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是一部記述南朝劉宋一代歷史的紀傳體史書。梁沈約撰﹐含本紀十卷﹑志三十卷﹑列傳六十卷,共一百卷。今本個別列傳有殘缺,少數列傳是後人用唐高峻《小史》《南史》所補。八志原排在列傳之後,後人移於本紀、列傳之間,並把律曆志中律與歷兩部分分割開。 《宋書》收錄當時的詔令奏議、書札、文章等各種文獻較多,保存了原始史料,有利於後代的研究。該書篇幅大,一個重要原因是很注意爲豪門士族立傳。
武帝上
高祖武皇帝諱裕,字德輿,小名寄奴,彭城縣綏輿里人,漢高帝弟楚元王交之 後也。交生紅懿侯富,富生宗正闢強,闢強生陽城繆侯德,德生陽城節侯安民,安 民生陽城釐侯慶忌,慶忌生陽城肅侯岑,岑生宗正平,平生東武城令某,某生東萊 太守景,景生明經洽,洽生博士弘,弘生琅邪都尉悝,悝生魏定襄太守某,某生邪 城令亮,亮生晉北平太守膺,膺生相國掾熙,熙生開封令旭孫,旭孫生混,始過江, 居晉陵郡丹徒縣之京口裏,官至武原令。混生東安太守靖,靖生郡功曹翹,是爲皇 考。高祖以晉哀帝興寧元年歲次癸亥三月壬寅夜生。及長,身長七尺六寸,風骨奇 特。家貧,有大志,不治廉隅。事繼母以孝謹稱。
初爲冠軍孫無終司馬。安帝隆安三年十一月,妖賊孫恩作亂於會稽,晉朝衛將 軍謝琰、前將軍劉牢之東討。牢之請高祖參府軍事。十二月,牢之至吳,而賊緣道 屯結,牢之命高祖與數十人,覘賊遠近。會遇賊至,衆數千人,高祖便進與戰。所 將人多死,而戰意方厲,手奮長刀,所殺傷甚衆。牢之子敬宣疑高祖淹久,恐爲賊 所困,乃輕騎尋之。既而衆騎並至,賊乃奔退,斬獲千餘人,推鋒而進,平山陰, 恩遁還入海。四年五月,恩復入會稽,殺衛將軍謝琰。十一月,劉牢之復率衆東征, 恩退走。牢之屯上虞,使高祖戍句章城。句章城既卑小,戰士不盈數百人。高祖常 被堅執銳,爲士卒先,每戰輒摧鋒陷陣,賊乃退還浹口。於時東伐諸帥,御軍無律, 士卒暴掠,甚爲百姓所苦。唯高祖法令明整,所至莫不親賴焉。
五年春,孫恩頻攻句章,高祖屢摧破之,恩復走入海。三月,恩北出海鹽,高 祖追而翼之,築城於海鹽故治。賊日來攻城,城內兵力甚弱,高祖乃選敢死之士數 百人,鹹脫甲冑,執短兵,並鼓譟而出。賊震懼奪氣,因其懼而奔之,並棄甲散走, 斬其大帥姚盛。雖連戰克勝,然衆寡不敵,高祖獨深慮之。一夜,偃旗匿衆,若已 遁者。明晨開門,使羸疾數人登城。賊遙問劉諱所在,曰:“夜已走矣。”賊信之, 乃率衆大上。高祖乘其懈怠,奮擊,大破之。恩知城不可下,乃進向滬瀆。高祖復 棄城追之。海鹽令鮑陋遣子嗣之以吳兵一千,請爲前驅。高祖曰:“賊兵甚精,吳 人不習戰。若前驅失利,必敗我軍,可在後爲聲援。”不從。是夜,高祖多設伏兵, 兼置旗鼓,然一處不過數人。明日,賊率衆萬餘迎戰。前驅既交,諸伏皆出,舉旗 鳴鼓。賊謂四面有軍,乃退。嗣之追奔,爲賊所沒。高祖且戰且退,賊盛,所領死 傷且盡。高祖慮不免,至向伏兵處,乃止,令左右脫取死人衣。賊謂當走反停,疑 猶有伏。高祖因呼更戰,氣色甚猛,賊衆以爲然,乃引軍去。高祖徐歸,然後散兵 稍集。五月,孫恩破滬瀆,殺吳國內史袁山鬆,死者四千人。是月,高祖復破賊於 婁縣。六月,恩乘勝浮海,奄至丹徒,戰士十餘萬。劉牢之猶屯山陰,京邑震動。 高祖倍道兼行,與賊俱至。於時衆力既寡,加以步遠疲勞,而丹徒守軍莫有鬥志。 恩率衆數萬,鼓譟登蒜山,居民皆荷擔而立。高祖率所領奔擊,大破之,投巘赴水 死者甚衆。恩以彭排自載,僅得還船。雖被摧破,猶恃其衆力,徑向京師。樓船高 大,值風不得進,旬日乃至白石。尋知劉牢之已還,朝廷有備,遂走向鬱洲。八月, 以高祖爲建武將軍、下邳太守,領水軍追恩至鬱洲,復大破恩,恩南走。十一月, 高祖追恩於滬瀆,及海鹽,又破之。三戰,並大獲,俘馘以萬數。恩自是饑饉疾疫, 死者太半,自浹口奔臨海。
