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是一部记述南朝刘宋一代历史的纪传体史书。梁沈约撰﹐含本纪十卷﹑志三十卷﹑列传六十卷,共一百卷。今本个别列传有残缺,少数列传是后人用唐高峻《小史》《南史》所补。八志原排在列传之后,后人移于本纪、列传之间,并把律历志中律与历两部分分割开。 《宋书》收录当时的诏令奏议、书札、文章等各种文献较多,保存了原始史料,有利于后代的研究。该书篇幅大,一个重要原因是很注意为豪门士族立传。
武帝上
高祖武皇帝讳裕,字德舆,小名寄奴,彭城县绥舆里人,汉高帝弟楚元王交之 后也。交生红懿侯富,富生宗正辟强,辟强生阳城缪侯德,德生阳城节侯安民,安 民生阳城釐侯庆忌,庆忌生阳城肃侯岑,岑生宗正平,平生东武城令某,某生东莱 太守景,景生明经洽,洽生博士弘,弘生琅邪都尉悝,悝生魏定襄太守某,某生邪 城令亮,亮生晋北平太守膺,膺生相国掾熙,熙生开封令旭孙,旭孙生混,始过江, 居晋陵郡丹徒县之京口里,官至武原令。混生东安太守靖,靖生郡功曹翘,是为皇 考。高祖以晋哀帝兴宁元年岁次癸亥三月壬寅夜生。及长,身长七尺六寸,风骨奇 特。家贫,有大志,不治廉隅。事继母以孝谨称。
初为冠军孙无终司马。安帝隆安三年十一月,妖贼孙恩作乱于会稽,晋朝卫将 军谢琰、前将军刘牢之东讨。牢之请高祖参府军事。十二月,牢之至吴,而贼缘道 屯结,牢之命高祖与数十人,觇贼远近。会遇贼至,众数千人,高祖便进与战。所 将人多死,而战意方厉,手奋长刀,所杀伤甚众。牢之子敬宣疑高祖淹久,恐为贼 所困,乃轻骑寻之。既而众骑并至,贼乃奔退,斩获千余人,推锋而进,平山阴, 恩遁还入海。四年五月,恩复入会稽,杀卫将军谢琰。十一月,刘牢之复率众东征, 恩退走。牢之屯上虞,使高祖戍句章城。句章城既卑小,战士不盈数百人。高祖常 被坚执锐,为士卒先,每战辄摧锋陷阵,贼乃退还浃口。于时东伐诸帅,御军无律, 士卒暴掠,甚为百姓所苦。唯高祖法令明整,所至莫不亲赖焉。
五年春,孙恩频攻句章,高祖屡摧破之,恩复走入海。三月,恩北出海盐,高 祖追而翼之,筑城于海盐故治。贼日来攻城,城内兵力甚弱,高祖乃选敢死之士数 百人,咸脱甲胄,执短兵,并鼓噪而出。贼震惧夺气,因其惧而奔之,并弃甲散走, 斩其大帅姚盛。虽连战克胜,然众寡不敌,高祖独深虑之。一夜,偃旗匿众,若已 遁者。明晨开门,使羸疾数人登城。贼遥问刘讳所在,曰:“夜已走矣。”贼信之, 乃率众大上。高祖乘其懈怠,奋击,大破之。恩知城不可下,乃进向沪渎。高祖复 弃城追之。海盐令鲍陋遣子嗣之以吴兵一千,请为前驱。高祖曰:“贼兵甚精,吴 人不习战。若前驱失利,必败我军,可在后为声援。”不从。是夜,高祖多设伏兵, 兼置旗鼓,然一处不过数人。明日,贼率众万余迎战。前驱既交,诸伏皆出,举旗 鸣鼓。贼谓四面有军,乃退。嗣之追奔,为贼所没。高祖且战且退,贼盛,所领死 伤且尽。高祖虑不免,至向伏兵处,乃止,令左右脱取死人衣。贼谓当走反停,疑 犹有伏。高祖因呼更战,气色甚猛,贼众以为然,乃引军去。高祖徐归,然后散兵 稍集。五月,孙恩破沪渎,杀吴国内史袁山松,死者四千人。是月,高祖复破贼于 娄县。六月,恩乘胜浮海,奄至丹徒,战士十余万。刘牢之犹屯山阴,京邑震动。 高祖倍道兼行,与贼俱至。于时众力既寡,加以步远疲劳,而丹徒守军莫有斗志。 恩率众数万,鼓噪登蒜山,居民皆荷担而立。高祖率所领奔击,大破之,投巘赴水 死者甚众。恩以彭排自载,仅得还船。虽被摧破,犹恃其众力,径向京师。楼船高 大,值风不得进,旬日乃至白石。寻知刘牢之已还,朝廷有备,遂走向郁洲。八月, 以高祖为建武将军、下邳太守,领水军追恩至郁洲,复大破恩,恩南走。十一月, 高祖追恩于沪渎,及海盐,又破之。三战,并大获,俘馘以万数。恩自是饥馑疾疫, 死者太半,自浃口奔临海。
