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資治通鑑》(常簡作《通鑑》),是由北宋史學家司馬光主編的一部多卷本編年體史書,共294卷,歷時十九年完成。主要以時間爲綱,事件爲目,從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寫起,到五代後周世宗顯德六年(公元959年)徵淮南停筆,涵蓋十六朝1362年的歷史。在這部書裏,編者總結出許多經驗教訓,供統治者借鑑,宋神宗認爲此書“鑑於往事,有資於治道”,即以歷史的得失作爲鑑誡來加強統治,所以定名爲《資治通鑑》。

晉紀二十二

起旃蒙單閼,盡屠維協洽,凡五年。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永和十一年(乙卯,公元三五五年)


春,正月,故仇池公楊毅弟宋奴使其姑子梁式王刺殺楊初;初子國誅式王及宋奴,自立爲仇池公。桓溫表國爲鎮北將軍、秦州刺史。


二月,秦大蝗,百草無遺,牛馬相敢毛。


夏,四月,燕王俊自和龍還薊。先是,幽、冀之人以俊爲東遷,互相驚擾,所在屯結。羣臣請討之,俊曰:“羣小以朕東巡,故相惑爲亂耳。今朕既至,尋當自定,不足討也。”


蘭陵太守孫黑、濟北太守高柱、建興太守高甕及秦河內太守王會、黎陽太守韓高皆以郡降燕。


秦淮南王先幼無一目,性粗暴。其祖父洪嘗戲之曰:“吾聞瞎兒一淚,信乎?”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淚也。”洪大驚,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棰!”洪謂其父健曰:“此兒狂悖,宜早除之。不然,必破人家。”健將殺之,健弟雄止之曰:“兒長自應改,何可遽爾!”及長,力舉千鈞,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絕一時。獻哀太子卒,強後欲立少子晉王柳;秦主健以讖文有“三羊五眼”,乃立生爲太子。以司空、平昌王菁爲太尉,尚書令王墮爲司空,司隸校尉梁楞爲尚書令。


姚襄所部多勸襄北還,襄從之。五月,襄攻冠軍將軍高季於外黃,會季卒,襄進據許昌。


六月,丙子,秦主健寢疾。庚辰,平昌王菁勒兵入東宮,將殺太子生而自立。時生侍疾西宮,菁以爲健已卒,攻東掖門。健聞變,登端門,陳兵自衛。衆見健,惶懼,皆舍仗逃散。健執菁,數而殺之,餘無所問。


壬午,以大司馬、武都王安都督中外諸軍事。甲申,健引太師魚遵、丞相雷弱兒、太傅毛貴、司空王墮、尚書令梁楞、左僕射梁安、右僕射段純、吏部尚書辛牢等受遺詔輔政。健謂太子生曰:“六夷酋師及大臣執權者,若不從汝命,宜漸除之。”


臣光曰:顧命大臣,所以輔導嗣子,爲之羽翼也。爲之羽翼而教使剪之,能無斃乎!知其不忠。則勿任而已矣。任以大柄,又從而猜之,鮮有不召亂者也。


乙酉,健卒,諡曰景明皇帝,廟號高祖。丙戌,太子生即位,大赦,改元壽光。羣臣奏曰:“未逾年而改元,非禮也。”生怒,窮推議主,得右僕射段純,殺之。


秋,七月,以吏部尚書周閔爲左僕射。


或告會稽王昱曰:“武陵王第中大修器仗,將謀非常。”昱以去太常王彪之曰:“武陵王之志,盡於馳騁數豬而己耳,深願,靜之,以安異同之論,勿復以爲言!”昱善之。


秦主生尊母強氏曰皇太后,立妃梁氏爲皇后。梁氏,安之女也。以其嬖臣太子門大夫南安趙韶爲右僕射,太子舍人趙誨爲中護軍,著作郎董榮爲尚書。


涼王祚淫虐無道,上下怨憤。祚惡河州刺史張瓘之強,遣張掖太守索孚代瓘守枹罕,使瓘討叛胡,又遣其將易揣、張玲帥步騎萬三千以襲瓘。張掖人王鸞知術數,言於祚曰:“此軍出,必不還,涼國將危。”並陳祚三不道。祚大怒,以鸞爲妖言,斬以徇。鸞臨刑曰:“我死,軍敗於外,王死於內,必矣!”祚族滅之。瓘聞之,斬孚,起兵擊祚,傳檄州郡,廢祚,以侯還第,復立涼寧侯曜靈。易揣、張玲軍始濟河,瓘擊破之。揣等單騎奔還,瓘軍躡之,姑臧振恐。驍騎將軍敦煌宋混兄修,與祚有隙,懼禍。八月,混與弟澄西走,合衆萬餘人以應瓘,還向姑臧。祚遣楊秋胡將曜靈於東苑,拉其腰而殺之,埋於沙坑,諡曰哀公。秦主生封衛大將軍黃眉爲廣平王,前將軍飛爲新興王,皆素所善也。徵大司馬武都王安領太尉。以晉王柳爲徵東大將軍、幷州牧,鎮蒲阪;魏王廋爲鎮東大將軍、豫州牧,鎮陝城。中書監胡文、中書令王魚言於生曰:“比有星孛於大角,熒惑入東井。大角,帝坐;東井,秦分;於佔不出三年,國有大喪,大臣戮死;願陛下修德以禳之!”生曰:“皇后與朕對臨天下,可以應在喪矣。毛太傅、梁車騎、梁僕射受遺輔政,可以應大臣矣。”九月,生殺梁後及毛貴、梁楞、梁安。貴,後之舅也。右僕射趙韶、中護軍趙誨,皆洛州刺史俱之從弟也,有寵於生,乃以俱爲尚書令。俱固辭以疾,謂韶、誨曰:“汝等不復顧祖宗,欲爲滅門之事!毛、梁何罪,而誅之?吾何功,而代之?汝等可自爲,吾其死矣!”遂以憂卒。


