十三人。叔矩、泌,平凉之盟陷焉,凡二十余年,竟不屈节,因没于蕃中,至是请和,故归之。六月,命宰相杜佑等与吐蕃使议事中书令,且言归我秦、原、安乐州地。七月,遣鸿胪少卿、摄御史中丞李铭为入蕃使,丹王府长史、兼侍御史吴晕副之。六年至十年,遣使朝贡不绝。十二年四月,吐蕃以赞普卒来告,以右卫将军乌重兼御史中丞,充吊祭使,殿中侍御史段钧副之。


十三年十月,吐蕃围我宥州、凤翔,上言遣使修好。是月,灵武于定远城破吐蕃二万人,杀戮二千人,生擒节度副使一人、判官长行三十九人,获羊马甚众。平凉镇遏使郝玼破二万余众,收复原州城,获羊马不知其数。夏州节度田缙于灵武亦破三千余人。十一月,盐州上言:吐蕃入河曲,夏州破五万余人。灵武破长乐州罗城,焚其屋宇器械。西川节度使王播攻拔峨和、栖鸡等城。


十四年正月,敕曰:


朕临御万邦,推布诚信。西戎纳款,积有岁时,中或亏违,亦尝苞贷。我有殊德,宁不是思,重译贡珍,道途相继,申恩示礼,曾无阙焉。昨者蕃使奉章,又至京辇,将君长之命,陈和好之诚。临轩召见,馆气加厚,复以信币,谕之简书。亦既言旋,才及近甸,遽闻蚁聚,来犯封陲,河曲之间,颇为暴扰。背惠弃约,斯谓无名,公议物情,咸请诛绝。朕深惟德化之未被,岂虑夷俗不之宾,其国失信,其使何罪!释其维絷以遂性,示之弘覆以忘怀。予衷苟孚,庶使知感。其蕃使论矩立藏等并后般来使,并宜放归本国。仍委凤翔节度使以此意晓喻。


八月,吐蕃营于庆州方渠,大军至河州界。十月,吐蕃节度论三摩及宰相尚塔藏、中书令尚绮心兒共领军约十五万众,围我盐州数重。党项首领亦发兵驱羊马以助。阅历三旬,贼以飞梯、鹅车、木驴等四面齐攻,城欲陷者数四。刺史李文悦率兵士乘城力战,城穿坏不可守,撤屋版以御之,昼夜防拒,或潜兵斫营,开城出战,约杀贼万余众。诸道救兵无至者。凡二十七日,贼乃退。


十五年二月,以秘书少监兼御史中丞田洎入吐蕃告哀,并告册立。三月,攻掠我青塞堡。七月,遣使来吊祭。十月,侵逼泾州。命右军中尉梁守谦充左右神策、京西、京北行营都监,统神策兵四千人,并发八镇全军往救援。以太府少卿、兼御史中丞邵同持节入吐蕃,充答请和好使。贬前入吐蕃使、秘书少监田洎郴州司户。


初,洎入蕃为吊祭使,蕃请于长武城下会盟。洎懦怯,恐不得还,唯唯而已。至是西戎入寇,且曰:“田洎许我统兵马赴盟誓。”遂贬之。戎人实以边将扰之致忿,徒假洎为辞也。泾州上言:“吐蕃大将并退。”于是罢神策行营兵。自田缙统夏州,以贪狠侵扰,党项苦之,屡引西戎犯塞。及是大兵入寇,边将郝玼数袭击蕃垒,杀戮甚众,邠州李光颜复以全师而至,戎人惧而退。盖田缙始生国患,而赖光颜、郝玼之驱戮也。十一月,夏州节度使李佑自领兵赴长泽镇,灵武节度使李听自领兵赴长乐州,并奉诏讨吐蕃也。十二月,吐蕃千余人围乌、白池。


长庆元年六月,犯青塞堡,以我与回纥和亲故也。盐州刺史李文悦发兵进击之。九月,吐蕃遣使请盟,上许之。宰相欲重其事,请告太庙,太常礼院奏曰:“谨按肃宗、代宗故事,与吐蕃会盟,并不告庙。唯德宗建中末,与吐蕃会盟于延平门,欲重其诚信,特令告庙。至贞元三年,会于平凉,亦无告庙之文。伏以事出一时,又非经制,求之典礼,亦无其文。今谨参详,恐不合告。”从之。乃命大理卿、兼御史大夫刘元鼎充西蕃盟会使,以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刘师老为副,尚舍奉御、兼监察御史李武、京兆府奉先县丞兼监察御史李公度为判官。十月十日,与吐蕃使盟,宰臣及右仆射、六曹尚书、中执法、太常、司农卿、京兆尹、金吾大将军皆预焉。其词曰:


维唐承天,抚有八纮,声教所臻,靡不来廷。兢业齐栗,惧其陨颠,缵武绍文,叠庆重光,克彰浚哲,罔忝洪绪,十有二叶,二百有四载。则我太祖,权明号而建不拔,铺鸿名而垂永久。类上帝以答嘉应,享皇灵以酬景福,曷有怠已?越岁在癸丑,冬十月癸酉,文武孝德皇帝诏丞相臣植、臣播、臣元颖等,与大将和蕃使礼部尚书讷罗论等,会盟于京师,坛于城之西郊,坎于坛北。凡读誓、刑牲、加书、复壤、陟降、周旋之礼,动无违者,盖所以偃兵息人,崇姻继好,懋建远略,规恢长利故也。