元兴元年正月,骠骑将军司马元显西伐荆州刺史桓玄,玄亦率荆楚大众,下讨 元显。元显遣镇北将军刘牢之拒之,高祖参其军事,次溧洲。玄至,高祖请击之, 不许,将遣子敬宣诣玄请和。高祖与牢之甥东海何无忌并固请,不从。遂遣敬宣诣 玄,玄克京邑,杀元显,以牢之为会稽内史。惧而告高祖曰:“便夺我兵,祸其至 矣。今当北就高雅于广陵举事,卿能从我去乎?”答曰:“将军以劲卒数万,望风 降服。彼新得志,威震天下。三军人情,都已去矣,广陵岂可得至邪!讳当反复还 京口耳。”牢之叛走,自缢死。何无忌谓高祖曰:“我将何之?”高祖曰:“镇北 去必不免,卿可随我还京口。桓玄必能守节北面,我当与卿事之。不然,与卿图之。 今方是玄矫情任算之日,必将用我辈也。”桓玄从兄修以抚军镇丹徒,以高祖为中 兵参军,军、郡如故。
孙恩自奔败之后,徒旅渐散,惧生见获,乃于临海投水死。余众推恩妹夫卢循 为主。桓玄欲且缉宁东土,以循为永嘉太守。循虽受命,而寇暴不已。五月,玄复 遣高祖东征。时循自临海入东阳。二年正月,玄复遣高祖破循于东阳。循奔永嘉, 复追破之,斩其大帅张士道,追讨至于晋安,循浮海南走。六月,加高祖彭城内史。
桓玄为楚王,将谋篡盗。玄从兄卫将军谦屏人问高祖曰:“楚王勋德隆重,四 海归怀。朝廷之情,咸谓宜有揖让,卿意以为何如?”高祖既志欲图玄,乃逊辞答 曰:“楚王,宣武之子,勋德盖世。晋室微弱,民望久移,乘运禅代,有何不可!” 谦喜曰:“卿谓可尔,便当是真可尔。”十二月,桓玄篡帝位,迁天子于寻阳。桓 修入朝,高祖从至京邑。玄见高祖,谓司徒王谧曰:“昨见刘讳,风骨不恆,盖人 杰也。”每游集,辄引接殷勤,赠赐甚厚。高祖愈恶之。或说玄曰:“刘讳龙行虎 步,视瞻不凡,恐不为人下,宜蚤为其所。”玄曰:“我方欲平荡中原,非刘讳莫 可付以大事。关陇平定,然后当别议之耳。”玄乃下诏曰:“刘讳以寡制众,屡摧 妖锋,泛海穷追,十殄其八。诸将力战,多被重创。自元帅以下至于将士,并宜论 赏,以叙勋烈。”
先是,高祖东征卢循,何无忌随至山阴,劝于会稽举义。高祖以为玄未据极位, 且会稽遥远,事济为难,俟其篡逆事著,徐于京口图之,不忧不克。至是桓修还京, 高祖托以金创疾动,不堪步从,乃与无忌同船共还,建兴复之计。于是与弟道规、 沛郡刘毅、平昌孟昶、任城魏咏之、高平檀凭之、琅邪诸葛长民、太原王元德、陇 西辛扈兴、东莞童厚之,并同义谋。时桓修弟弘为征虏将军、青州刺史,镇广陵。 道规为弘中兵参军,昶为州主簿。乃令毅潜往就昶,聚徒于江北,谋起兵杀弘。长 民为豫州刺史刁逵左军府参军,谋据历阳相应。元德、厚之谋于京邑,聚众攻玄, 并克期齐发。
三年二月己丑朔,乙卯,高祖托以游猎,与无忌等收集义徒,凡同谋何无忌、 魏咏之、咏之弟欣之、顺之、檀凭之、凭之从子韶、弟祗、隆与叔道济、道济从兄 范之、高祖弟道怜、刘毅、毅从弟籓、孟昶、昶族弟怀玉、河内向弥、管义之、陈 留周安穆、临淮刘蔚、从弟珪之、东莞臧熹、从弟宝符、从子穆生、童茂宗、陈郡 周道民、渔阳田演、谯国范清等二十七人;愿从者百余人。丙辰,诘旦,城开,无 忌服传诏服,称诏居前。义众驰入,齐声大呼,吏士惊散,莫敢动,即斩修以徇。 高祖哭甚恸,厚加殡敛。孟昶劝弘其日出猎。未明开门,出猎人,昶、道规、毅等 率壮士五六十人因开门直入。弘方啖粥,即斩之,因收众济江。义军初克京城,修 司马刁弘率文武佐吏来赴。高祖登城谓之曰:“郭江州已奉乘舆反正于寻阳,我等 并被密诏,诛除逆党,同会今日。贼玄之首,已当枭于大航矣。诸君非大晋之臣乎, 今来欲何为?”弘等信之,收众而退。毅既至,高祖命诛弘。