元興元年正月,驃騎將軍司馬元顯西伐荊州刺史桓玄,玄亦率荊楚大衆,下討 元顯。元顯遣鎮北將軍劉牢之拒之,高祖參其軍事,次溧洲。玄至,高祖請擊之, 不許,將遣子敬宣詣玄請和。高祖與牢之甥東海何無忌並固請,不從。遂遣敬宣詣 玄,玄克京邑,殺元顯,以牢之爲會稽內史。懼而告高祖曰:“便奪我兵,禍其至 矣。今當北就高雅於廣陵舉事,卿能從我去乎?”答曰:“將軍以勁卒數萬,望風 降服。彼新得志,威震天下。三軍人情,都已去矣,廣陵豈可得至邪!諱當反覆還 京口耳。”牢之叛走,自縊死。何無忌謂高祖曰:“我將何之?”高祖曰:“鎮北 去必不免,卿可隨我還京口。桓玄必能守節北面,我當與卿事之。不然,與卿圖之。 今方是玄矯情任算之日,必將用我輩也。”桓玄從兄修以撫軍鎮丹徒,以高祖爲中 兵參軍,軍、郡如故。
孫恩自奔敗之後,徒旅漸散,懼生見獲,乃於臨海投水死。餘衆推恩妹夫盧循 爲主。桓玄欲且緝寧東土,以循爲永嘉太守。循雖受命,而寇暴不已。五月,玄復 遣高祖東征。時循自臨海入東陽。二年正月,玄復遣高祖破循於東陽。循奔永嘉, 復追破之,斬其大帥張士道,追討至於晉安,循浮海南走。六月,加高祖彭城內史。
桓玄爲楚王,將謀篡盜。玄從兄衛將軍謙屏人問高祖曰:“楚王勳德隆重,四 海歸懷。朝廷之情,鹹謂宜有揖讓,卿意以爲何如?”高祖既志欲圖玄,乃遜辭答 曰:“楚王,宣武之子,勳德蓋世。晉室微弱,民望久移,乘運禪代,有何不可!” 謙喜曰:“卿謂可爾,便當是真可爾。”十二月,桓玄篡帝位,遷天子於尋陽。桓 修入朝,高祖從至京邑。玄見高祖,謂司徒王謐曰:“昨見劉諱,風骨不恆,蓋人 傑也。”每遊集,輒引接殷勤,贈賜甚厚。高祖愈惡之。或說玄曰:“劉諱龍行虎 步,視瞻不凡,恐不爲人下,宜蚤爲其所。”玄曰:“我方欲平蕩中原,非劉諱莫 可付以大事。關隴平定,然後當別議之耳。”玄乃下詔曰:“劉諱以寡制衆,屢摧 妖鋒,泛海窮追,十殄其八。諸將力戰,多被重創。自元帥以下至於將士,並宜論 賞,以敘勳烈。”
先是,高祖東征盧循,何無忌隨至山陰,勸於會稽舉義。高祖以爲玄未據極位, 且會稽遙遠,事濟爲難,俟其篡逆事著,徐於京口圖之,不憂不克。至是桓修還京, 高祖託以金創疾動,不堪步從,乃與無忌同船共還,建興復之計。於是與弟道規、 沛郡劉毅、平昌孟昶、任城魏詠之、高平檀憑之、琅邪諸葛長民、太原王元德、隴 西辛扈興、東莞童厚之,並同義謀。時桓修弟弘爲徵虜將軍、青州刺史,鎮廣陵。 道規爲弘中兵參軍,昶爲州主簿。乃令毅潛往就昶,聚徒於江北,謀起兵殺弘。長 民爲豫州刺史刁逵左軍府參軍,謀據歷陽相應。元德、厚之謀於京邑,聚衆攻玄, 並剋期齊發。
三年二月己丑朔,乙卯,高祖託以遊獵,與無忌等收集義徒,凡同謀何無忌、 魏詠之、詠之弟欣之、順之、檀憑之、憑之從子韶、弟祗、隆與叔道濟、道濟從兄 範之、高祖弟道憐、劉毅、毅從弟籓、孟昶、昶族弟懷玉、河內向彌、管義之、陳 留周安穆、臨淮劉蔚、從弟珪之、東莞臧熹、從弟寶符、從子穆生、童茂宗、陳郡 周道民、漁陽田演、譙國範清等二十七人;願從者百餘人。丙辰,詰旦,城開,無 忌服傳詔服,稱詔居前。義衆馳入,齊聲大呼,吏士驚散,莫敢動,即斬修以徇。 高祖哭甚慟,厚加殯斂。孟昶勸弘其日出獵。未明開門,出獵人,昶、道規、毅等 率壯士五六十人因開門直入。弘方啖粥,即斬之,因收衆濟江。義軍初克京城,修 司馬刁弘率文武佐吏來赴。高祖登城謂之曰:“郭江州已奉乘輿反正於尋陽,我等 並被密詔,誅除逆黨,同會今日。賊玄之首,已當梟於大航矣。諸君非大晉之臣乎, 今來欲何爲?”弘等信之,收衆而退。毅既至,高祖命誅弘。