涼宋混軍於武始大澤,爲曜靈發哀。閏月,混軍至姑臧,涼王祚收張瓘弟琚及子嵩,將殺之。琚、嵩聞之,募市人數百,揚言:“張祚無道,我兄大軍已至城東,敢舉手者誅三族!”遂開西門納混兵。領軍將軍趙長等懼罪,入閣呼張重華母馬氏出殿,立涼武侯玄靚爲主。易揣等引兵入殿,收長等,殺之。祚按劍殿上,大呼,叱左右力戰。祚素失衆心,莫肯爲之鬥者,遂爲兵人所殺。混等梟其首,宣示內外,暴屍道左,城內鹹稱萬歲。以庶人禮葬之,並殺其二子。混、琚上玄靚爲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赦境內,複稱建興四十三年。時玄靚始七歲。


張瓘至姑臧,推玄靚爲涼王,自爲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書令、涼州牧、張掖郡公,以宋混爲尚書僕射。隴西人李儼據郡,不受瓘命,用江東年號,衆多歸之。瓘遣其將牛霸討之,未至,西平人衛綝亦據郡叛,霸兵潰,奔還。瓘遣弟琚擊綝,敗之。酒泉太守馬基起兵以應綝,瓘遣司馬張姚、王國擊斬之。


冬,十月,以豫州刺史謝尚督並、冀、幽三州,鎮壽春。


鎮北將軍段龕與燕主俊書,抗中表之儀,非其稱帝。俊怒,十一月,以太原王恪爲大都督、撫軍將軍,陽騖副之,以擊龕。


秦以辛牢守尚書令,趙韶爲左僕射,尚書董榮爲右僕射,中護軍趙誨爲司隸校尉。


十二月,高句麗王釗遣使詣燕納質修貢,以請其母。燕主俊許之,遣殿中將軍刁龕送釗母周氏歸其國;以釗爲徵東大將軍、營州刺史,封樂浪公,王如故。


上黨人馮鴦逐燕太守段剛,據安民城,自稱太守,遣使來降。


秦丞相雷弱兒性剛直,以趙韶、董榮亂政,每公言於朝,見之常切齒。韶、榮譖之於秦主生,生殺弱兒及其九子、二十七孫。於是諸羌皆有離心。生雖諒陰,遊飲自若,彎弓露刃,以見朝臣。錘鉗鋸鑿,可以害人之具,備置左右。即位未幾,后妃、公卿已下至於僕隸,凡殺五百餘人,截脛、拉脅、鋸項、刳胎者,比比有之。


燕主俊以段龕方強,謂太原王恪曰:“若龕遣軍拒河,不得渡者,可直取呂護而還。”恪分遣輕軍先至河上,具舟楫以觀龕志趣。龕弟羆,驍勇有智謀,言於龕曰:“慕容恪善用兵,加之衆盛,若聽其濟河,進至城下,恐雖乞降,不可得也。請兄固守,羆帥精銳拒之於河,幸而戰捷,兄帥大衆繼之,必有大功。若其不捷,不若早降,猶不失爲千戶侯也。”龕不從。羆固請不已,龕怒,殺之。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永和十二年(丙辰,公元三五六年)


春,正月,燕太原王恪引兵濟河,未至廣固百餘裏,段龕帥衆三萬逆戰。丙申,恪大破龕於淄水,執其弟欽,斬右長史袁範等。齊王龍闢閭蔚被創,恪聞其賢,遣人求之,蔚已死,士卒降者數千人。龕脫走,還城固守,恪進軍圍之。


秦司空王墮性剛峻,右僕射董榮、侍中強國皆以佞幸進,墮疾之如仇,每朝,見榮未嘗與之言。或謂墮曰:“董君貴幸無比,公宜小降意接之。”墮曰:“董龍是何雞狗,而令國士與之言乎!”會有天變,榮與強國言於秦主生曰:“今天譴甚重,宜以貴臣應之。”生曰:“貴臣唯有大司馬及司空耳。”榮、國曰:“大司馬國之懿親,不可殺也。”乃殺王墮。將刑,榮謂之曰:“今日復敢比董龍於雞狗乎?”墮瞋目叱之。洛州刺史杜鬱,隨之甥也,左僕射趙韶惡之,譖於生,以爲貳於晉而殺之。