毅兄迈先在京师,事未发数日,高祖遣同谋周安穆报之,使为内应。迈外虽酬 许,内甚震惧。安穆见其惶骇,虑事必泄,乃驰归。时玄以迈为竟陵太守,迈不知 所为,便下船欲之郡。是夜,玄与迈书曰:“北府人情云何?卿近见刘讳何所道?” 迈谓玄已知其谋,晨起白之。玄惊惧,封迈为重安侯,既而嫌迈不执安穆,使得逃 去,乃杀之。诛元德、扈兴、厚之等。召桓谦、卞范之等谋拒高祖。谦等曰:“亟 遣兵击之。”玄曰:“不然。彼兵速锐,计出万死。若行遣水军,不足相抗;如有 蹉跌,则彼气成而吾事败矣!不如屯大众于覆舟山以待之。彼空行二百里,无所措 手,锐气已挫,既至,忽见大军,必惊惧骇愕。我案兵坚阵,勿与交锋。彼求战不 得,自然散走。此计之上也。”谦等固请,乃遣顿丘太守吴甫之、右卫将军皇甫敷 北拒义军。玄自闻军起,忧惧无复为计。或曰:“刘讳等众力甚弱,岂办之有成, 陛下何虑之甚!”玄曰:“刘讳足为一世之雄,刘毅家无担石之储,摴蒲一掷百万; 何无忌,刘牢之甥,酷似其舅。共举大事,何谓无成。”
众推高祖为盟主,移檄京邑,曰:
夫治乱相因,理不常泰,狡焉肆虐,或值圣明。自我大晋,阳九屡构。隆安以 来,难结皇室。忠臣碎于虎口,贞良弊于豺狼。逆臣桓玄,陵虐人鬼,阻兵荆郢, 肆暴都邑。天未亡难,凶力繁兴,逾年之间,遂倾皇祚。主上播越,流幸非所;神 器沉沦,七庙毁坠。夏后之罹浞、豷,有汉之遭莽、卓,方之于玄,未足为喻。自 玄篡逆,于今历年,亢旱弥时,民无生气。加以士庶疲于转输,文武困于造筑,父 子乖离,室家分散,岂唯《大东》有杼轴之悲,《摽梅》有倾筐之怨而已哉!仰观 天文,俯察人事,此而能久,孰有可亡!凡在有心,谁不扼腕。讳等所以叩心泣血, 不遑启处者也。是故夕寐宵兴,援奖忠烈,潜构崎岖,险过履虎。辅国将军刘毅、 广武将军何无忌、镇北主簿孟昶、兗州主簿魏咏之、宁远将军刘道规、龙骧将军刘 籓、振威将军檀凭之等,忠烈断金,精贯白日,荷戈奋袂,志在毕命。益州刺史毛 璩,万里齐契,扫定荆楚。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宫于寻阳。镇北参军王元 德等,并率部曲,保据石头。扬武将军诸葛长民,收集义士,已据历阳。征虏参军 庾赜之等,潜相连结,以为内应。同力协规,所在蜂起,即日斩伪徐州刺史安城王 修、青州刺史弘首。义众既集,文武争先,咸谓不有一统,则事无以辑。讳辞不获 已,遂总军要。庶上凭祖宗之灵,下罄义夫之力,翦馘逋逆,荡清京辇。公侯诸君, 或世树忠贞,或身荷爵宠,而并俯眉猾竖,自效莫由,顾瞻周道,宁不吊乎!今日 之举,良其会也。讳以虚薄,才非古人,接势于已替之机,受任于既颓之运。丹诚 未宣,感慨愤跃,望霄汉以永怀,眄山川以增厉。授檄之日,神驰贼廷。
以孟昶为长史,总摄后事;檀凭之为司马。百姓愿从者千余人。三月戊午朔, 遇吴甫之于江乘。甫之,玄骁将也,其兵甚锐。高祖躬执长刀,大呼以冲之,众皆 披靡,即斩甫之。进至罗落桥,皇甫敷率数千人逆战。宁远将军檀凭之与高祖各御 一队,凭之战败见杀,其众退散。高祖进战弥厉,前后奋击,应时摧破,即斩敷首。 初,高祖与何无忌等共建大谋,有善相者相高祖及无忌等并当大贵,其应甚近,惟 云凭之无相。高祖与无忌密相谓曰:“吾等既为同舟,理无偏异。吾徒咸皆富贵, 则檀不应独殊。”深不解相者之言。至是而凭之战死,高祖知其事必捷。
玄闻敷等并没,愈惧,使桓谦屯东陵口,卞范之屯覆舟山西,众合二万。己未 旦,义军食毕,弃其余粮,进至覆舟山东,使丐士张旗帜于山上,以为疑兵;玄又 遣武骑将军庾祎之,配以精卒利器,助谦等。高祖躬先士卒以奔之,将士皆殊死战, 无不一当百,呼声动天地。时东北风急,因命纵火,烟焰张天,鼓噪之音震京邑。 谦等诸军,一时土崩。玄始虽遣军置阵,而走意已决,别使领军将军殷仲文具舟于 石头,仍将子侄浮江南走。庚申,高祖镇石头城,立留台,总百官,焚桓温神主于 宣阳门外,造晋新主,立于太庙。遣诸将帅追玄,尚书王嘏率百官奉迎乘舆。司徒 王谧与众议推高祖领扬州,固辞。乃以谧为录尚书事,领扬州刺史。于是推高祖为 使持节、都督扬徐兗豫青冀幽并八州诸军事、领军将军、徐州刺史。