毅兄邁先在京師,事未發數日,高祖遣同謀周安穆報之,使爲內應。邁外雖酬 許,內甚震懼。安穆見其惶駭,慮事必泄,乃馳歸。時玄以邁爲竟陵太守,邁不知 所爲,便下船欲之郡。是夜,玄與邁書曰:“北府人情云何?卿近見劉諱何所道?” 邁謂玄已知其謀,晨起白之。玄驚懼,封邁爲重安侯,既而嫌邁不執安穆,使得逃 去,乃殺之。誅元德、扈興、厚之等。召桓謙、卞範之等謀拒高祖。謙等曰:“亟 遣兵擊之。”玄曰:“不然。彼兵速銳,計出萬死。若行遣水軍,不足相抗;如有 蹉跌,則彼氣成而吾事敗矣!不如屯大衆於覆舟山以待之。彼空行二百里,無所措 手,銳氣已挫,既至,忽見大軍,必驚懼駭愕。我案兵堅陣,勿與交鋒。彼求戰不 得,自然散走。此計之上也。”謙等固請,乃遣頓丘太守吳甫之、右衛將軍皇甫敷 北拒義軍。玄自聞軍起,憂懼無復爲計。或曰:“劉諱等衆力甚弱,豈辦之有成, 陛下何慮之甚!”玄曰:“劉諱足爲一世之雄,劉毅家無擔石之儲,摴蒲一擲百萬; 何無忌,劉牢之甥,酷似其舅。共舉大事,何謂無成。”
衆推高祖爲盟主,移檄京邑,曰:
夫治亂相因,理不常泰,狡焉肆虐,或值聖明。自我大晉,陽九屢構。隆安以 來,難結皇室。忠臣碎於虎口,貞良弊於豺狼。逆臣桓玄,陵虐人鬼,阻兵荊郢, 肆暴都邑。天未亡難,兇力繁興,逾年之間,遂傾皇祚。主上播越,流幸非所;神 器沉淪,七廟毀墜。夏後之罹浞、豷,有漢之遭莽、卓,方之於玄,未足爲喻。自 玄篡逆,於今歷年,亢旱彌時,民無生氣。加以士庶疲於轉輸,文武困於造築,父 子乖離,室家分散,豈唯《大東》有杼軸之悲,《摽梅》有傾筐之怨而已哉!仰觀 天文,俯察人事,此而能久,孰有可亡!凡在有心,誰不扼腕。諱等所以叩心泣血, 不遑啓處者也。是故夕寐宵興,援獎忠烈,潛構崎嶇,險過履虎。輔國將軍劉毅、 廣武將軍何無忌、鎮北主簿孟昶、兗州主簿魏詠之、寧遠將軍劉道規、龍驤將軍劉 籓、振威將軍檀憑之等,忠烈斷金,精貫白日,荷戈奮袂,志在畢命。益州刺史毛 璩,萬里齊契,掃定荊楚。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宮於尋陽。鎮北參軍王元 德等,並率部曲,保據石頭。揚武將軍諸葛長民,收集義士,已據歷陽。徵虜參軍 庾賾之等,潛相連結,以爲內應。同力協規,所在蜂起,即日斬僞徐州刺史安城王 修、青州刺史弘首。義衆既集,文武爭先,鹹謂不有一統,則事無以輯。諱辭不獲 已,遂總軍要。庶上憑祖宗之靈,下罄義夫之力,翦馘逋逆,蕩清京輦。公侯諸君, 或世樹忠貞,或身荷爵寵,而並俯眉猾豎,自效莫由,顧瞻周道,寧不弔乎!今日 之舉,良其會也。諱以虛薄,才非古人,接勢於已替之機,受任於既頹之運。丹誠 未宣,感慨憤躍,望霄漢以永懷,眄山川以增厲。授檄之日,神馳賊廷。
以孟昶爲長史,總攝後事;檀憑之爲司馬。百姓願從者千餘人。三月戊午朔, 遇吳甫之於江乘。甫之,玄驍將也,其兵甚銳。高祖躬執長刀,大呼以衝之,衆皆 披靡,即斬甫之。進至羅落橋,皇甫敷率數千人逆戰。寧遠將軍檀憑之與高祖各御 一隊,憑之戰敗見殺,其衆退散。高祖進戰彌厲,前後奮擊,應時摧破,即斬敷首。 初,高祖與何無忌等共建大謀,有善相者相高祖及無忌等並當大貴,其應甚近,惟 雲憑之無相。高祖與無忌密相謂曰:“吾等既爲同舟,理無偏異。吾徒鹹皆富貴, 則檀不應獨殊。”深不解相者之言。至是而憑之戰死,高祖知其事必捷。
玄聞敷等並沒,愈懼,使桓謙屯東陵口,卞範之屯覆舟山西,衆合二萬。己未 旦,義軍食畢,棄其餘糧,進至覆舟山東,使丐士張旗幟于山上,以爲疑兵;玄又 遣武騎將軍庾禕之,配以精卒利器,助謙等。高祖躬先士卒以奔之,將士皆殊死戰, 無不一當百,呼聲動天地。時東北風急,因命縱火,煙焰張天,鼓譟之音震京邑。 謙等諸軍,一時土崩。玄始雖遣軍置陣,而走意已決,別使領軍將軍殷仲文具舟於 石頭,仍將子侄浮江南走。庚申,高祖鎮石頭城,立留臺,總百官,焚桓溫神主於 宣陽門外,造晉新主,立於太廟。遣諸將帥追玄,尚書王嘏率百官奉迎乘輿。司徒 王謐與衆議推高祖領揚州,固辭。乃以謐爲錄尚書事,領揚州刺史。於是推高祖爲 使持節、都督揚徐兗豫青冀幽並八州諸軍事、領軍將軍、徐州刺史。
