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是由西晉陳壽所著,記載中國三國時代歷史的斷代史,同時也是二十四史中評價最高的“前四史”之一。三國志最早以《魏志》、《蜀志》、《吳志》三書單獨流傳,直到北宋鹹平六年(1003年)三書已合爲一書。
程昱字仲德,東郡東阿人也。長八尺三寸,美鬚髯。黃巾起,縣丞王度反應之,燒倉庫。縣令逾城走,吏民負老幼東奔渠丘山。昱使人偵視度,度等得空城不能守,出城西五六裏止屯。昱謂縣中大姓薛房等曰:“今度等得城郭不能居,其勢可知。此不過欲虜掠財物,非有堅甲利兵攻守之志也。今何不相率還城而守之?且城高厚,多穀米,今若還求令,共堅守,度必不能久,攻可破也。”房等以爲然。吏民不肯從,曰:“賊在西,但有東耳。”昱謂房等:“愚民不可計事。”乃密遣數騎舉幡於東山上,令房等望見,大呼言“賊已至”,便下山趣城,吏民奔走隨之,求得縣令,遂共城守。度等來攻城,不能下,欲去。昱率吏民開城門急擊之,度等破走。東阿由此得全。
初平中,兗州刺史劉岱闢昱,昱不應。是時岱與袁紹、公孫瓚和親,紹令妻子居岱所,瓚亦遣從事範方將騎助岱。後紹與瓚有隙。瓚擊破紹軍,乃遣使語岱,令遣紹妻子,使與紹絕。別敕範方:“若岱不遣紹家,將騎還。吾定紹,將加兵於岱。”岱議連日不決,別駕王彧白岱:“程昱有謀,能斷大事。”岱乃召見昱,問計,昱曰:“若棄紹近援而求瓚遠助,此假人於越以救溺子之說也。夫公孫瓚,非袁紹之敵也。今雖壞紹軍,然終爲紹所禽。夫趣一朝之權而不慮遠計,將軍終敗。”岱從之。範方將其騎歸,未至,瓚大爲紹所破。岱表昱爲騎都尉,昱辭以疾。
劉岱爲黃巾所殺。太祖臨兗州,闢昱。昱將行,其鄉人謂曰:“何前後之相背也!”昱笑而不應。太祖與語,說之,以昱守壽張令。太祖徵徐州,使昱與荀彧留守鄄城。張邈等叛迎呂布,郡縣響應,唯鄄城、範、東阿不動。布軍降者,言陳宮欲自將兵取東阿,又使氾嶷取範,吏民皆恐。彧謂昱曰:“今兗州反,唯有此三城。宮等以重兵臨之,非有以深結其心,三城必動。君,民之望也,歸而說之,殆可!”昱乃歸,過範,說其令靳允曰:“聞呂布執君母弟妻子,孝子誠不可爲心!今天下大亂,英雄並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亂者,此智者所詳擇也。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陳宮叛迎呂布而百城皆應,似能有爲,然以君觀之,布何如人哉!夫布,粗中少親,剛而無禮,匹夫之雄耳。宮等以勢假合,不能相君也。兵雖衆,終必無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範,我守東阿,則田單之功可立也。孰與違忠從惡而母子俱亡乎?唯君詳慮之!“允流涕曰:“不敢有二心。”時氾嶷已在縣,允乃見嶷,伏兵刺殺之,歸勒兵守。昱又遣別騎絕倉亭津,陳宮至,不得渡。昱至東阿,東阿令棗祗已率厲吏民,拒城堅守。又兗州從事薛悌與昱協謀,卒完三城,以待太祖。太祖還,執昱手曰:“微子之力,吾無所歸矣。”乃表昱爲東平相,屯範。
太祖與呂布戰於濮陽,數不利。蝗蟲起,乃各引去。於是袁紹使人說太祖連和,欲使太祖遷家居鄴。太祖新失兗州,軍食盡,將許之。時昱使適還,引見,因言曰:“竊聞將軍欲遣家,與袁紹連和,誠有之乎?”太祖曰:“然。”昱曰:“意者將軍殆臨事而懼,不然何慮之不深也!夫袁紹據燕、趙之地,有並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濟也。將軍自度能爲之下乎?將軍以龍虎之威,可爲韓、彭之事邪?今兗州雖殘,尚有三城。能戰之士,不下萬人。以將軍之神武,與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業可成也。願將軍更慮之!”太祖乃止。
天子都許,以昱爲尚書。兗州尚未安集,復以昱爲東中郎將,領濟陰太守,都督兗州事。劉備失徐州,來歸太祖。昱說太祖殺備,太祖不聽。語在武紀。後又遣備至徐州要擊袁術,昱與郭嘉說太祖曰:“公前日不圖備,昱等誠不及也。今借之以兵,必有異心。”太祖悔,追之不及。會術病死,備至徐州,遂殺車胄,舉兵背太祖。頃之,昱遷振威將軍。袁紹在黎陽,將南渡。時昱有七百兵守鄄城,太祖聞之,使人告昱,欲益二千兵。昱不肯,曰:“袁紹擁十萬衆,自以所向無前。今見昱兵少,必輕易不來攻。若益昱兵,過則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兩損其勢。願公無疑!”太祖從之。紹聞昱兵少,果不往。太祖謂賈詡曰:“程昱之膽,過於賁、育。”昱收山澤亡命,得精兵數千人,乃引軍與太祖會黎陽,討袁譚、袁尚。譚、尚破走,拜昱奮武將軍,封安國亭侯。太祖徵荊州,劉備奔吳。論者以爲孫權必殺備,昱料之曰:“孫權新在位,未爲海內所憚。曹公無敵於天下,初舉荊州,威震江表,權雖有謀,不能獨當也。劉備有英名,關羽、張飛皆萬人敵也,權必資之以御我。難解勢分,備資以成,又不可得而殺也。”權果多與備兵,以御太祖。是後中夏漸平,太祖拊昱背曰:“兗州之敗,不用君言,吾何以至此?”宗人奉牛酒大會,昱曰:“知足不辱,吾可以退矣。”乃自表歸兵,闔門不出。