先是,朝廷承晋氏乱政,百司纵弛,桓玄虽欲厘整,而众莫从之。高祖以身范 物,先以威禁内外,百官皆肃然奉职。二三日间,风俗顿改。且桓玄虽以雄豪见推, 而一朝便有极位,晋氏四方牧守及在朝大臣,尽心伏事,臣主之分定矣。高祖位微 于朝,众无一旅,奋臂草莱之中,倡大义以复皇祚。由是王谧等诸人时众民望,莫 不愧而惮焉。
诸葛长民失期不得发,刁逵执送之,未至而玄败。玄经寻阳,江州刺史郭昶之 备乘舆法物资之。玄收略得二千余人,挟天子走江陵。冠军将军刘毅、辅国将军何 无忌、振武将军刘道规率诸军追讨。尚书左仆射王愉、愉子荆州刺史绥等,江左冠 族。绥少有重名,以高祖起自布衣,甚相凌忽。绥,桓氏甥,亦有自疑之志。高祖 悉诛之。四月,奉武陵王遵为大将军,承制,大赦天下,唯桓玄一祖后不在赦例。
初,高祖家贫,尝负刁逵社钱三万,经时无以还。逵执录甚严,王谧造逵见之, 密以钱代还,由是得释。高祖名微位薄,盛流皆不与相知,唯谧交焉。桓玄将篡, 谧手解安帝玺绂,为玄佐命功臣。及义旗建,众并谓谧宜诛,唯高祖保持之。刘毅 尝因朝会,问谧玺绂所在,谧益惧。及王愉父子诛,谧从弟谌谓谧曰:“王驹无罪, 而义旗诛之,此是剪除胜己,以绝民望。兄既桓氏党附,名位如此,欲求免得乎?” 驹,愉小字也。谧惧,奔于曲阿。高祖笺白大将军,深相保谧,迎还复位。光禄勋 丁承之、左卫将军褚粲、游击将军司马秀役使官人,为御史中丞王祯之所纠察,谢 笺言辞怨忿。承之造司宜藏。高祖与大将军笺,白“粲等备位大臣,所怀必尽,执 宪不允,自应据理陈诉,而横兴怨忿,归咎有司,宜加裁当,以清风轨”。并免官。
桓玄兒子韶,聚众向历阳,高祖命辅国将军诸葛长民击走之。无忌、道规破玄 大将郭钤等于桑落洲,众军进据寻阳。加高祖督江州诸军事。玄既还荆郢,大聚兵 众,召水军造楼船、器械,率众二万,挟天子发江陵,浮江东下,与冠军将军刘殷 等相遇于峥嵘洲,众军下击,大破之。玄弃众,复挟天子还复江陵。玄党殷仲文奉 晋二皇后还京师。玄至江陵,因西走。南郡太守王腾之、荆州别驾王康产奉天子入 南郡府。初,征虏将军、益州刺史毛璩,遣从孙祐之与参军费恬送弟丧下,有众二 百。璩弟子修之时为玄屯骑校尉,诱玄以入蜀。至枚回洲,恬与祐之迎射之。益州 督护冯迁斩玄首,传京师,又斩玄子升于江陵市。
初,玄败于峥嵘洲,义军以为大事已定,追蹑不速。玄死几一旬,众军犹不至。 玄从子振逃于华容之涌中,招聚逆党数千人,晨袭江陵城,居民竞出赴之。腾之、 康产皆被杀。桓谦先匿于沮川,亦聚众以应。振为玄举哀,立丧廷。谦率众官奉玺 绶于安帝。无忌、道规既至江陵,与桓振战于灵溪。玄党冯该又设伏于杨林,义军 奔败,退还寻阳。兗州刺史辛禺怀贰。会北青州刺史刘该反,禺求征该,次淮阴, 又反。禺长史羊穆之斩禺,传首京师。十月,高祖领青州刺史。甲仗百人入殿。
刘毅诸军复进至夏口。毅攻鲁城,道规攻偃月垒,皆拔之。十二月,诸军进平 巴陵。义熙元年正月,毅等至江津,破桓谦、桓振,江陵平。天子反正。三月,天 子至自江陵。诏曰:
古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列贯三辰,神人代序,谅理本于造昧,而运周 于万叶。故盈否时袭,四灵通其变;王道或昧,贞贤拯其危。天命所以永固,人心 所以攸穆。虽夏、周中倾,赖靡、申之绩,莽、伦载窃,实二代是维,或乘资藉号, 或业隆异世,犹诗书以之休咏,记策用为美谈。未有因心抚民,而诚发理应,援神 器于已沦,若在今之盛者也。朕以寡昧,遭家不造,越自遘闵,属当屯极。逆臣桓 玄,乘衅纵慝,穷凶恣虐,滔天猾夏。遂诬罔人神,肆其篡乱。祖宗之基既湮,七 庙之飨胥殄,若坠渊谷,未足斯譬。