先是,朝廷承晉氏亂政,百司縱弛,桓玄雖欲釐整,而衆莫從之。高祖以身範 物,先以威禁內外,百官皆肅然奉職。二三日間,風俗頓改。且桓玄雖以雄豪見推, 而一朝便有極位,晉氏四方牧守及在朝大臣,盡心伏事,臣主之分定矣。高祖位微 於朝,衆無一旅,奮臂草萊之中,倡大義以復皇祚。由是王謐等諸人時衆民望,莫 不愧而憚焉。
諸葛長民失期不得發,刁逵執送之,未至而玄敗。玄經尋陽,江州刺史郭昶之 備乘輿法物資之。玄收略得二千餘人,挾天子走江陵。冠軍將軍劉毅、輔國將軍何 無忌、振武將軍劉道規率諸軍追討。尚書左僕射王愉、愉子荊州刺史綏等,江左冠 族。綏少有重名,以高祖起自布衣,甚相凌忽。綏,桓氏甥,亦有自疑之志。高祖 悉誅之。四月,奉武陵王遵爲大將軍,承製,大赦天下,唯桓玄一祖後不在赦例。
初,高祖家貧,嘗負刁逵社錢三萬,經時無以還。逵執錄甚嚴,王謐造逵見之, 密以錢代還,由是得釋。高祖名微位薄,盛流皆不與相知,唯謐交焉。桓玄將篡, 謐手解安帝璽紱,爲玄佐命功臣。及義旗建,衆並謂謐宜誅,唯高祖保持之。劉毅 嘗因朝會,問謐璽紱所在,謐益懼。及王愉父子誅,謐從弟諶謂謐曰:“王駒無罪, 而義旗誅之,此是剪除勝己,以絕民望。兄既桓氏黨附,名位如此,欲求免得乎?” 駒,愉小字也。謐懼,奔於曲阿。高祖箋白大將軍,深相保謐,迎還復位。光祿勳 丁承之、左衛將軍褚粲、遊擊將軍司馬秀役使官人,爲御史中丞王禎之所糾察,謝 箋言辭怨忿。承之造司宜藏。高祖與大將軍箋,白“粲等備位大臣,所懷必盡,執 憲不允,自應據理陳訴,而橫興怨忿,歸咎有司,宜加裁當,以清風軌”。並免官。
桓玄兒子韶,聚衆向歷陽,高祖命輔國將軍諸葛長民擊走之。無忌、道規破玄 大將郭鈐等於桑落洲,衆軍進據尋陽。加高祖督江州諸軍事。玄既還荊郢,大聚兵 衆,召水軍造樓船、器械,率衆二萬,挾天子發江陵,浮江東下,與冠軍將軍劉殷 等相遇於崢嶸洲,衆軍下擊,大破之。玄棄衆,復挾天子還復江陵。玄黨殷仲文奉 晉二皇后還京師。玄至江陵,因西走。南郡太守王騰之、荊州別駕王康產奉天子入 南郡府。初,徵虜將軍、益州刺史毛璩,遣從孫祐之與參軍費恬送弟喪下,有衆二 百。璩弟子修之時爲玄屯騎校尉,誘玄以入蜀。至枚回洲,恬與祐之迎射之。益州 督護馮遷斬玄首,傳京師,又斬玄子升於江陵市。
初,玄敗於崢嶸洲,義軍以爲大事已定,追躡不速。玄死幾一旬,衆軍猶不至。 玄從子振逃於華容之涌中,招聚逆黨數千人,晨襲江陵城,居民競出赴之。騰之、 康產皆被殺。桓謙先匿於沮川,亦聚衆以應。振爲玄舉哀,立喪廷。謙率衆官奉璽 綬於安帝。無忌、道規既至江陵,與桓振戰於靈溪。玄黨馮該又設伏於楊林,義軍 奔敗,退還尋陽。兗州刺史辛禺懷貳。會北青州刺史劉該反,禺求徵該,次淮陰, 又反。禺長史羊穆之斬禺,傳首京師。十月,高祖領青州刺史。甲仗百人入殿。
劉毅諸軍復進至夏口。毅攻魯城,道規攻偃月壘,皆拔之。十二月,諸軍進平 巴陵。義熙元年正月,毅等至江津,破桓謙、桓振,江陵平。天子反正。三月,天 子至自江陵。詔曰:
古稱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列貫三辰,神人代序,諒理本於造昧,而運周 於萬葉。故盈否時襲,四靈通其變;王道或昧,貞賢拯其危。天命所以永固,人心 所以攸穆。雖夏、週中傾,賴靡、申之績,莽、倫載竊,實二代是維,或乘資藉號, 或業隆異世,猶詩書以之休詠,記策用爲美談。未有因心撫民,而誠發理應,援神 器於已淪,若在今之盛者也。朕以寡昧,遭家不造,越自遘閔,屬當屯極。逆臣桓 玄,乘釁縱慝,窮兇恣虐,滔天猾夏。遂誣罔人神,肆其篡亂。祖宗之基既湮,七 廟之饗胥殄,若墜淵谷,未足斯譬。