壬戌,生宴羣臣於太極殿,以尚書令辛牢爲酒監,酒酣,生怒曰:“何不強人酒而猶有坐者!”引弓射牢,殺之。羣臣懼,莫敢不醉,偃仆失冠,生乃悅。


匈奴大人劉務桓卒,弟閼頭立,將貳於代。二月,代王什翼犍引兵西巡,臨河,閼頭懼,請降。


燕太原王恪招撫段龕諸城。已醜,龕所署徐州刺史陽都公王騰舉衆降,恪命騰以故職還屯陽都。


秦徵東大將軍晉王柳遣參軍閻負、梁殊使於涼,以書說涼王玄靚。負、殊至姑臧,張瓘見之,曰:“我,晉臣也;臣無境外之交,二君何以來辱?”負、殊曰:“晉王與君鄰籓,雖山河阻絕,風通道會,故來修好,君何怪焉!”瓘曰:“吾盡忠事晉,於今六世矣。若與苻徵東通使,是上違先君之志,下隳士民之節,其可乎!”負、殊曰:“晉室衰微,墜失天命,固已久矣。是以涼之先王北面二趙,唯知機也。今大秦威德方盛,涼王若欲自帝河右,則非秦之敵。欲以小事大,則曷若舍晉事秦,以保福祿乎!”瓘曰:“中州好食言,曏者石氏使車適返,而戎騎已至,吾不敢信也。”負、殊曰:“自古帝王居中州者,政化各殊,趙爲奸詐,秦敦信義,豈得一概待之乎!張先、楊初皆阻兵不服,先帝討而擒之,赦其罪戾,寵以爵秩,固非石氏之比。”瓘曰:“必如君言,秦之威德無敵,何不先取江南,則天下盡爲秦有,徵東何辱命焉!”負、殊曰:“江南文身之俗,道污先叛,化隆後服。主上以爲江南必須兵服,河右可以義懷,故遣行人先申大好。若君不達天命,則江南得延數年之命,而河右恐非君之土也”。瓘曰:“我跨據三州,帶甲十萬,西苞蔥嶺,東距大河,伐人有餘,況於自守,何畏於秦!”負、殊曰:“貴州山河之固,孰若殽、函?民物之饒,孰若秦、雍?杜洪、張琚,因趙氏成資,兵強財富,有囊括關中、席捲四海之志,先帝戎旗西指,冰消雲散,旬月之間,不覺易主。主上若以貴州不服,赫然奮怒,控弦百萬,鼓行而西,未知貴州將何以待之?”瓘笑曰:“茲事當決之於王,非身所了。”負、殊曰:“涼王雖英睿夙成,然年在幼衝,君居伊、霍之任,國家安危,系君一舉耳。”瓘懼,乃以玄靚之命遣使稱籓於秦,秦因玄靚所稱官爵而授之。


將軍劉度攻秦青州刺史王朗於盧氏;燕將軍慕輿長卿入軹關,攻秦幽州刺史強哲於裴氏堡。秦主生遣前將軍新興王飛拒度,建節將軍鄧羌拒長卿。飛未至而度退。羌與長卿戰,大破之,獲長卿及甲首二千餘級。


桓溫請移都洛陽,修復園陵,章十餘上,不許。拜溫征討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諸軍事,以討姚襄。


三月,秦主生髮三輔民治渭橋;金紫光祿大夫程肱諫,以爲妨農,生殺之。


夏,四月,長安大風,髮屋拔木。秦宮中驚擾,或稱賊至,宮門晝閉,五日乃止。秦主生推告賊者,刳出其心。左光祿大夫強平諫曰:“天降災異,陛下當愛民事神,緩刑崇德以應之,乃可弭也。”。生怒,鑿其頂而殺之。衛將軍廣平王黃眉、前將軍新興王飛、建節將軍鄧羌,以平,太后之弟,叩頭固諫,生弗聽,出黃眉爲左馮翊,飛爲右扶風,羌行咸陽太守,猶惜其驍勇,故皆弗殺。五月,太后強氏以憂恨卒,諡曰明德。


姚襄自許昌攻周成於洛陽。


六月,秦主生下詔曰:“朕受皇天之命,君臨萬邦;嗣統以來,有何不善,而謗讟言之音,扇滿天下!殺不過千,而謂之殘虐!行者比肩,未足爲希。方當峻刑極罰,復如朕何!”自去春以來,潼關之西,至於長安,虎狼爲暴。晝則繼道,夜則髮屋,不食六畜,專務食人,凡殺七百餘人。民廢耕桑,相聚邑居,而爲害不息。秋,七月,秦羣臣奏請禳災,生曰:“野獸飢則食人,飽當自止,何禳之有!且天豈不愛民哉,正以犯罪者多,故助朕殺之耳!”


丙子,燕獻懷太子曄卒。姚襄攻洛陽,逾月不克。長史王亮諫曰:“明公英名蓋世,兵強民附。今頓兵堅城之下,力屈威挫,或爲它寇所乘,此危亡之道也!”襄不從。


桓溫自江陵北伐,遣督護高武據魯陽,輔國將軍戴施屯河上,自帥大兵繼進。與寮屬登平乘樓望中原,嘆曰:“遂使神州陸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記室陳郡袁宏曰:“運有興廢,豈必諸人之過!”溫作色曰:“昔劉景升有千斤大牛,啖芻豆十倍於常牛,負重致運,曾不若一贏牸,魏武入荊州,殺以享軍。”