皇度有晋,天纵英哲,使持节、都督扬徐兗豫青冀幽并江九州诸军事、镇军将 军、徐青二州刺史,忠诚天亮,神武命世,用能贞明协契,义夫响臻。故顺声一唱, 二溟卷波;英风振路,宸居清翳。暨冠军将军毅、辅国将军无忌、振武将军道规, 舟旗遄迈,而元凶传首;回戈叠挥,则荆、汉雾廓。俾宣、元之祚,永固于嵩、岱; 倾基重造,再集于朕躬。宗庙歆七百之祜,皇基融载新之命。念功惟德,永言铭怀。 固已道冠开辟,独绝终古,书契以来,未之前闻矣。虽则功高靡尚,理至难文,而 崇庸命德,哲王攸先者,将以弘道制治,深关盛衰。故伊、望膺殊命之锡,桓、文 飨备物之礼,况宏征不世,顾邈百代者,宜极名器之隆,以光大国之盛。而镇军谦 虚自衷,诚旨屡显。朕重逆仲父,乃所以愈彰德美也。镇军可进位侍中、车骑将军、 都督中外诸军事,使持节、徐青二州刺史如故。显祚大邦,启兹疆宇。
高祖固让;加录尚书事,又不受,屡请归籓。天子不许,遣百僚敦劝,又亲幸 公第。高祖惶惧,诣阙陈请,天子不能夺。是月,旋镇丹徒。天子重遣大使敦劝, 又不受。乃改授都督荆、司、梁、益、宁、雍、凉七州,并前十六州诸军事,本官 如故。于是受命解青州,加领兗州刺史。
卢循浮海破广州,获刺史吴隐之。即以循为广州刺史,以其同党徐道覆为始兴 相。二年三月,督交、广二州。十月,高祖上言曰:“昔天祸皇室,巨狡纵篡,臣 等义惟旧隶,豫蒙国恩,仰契信顺之符,俯厉人臣之愤,虽社稷之灵,抑亦事由众 济。其翼奖忠勤之佐,文武毕力之士,敷执在己之谦,用亏国体之大,辄申摄众军 先上,同谋起义,始平京口、广陵二城。臣及抚军将军毅等二百七十二人,并后赴 义出都,缘道大战,所余一千五百六十六人。又辅国将军长民、故给事中王元德等 十人,各一千八百四十八人,乞正封赏。其西征众军,须论集续上。”于是尚书奏 封唱义谋主镇军将军讳豫章郡公,食邑万户,赐绢三万匹。其余封赏各有差。镇军 府佐吏,降故太傅谢安府一等。十一月,天子重申前令,加高祖侍中,进号车骑将 军、开府仪同三司。固让。诏遣百僚敦劝。三年二月,高祖还京师,将诣廷尉;天 子先诏狱官不得受,诣阙陈让,乃见听。旋于丹徒。
闰月,府将骆冰谋作乱,将被执,单骑走,追斩之。诛冰父永嘉太守球。球本 东阳郡史,孙恩之乱,起义于长山,故见擢用。初,桓玄之败,以桓冲忠贞,署其 孙胤。至是冰谋以胤为主,与东阳太守殷仲文潜相连结。乃诛仲文及仲文二弟。凡 桓玄余党,至是皆诛夷。
天子遣兼太常葛籍授公策曰:“有扈滔天,夷羿乘衅,乱节干纪,实挠皇极。 贼臣桓玄,怙宠肆逆,乃摧倾华、霍,倒拔嵩、岱,五岳既夷,六地易所。公命世 英纵,藏器待时,因心资敬,誓雪国耻。慨愤陵夷,诚发宵寐。既而岁月屡迁,神 器已远,忠孝幽寄,实贯三灵。尔乃介石胜机,宣契毕举,诉苍天以为正,挥义旅 而一驱;奔锋数百,势烈激电,百万不能抗限,制路日直植城。遂使冲鲸溃流,暴 鳞奔汉,庙胜远加,重氛载涤,二仪廓清,三光反照,事遂永代,功高开辟,理微 称谓,义感朕心。若夫道为身济,犹縻厥爵,况乃诚德俱深,勋冠天人者乎!是用 建兹邦国,永祚山河,言念载怀,匪云足报。往钦哉!俾屏余一人,长弼皇晋,流 风垂祚,晖烈无穷。其降承嘉策,对扬朕命。”十二月,司徒、录尚书、扬州刺史 王谧薨。
四年正月,征公入辅,授侍中、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 徐兗二州刺史如故。表解兗州。先是,遣冠军刘敬宣伐蜀贼谯纵,无功而返。九月, 以敬宣挫退,逊位,不许。乃降为中军将军,开府如故。