昱性剛戾,與人多迕。人有告昱謀反,太祖賜待益厚。魏國既建,爲衛尉,與中尉邢貞爭威儀,免。文帝踐阼,復爲衛尉,進封安鄉侯,增邑三百戶,並前八百戶。分封少子延及孫曉列侯。方欲以爲公,會薨,帝爲流涕,追贈車騎將軍,諡曰肅侯。子武嗣。武薨,子克嗣。克薨,子良嗣。
曉,嘉平中爲黃門侍郎。時校事放橫,曉上疏曰:“周禮雲:‘設官分職,以爲民極。’春秋傳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愚不得臨賢,賤不得臨貴。於是並建聖哲,樹之風聲。明試以功,九載考績。各脩厥業,思不出位。故欒書欲拯晉侯,其子不聽;死人橫於街路,邴吉不問。上不責非職之功,下不務分外之賞,吏無兼統之勢,民無二事之役,斯誠爲國要道,治亂所由也。遠覽典志,近觀秦漢,雖官名改易,職司不同,至於崇上抑下,顯分明例,其致一也。初無校事之官干與庶政者也。昔武皇帝大業草創,衆官未備,而軍旅勤苦,民心不安,乃有小罪,不可不察,故置校事,取其一切耳,然檢御有方,不至縱恣也。此霸世之權宜,非帝王之正典。其後漸蒙見任,復爲疾病,轉相因仍,莫正其本。遂令上察宮廟,下攝衆司,官無局業,職無分限,隨意任情,唯心所適。法造於筆端,不依科詔;獄成於門下,不顧覆訊。其選官屬,以謹慎爲粗疏,以謥詷爲賢能。其治事,以刻暴爲公嚴,以循理爲怯弱。外則託天威以爲聲勢,內則聚羣奸以爲腹心。大臣恥與分勢,含忍而不言,小人畏其鋒芒,鬱結而無告。至使尹模公於目下肆其奸慝;罪惡之著,行路皆知,纖惡之過,積年不聞。既非周禮設官之意,又非春秋十等之義也。今外有公卿將校總統諸署,內有侍中尚書綜理萬機,司隸校尉督察京輦,御史中丞董攝宮殿,皆高選賢才以充其職,申明科詔以督其違。若此諸賢猶不足任,校事小吏,益不可信。若此諸賢各思盡忠,校事區區,亦復無益。若更高選國士以爲校事,則是中丞司隸重增一官耳。若如舊選,尹模之奸今復發矣。進退推算,無所用之。昔桑弘羊爲漢求利,卜式以爲獨烹弘羊,天乃可雨。若使政治得失必感天地,臣恐水旱之災,未必非校事之由也。曹恭公遠君子,近小人,國風託以爲刺。衛獻公舍大臣,與小臣謀,定姜謂之有罪。縱令校事有益於國,以禮義言之,尚傷大臣之心,況奸回暴露,而復不罷,是袞闕不補,迷而不返也。“於是遂罷校事官。曉遷汝南太守,年四十餘薨。
郭嘉字奉孝,潁川陽翟人也。初,北見袁紹,謂紹謀臣辛評、郭圖曰:“夫智者審於量主,故百舉百全而功名可立也。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欲與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難矣!”於是遂去之。先是時,潁川戲志才,籌畫士也,太祖甚器之。早卒。太祖與荀彧書曰:“自志才亡後,莫可與計事者。汝、潁固多奇士,誰可以繼之?”彧薦嘉。召見,論天下事。太祖曰:“使孤成大業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表爲司空軍祭酒。
徵呂布,三戰破之,布退固守。時士卒疲倦,太祖欲引軍還,嘉說太祖急攻之,遂禽布。語在荀攸傳。
孫策轉鬥千里,盡有江東,聞太祖與袁紹相持於官渡,將渡江北襲許。衆聞皆懼,嘉料之曰:“策新並江東,所誅皆英豪雄傑,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輕而無備,雖有百萬之衆,無異於獨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敵耳。以吾觀之,必死於匹夫之手。”策臨江未濟,果爲許貢客所殺。
從破袁紹,紹死,又從討譚、尚於黎陽,連戰數克。諸將欲乘勝遂攻之,嘉曰:“袁紹愛此二子,莫適立也。有郭圖、逢紀爲之謀臣,必交鬥其間,還相離也。急之則相持,緩之而後爭心生。不如南向荊州若徵劉表者,以待其變;變成而後擊之,可一舉定也。”太祖曰:“善。”乃南征。軍至西平,譚、尚果爭冀州。譚爲尚軍所敗,走保平原,遣辛毗乞降。太祖還救之,遂從定鄴。又從攻譚於南皮,冀州平。封嘉洧陽亭侯。