八月,已亥,溫至伊水,姚襄撤圍拒之,匿精銳於水北林中,遣使謂溫曰:“承親帥王師以來,襄今奉身歸命,願敕三軍小卻,當拜伏路左。”溫曰:“我自開復中原,展敬山陵,無豫君事。欲來者便前,相見在近,何煩使人!”襄拒水而戰。溫結陳而前,親被甲督戰。襄衆大敗,死者數千人。襄帥麾下數千騎奔於洛陽北山,其夜,民棄妻子隨襄者五千餘人。襄勇而愛人,雖戰屢敗,民知襄所在,輒扶老攜幼,奔馳而赴之。溫軍中傳言襄病創已死,許、洛士女爲溫所得者,無不北望而泣。襄西走,溫追之不及。弘農楊亮自襄所來奔,溫問襄之爲人,亮曰:“襄神明器宇,孫策之儔,而雄武過之。”


周成帥衆出降,溫屯故太極殿前,既而徙屯金墉城。已醜,謁諸陵,有毀壞者修復之,各置陵令。表鎮西將軍謝尚都督司州諸軍事,鎮洛陽。以尚未至,留穎川太守毛穆之、督護陳午、河南太守戴施以二千人戍洛陽,衛山陵,徙降軍三千餘家於江、漢之間,執周成以歸。


姚襄奔平陽,秦幷州刺史尹赤復以衆降襄,襄遂據襄陵。秦大將軍張平擊之,襄爲平所敗,乃與平約爲兄弟,各罷兵。


段龕遣其屬段薀來求救,詔徐州刺史荀羨將兵隨薀救之。羨至琅邪,憚燕兵之強,不敢進。王騰寇鄄城,羨進攻陽都,會霖雨,城壞,獲騰,斬之。


冬,十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秦主生夜食棗多,旦而有疾,召太醫令程延,使診之。延曰:“陛下無它疾,食棗多耳。”生怒曰:“汝非聖人,安知吾食棗!”遂斬之。


燕大司馬恪圍段龕於廣固,諸將請急攻之。恪曰:“用兵之勢,有宜緩者,有宜急者,不可不察。若彼我勢敵,外有強援,恐有腹背之患,則攻之不可不急。若我強彼弱,無援於外,力足制之者,當羈縻守之,以待其斃。兵法“十圍五攻”,正謂此也。龕兵尚衆,未有離心。濟南之戰,非不銳也,但龕用之無術,以取敗耳。今憑阻堅城,上下戮力,我盡銳攻之,計數旬可拔,然殺吾士卒必多矣。自有事中原,兵不暫息,吾每念之,夜而忘寐,奈何輕用其死乎!要在取之,不必求功之速也!”諸將皆曰:“非所及也。”軍中聞之,人人感悅。於是爲高牆深塹以守之。齊人爭運糧以饋燕軍。


龕嬰城自守,樵採路絕,城中人相食。龕悉衆出戰。恪破之於圍裏,先分騎屯諸門。龕身自衝蕩,僅而得入,餘兵皆沒。於是城中氣沮,莫有固志。十一月,丙子,龕面縛出降,並執硃禿送薊。恪撫安新民,悉定齊地,徙鮮卑、胡、羯三千餘戶於薊。燕主俊具硃禿五刑,以段龕爲伏順將軍。恪留慕容塵鎮廣固,以尚書左丞鞠殷爲東萊太守,章武太守鮮于亮爲齊郡太守,乃還。


殷,彭之子也。彭時爲燕大長秋,以書戒殷曰:“王彌、曹嶷,必有子孫,汝善招撫,勿尋舊怨,以長亂源!”殷推求,得彌從子立、嶷孫巖于山中,請與相見,深結意分。彭復遣使遺以車馬衣服,郡民由是大和。


荀羨聞段龕已敗,退還下邳,留將軍諸葛攸、高平太守劉莊將三千人守琅邪。參軍譙國戴遂等將二千人守泰山。燕將慕容蘭屯汴城,羨擊斬之。


詔遣兼司空、散騎常侍車灌等持節如洛陽,修五陵。十二月,庚戌,帝及羣臣皆服緦,臨於太極殿三日。


司州都督謝尚以疾不行,以丹楊君王胡之代之,未行而卒。胡之,廙之子也。是歲,仇池公楊國從父俊殺國自立;以俊爲仇池公。國子安奔秦。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昇平元年(丁巳,公元三五七年)


春,正月,壬戌朔,帝加元服。太后詔歸政,大赦,改元,太后徙居崇德宮。


燕主俊徵幽州刺史乙逸爲左光祿大夫。逸夫婦共載鹿車;子璋從數十騎,服飾甚麗,奉迎於道。逸大怒,閉車不與言。到城,深責之,璋猶不悛。逸常憂其敗,而璋更被擢任,歷中書令、御史中丞。逸乃嘆曰:“吾少自修立,克已守道,僅能免罪。璋不治節儉,專爲奢縱,而更居清顯。此豈唯璋之忝幸,實時世之陵夷也。”


二月,癸丑,燕主俊立其子中山王爲太子,大赦,改元光壽。


太白入東井。秦有司奏:“太白罰星,東井秦分,必有暴兵起京師。”秦主生曰:“太白入井,自爲渴耳,何所怪乎!”