皇度有晉,天縱英哲,使持節、都督揚徐兗豫青冀幽並江九州諸軍事、鎮軍將 軍、徐青二州刺史,忠誠天亮,神武命世,用能貞明協契,義夫響臻。故順聲一唱, 二溟卷波;英風振路,宸居清翳。暨冠軍將軍毅、輔國將軍無忌、振武將軍道規, 舟旗遄邁,而元兇傳首;回戈疊揮,則荊、漢霧廓。俾宣、元之祚,永固於嵩、岱; 傾基重造,再集於朕躬。宗廟歆七百之祜,皇基融載新之命。念功惟德,永言銘懷。 固已道冠開闢,獨絕終古,書契以來,未之前聞矣。雖則功高靡尚,理至難文,而 崇庸命德,哲王攸先者,將以弘道制治,深關盛衰。故伊、望膺殊命之錫,桓、文 饗備物之禮,況宏徵不世,顧邈百代者,宜極名器之隆,以光大國之盛。而鎮軍謙 虛自衷,誠旨屢顯。朕重逆仲父,乃所以愈彰德美也。鎮軍可進位侍中、車騎將軍、 都督中外諸軍事,使持節、徐青二州刺史如故。顯祚大邦,啓茲疆宇。
高祖固讓;加錄尚書事,又不受,屢請歸籓。天子不許,遣百僚敦勸,又親倖 公第。高祖惶懼,詣闕陳請,天子不能奪。是月,旋鎮丹徒。天子重遣大使敦勸, 又不受。乃改授都督荊、司、梁、益、寧、雍、涼七州,並前十六州諸軍事,本官 如故。於是受命解青州,加領兗州刺史。
盧循浮海破廣州,獲刺史吳隱之。即以循爲廣州刺史,以其同黨徐道覆爲始興 相。二年三月,督交、廣二州。十月,高祖上言曰:“昔天禍皇室,巨狡縱篡,臣 等義惟舊隸,豫蒙國恩,仰契信順之符,俯厲人臣之憤,雖社稷之靈,抑亦事由衆 濟。其翼獎忠勤之佐,文武畢力之士,敷執在己之謙,用虧國體之大,輒申攝衆軍 先上,同謀起義,始平京口、廣陵二城。臣及撫軍將軍毅等二百七十二人,並後赴 義出都,緣道大戰,所餘一千五百六十六人。又輔國將軍長民、故給事中王元德等 十人,各一千八百四十八人,乞正封賞。其西征衆軍,須論集續上。”於是尚書奏 封唱義謀主鎮軍將軍諱豫章郡公,食邑萬戶,賜絹三萬匹。其餘封賞各有差。鎮軍 府佐吏,降故太傅謝安府一等。十一月,天子重申前令,加高祖侍中,進號車騎將 軍、開府儀同三司。固讓。詔遣百僚敦勸。三年二月,高祖還京師,將詣廷尉;天 子先詔獄官不得受,詣闕陳讓,乃見聽。旋于丹徒。
閏月,府將駱冰謀作亂,將被執,單騎走,追斬之。誅冰父永嘉太守球。球本 東陽郡史,孫恩之亂,起義於長山,故見擢用。初,桓玄之敗,以桓衝忠貞,署其 孫胤。至是冰謀以胤爲主,與東陽太守殷仲文潛相連結。乃誅仲文及仲文二弟。凡 桓玄餘黨,至是皆誅夷。
天子遣兼太常葛籍授公策曰:“有扈滔天,夷羿乘釁,亂節幹紀,實撓皇極。 賊臣桓玄,怙寵肆逆,乃摧傾華、霍,倒拔嵩、岱,五嶽既夷,六地易所。公命世 英縱,藏器待時,因心資敬,誓雪國恥。慨憤陵夷,誠發宵寐。既而歲月屢遷,神 器已遠,忠孝幽寄,實貫三靈。爾乃介石勝機,宣契畢舉,訴蒼天以爲正,揮義旅 而一驅;奔鋒數百,勢烈激電,百萬不能抗限,制路日直植城。遂使衝鯨潰流,暴 鱗奔漢,廟勝遠加,重氛載滌,二儀廓清,三光反照,事遂永代,功高開闢,理微 稱謂,義感朕心。若夫道爲身濟,猶縻厥爵,況乃誠德俱深,勳冠天人者乎!是用 建茲邦國,永祚山河,言念載懷,匪雲足報。往欽哉!俾屏餘一人,長弼皇晉,流 風垂祚,暉烈無窮。其降承嘉策,對揚朕命。”十二月,司徒、錄尚書、揚州刺史 王謐薨。
四年正月,徵公入輔,授侍中、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錄尚書、 徐兗二州刺史如故。表解兗州。先是,遣冠軍劉敬宣伐蜀賊譙縱,無功而返。九月, 以敬宣挫退,遜位,不許。乃降爲中軍將軍,開府如故。