太祖將徵袁尚及三郡烏丸,諸下多懼劉表使劉備襲許以討太祖,嘉曰:“公雖威震天下,胡恃其遠,必不設備。因其無備,卒然擊之,可破滅也。且袁紹有恩於民夷,而尚兄弟生存。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烏丸之資,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動,民夷俱應,以生蹋頓之心,成覬覦之計,恐青、冀非己之有也。表,坐談客耳,自知纔不足以御備,重任之則恐不能制,輕任之則備不爲用,雖虛國遠征,公無憂矣。”太祖遂行。至易,嘉言曰:“兵貴神速。今千里襲人,輜重多,難以趣利,且彼聞之,必爲備;不如留輜重,輕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太祖乃密出盧龍塞,直指單于庭。虜卒聞太祖至,惶怖合戰。大破之,斬蹋頓及名王已下。尚及兄熙走遼東。
嘉深通有算略,達於事情。太祖曰:“唯奉孝爲能知孤意。”年三十八,自柳城還,疾篤,太祖問疾者交錯。及薨,臨其喪,哀甚,謂荀攸等曰:“諸君年皆孤輩也,唯奉孝最少。天下事竟,欲以後事屬之,而中年夭折,命也夫!”乃表曰:“軍祭酒郭嘉,自從征伐,十有一年。每有大議,臨敵制變。臣策未決,嘉輒成之。平定天下,謀功爲高。不幸短命,事業未終。追思嘉勳,實不可忘。可增邑八百戶,並前千戶。”諡曰貞侯。子奕嗣。
後太祖徵荊州還,於巴丘遇疾疫,燒船,嘆曰:“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初,陳羣非嘉不治行檢,數廷訴嘉,嘉意自若。太祖愈益重之,然以羣能持正,亦悅焉。奕爲太子文學,早薨。子深嗣。深薨,子獵嗣。
董昭字公仁,濟陰定陶人也。舉孝廉,除癭陶長、柏人令,袁紹以爲參軍事。紹逆公孫瓚於界橋,鉅鹿太守李邵及郡冠蓋,以瓚兵強,皆欲屬瓚。紹聞之,使昭領鉅鹿。問:“御以何術?”對曰:“一人之微,不能消衆謀,欲誘致其心,唱與同議,及得其情,乃當權以制之耳。計在臨時,未可得言。”時郡右姓孫伉等數十人專爲謀主,驚動吏民。昭至郡,僞作紹檄告郡雲:“得賊羅候安平張吉辭,當攻鉅鹿,賊故孝廉孫伉等爲應,檄到收行軍法,惡止其身,妻子勿坐。”昭案檄告令,皆即斬之。一郡惶恐,乃以次安慰,遂皆平集。事訖白紹,紹稱善。會魏郡太守慄攀爲兵所害,紹以昭領魏郡太守。時郡界大亂,賊以萬數,遣使往來,交易市買。昭厚待之,因用爲間,乘虛掩討,輒大克破。二日之中,羽檄三至。
昭弟訪,在張邈軍中。邈與紹有隙,紹受讒將致罪於昭。昭欲詣漢獻帝,至河內,爲張楊所留。因楊上還印綬,拜騎都尉。時太祖領兗州,遣使詣楊,欲令假塗西至長安,楊不聽。昭說楊曰:“袁、曹雖爲一家,勢不久羣。曹今雖弱,然實天下之英雄也,當故結之。況今有緣,宜通其上事,並表薦之;若事有成,永爲深分。”楊於是通太祖上事,表薦太祖。昭爲太祖作書與長安諸將李傕、郭汜等,各隨輕重致殷勤。楊亦遣使詣太祖。太祖遺楊犬馬金帛,遂與西方往來。天子在安邑,昭從河內往,詔拜議郎。
建安元年,太祖定黃巾於許,遣使詣河東。會天子還洛陽,韓暹、楊奉、董承及楊各違戾不和。昭以奉兵馬最強而少黨援,作太祖書與奉曰:“吾與將軍聞名慕義,便推赤心。今將軍拔萬乘之艱難,反之舊都,翼佐之功,超世無疇,何其休哉!方今羣兇猾夏,四海未寧,神器至重,事在維輔;必須衆賢以清王軌,誠非一人所能獨建。心腹四支,實相恃賴,一物不備,則有闕焉。將軍當爲內主,吾爲外援。今吾有糧,將軍有兵,有無相通,足以相濟,死生契闊,相與共之。”奉得書喜悅,語諸將軍曰:“兗州諸軍近在許耳,有兵有糧,國家所當依仰也。”遂共表太祖爲鎮東將軍,襲父爵費亭侯;昭遷符節令。
太祖朝天子於洛陽,引昭並坐,問曰:“今孤來此,當施何計?”昭曰:“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入朝天子,輔翼王室,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留匡弼,事勢不便,惟有移駕幸許耳。然朝廷播越,新還舊京,遠近跂望,冀一朝獲安。今復徙駕,不厭衆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願將軍算其多者。”太祖曰:“此孤本志也。楊奉近在梁耳,聞其兵精,得無爲孤累乎?”昭曰:“奉少黨援,將獨委質。鎮東、費亭之事,皆奉所定,又聞書命申束,足以見信。宜時遣使厚遺答謝,以安其意。說'京都無糧,欲車駕暫幸魯陽,魯陽近許,轉運稍易,可無縣乏之憂'。奉爲人勇而寡慮,必不見疑,比使往來,足以定計。奉何能爲累!”太祖曰:“善。”即遣使詣奉。徙大駕至許。奉由是失望,與韓暹等到定陵鈔暴。太祖不應,密往攻其梁營,降誅即定。奉、暹失衆,東降袁術。三年,昭遷河南尹。時張楊爲其將楊醜所殺,楊長史薛洪、河內太守繆尚城守待紹救。太祖令昭單身入城,告喻洪、尚等,即日舉衆降。以昭爲冀州牧。