姚襄將圖關中,夏,四月,自北屈進屯杏城,遣輔國將軍姚蘭略地敷城,曜武將軍姚益生、左將軍王欽盧各將兵招納諸羌、胡。蘭,襄之從兄;益生,襄之兄也。羌、胡及秦民歸之者五萬餘戶。秦將苻飛龍擊蘭,擒之。襄引兵進據黃落;秦主生遣衛大將軍廣平王黃眉、平北將軍苻道、龍驤將軍東海王堅、建節將軍鄧羌將步騎萬五千以御之。襄堅壁不戰。羌謂黃眉曰:“襄爲桓溫、張平所敗,銳氣喪矣。然其爲人強狠,若鼓譟揚旗,直壓其壘,彼必忿恚而出,可一戰擒也。”五月,羌帥騎三千壓其壘門而陳,襄怒,悉衆出戰。羌陽不勝而走,襄追之,至於三原。羌回騎擊之,黃眉等以大衆繼至,襄兵大敗。襄所乘駿馬曰黧眉騧,馬倒,秦兵擒而斬之,弟萇帥其衆降。襄載其父弋仲之柩在軍中,秦主生以王禮葬弋仲於孤磐,亦以公禮葬襄。廣平王黃眉等還長安,生不之賞,數衆辱黃眉。黃眉怒,謀弒生;發覺,伏誅。事連王公親戚,死者甚衆。


戊寅,燕主俊遣撫軍將軍垂、中軍將軍虔、護軍將軍平熙帥步騎八萬攻敕勒於塞北,大破之,俘斬十餘萬,獲馬十三萬匹,牛羊億萬頭。


匈奴單于賀賴頭帥部落三萬五千口降燕,燕人處之代郡平舒城。


秦主生夢大魚食蒲,又長安謠曰:“東海大魚化爲龍,男皆爲王女爲公。”生乃誅太師、錄尚書事、廣寧公魚遵,並其七子、十孫。金紫光祿大夫牛夷懼禍,求爲荊州;生不許,以爲中軍將軍,引見,調之曰:“牛性遲重,善持轅軛;雖無驥足,動負百石。”夷曰:“雖服大車,未經峻壁;願試重載,乃知勳績。”生笑曰:“何其快也,公嫌所載輕乎?朕將以魚公爵位處公。”夷懼,歸而自殺。


生飲酒無晝夜,或連月不出。奏事不省,往往寢落,或醉中決事。左右因以爲奸,賞罰無準。或至申酉乃出視朝,乘醉多所殺戮。自以眇目,諱言“殘、缺、偏、只、少、無、不具”之類,誤犯而死者,不可勝數。好生剝牛、羊、驢、馬、燖雞、豚、鵝、鴨,縱之殿前,數十爲羣。或剝人面皮,使之歌舞,臨觀以爲樂。嘗問左右曰:“自吾臨天下,汝外間何所聞?”或對曰:“聖明宰世,賞罰明當,天下唯歌太平。”怒曰:“汝媚我也!”引出斬之。它日又問,或對曰:“陛下刑罰微過。”又怒曰:“汝謗我也!”亦斬之。勳舊親戚,誅之殆盡,羣臣得保一日,如度十年。


東海王堅,素有時譽,與故姚襄參軍薛贊、權翼善。贊、翼密說堅曰:“主上猜忍暴虐,中外離心,方今宜主秦祀者,非殿下而誰!願早爲計,勿使它姓得之!”堅以問尚書呂婆樓,婆樓曰:“僕,刀鐶上人耳,不足以辦大事。僕里舍有王猛者,其人謀略不世出,殿下宜請而諮之。”堅因婆樓以招猛,一見如舊友,語及時事,堅大悅,自謂如劉玄德之遇諸葛孔明也。


六月,太史令康權言於秦主生曰:“昨夜三月並出,孛星入太微,連東井,自去月上旬,沉陰不雨,以至於今,將有下人謀上之禍。”生怒,以爲妖言,撲殺之。


特進、領御史中丞梁平老等謂堅曰:“主上失德,上下嗷嗷,人懷異志,燕、晉二方,伺隙而動,恐禍發之日,家國俱亡。此殿下之事也,宜早圖之!”堅心然之,畏生趫勇,未敢發。生夜對侍婢言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當除之。”婢以告堅及堅兄清河王法。法與梁平老及特進光祿大夫強汪,帥壯士數百潛入雲龍門,堅與呂婆樓帥麾下三百人鼓譟繼進,宿衛將士皆舍仗歸堅。生猶醉寐,堅兵至,生驚問左右曰:“此輩何人?”左右曰:“賊也!”生曰:“何不拜之!”堅兵皆笑。生又大言:“何不速拜,不拜者斬之!”堅兵引生置別室,廢爲越王。尋殺之,諡曰厲王。


堅以位讓法,法曰:“汝嫡嗣,且賢,宜立。”堅曰:“兄年長,宜立。”堅母苟氏泣謂羣臣曰:“社稷重事,小兒自知不能。它日有悔,失在諸君。”羣臣皆頓首請立堅。堅乃去皇帝之號,稱大秦天王,即位於太極殿,誅生倖臣中書監董榮、左僕射趙韶等二十餘人。大赦,改元永興。追尊父雄爲文桓皇帝,母苟氏爲皇太后,妃苟氏爲皇后,世子宏爲皇太子,以清河王法爲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東海公,諸王皆降爵爲公。以從祖右光祿大夫、永安公侯爲太尉,晉公柳爲車騎大將軍、尚書令。封弟融爲陽平公,雙爲河南公,子丕爲長樂公,暉爲平原公,熙爲廣平公,睿爲鉅鹿公。以漢陽李威爲左僕射,梁平老爲右僕射,強汪爲領軍將軍,呂婆樓爲司隸校尉,王猛爲中書侍郎。