初,伪燕王鲜卑慕容德僭号于青州,德死,兄子超袭位,前后数为边患。五年 二月,大掠淮北,执阳平太守刘千载、济南太守赵元,驱略千余家。三月,公抗表 北讨,以丹阳尹孟昶监中军留府事。四月,舟师发京都,溯淮入泗。五月,至下邳, 留船舰辎重,步军进琅邪;所过皆筑城留守。鲜卑梁父、莒城二戍并奔走。慕容超 闻王师将至,其大将公孙五楼说超:“宜断据大岘,刈除粟苗,坚壁清野以待之。 彼侨军无资,求战不得,旬月之间,折棰以笞之耳。”超不从,曰:“彼远来疲劳, 势不能久;但当引令过岘,我以铁骑践之,不忧不破也。岂有预芟苗稼,先自蹙弱 邪!”初,公将行,议者以为贼闻大军远出,必不敢战。若不断大岘,当坚守广固, 刈粟清野,以绝三军之资,非唯难以有功,将不能自反。公曰:“我揣之熟矣。鲜 卑贪,不及远计,进利克获,退惜粟苗。谓我孤军远入,不能持久,不过进据临朐, 退守广固。我一得入岘,则人无退心,驱必死之众,向怀贰之虏,何忧不克!彼不 能清野固守,为诸君保之。”公既入岘,举手指天曰:“吾事济矣!”
六月,慕容超遣五楼及广宁王贺赖卢先据临朐城。既闻大军至,留羸老守广固, 乃悉出。临朐有巨蔑水,去城四十里,超告五楼曰:“急往据之,晋军得水,则难 击也。”五楼驰进。龙骧将军孟龙符领骑居前,奔往争之,五楼乃退。众军步进, 有车四千两,分车为两翼,方轨徐行,车悉张幔,御者执槊,又以轻骑为游军。军 令严肃,行伍齐整。未及临朐数里,贼铁骑万余,前后交至。公命兗州刺史刘籓、 弟并州刺史道怜、谘议参军刘敬宣、陶延寿、参军刘怀玉、慎仲道、索邈等,齐力 击之。日向昃,公遣谘议参军檀韶直趋临朐。韶率建威将军向弥、参军胡籓驰往, 既日陷城,斩其牙旗,悉虏超辎重。超闻临朐已拔,引众走。公亲鼓之,贼乃大破。 超遁还广固。获超马、伪辇、玉玺、豹尾等,送于京师;斩其大将段晖等十余人, 其余斩获千计。明日,大军进广固,既屠大城。超退保小城。于是设长围守之,围 高三丈,外穿三重堑。停江、淮转输,馆谷于齐土。抚纳降附,华戎欢悦;援才授 爵,因而任之。七月,诏加公北青、冀二州刺史。超大将垣遵、遵弟苗并率众归顺。 公方治攻具,城上人曰:“汝不得张纲,何能为也。”纲者,超伪尚书郎,其人有 巧思。会超遣纲称籓于姚兴,乞师请救。兴伪许之,而实惮公,不敢遣。纲从长安 还,泰山太守申宣执送之。乃升纲于楼上,以示城内,城内莫不失色。于是使纲大 治攻具。超求救不获,纲反见虏,转忧惧,乃请称籓,求割大岘为界,献马千匹。 不听,围之转急。河北居民荷戈负粮至者,日以千数。
录事参军刘穆之,有经略才具,公以为谋主,动止必谘焉。时姚兴遣使告公云: “慕容见与邻好,又以穷告急,今当遣铁骑十万,径据洛阳。晋军若不退者,便当 遣铁骑长驱而进。”公呼兴使答曰:“语汝姚兴,我定燕之后,息甲三年,当平关、 洛。今能自送,便可速来!”穆之闻有羌使,驰入,而公发遣已去。以兴所言并答, 具语穆之。穆之尤公曰:“常日事无大小,必赐与谋之。此宜善详之,云何卒尔便 答?公所答兴言,未能威敌,正足怒彼耳。若燕未可拔,羌救奄至,不审何以待之?” 公笑曰:“此是兵机,非卿所解,故不语耳。夫兵贵神速,彼若审能遣救,必畏我 知,宁容先遣信命。此是其见我伐燕,内已怀惧,自张之辞耳。”九月,进公太尉、 中书监,固让。伪徐州刺史段宏先奔索虏,十月,自河北归顺。
张纲治攻具成,设诸奇巧,飞楼木幔之属,莫不毕备。城上火石弓矢,无所用 之。六年二月丁亥,屠广固。超逾城走,征虏贼曹乔胥获之,杀其亡命以下,纳口 万余,马二千匹。送超京师,斩于建康市。