太祖令劉備拒袁術,昭曰:“備勇而志大,關羽、張飛爲之羽翼,恐備之心未可得論也!”太祖曰:“吾已許之矣。”備到下邳,殺徐州刺史車胄,反。太祖自徵備,徙昭爲徐州牧。袁紹遣將顏良攻東郡,又徙昭爲魏郡太守,從討良。良死後,進圍鄴城。袁紹同族春卿爲魏郡太守,在城中,其父元長在揚州,太祖遣人迎之。昭書與春卿曰:“蓋聞孝者不背親以要利,仁者不忘君以徇私,志士不探亂以徼倖,智者不詭道以自危。足下大君,昔避內難,南遊百越,非疏骨肉,樂彼吳會,智者深識,獨或宜然。曹公愍其守志清恪,離羣寡儔,故特遣使江東,或迎或送,今將至矣。就令足下處偏平之地,依德義之主,居有泰山之固,身爲喬松之偶,以義言之,猶宜背彼向此,舍民趣父也。且邾儀父始與隱公盟,魯人嘉之,而不書爵,然則王所未命,爵尊不成,春秋之義也。況足下今日之所託者乃危亂之國,所受者乃矯誣之命乎?苟不逞之與羣,而厥父之不恤,不可以言孝。忘祖宗所居之本朝,安非正之奸職,難可以言忠。忠孝並替,難以言智。又足下昔日爲曹公所禮闢,夫戚族人而疏所生,內所寓而外王室,懷邪祿而叛知己,遠福祚而近危亡,棄明義而收大恥,不亦可惜邪!若能翻然易節,奉帝養父,委身曹公,忠孝不墜,榮名彰矣。宜深留計,早決良圖。“鄴既定,以昭爲諫議大夫。後袁尚依烏丸蹋頓,太祖將徵之。患軍糧難致,鑿平虜、泉州二渠入海通運,昭所建也。太祖表封千秋亭侯,轉拜司空軍祭酒。
後昭建議:“宜脩古建封五等。”太祖曰:“建設五等者,聖人也,又非人臣所制,吾何以堪之?”昭曰:“自古以來,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處人臣之勢者也。今明公恥有慚德而未盡善,樂保名節而無大責,德美過於伊、周,此至德之所極也。然太甲、成王未必可遭,今民難化,甚於殷、周,處大臣之勢,使人以大事疑己,誠不可不重慮也。明公雖邁威德,明法術,而不定其基,爲萬世計,猶未至也。定基之本,在地與人,宜稍建立,以自藩衛。明公忠節穎露,天威在顏,耿弇牀下之言,朱英無妄之論,不得過耳。昭受恩非凡,不敢不陳。”後太祖遂受魏公、魏王之號,皆昭所創。
及關羽圍曹仁於樊,孫權遣使辭以“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江陵、公安累重,羽失二城,必自奔走,樊軍之圍,不救自解。乞密不漏,令羽有備。”太祖詰羣臣,羣臣鹹言宜當密之。昭曰:“軍事尚權,期於合宜。宜應權以密,而內露之。羽聞權上,若還自護,圍則速解,便獲其利。可使兩賊相對銜持,坐待其弊。祕而不露,使權得志,非計之上。又,圍中將吏不知有救,計糧怖懼,儻有他意,爲難不小。露之爲便。且羽爲人強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太祖曰:“善。”即敕救將徐晃以權書射著圍裏及羽屯中,圍裏聞之,志氣百倍。羽果猶豫。權軍至,得其二城,羽乃破敗。
文帝即王位,拜昭將作大匠。及踐阼,遷大鴻臚,進封右鄉侯。二年,分邑百戶,賜昭弟訪爵關內侯,徙昭爲侍中。三年,徵東大將軍曹休臨江在洞浦口,自表:“願將銳卒虎步江南,因敵取資,事必克捷;若其無臣,不須爲念。”帝恐休便渡江,驛馬詔止。時昭侍側,因曰:“竊見陛下有憂色,獨以休濟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難,就休有此志,勢不獨行,當須諸將。臧霸等既富且貴,無復他望,但欲終其天年,保守祿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倖?苟霸等不進,休意自沮。臣恐陛下雖有敕渡之詔,猶必沉吟,未便從命也。”是後無幾,暴風吹賊船,悉詣休等營下,斬首獲生,賊遂迸散。詔敕諸軍促渡。軍未時進,賊救船遂至。
大駕幸宛,徵南大將軍夏侯尚等攻江陵,未拔。時江水淺狹,尚欲乘船將步騎入渚中安屯,作浮橋,南北往來,議者多以爲城必可拔。昭上疏曰:“武皇帝智勇過人,而用兵畏敵,不敢輕之若此也。夫兵好進惡退,常然之數。平地無險,猶尚艱難,就當深入,還道宜利,兵有進退,不可如意。今屯渚中,至深也;浮橋而濟,至危也;一道而行,至狹也:三者兵家所忌,而今行之。賊頻攻橋,誤有漏失,渚中精銳,非魏之有,將轉化爲吳矣。臣私慼之,忘寢與食,而議者怡然不以爲憂,豈不惑哉!加江水向長,一旦暴增,何以防禦?就不破賊,尚當自完。奈何乘危,不以爲懼?事將危矣,惟陛下察之!”帝悟昭言,即詔尚等促出。賊兩頭並前,官兵一道引去,不時得泄,將軍石建、高遷僅得自免。軍出旬日,江水暴長。帝曰:“君論此事,何其審也!正使張、陳當之,何以復加。”五年,徙封成都鄉侯,拜太常。其年,徙光祿大夫、給事中。從大駕東征,七年還,拜太僕。明帝即位,進爵樂平侯,邑千戶,轉衛尉。分邑百戶,賜一子爵關內侯。