融好文學,明辯過人,耳聞則誦,過目不忘,力敵百夫,善騎射擊刺,少有令譽。堅愛重之,常與共議國事。融經綜內外,刑政修明,薦才揚滯,補益弘多。丕亦有文武才幹,但治民斷獄,皆亞於融。


威,苟太后之姑子也,素與魏王雄友善。生屢欲殺堅,賴威營救得免。威得幸於苟太后,堅事之如父。威知王猛之賢,常勸堅以國事任之,堅謂猛曰:“李公知君,猶鮑叔牙之知管仲也。”猛以兄事之。


燕主俊殺段龕,坑其徒三千餘人。


秋,七月,秦大將軍冀州牧張平遣使請降,拜幷州刺史。


八月,丁未,立皇后何氏。後,故散騎侍郎廬江何淮之女也。禮如鹹康而不賀。


秦王堅以權翼爲給事黃門侍郎,薛贊爲中書侍郎,與王猛並掌機密。九月,追復太師魚遵等官,以禮改葬,子孫存者皆隨才擢敘。


張平據新興、雁門、西河、太原、上黨、上郡之地,壁壘三百餘,夷、夏十餘萬戶,拜置徵鎮,欲與燕、秦爲敵國。冬,十月,平寇略秦境,秦王堅以晉公柳都督並、冀州諸軍事,加幷州牧,鎮蒲阪以御之。


十一月,癸酉,燕主俊自薊徙都鄴。


秦太后苟氏遊宣明臺,見東海公法之第門車馬輻湊,恐終不利於秦王堅,乃與李威謀,賜法死。堅與法訣於東堂,慟哭歐血;諡曰獻哀公,封其子陽爲東海公,敷爲清河公。


十二月,乙巳,燕主俊入鄴宮,大赦。復作銅雀臺。


以太常王彪之爲左僕射。


秦王堅行至尚書,以文案不治,免左丞程卓官,以王猛代之。堅舉異才,修廢職,課農桑,恤困窮,禮百神,立學校,旌節義,繼絕世;秦民大悅。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昇平二年(戊午,公元三五八年)


春,正月,司徒昱稽首歸政,帝不許。


初,馮鴦既以上黨來降,又附於張平,又自歸於燕,既而復叛燕。二月,燕司徒上庸王評討之,不克。


秦王堅自將討張平,以鄧羌爲前鋒督護,帥騎五千,軍於汾上;平使養子蠔御之。蠔多力趫捷,能曳牛卻走;城無高下,皆可超越。與羌相持旬餘,莫能相勝。三月,堅至銅壁,平盡衆出戰,蠔單馬大呼,出入秦陳者四、五。堅募人生致之,鷹揚將軍呂光刺蠔,中之,鄧羌擒蠔以獻,平衆大潰。平懼,請降。堅拜平右將軍,以蠔爲虎賁中郎將。蠔,本姓弓,上黨人也,堅寵待甚厚,常置左右。秦人稱鄧羌、張蠔皆萬人敵。光,婆樓之子也。堅徙張平部民三千餘戶於長安。


甲戌,燕主俊遣領軍將軍慕輿根,將兵助司徒評攻馮鴦。根欲急攻之,評曰:“鴦壁堅,不如緩之。”根曰:“不然。公至城下經月,未嘗交鋒。賊謂國家力止於此,遂相固結,冀幸萬一。今根兵初至,形勢方振,賊衆恐懼,皆有離心,計慮未定,從而攻之,無不克者。”遂急攻之。鴦與其黨果相猜忌,鴦奔野王依呂護,其黨盡降。


夏,四月,秦王堅如雍,祠五畤;六月,如河東,祀后土。


秋,八月,豫州刺史謝弈卒。弈,安之兄也。司徒昱以建武將軍桓雲代之。雲,溫之弟也。訪於僕射王彪之。彪之曰:“雲非不才,然溫居上流,已割天下之半,其弟復處西籓;兵權萃於一門,非深根固蒂之宜。人才非可豫量,但當令不與殿下作異者耳。”昱頷之曰:“君言是也。”壬申,以吳興太守謝萬爲西中郎將,監司、豫、冀、並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


王羲之與桓溫箋曰:“謝萬才流經通,使之處廊廟,固是後來之秀。今以之俯順荒餘,近是違才易務矣。”又遺萬書曰:“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羣碎,誠難爲意也。然所謂通識,正當隨事行藏耳。願君每與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則盡善矣。”萬不能用。


徐、兗二州刺史荀羨有疾,以御史中丞郗曇爲羨軍司。曇,鑑之子也。九月,庚辰,秦王堅還長安,以太尉侯守尚書令。於是秦大旱。堅減膳徹樂,命后妃以下悉去羅紈;開山澤之利,公私共之,息兵養民,旱不爲災。