公之北伐也,徐道覆仍有窥窬之志,劝卢循乘虚而出,循不从。道覆乃至番禺 说循曰:“本住岭外,岂以理极于此,正以刘公难与为敌故也。今方顿兵坚城之下, 未有旋日。以此思归死士,掩袭何、刘之徒,如反掌耳。不乘此机而保一日之安, 若平齐之后,小息甲养众,不过一二年间,必玺书征君。若刘公自率众至豫章,遣 锐师过岭,虽复将军神武,恐必不能当也。今日之机,万不可失。既克都邑,倾其 根本。刘公虽还,无能为也。”循从之,乃率众过岭。是月,寇南康、庐陵、豫章, 诸郡守皆委任奔走。于时平齐问未至,既驰使征公。公之初克齐也,欲停镇下邳, 清荡河、洛,既而被征使至,即日班师。
镇南将军何无忌与徐道覆战于豫章,败绩,无忌被害,内外震骇。朝廷欲奉乘 舆北走就公,寻知贼定未至,人情小安。公至下邳,以船运辎重,自率精锐步归。 至山阳,闻无忌被害,则虑京邑失守,乃卷甲兼行,与数十人至淮上,问行旅以朝 廷消息。人曰:“贼尚未至,刘公若还,便无所忧也。”公大喜,单船过江,径至 京口,众乃大安。四月癸未,公至京师,解严息甲。
抚军将军刘毅抗表南征,公与毅书曰:“吾往习击妖贼,晓其变态,新获奸利, 其锋不可轻。宜须装严毕,与弟同举。”又遣毅从弟籓往止之。毅不从,舟师二万, 发自姑孰。循之初下也,使道覆向寻阳,自寇湘中诸郡。荆州刺史道规遣军至长沙, 为循所败。径至巴陵,将向江陵。道覆闻毅上,驰使报循曰:“毅兵众甚盛,成败 事系之于此,宜并力摧之。若此克捷,天下无复事矣。根本既定,不忧上面不平也。” 循即日发巴陵,与道覆连旗而下。别有八艚舰九枚,起四层,高十二丈。公以南籓 覆没,表送章绶,诏不听。五月,刘毅败绩于桑落洲,弃船步走,余众不得去者, 皆为贼所擒。初,循至寻阳,闻公已还,不信也。既破毅,乃审凯入之问,并相视 失色。循欲退还寻阳,进平江陵,据二州以抗朝廷。道覆谓宜乘胜径进,固争之。 疑议多日,乃见从。
毅败问至,内外汹扰。于时北师始还,多创痍疾病。京师战士,不盈数千。贼 既破江、豫二镇,战士十余万,舟车百里不绝。奔败还者,并声其雄盛。孟昶、诸 葛长民惧寇渐逼,欲拥天子过江,公不听,昶固请不止。公曰:“今重镇外倾,强 寇内逼,人情危骇,莫有固志。若一旦迁动,便自瓦解土崩,江北亦岂可得至!设 令得至,不过延日月耳。今兵士虽少,自足以一战。若其克济,则臣主同休;苟厄 运必至,我当以死卫社稷,横尸庙门,遂其由来以身许国之志,不能远窜于草间求 活也。我既决矣,卿勿复言!”昶恐其不济,乃为表曰:“臣讳北讨,众并不同, 唯臣赞讳行计,致使强贼乘间,社稷危逼,臣之罪也。今谨引分以谢天下。”封表 毕,乃仰药而死。
于是大开赏募,投身赴义者,一同登京城之科。发居民治石头城,建牙戒严。 时议者谓宜分兵守诸津要。公以为:“贼众我寡,若分兵屯,则人测虚实。且一处 失利,则沮三军之心。今聚众石头,随宜应赴,既令贼无以测多少,又于众力不分。 若徒旅转集,徐更论之耳。”移屯石头,乃栅淮断查浦。既而群贼大至,公策之曰: “贼若于新亭直进,其锋不可当,宜且回避,胜负之事,未可量也;若回泊西岸, 此成擒耳。”
道覆欲自新亭、白石焚舟而上。循多疑少决,每欲以万全为虑,谓道覆曰: “大军未至,孟昶便望风自裁,大势言之,自当计日溃乱。今决胜负于一朝,既非 必定之道,且杀伤士卒,不如按兵待之。”公于时登石头城以望循军,初见引向新 亭,公顾左右失色;既而回泊蔡洲。道覆犹欲上,循禁之。自是众军转集,修治越 城,筑查浦、药园、廷尉三垒,皆守以实众。冠军将军刘敬宣屯北郊,辅国将军孟 怀玉屯丹阳郡西,建武将军王仲德屯越城,广武将军刘默屯建阳门外。使宁朔将军 索邈领鲜卑具装虎班突骑千余匹,皆被练五色,自淮北至于新亭。贼并聚观,咸畏 惮之;然犹冀京邑及三吴有应之者。遣十余舰来拔石头栅。公命神弩射之,发辄摧 陷,循乃止,不复攻栅。