初,僞燕王鮮卑慕容德僭號於青州,德死,兄子超襲位,前後數爲邊患。五年 二月,大掠淮北,執陽平太守劉千載、濟南太守趙元,驅略千餘家。三月,公抗表 北討,以丹陽尹孟昶監中軍留府事。四月,舟師發京都,溯淮入泗。五月,至下邳, 留船艦輜重,步軍進琅邪;所過皆築城留守。鮮卑梁父、莒城二戍並奔走。慕容超 聞王師將至,其大將公孫五樓說超:“宜斷據大峴,刈除粟苗,堅壁清野以待之。 彼僑軍無資,求戰不得,旬月之間,折棰以笞之耳。”超不從,曰:“彼遠來疲勞, 勢不能久;但當引令過峴,我以鐵騎踐之,不憂不破也。豈有預芟苗稼,先自蹙弱 邪!”初,公將行,議者以爲賊聞大軍遠出,必不敢戰。若不斷大峴,當堅守廣固, 刈粟清野,以絕三軍之資,非唯難以有功,將不能自反。公曰:“我揣之熟矣。鮮 卑貪,不及遠計,進利克獲,退惜粟苗。謂我孤軍遠入,不能持久,不過進據臨朐, 退守廣固。我一得入峴,則人無退心,驅必死之衆,向懷貳之虜,何憂不克!彼不 能清野固守,爲諸君保之。”公既入峴,舉手指天曰:“吾事濟矣!”
六月,慕容超遣五樓及廣寧王賀賴盧先據臨朐城。既聞大軍至,留羸老守廣固, 乃悉出。臨朐有巨蔑水,去城四十里,超告五樓曰:“急往據之,晉軍得水,則難 擊也。”五樓馳進。龍驤將軍孟龍符領騎居前,奔往爭之,五樓乃退。衆軍步進, 有車四千兩,分車爲兩翼,方軌徐行,車悉張幔,御者執槊,又以輕騎爲遊軍。軍 令嚴肅,行伍齊整。未及臨朐數裏,賊鐵騎萬餘,前後交至。公命兗州刺史劉籓、 弟幷州刺史道憐、諮議參軍劉敬宣、陶延壽、參軍劉懷玉、慎仲道、索邈等,齊力 擊之。日向昃,公遣諮議參軍檀韶直趨臨朐。韶率建威將軍向彌、參軍胡籓馳往, 既日陷城,斬其牙旗,悉虜超輜重。超聞臨朐已拔,引衆走。公親鼓之,賊乃大破。 超遁還廣固。獲超馬、僞輦、玉璽、豹尾等,送於京師;斬其大將段暉等十餘人, 其餘斬獲千計。明日,大軍進廣固,既屠大城。超退保小城。於是設長圍守之,圍 高三丈,外穿三重塹。停江、淮轉輸,館穀於齊土。撫納降附,華戎歡悅;援才授 爵,因而任之。七月,詔加公北青、冀二州刺史。超大將垣遵、遵弟苗並率衆歸順。 公方治攻具,城上人曰:“汝不得張綱,何能爲也。”綱者,超僞尚書郎,其人有 巧思。會超遣綱稱籓於姚興,乞師請救。興僞許之,而實憚公,不敢遣。綱從長安 還,泰山太守申宣執送之。乃升綱於樓上,以示城內,城內莫不失色。於是使綱大 治攻具。超求救不獲,綱反見虜,轉憂懼,乃請稱籓,求割大峴爲界,獻馬千匹。 不聽,圍之轉急。河北居民荷戈負糧至者,日以千數。
錄事參軍劉穆之,有經略才具,公以爲謀主,動止必諮焉。時姚興遣使告公雲: “慕容見與鄰好,又以窮告急,今當遣鐵騎十萬,徑據洛陽。晉軍若不退者,便當 遣鐵騎長驅而進。”公呼興使答曰:“語汝姚興,我定燕之後,息甲三年,當平關、 洛。今能自送,便可速來!”穆之聞有羌使,馳入,而公發遣已去。以興所言並答, 具語穆之。穆之尤公曰:“常日事無大小,必賜與謀之。此宜善詳之,云何卒爾便 答?公所答興言,未能威敵,正足怒彼耳。若燕未可拔,羌救奄至,不審何以待之?” 公笑曰:“此是兵機,非卿所解,故不語耳。夫兵貴神速,彼若審能遣救,必畏我 知,寧容先遣信命。此是其見我伐燕,內已懷懼,自張之辭耳。”九月,進公太尉、 中書監,固讓。僞徐州刺史段宏先奔索虜,十月,自河北歸順。
張綱治攻具成,設諸奇巧,飛樓木幔之屬,莫不畢備。城上火石弓矢,無所用 之。六年二月丁亥,屠廣固。超逾城走,徵虜賊曹喬胥獲之,殺其亡命以下,納口 萬餘,馬二千匹。送超京師,斬於建康市。