王猛日親倖用事,宗親勳舊多疾之。特進、姑臧侯樊世,本氐豪,佐秦主健定關中,謂猛曰:“吾輩耕之,君食之邪?”猛曰:“非徒使君耕之,又將使君炊之!”世大怒曰:“要當懸汝頭於長安城門,不然,吾不處世!”猛以白堅。堅曰:“必殺此老氐,然後百寮可肅。”會世入言事,與猛爭論于堅前,世欲起擊猛。堅怒,斬之。於是羣臣見猛皆屏息。


趙之亡也,其將張平、李歷、高昌皆遣使降燕,已而降晉,又降秦,各受爵位,欲中立以自固。燕主俊使司徒評討張平於幷州,司空陽騖討高昌於東燕,樂安王臧討李歷於濮。陽騖攻昌別將於黎陽,不拔。歷奔滎陽,其衆皆降。幷州壁壘百餘降於燕,俊以右僕射悅綰爲幷州刺史以撫之。平所署徵西將軍諸葛驤等帥壁壘百三十八降於燕,俊皆復其官爵。平帥衆三千奔平陽,復請降於燕。


冬,十月,泰山太守諸葛攸攻燕東郡,入武陽,燕主俊遣大司馬恪統陽騖及樂安王臧之兵以擊之。攸敗走,還泰山,恪遂渡河,略地河南,分置守宰。


燕主俊欲經營秦、晉,十二月,令州郡校實見丁,戶留一丁,餘悉發爲兵,欲使步卒滿一百五十萬,期來春大集洛陽。武邑劉貴上書,極陳“百姓凋弊,發兵非法,必致土崩之變。”俊善之,乃更令三五發兵,寬其期日,以來冬集鄴。


時燕調發繁數,官司各遣使者,道路旁午,郡縣苦之。太尉、領中書監封弈請“自今非軍期嚴急,不得遣使,自餘賦發皆責成州郡,其羣司所遣彈督先在外者,一切攝還。”俊從之。


燕泰山太守賈堅屯山茌,荀羨引兵擊之;堅所將才七百餘人,羨兵十倍于堅。堅將出戰,諸將皆曰:“衆少,不如固守。”堅曰:“固守亦不能免,不如戰也。”遂出戰,身先士卒,殺羨兵千餘人,復還入城。羨進攻之,堅嘆曰:“吾自結髮,志立功名,而每值窮厄,豈非命乎!與其屈辱而生,不若守節而死。”乃謂將士曰:“今危困,計無所設,卿等可去,吾將止死。”將士皆泣曰:“府君不出,衆亦俱死耳。”乃扶堅上馬。堅曰:“我如欲逃,必不相遣。今當爲卿曹決鬥,若勢不能支,卿等可趣去,勿復顧我也!”乃開門直出。羨兵四集,堅立馬橋上,左右射之,皆應弦而倒。羨兵衆多,從塹下斫橋,堅人馬俱陷,生擒之,遂拔山茌。羨謂堅曰:“君父、祖世爲晉臣,奈何背本不降?”堅曰:“晉自棄中華,非吾叛也。民既無主,強則託命。既已事人,安可改節!吾束脩自立,涉趙歷燕,未嘗易志,君何匆匆相謂降乎!”羨復責之,堅怒曰:“豎子,兒女御乃公!”羨怒,執置雨中,數日,堅憤惋而卒。


燕青州刺史慕容塵遣司馬悅明救泰山,羨兵大敗,燕復取山茌。燕主俊以賈堅子活爲任城太守。


荀羨疾篤,徵還,以郗曇爲北中郎將、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


燕吳王垂娶段末柸女,生子令、寶。段氏才高性烈,自以貴姓,不尊事可足渾後,可足渾氏銜之。燕主俊素不快於垂,中常侍涅皓因希旨告段氏及吳國典書令遼東高弼爲巫蠱,欲以連污垂。俊收段氏及弼下大長秋、延尉考驗,段氏及弼志氣確然,終無撓辭。掠治日急,垂愍之,私使人謂段氏曰:“人生會當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不若引服。”段氏嘆曰:“吾豈愛死者耶!若自誣以惡逆,上辱祖宗,下累於王,固不爲也!”辯答益明,故垂得免禍,而段氏竟死於獄中。出垂爲平州刺史,鎮遼東。垂以段氏女弟爲繼室;足渾氏黜之,以其妹長安君妻垂;垂不悅,由是益惡之。


匈奴劉閼頭部落多叛,懼而東走,乘冰渡河,半渡而冰解,後衆盡歸劉悉勿祈,閼頭奔代。悉勿祈,務桓之子也。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昇平三年(己未,公元三五九年)


春,二月,燕主俊立子泓爲濟北王,衝爲中山王。


燕人殺段勤,勤弟思來奔。


燕主俊宴羣臣於蒲池,語及周太子晉,潸然流涕曰:“才子難得。自景先之亡,吾鬢髮中白。卿等謂景先何如?”司徒左長史李績對曰:“獻懷太子之在東宮,臣爲中庶子,太子志業,敢不知之!太子大德有八:至孝,一也;聰敏,二也;沈毅,三也;疾諛喜直,四也;好學,五也;多藝,六也:謙恭,七也;好施,八也。”俊曰:“卿譽之雖過,然此兒在,吾死無憂矣。景茂何如?”時太子侍側,績曰:“皇太子天資岐嶷,雖八德已聞,然二闕未補,好遊畋而樂絲竹,此其所以爲損也。”俊顧謂暐曰:“伯陽之言,藥石之惠也,汝宜誡之!”暐甚不平。