设伏兵于南岸,使羸老悉乘舟舰向白石。公忧其从白石步 上,乃率刘毅、诸葛长民北出拒之,留参军徐赤特戍南岸,命坚守勿动。公既去, 贼焚查浦步上,赤特军战败,死没有百余人。赤特弃余众,单舸济淮,贼遂率数万 屯丹阳郡。公率诸军驰归,众忧贼过,咸谓公当径还拒战,公先分军还石头,众莫 之晓。解甲息士,洗浴饮食之,乃出列陈于南塘。以赤特违处分,斩之。命参军诸 葛叔度、硃龄石率劲勇士千余人过淮。群贼数千,皆长刀矛钅延,精甲曜日,奋跃 争进。龄石所领多鲜卑,善步槊,并结陈以待之。贼短兵弗能抗,死伤者数百人, 乃退走。会日暮,众亦归。
刘毅之败,豫州主簿袁兴国反叛,据历阳以应贼。琅邪内史魏顺之遣将谢宝讨 斩之。兴国司马袭宝,顺之不救而退,公怒斩之。顺之,咏之之弟也。于是功臣震 慑,莫敢不用命。六月,更授公太尉、中书监,加黄钺。受黄钺,余固辞。以司马 庾悦为建威将军、江州刺史,自东阳出豫章。七月庚申,群贼自蔡洲南走,还屯寻 阳。遣辅国将军王仲德、广川太守刘钟、河间太守蒯恩追之。公还东府,大治水军, 皆大舰重楼,高者十余丈。卢循遣其大将荀林寇江陵,桓谦先于江陵奔羌,又自羌 入蜀,伪主谯纵以为荆州刺史。谦及谯道福率军二万,出寇江陵,适与林会,相去 百余里。荆州刺史道规斩谦于枝江,破林于江津,追至竹町,斩之。初,循之走也, 公知其必寇江陵,登遣淮陵内史索邈领马军步道援荆州;又遣建威将军孙季高率众 三千,自海道袭番禺。江州刺史庾悦至五亩峤,贼遣千余人据断峤道,悦前驱鄱阳 太守虞丘进攻破之。公治兵大办。十月,率兗州刺史刘籓、宁朔将军檀韶等舟师南 伐。以后将军刘毅监太尉留守府,后事皆委焉。是月,徐道覆率众三万寇江陵。荆 州刺史道规又大破之,斩首万余级,道覆走还盆口。初,公之遣索邈也,邈在道为 贼所断,道覆败后方达。自循东下,江陵断绝京邑之问,传者皆云已没。及邈至, 方知循走。
循初自蔡洲南走,留其亲党范崇民五千人,高舰百余,戍南陵。王仲德等闻大 军且至,乃进攻之。十一月,大破崇民军,焚其舟舰,收其散卒。循广州守兵,不 以海道为防。是月,建威将军孙季高乘海奄至,而城池峻整,兵犹数千。季高焚贼 舟舰,悉力而上,四面攻之,即日屠其城。循父以轻舟奔始兴。季高抚其旧民,戮 其亲党,勒兵谨守。初,公之遣季高也,众咸以海道艰远,必至为难;且分撤见力, 二三非要。公不从。敕季高曰:“大军十二月之交,必破妖虏。卿今时当至广州, 倾其巢窟,令贼奔走之日,无所归投。”季高受命而行,如期克捷。
循方治兵旅舟舰,设诸攻备。公欲御以长算,乃屯军雷池。贼扬声不攻雷池, 当乘流径下。公知其欲战,且虑贼战败,或于京江入海,遣王仲德以水舰二百于吉 阳下断之。十二月,循、道覆率众数万,方舰而下,前后相抗,莫见舳舻之际。公 悉出轻利斗舰,躬提幡鼓,命众军齐力击之;又上步骑于西岸。右军参军庾乐生乘 舰不进,斩而徇之,于是众军并踊腾争先。军中多万钧神弩,所至莫不摧陷。公中 流蹙之,因风水之势,贼舰悉泊西岸,上军先备火具,乃投火焚之。烟焰张天,贼 众大败,追奔至夜乃归。循等还寻阳。初分遣步军,莫不疑怪,及烧贼舰,众乃悦 服。召王仲德,请还为前驱,留辅国将军孟怀玉守雷池。循闻有大军上,欲走向豫 章,乃悉力栅断左里。大军至左里,将战,公所执麾竿折,折幡沈水,众并怪惧。 公欢笑曰:“往年覆舟之战,幡竿亦折;今者复然,贼必破矣。”即攻栅而进。循 兵虽殊死战,弗能禁。诸军乘胜奔之,循单舸走。所杀及投水死,凡万余人。纳其 降附,宥其逼略。遣刘籓、孟怀玉轻军追之。循收散卒,尚有数千人,径还广州。 道覆还保始兴。公旋自左里,天子遣侍中、黄门劳师于行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