太和四年,行司徒事,六年,拜真。昭上疏陳末流之弊曰:“凡有天下者,莫不貴尚敦樸忠信之士,深疾虛僞不真之人者,以其毀教亂治,敗俗傷化也。近魏諷則伏誅建安之末,曹偉則斬戮黃初之始。伏惟前後聖詔,深疾浮僞,欲以破散邪黨,常用切齒;而執法之吏皆畏其權勢,莫能糾擿,毀壞風俗,侵欲滋甚。竊見當今年少,不復以學問爲本,專更以交遊爲業;國士不以孝悌清脩爲首,乃以趨勢遊利爲先。合黨連羣,互相褒嘆,以毀訾爲罰戮,用黨譽爲爵賞,附己者則嘆之盈言,不附者則爲作瑕釁。至乃相謂'今世何憂不度邪,但求人道不勤,羅之不博耳;又何患其不知己矣,但當吞之以藥而柔調耳。'又聞或有使奴客名作在職家人,冒之出入,往來禁奧,交通書疏,有所探問。凡此諸事,皆法之所不取,刑之所不赦,雖諷、偉之罪,無以加也。”帝於是發切詔,斥免諸葛誕、鄧颺等。昭年八十一薨,諡曰定侯。子胄嗣。胄歷位郡守、九卿。
劉曄字子揚,淮南成德人,漢光武子阜陵王延後也。父普,母脩,產渙及曄。渙九歲,曄七歲,而母病困。臨終,戒渙、曄以“普之侍人,有諂害之性。身死之後,懼必亂家。汝長大能除之,則吾無恨矣。”曄年十三,謂兄渙曰:“亡母之言,可以行矣。”渙曰:“那可爾!”曄即入室殺侍者,徑出拜墓。舍內大驚,白普。普怒,遣人追曄。曄還拜謝曰:“亡母顧命之言,敢受不請擅行之罰。”普心異之,遂不責也。汝南許劭名知人,避地揚州,稱曄有佐世之才。
揚士多輕俠狡桀,有鄭寶、張多、許乾之屬,各擁部曲。寶最驍果,才力過人,一方所憚。欲驅略百姓越赴江表,以曄高族名人,欲強逼曄使唱導此謀。曄時年二十餘,心內憂之,而未有緣。會太祖遣使詣州,有所案問。曄往見,爲論事勢,要將與歸,駐止數日。寶果從數百人齎牛酒來候使,曄令家僮將其衆坐中門外,爲設酒飯;與寶於內宴飲。密勒健兒,令因行觴而斫寶。寶性不甘酒,視候甚明,觴者不敢發。曄因自引取佩刀斫殺寶,斬其首以令其軍,雲:“曹公有令,敢有動者,與寶同罪。”衆皆驚怖,走還營。營有督將精兵數千,懼其爲亂,曄即乘寶馬,將家僮數人,詣寶營門,呼其渠帥,喻以禍福,皆叩頭開門內曄。曄撫慰安懷,鹹悉悅服,推曄爲主。曄睹漢室漸微,己爲支屬,不欲擁兵,遂委其部曲與廬江太守劉勳。勳怪其故,曄曰:“寶無法制,其衆素以鈔略爲利,僕宿無資,而整齊之,必懷怨難久,故相與耳。”時勳兵強於江、淮之間。孫策惡之,遣使卑辭厚幣,以書說勳曰:“上繚宗民,數欺下國,忿之有年矣。擊之,路不便,願因大國伐之。上繚甚實,得之可以富國,請出兵爲外援。”勳信之,又得策珠寶、葛越,喜悅。外內盡賀,而曄獨否。勳問其故,對曰:“上繚雖小,城堅池深,攻難守易,不可旬日而舉,則兵疲於外,而國內虛。策乘虛而襲我,則後不能獨守。是將軍進屈於敵,退無所歸。若軍必出,禍今至矣。”勳不從。興兵伐上繚,策果襲其後。勳窮踧,遂奔太祖。
太祖至壽春,時廬江界有山賊陳策,衆數萬人,臨險而守。先時遣偏將致誅,莫能禽克。太祖問羣下,可伐與不?鹹雲:“山峻高而谿谷深隘,守易攻難;又無之不足爲損,得之不足爲益。”曄曰:“策等小豎,因亂赴險,遂相依爲強耳,非有爵命威信相伏也。往者偏將資輕,而中國未夷,故策敢據險以守。今天下略定,後伏先誅。夫畏死趨賞,愚知所同,故廣武君爲韓信畫策,謂其威名足以先聲後實而服鄰國也。豈況明公之德,東征西怨,先開賞募,大兵臨之,令宣之日,軍門啓而虜自潰矣。”太祖笑曰:“卿言近之!”遂遣猛將在前,大軍在後,至則克策,如曄所度。太祖還,闢曄爲司空倉曹掾。
太祖徵張魯,轉曄爲主簿。既至漢中,山峻難登,軍食頗乏。太祖曰:“此妖妄之國耳,何能爲有無?吾軍少食,不如速還。”便自引歸,令曄督後諸軍,使以次出。曄策魯可克,加糧道不繼,雖出,軍猶不能皆全,馳白太祖:“不如致攻。“遂進兵,多出弩以射其營。魯奔走,漢中遂平。曄進曰:“明公以步卒五千,將誅董卓,北破袁紹,南征劉表,九州百郡,十並其八,威震天下,勢懾海外。今舉漢中,蜀人望風,破膽失守,推此而前,蜀可傳檄而定。劉備,人傑也,有度而遲,得蜀日淺,蜀人未恃也。今破漢中,蜀人震恐,其勢自傾。以公之神明,因其傾而壓之,無不克也。若小緩之,諸葛亮明於治而爲相,關羽、張飛勇冠三軍而爲將,蜀民既定,據險守要,則不可犯矣。今不取,必爲後憂。”太祖不從,傅子曰:居七日,蜀降者說:“蜀中一日數十驚,備雖斬之而不能安也。”太祖延問曄曰:“今尚可擊不?”曄曰:“今已小定,未可擊也。”大軍遂還。曄自漢中還,爲行軍長史,兼領軍。延康元年,蜀將孟達率衆降。達有容止才觀,文帝甚器愛之,使達爲新城太守,加散騎常侍。曄以爲“達有苟得之心,而恃纔好術,必不能感恩懷義。新城與吳、蜀接連,若有變態,爲國生患。”文帝竟不易,後達終於叛敗。傅子曰:初,太祖時,魏諷有重名,自卿相以下皆傾心交之。其後孟達去劉備歸文帝,論者多稱有樂毅之量。曄一見諷、達而皆雲必反,卒如其言。