公之北伐也,徐道覆仍有窺窬之志,勸盧循乘虛而出,循不從。道覆乃至番禺 說循曰:“本住嶺外,豈以理極於此,正以劉公難與爲敵故也。今方頓兵堅城之下, 未有旋日。以此思歸死士,掩襲何、劉之徒,如反掌耳。不乘此機而保一日之安, 若平齊之後,小息甲養衆,不過一二年間,必璽書徵君。若劉公自率衆至豫章,遣 銳師過嶺,雖復將軍神武,恐必不能當也。今日之機,萬不可失。既克都邑,傾其 根本。劉公雖還,無能爲也。”循從之,乃率衆過嶺。是月,寇南康、廬陵、豫章, 諸郡守皆委任奔走。於時平齊問未至,既馳使徵公。公之初克齊也,欲停鎮下邳, 清蕩河、洛,既而被徵使至,即日班師。
鎮南將軍何無忌與徐道覆戰於豫章,敗績,無忌被害,內外震駭。朝廷欲奉乘 輿北走就公,尋知賊定未至,人情小安。公至下邳,以船運輜重,自率精銳步歸。 至山陽,聞無忌被害,則慮京邑失守,乃卷甲兼行,與數十人至淮上,問行旅以朝 廷消息。人曰:“賊尚未至,劉公若還,便無所憂也。”公大喜,單船過江,徑至 京口,衆乃大安。四月癸未,公至京師,解嚴息甲。
撫軍將軍劉毅抗表南征,公與毅書曰:“吾往習擊妖賊,曉其變態,新獲奸利, 其鋒不可輕。宜須裝嚴畢,與弟同舉。”又遣毅從弟籓往止之。毅不從,舟師二萬, 發自姑孰。循之初下也,使道覆向尋陽,自寇湘中諸郡。荊州刺史道規遣軍至長沙, 爲循所敗。徑至巴陵,將向江陵。道覆聞毅上,馳使報循曰:“毅兵衆甚盛,成敗 事系之於此,宜併力摧之。若此克捷,天下無復事矣。根本既定,不憂上面不平也。” 循即日發巴陵,與道覆連旗而下。別有八艚艦九枚,起四層,高十二丈。公以南籓 覆沒,表送章綬,詔不聽。五月,劉毅敗績於桑落洲,棄船步走,餘衆不得去者, 皆爲賊所擒。初,循至尋陽,聞公已還,不信也。既破毅,乃審凱入之問,並相視 失色。循欲退還尋陽,進平江陵,據二州以抗朝廷。道覆謂宜乘勝徑進,固爭之。 疑議多日,乃見從。
毅敗問至,內外洶擾。於時北師始還,多創痍疾病。京師戰士,不盈數千。賊 既破江、豫二鎮,戰士十餘萬,舟車百里不絕。奔敗還者,並聲其雄盛。孟昶、諸 葛長民懼寇漸逼,欲擁天子過江,公不聽,昶固請不止。公曰:“今重鎮外傾,強 寇內逼,人情危駭,莫有固志。若一旦遷動,便自瓦解土崩,江北亦豈可得至!設 令得至,不過延日月耳。今兵士雖少,自足以一戰。若其克濟,則臣主同休;苟厄 運必至,我當以死衛社稷,橫屍廟門,遂其由來以身許國之志,不能遠竄於草間求 活也。我既決矣,卿勿復言!”昶恐其不濟,乃爲表曰:“臣諱北討,衆並不同, 唯臣贊諱行計,致使強賊乘間,社稷危逼,臣之罪也。今謹引分以謝天下。”封表 畢,乃仰藥而死。
於是大開賞募,投身赴義者,一同登京城之科。發居民治石頭城,建牙戒嚴。 時議者謂宜分兵守諸津要。公以爲:“賊衆我寡,若分兵屯,則人測虛實。且一處 失利,則沮三軍之心。今聚衆石頭,隨宜應赴,既令賊無以測多少,又於衆力不分。 若徒旅轉集,徐更論之耳。”移屯石頭,乃柵淮斷查浦。既而羣賊大至,公策之曰: “賊若於新亭直進,其鋒不可當,宜且迴避,勝負之事,未可量也;若回泊西岸, 此成擒耳。”
道覆欲自新亭、白石焚舟而上。循多疑少決,每欲以萬全爲慮,謂道覆曰: “大軍未至,孟昶便望風自裁,大勢言之,自當計日潰亂。今決勝負於一朝,既非 必定之道,且殺傷士卒,不如按兵待之。”公於時登石頭城以望循軍,初見引向新 亭,公顧左右失色;既而回泊蔡洲。道覆猶欲上,循禁之。自是衆軍轉集,修治越 城,築查浦、藥園、廷尉三壘,皆守以實衆。冠軍將軍劉敬宣屯北郊,輔國將軍孟 懷玉屯丹陽郡西,建武將軍王仲德屯越城,廣武將軍劉默屯建陽門外。使寧朔將軍 索邈領鮮卑具裝虎班突騎千餘匹,皆被練五色,自淮北至於新亭。賊並聚觀,鹹畏 憚之;然猶冀京邑及三吳有應之者。遣十餘艦來拔石頭柵。公命神弩射之,發輒摧 陷,循乃止,不復攻柵。