俊夢趙主虎齧其臂,乃發虎墓,求屍不獲,購以百金;鄴女子李菟知而告之,得屍於東明觀下,僵而不腐。俊蹋而罵之曰:“死胡,何敢怖生天子!”數其殘暴之罪而鞭之,投於漳水,屍倚橋柱不流。及秦滅燕,王猛爲之誅李菟,收而葬之。


秦平羌護軍高離據略陽叛,永安威公侯討之,未克而卒。夏,四月,驍騎將軍鄧羌、秦州刺史啖鐵討平之。


匈奴劉悉勿祈卒,弟衛辰殺其子而代之。五月,秦王堅如河東;六月,大赦,改元甘露。


涼州牧張瓘,猜忌苛虐,專以愛憎爲賞罰。郎中殷郇諫之。瓘曰:“虎生三日,自能食肉,不須人教也。”由是人情不附。輔國將軍宋混,性忠鯁,瓘憚之,欲殺混及弟澄,因廢涼王玄靚而代之,徵兵數萬,集姑臧。混知之,與澄帥壯士楊和等四十餘騎奄入南城,宣告諸營曰:“張瓘謀逆,被太后令誅之。”俄而衆至二千。瓘帥衆出戰,混擊破之。瓘麾下玄臚刺混,不能穿甲,混擒之,瓘衆悉降。瓘與弟琚皆自殺,混夷其宗族。玄靚以混爲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酒泉郡侯,代瓘輔政。混乃請玄靚去涼王之號,複稱涼州牧。混謂玄臚曰:“卿刺我,幸而不傷,今我輔政,卿其懼乎?”臚曰:“臚受瓘恩,唯恨刺節下不深耳,竊無所懼!”混義之,任爲心膂。


高昌不能拒燕,秋,七月,自白馬奔滎陽。


秦王堅自河東還,以驍騎將軍鄧羌爲御史中丞。八月,以咸陽內史王猛爲侍中、中書令,領京兆尹。特進、光祿大夫強德,太后之弟也,酗酒,豪橫,掠人財貨、子女,爲百姓患。猛下車收德,奏未及報,已陳屍於市,堅馳使赦之,不及。與鄧羌同志,疾惡糾案,無所顧忌,數旬之間,權豪、貴戚,殺戮、刑免者二十餘人,朝廷震慄,奸猾屏氣,路不拾遺。堅嘆曰:“吾始今知天下之有法也!”


泰山太守諸慕攸將水陸二萬擊燕,入自石門,屯於河渚。燕上庸王評、長樂太守傅顏帥步騎五萬與攸戰於東阿,攸兵大敗。


冬,十月,詔謝萬軍下蔡,郗曇軍高平以擊燕。萬矜豪傲物,但以嘯詠自高,未嘗撫衆。兄安深憂之,謂萬曰:“汝爲元帥,宜數接對諸將以悅其心,豈有傲誕如此而能濟事也!”萬乃召集諸將,一無所言,直以如意指四坐雲:“諸將皆勁卒”。諸將益恨之。安慮萬不免,乃自隊帥以下,無不親造,厚相親託。既而萬帥衆入渦、潁以援洛陽,郗曇以病退屯彭城。萬以爲燕兵大盛,故曇退,即引兵還,衆遂驚潰。萬狼狽單歸,軍士欲因其敗而圖之,以安故而止。既至,詔廢萬爲庶人,降曇號建武將軍。於是許昌、潁川、譙、沛諸城相次皆沒於燕。


秦王堅以王猛爲吏部尚書,尋遷太子詹事。十一月,爲左僕射,餘官如故。


十二月,封武陵王晞子㻱爲梁王。


大旱。


辛酉,燕主俊寢疾,謂大司馬太原王恪曰:“吾病必不濟。今二方未平,景茂衝幼,國家多難,吾欲效宋宣公,以社稷屬汝,何如?”恪曰:“太子雖幼,勝殘致治之主也。臣實何人,敢幹正統!”俊怒曰:“兄弟之間,豈虛飾邪!”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豈不能輔少主乎!”俊喜曰:“汝能爲周公,吾復何憂!李績清方忠亮,汝善遇之。”召吳王垂還鄴。


秦王堅以王猛爲輔國將軍、司隸校尉、居中宿衛、僕射、詹事、侍中、中書令,領選如故。猛上疏辭讓,因薦散騎常侍陽平公融、光祿、散騎西河任羣、處士京兆硃彤自代。堅不許,而以融爲侍中、中書監、左僕射,任羣爲光祿大夫,領太子家令;硃彤爲尚書侍郎、領太子庶子。猛時年三十六,歲中五遷,權傾內外;人有毀之者,堅輒罪之,於是羣臣莫敢復言。以左僕射李威領護軍,右僕射梁平老爲使持節、都督北垂諸軍事、鎮北大將軍,戍朔方之西;丞相司馬賈雍爲雲中護軍,戍雲中之南。


燕所徵郡國兵悉集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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