原夫昊穹上临,黄祗下载,茫茫蠢蠢之类,必资官司,为厥宰臣,苟无统纪,则相灭绝。中夏见管,维唐是君;西裔一方,大蕃为主。自今而后,屏去兵革,宿忿旧恶,廓焉消除,追崇舅甥,曩昔结援。边堠撤警,戍烽韬烟,患难相恤,暴掠不作,亭障瓯脱,绝其交侵。襟带要害,谨守如故,彼无此诈,此无彼虞。呜呼!爱人为仁,保境为信,畏天为智,是神为礼,有一不至,抅灾于躬。塞山崇崇,河水汤汤,日吉辰良,奠其两疆,西为大蕃,东实巨唐。大臣执简,播告秋方。


大蕃赞普及宰相钵阐布、尚绮心兒等,先寄盟文要节云:“蕃、汉两邦,各守见管本界,彼此不得征,不得讨,不得相为寇雠,不得侵谋境上。若有所疑,或要捉生问事,便给衣粮放还。”今并依从,更无添改。


预盟之官十七人,皆列名焉。其刘元鼎等与论讷罗同赴吐蕃本国就盟,仍敕元鼎到彼,令宰相已下各于盟文后自书名。灵武节度使李进诚于太石山下破吐蕃三千骑。


二年二月,遣使来请定界。六月,复遣使来朝。盐州奏:“吐蕃千余人入灵武界,遣兵逐便邀截。”又言:“擒得与党项送书信吐蕃一百五十人。”是月刘元鼎自吐蕃使回,奏云:“去四月二十四日到吐蕃牙帐,以五月六日会盟讫。”


初,元鼎往来蕃中,并路经河州,见其都元帅、尚书令尚骑心兒云:“回纥,小国也。我以丙申年逾碛讨逐,去其城郭二日程,计到即破灭矣,会我闻本国有丧而还。回纥之弱如此,而唐国待之厚于我,何哉?”元鼎云:“回纥于国家有救难之勋,而又不曾侵夺分寸土地,岂得不厚乎!”是时元鼎往来,渡黄河上流,在洪济桥西南二千余里,其水极为浅狭,春可揭涉,秋夏则以船渡。其南三百余里有三山,山形如钅敖,河源在其间,水甚清冷,流经诸水,色遂赤,续为诸水所注,渐既黄浊。又其源西去蕃之列馆约四驿,每驿约二百余里。东北去莫贺延碛尾,阔五十里,向南渐狭小,北自沙州之西。乃南入吐浑国,至此转微,故号碛尾。计其地理,当剑南之直西。元鼎初见赞普于闷惧卢川,盖赞普夏衙之所,其川在逻娑川南百里,臧河之所流也。时吐蕃遣使论悉诺息等随元鼎来谢,命太仆少卿杜载使以答之。


三年正月,遣使论答热来朝贺。四年九月,遣使求《五台山图》。十月,贡牦牛及银铸成犀牛、羊、鹿各一。宝历元年三月,遣使尚绮立热来朝。且请和好。九月,遣光禄卿李锐为使以答之。太和五年至八年。遣使朝贡不绝,我亦时遣使报之。开成元年、二年,皆遣使来。


会昌二年,赞普卒。十二月,遣论赞等来告哀,诏以将作少监李璟吊祭之。大中三年春,宰相尚恐热杀东道节度使,以秦、原、安乐等三州并石门、木硖等七关款塞,泾原节度使康季荣以闻,命太仆卿陆耽往劳焉。其年七月,河、陇耆老率长幼千余人赴阙,上御延喜楼观之,莫不欢呼抃舞,更相解辫,争冠带于康衢,然后命善地以处之,观者咸称万岁。


史臣曰:戎狄之为患也久矣!自秦、汉已还,载籍大备,可得而详也。但世罕小康,君无常圣,我衰则彼盛,我盛则彼衰,盛则侵我郊圻,衰则服我声教。怀柔之道,备预之方,儒臣多议于和亲,武将唯期于战胜,此其大较也。彼吐蕃者,西陲开国,积有岁年,蚕食邻蕃,以恢土宇。高宗朝,地方万里,与我抗衡;近代以来,莫之与盛。至如式遏边境,命制出师,一彼一此,或胜或负,可谓劳矣!迨至幽陵盗起,乘舆播迁,戍卒咸归,河、湟失守,此又天假之也。自兹密迩京邑,时纵寇掠,虽每遣行人,来修旧好,玉帛才至于上国,烽燧已及于近郊,背惠食言,不顾礼义,即可知也。夫要以神明,贵其诚信,平凉之会,畜其诈谋,此又不可以忠信而御也。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诚哉是言!


赞曰:西戎之地,吐蕃是强。蚕食邻国,鹰扬汉疆。乍叛乍服,或弛或张。礼义虽摄。其心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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