設伏兵於南岸,使羸老悉乘舟艦向白石。公憂其從白石步 上,乃率劉毅、諸葛長民北出拒之,留參軍徐赤特戍南岸,命堅守勿動。公既去, 賊焚查浦步上,赤特軍戰敗,死沒有百餘人。赤特棄餘衆,單舸濟淮,賊遂率數萬 屯丹陽郡。公率諸軍馳歸,衆憂賊過,鹹謂公當徑還拒戰,公先分軍還石頭,衆莫 之曉。解甲息士,洗浴飲食之,乃出列陳於南塘。以赤特違處分,斬之。命參軍諸 葛叔度、硃齡石率勁勇士千餘人過淮。羣賊數千,皆長刀矛釒延,精甲曜日,奮躍 爭進。齡石所領多鮮卑,善步槊,並結陳以待之。賊短兵弗能抗,死傷者數百人, 乃退走。會日暮,衆亦歸。
劉毅之敗,豫州主簿袁興國反叛,據歷陽以應賊。琅邪內史魏順之遣將謝寶討 斬之。興國司馬襲寶,順之不救而退,公怒斬之。順之,詠之之弟也。於是功臣震 懾,莫敢不用命。六月,更授公太尉、中書監,加黃鉞。受黃鉞,餘固辭。以司馬 庾悅爲建威將軍、江州刺史,自東陽出豫章。七月庚申,羣賊自蔡洲南走,還屯尋 陽。遣輔國將軍王仲德、廣川太守劉鍾、河間太守蒯恩追之。公還東府,大治水軍, 皆大艦重樓,高者十餘丈。盧循遣其大將荀林寇江陵,桓謙先於江陵奔羌,又自羌 入蜀,僞主譙縱以爲荊州刺史。謙及譙道福率軍二萬,出寇江陵,適與林會,相去 百餘里。荊州刺史道規斬謙於枝江,破林於江津,追至竹町,斬之。初,循之走也, 公知其必寇江陵,登遣淮陵內史索邈領馬軍步道援荊州;又遣建威將軍孫季高率衆 三千,自海道襲番禺。江州刺史庾悅至五畝嶠,賊遣千餘人據斷嶠道,悅前驅鄱陽 太守虞丘進攻破之。公治兵大辦。十月,率兗州刺史劉籓、寧朔將軍檀韶等舟師南 伐。以後將軍劉毅監太尉留守府,後事皆委焉。是月,徐道覆率衆三萬寇江陵。荊 州刺史道規又大破之,斬首萬餘級,道覆走還盆口。初,公之遣索邈也,邈在道爲 賊所斷,道覆敗後方達。自循東下,江陵斷絕京邑之問,傳者皆雲已沒。及邈至, 方知循走。
循初自蔡洲南走,留其親黨範崇民五千人,高艦百餘,戍南陵。王仲德等聞大 軍且至,乃進攻之。十一月,大破崇民軍,焚其舟艦,收其散卒。循廣州守兵,不 以海道爲防。是月,建威將軍孫季高乘海奄至,而城池峻整,兵猶數千。季高焚賊 舟艦,悉力而上,四面攻之,即日屠其城。循父以輕舟奔始興。季高撫其舊民,戮 其親黨,勒兵謹守。初,公之遣季高也,衆鹹以海道艱遠,必至爲難;且分撤見力, 二三非要。公不從。敕季高曰:“大軍十二月之交,必破妖虜。卿今時當至廣州, 傾其巢窟,令賊奔走之日,無所歸投。”季高受命而行,如期克捷。
循方治兵旅舟艦,設諸攻備。公欲御以長算,乃屯軍雷池。賊揚聲不攻雷池, 當乘流徑下。公知其欲戰,且慮賊戰敗,或於京江入海,遣王仲德以水艦二百于吉 陽下斷之。十二月,循、道覆率衆數萬,方艦而下,前後相抗,莫見舳艫之際。公 悉出輕利鬥艦,躬提幡鼓,命衆軍齊力擊之;又上步騎於西岸。右軍參軍庾樂生乘 艦不進,斬而徇之,於是衆軍並踊騰爭先。軍中多萬鈞神弩,所至莫不摧陷。公中 流蹙之,因風水之勢,賊艦悉泊西岸,上軍先備火具,乃投火焚之。煙焰張天,賊 衆大敗,追奔至夜乃歸。循等還尋陽。初分遣步軍,莫不疑怪,及燒賊艦,衆乃悅 服。召王仲德,請還爲前驅,留輔國將軍孟懷玉守雷池。循聞有大軍上,欲走向豫 章,乃悉力柵斷左裏。大軍至左裏,將戰,公所執麾竿折,折幡瀋水,衆並怪懼。 公歡笑曰:“往年覆舟之戰,幡竿亦折;今者復然,賊必破矣。”即攻柵而進。循 兵雖殊死戰,弗能禁。諸軍乘勝奔之,循單舸走。所殺及投水死,凡萬餘人。納其 降附,宥其逼略。遣劉籓、孟懷玉輕軍追之。循收散卒,尚有數千人,徑還廣州。 道覆還保始興。公旋自左裏,天子遣侍中、黃門勞師於行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