黃初元年,以曄爲侍中,賜爵關內侯。詔問羣臣令料劉備當爲關羽出報吳不。衆議鹹雲:“蜀,小國耳,名將唯羽。羽死軍破,國內憂懼,無緣復出。”曄獨曰:“蜀雖狹弱,而備之謀欲以威武自強,勢必用衆以示其有餘。且關羽與備,義爲君臣,恩猶父子;羽死不能爲興軍報敵,於終始之分不足。”後備果出兵擊吳。吳悉國應之,而遣使稱藩。朝臣皆賀,獨曄曰:“吳絕在江、漢之表,無內臣之心久矣。陛下雖齊德有虞,然醜虜之性,未有所感。因難求臣,必難信也。彼必外迫內困,然後發此使耳,可因其窮,襲而取之。夫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不可不察也。”備軍敗退,吳禮敬轉廢,帝欲興衆伐之,曄以爲“彼新得志,上下齊心,而阻帶江湖,必難倉卒。”帝不聽。五年,幸廣陵泗口,命荊、揚州諸軍並進。會羣臣,問:“權當自來不?”鹹曰:“陛下親征,權恐怖,必舉國而應。又不敢以大衆委之臣下,必自將而來。”曄曰:“彼謂陛下欲以萬乘之重牽己,而超越江湖者在於別將,必勒兵待事,未有進退也。”大駕停住積日,權果不至,帝乃旋師。雲:“卿策之是也。當念爲吾滅二賊,不可但知其情而已。”
明帝即位,進爵東亭侯,邑三百戶。詔曰:“尊嚴祖考,所以崇孝錶行也;追本敬始,所以篤教流化也。是以成湯、文、武,實造商、周,詩、書之義,追尊稷、契,歌頌有娀、姜嫄之事,明盛德之源流,受命所由興也。自我魏室之承天序,既發跡於高皇、太皇帝,而功隆於武皇、文皇帝。至於高皇之父處士君,潛脩德讓,行動神明,斯乃乾坤所福饗,光靈所從來也。而精神幽遠,號稱罔記,非所謂崇孝重本也。其令公卿已下,會議號諡。”曄議曰:“聖帝孝孫之慾褒崇先祖,誠無量已。然親疏之數,遠近之降,蓋有禮紀,所以割斷私情,克成公法,爲萬世式也。周王所以上祖后稷者,以其佐唐有功,名在祀典故也。至於漢氏之初,追諡之義,不過其父。上比周室,則大魏發跡自高皇始;下論漢氏,則追諡之禮不及其祖。此誠往代之成法,當今之明義也。陛下孝思中發,誠無已已,然君舉必書,所以慎於禮制也。以爲追尊之義,宜齊高皇而已。”尚書衛臻與曄議同,事遂施行。遼東太守公孫淵奪叔父位,擅自立,遣使表狀。曄以爲公孫氏漢時所用,遂世官相承,水則由海,陸則阻山,故胡夷絕遠難制,而世權日久。今若不誅,後必生患。若懷貳阻兵,然後致誅,於事爲難。不如因其新立,有黨有仇,先其不意,以兵臨之,開設賞募,可不勞師而定也。後淵竟反。
曄在朝,略不交接時人。或問其故,曄答曰:“魏室即阼尚新,智者知命,俗或未鹹。僕在漢爲支葉,於魏備腹心,寡偶少徒,於宜未失也。”太和六年,以疾拜太中大夫。有間,爲大鴻臚,在位二年遜位,復爲太中大夫,薨。諡曰景侯。子宇嗣。少子陶,亦高才而薄行,官至平原太守。
蔣濟字子通,楚國平阿人也。仕郡計吏、州別駕。建安十三年,孫權率衆圍合肥。時大軍徵荊州,遇疾疫,唯遣將軍張喜單將千騎,過領汝南兵以解圍,頗覆疾疫。濟乃密白刺史僞得喜書,雲步騎四萬已到雩婁,遣主簿迎喜。三部使齎書語城中守將,一部得入城,二部爲賊所得。權信之,遽燒圍走,城用得全。明年使於譙,太祖問濟曰:“昔孤與袁本初對官渡,徙燕、白馬民,民不得走,賊亦不敢鈔。今欲徙淮南民,何如?”濟對曰:“是時兵弱賊強,不徙必失之。自破袁紹,北拔柳城,南向江、漢,荊州交臂,威震天下,民無他志。然百姓懷土,實不樂徙,懼必不安。”太祖不從,而江、淮間十餘萬衆,皆驚走吳。後濟使詣鄴,太祖迎見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賊,乃更驅盡之。”拜濟丹陽太守。大軍南征還,以溫恢爲揚州刺史,濟爲別駕。令曰:“季子爲臣,吳宜有君。今君還州,吾無憂矣。”民有誣告濟爲謀叛主率者,太祖聞之,指前令與左將軍于禁、沛相封仁等曰:“蔣濟寧有此事!有此事,吾爲不知人也。此必愚民樂亂,妄引之耳。”促理出之。闢爲丞相主簿西曹屬。令曰:“舜舉皋陶,不仁者遠;臧否得中,望於賢屬矣。”關羽圍樊、襄陽。太祖以漢帝在許,近賊,欲徙都。司馬宣王及濟說太祖曰:“于禁等爲水所沒,非戰攻之失,於國家大計未足有損。劉備、孫權,外親內疏,關羽得志,權必不願也。可遣人勸躡其後,許割江南以封權,則樊圍自解。”太祖如其言。權聞之,即引兵西襲公安、江陵。羽遂見禽。
文帝即王位,轉爲相國長史。及踐阼,出爲東中郎將。濟請留,詔曰:“高祖歌曰‘安得猛士守四方’!天下未寧,要須良臣以鎮邊境。如其無事,乃還鳴玉,未爲後也。”濟上萬機論,帝善之。入爲散騎常侍。時有詔,詔徵南將軍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將,特當任使。恩施足死,惠愛可懷。作威作福,殺人活人。”尚以示濟。濟既至,帝問曰;“卿所聞見天下風教何如?“濟對曰:“未有他善,但見亡國之語耳。”帝忿然作色而問其故,濟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書之明誡。‘天子無戲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於是帝意解,遣追取前詔。黃初三年,與大司馬曹仁徵吳,濟別襲羨谿。仁欲攻濡須洲中,濟曰:“賊據西岸,列船上流,而兵入洲中,是爲自內地獄,危亡之道也。”仁不從,果敗。仁薨,復以濟爲東中郎將,代領其兵。詔曰:“卿兼資文武,志節慷慨,常有超越江湖吞吳會之志,故復授將率之任。”頃之,徵爲尚書。車駕幸廣陵,濟表水道難通,又上三州論以諷帝。帝不從,於是戰船數千皆滯不得行。議者欲就留兵屯田,濟以爲東近湖,北臨淮,若水盛時,賊易爲寇,不可安屯。帝從之,車駕即發。還到精湖,水稍盡,盡留船付濟。船本歷適數百里中,濟更鑿地作四五道,蹴船令聚;豫作土豚遏斷湖水,皆引後船,一時開遏入淮中。帝還洛陽,謂濟曰:“事不可不曉。吾前決謂分半燒船于山陽池中,卿於後致之,略與吾俱至譙。又每得所陳,實入吾意。自今討賊計畫,善思論之。”
明帝即位,賜爵關內侯。大司馬曹休帥軍向皖,濟表以爲“深入虜地,與權精兵對,而朱然等在上流,乘休後,臣未見其利也。”軍至皖,吳出兵安陸,濟又上疏曰:“今賊示形於西,必欲並兵圖東,宜急詔諸軍往救之。”會休軍已敗,盡棄器仗輜重退還。吳欲塞夾石,遇救兵至,是以官軍得不沒。遷爲中護軍。時中書監、令號爲專任,濟上疏曰:“大臣太重者國危,左右太親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內扇動。陛下卓然自覽萬機,莫不祗肅。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權在下,則衆心慢上,勢之常也。陛下既已察之於大臣,願無忘於左右。左右忠正遠慮,未必賢於大臣,至於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輒雲中書,雖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猶惑世俗。況實握事要,日在目前,儻因疲倦之間有所割制,衆臣見其能推移於事,即亦因時而向之。一有此端,因當內設自完,以此衆語,私招所交,爲之內援。若此,臧否譭譽,必有所興,功負賞罰,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達。因微而入,緣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復猜覺。此宜聖智所當早聞,外以經意,則形際自見。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適以聞。臣竊亮陛下潛神默思,公聽並觀,若事有未盡於理而物有未周於用,將改曲易調,遠與黃、唐角功,近昭武、文之跡,豈近習而已哉!然人君猶不可悉天下事以適己明,當有所付。三官任一臣,非周公旦之忠,又非管夷吾之公,則有弄機敗官之弊。當今柱石之士雖少,至於行稱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職,可並驅策,不使聖明之朝有專吏之名也。”詔曰:“夫骨鯁之臣,人主之所仗也。濟才兼文武,服勤盡節,每軍國大事,輒有奏議,忠誠奮發,吾甚壯之。”就遷爲護軍將軍,加散騎常侍
景初中,外勤徵役,內務宮室,怨曠者多,而年穀飢儉。濟上疏曰:“陛下方當恢崇前緒,光濟遺業,誠未得高枕而治也。今雖有十二州,至於民數,不過漢時一大郡。二賊未誅,宿兵邊陲,且耕且戰,怨曠積年。宗廟宮室,百事草創,農桑者少,衣食者多,今其所急,唯當息耗百姓,不至甚弊。弊攰之民,儻有水旱,百萬之衆,不爲國用。凡使民必須農隙,不奪其時。夫欲大興功之君,先料其民力而燠休之。句踐養胎以待用,昭王恤病以雪仇,故能以弱燕服強齊,羸越滅勁吳。今二敵不攻不滅,不事即侵,當身不除,百世之責也。以陛下聖明神武之略,舍其緩者,專心討賊,臣以爲無難矣。又歡娛之耽,害於精爽;神太用則竭,形太勞則弊。願大簡賢妙,足以充'百斯男'者。其冗散未齒,且悉分出,務在清靜”詔曰:“微護軍,吾弗聞斯言也。”
齊王即位,徙爲領軍將軍,進爵昌陵亭侯,遷太尉。初,侍中高堂隆論郊祀事,以魏爲舜後,推舜配天。濟以爲舜本姓嬀,其苗曰田,非曹之先,著文以追詰隆。是時,曹爽專政,丁謐、鄧颺等輕改法度。會有日蝕變,詔羣臣問其得失,濟上疏曰:“昔大舜佐治,戒在比周;周公輔政,慎於其朋;齊侯問災,晏嬰對以布惠;魯君問異,臧孫答以緩役。應天塞變,乃實人事。今二賊未滅,將士暴露已數十年,男女怨曠,百姓貧苦。夫爲國法度,惟命世大才,乃能張其綱維以垂於後,豈中下之吏所宜改易哉?終無益於治,適足傷民,望宜使文武之臣各守其職,率以清平,則和氣祥瑞可感而致也。”以隨太傅司馬宣王屯洛水浮橋,誅曹爽等,進封都鄉侯,邑七百戶。濟上疏曰:“臣忝寵上司,而爽敢苞藏禍心,此臣之無任也。太傅奮獨斷之策,陛下明其忠節,罪人伏誅,社稷之福也。夫封寵慶賞,必加有功。今論謀則臣不先知,語戰則非臣所率,而上失其制,下受其弊。臣備宰司,民所具瞻,誠恐冒賞之漸自此而興,推讓之風由此而廢。”固辭,不許。子秀嗣。秀薨,子凱嗣。鹹熙中,開建五等,以濟著勳前朝,改封凱爲下蔡子。
劉放字子棄,涿郡人,漢廣陽順王子西鄉侯宏後也。歷郡綱紀,舉孝廉。遭世大亂,時漁陽王鬆據其土,放往依之。太祖克冀州,放說鬆曰:“往者董卓作逆,英雄並起,阻兵擅命,人自封殖,惟曹公能拔拯危亂,翼戴天子,奉辭伐罪,所向必克。以二袁之強,守則淮南冰消,戰則官渡大敗;乘勝席捲,將清河朔,威刑既合,大勢以見。速至者漸福,後服者先亡,此乃不俟終日馳騖之時也。昔黥布棄南面之尊,仗劍歸漢,誠識廢興之理,審去就之分也。將軍宜投身委命,厚自結納。”鬆然之。會太祖討袁譚於南皮,以書招鬆,鬆舉雍奴、泉州、安次以附之。放爲鬆答太祖書,其文甚麗。太祖既善之,又聞其說,由是遂闢放。建安十年,與鬆俱至。太祖大悅,謂放曰:“昔班彪依竇融而有河西之功,今一何相似也!”乃以放參司空軍事,歷主簿記室,出爲郃陽、祋祤、贊令。
魏國既建,與太原孫資俱爲祕書郎。先是,資亦歷縣令,參丞相軍事。文帝即位,放、資轉爲左右丞。數月,放徙爲令。黃初初,改祕書爲中書,以放爲監,資爲令,各加給事中;放賜爵關內侯,資爲關中侯,遂掌機密。三年,放進爵魏壽亭侯,資關內侯。明帝即位,尤見寵任,同加散騎常侍;進放爵西鄉侯,資樂陽亭侯。太和末,吳遣將周賀浮海詣遼東,招誘公孫淵。帝欲邀討之,朝議多以爲不可。惟資決行策,果大破之,進爵左鄉侯。放善爲書檄,三祖詔命有所招喻,多放所爲。青龍初,孫權與諸葛亮連和,欲俱出爲寇。邊候得權書,放乃改易其辭,往往換其本文而傅合之,與徵東將軍滿寵,若欲歸化,封以示亮。亮騰與吳大將步騭等,騭等以見權。權懼亮自疑,深自解說。是歲,俱加侍中、光祿大夫。景初二年,遼東平定,以參謀之功,各進爵,封本縣,放方城侯,資中都侯。
其年,帝寢疾,欲以燕王宇爲大將軍,及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共輔政。宇性恭良,陳誠固辭。帝引見放、資,入臥內,問曰:“燕王正爾爲?”放、資對曰:“燕王實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曹爽可代宇不?“放、資因贊成之。又深陳宜速召太尉司馬宣王,以綱維皇室。帝納其言,即以黃紙授放作詔。放、資既出,帝意復變,詔止宣王勿使來。尋更見放、資曰:“我自召太尉,而曹肇等反使吾止之,幾敗吾事!”命更爲詔,帝獨召爽與放、資俱受詔命,遂免宇、獻、肇、朗官。太尉亦至,登牀受詔,然後帝崩。齊王即位,以放、資決定大謀,增邑三百,放並前千一百,資千戶;封愛子一人亭侯,次子騎都尉,餘子皆郎中。正始元年,更加放左光祿大夫,資右光祿大夫,金印紫綬,儀同三司。六年,放轉驃騎,資衛將軍,領監、令如故。七年,復封子一人亭侯,各年老遜位,以列侯朝朔望,位特進。曹爽誅後,復以資爲侍中,領中書令。嘉平二年,放薨,諡曰敬侯。子正嗣。資復遜位歸第,就拜驃騎將軍,轉侍中,特進如故。三年薨,諡曰貞侯。子宏嗣。
放才計優資,而自脩不如也。放、資既善承順主上,又未嘗顯言得失,抑辛毗而助王思,以是獲譏於世。然時因羣臣諫諍,扶贊其義,並時密陳損益,不專導諛言云。及鹹熙中,開建五等,以放、資著勳前朝,改封正方城子,宏離石子。
評曰:程昱、郭嘉、董昭、劉曄、蔣濟才策謀略,世之奇士,雖清治德業,殊於荀攸,而籌畫所料,是其倫也。劉放文翰,孫資勤慎,並管喉舌,權聞當時,雅亮非體,是故譏諛之聲,每過其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