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子》是戰國末期韓國法家集大成者韓非的著作。這部書現存五十五篇,約十餘萬言,大部分爲韓非自己的作品。《韓非子》一書,重點宣揚了韓非法、術、勢相結合的法治理論,達到了先秦法家理論的最高峯,爲秦統一六國提供了理論武器,同時,也爲以後的封建專制制度提供了理論根據。
德者,內也。得者,外也。“上德不德”,言其神不淫於外也。神不淫於外,則身全。身全之謂德。德者,得身也。凡德者,以無爲集,以無慾成,以不思安,以不用固。爲之慾之,則德無舍;德無舍,則不全。用之思之,則不固;不固,則無功;無功,則生於德。德則無德,不德則有德。故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所以貴無爲無思爲虛者,謂其意無所制也。夫無術者,故以無爲無思爲虛也。夫故以無爲無思爲虛者,其意常不忘虛,是制於爲虛也。虛者,謂其意無所制也。今制於爲虛,是不虛也。虛者之無爲也,不以無爲爲有常。不以無爲爲有常,則虛;虛,則德盛;德盛之爲上德。故曰:“上德無爲而無不爲也。”仁者,謂其中心欣然愛人也;其喜人之有福,而惡人之有禍也;生心之所不能已也,非求其報也。故曰:“上仁爲之而無以爲也。”
義者,君臣上下之事,父子貴賤之差也,知交朋友之接也,親疏內外之分也。臣事君宜,下懷上宜,子事父宜,賤敬貴宜,知交朋友之相助也宜,親者內而疏者外宜。義者,謂其宜也,宜而爲之。故曰:“上義爲之而有以爲也。”
禮者,所以貌情也,羣義之文章也,君臣父子之交也,貴賤賢不肖之所以別也。中心懷而不諭,故疾趨卑拜而明之;實心愛而不知,故好言繁辭以信之。禮者,外飾之所以諭內也。故曰:禮以貌情也。凡人之爲外物動也,不知其爲身之禮也。衆人之爲禮也,以尊他人也,故時勸時衰。君子之爲禮,以爲其身;以爲其身,故神之爲上禮;上禮神而衆人貳,故不能相應;不能相應,故曰:“上禮爲之而莫之應。”衆人雖貳,聖人之復恭敬盡手足之禮也不衰。故曰:“攘臂而仍之。”
道有積而積有功;德者,道之功。功有實而實有光;仁者,德之光。光有澤而澤有事;義者,仁之事也。事有禮而禮有文;禮者,義之文也。故曰:“失道而後失德,失德而後失仁,失仁而後失義,失義而後失禮。”
禮爲情貌者也,文爲質飾者也。夫君子取情而去貌,好質而惡飾。夫恃貌而論情者,其情惡也;須飾而論質者,其質衰也。何以論之?和氏之璧,不飾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飾以銀黃。其質至美,物不足以飾之。夫物之待飾而後行者,其質不美也。是以父子之間,其禮樸而不明,故曰:“理薄也。”凡物不併盛,陰陽是也;理相奪予,威德是也;實厚者貌薄,父子之禮是也。由是觀之,禮繁者,實心衰也。然則爲禮者,事通人之樸心者也。衆人之爲禮也,人應則輕歡,不應則責怨。今爲禮者事通人之樸心而資之以相責之分,能毋爭乎?有爭則亂,故曰:“夫禮者,忠信之薄也,而亂之首乎。”
先物行先理動之謂前識。前識者,無緣而妄意度也。何以論之?詹何坐,弟子侍,牛鳴於門外。弟子曰:“是黑牛也在而白其題。”詹何曰:“然,是黑牛也,而白在其角。”使人視之,果黑牛而以布裹其角。以詹子之術,嬰衆人之心,華焉殆矣!故曰:“道之華也。”嘗試釋詹子之察,而使五尺之愚童子視之,亦知其黑牛而以布裹其角也。故以詹子之察,苦心傷神,而後與五尺之愚童子同功,是以曰:“愚之首也。”故曰:“前識者,道之華也,而愚之首也。”
所謂“大丈夫”者,謂其智之大也。所謂“處其厚而不處其薄”者,行情實而去禮貌也。所謂“處其實不處其華”者,必緣理,不徑絕也。所謂“去彼取此”者,去貌、徑絕而取緣理、好情實也。故曰:“去彼取此。”
人有禍,則心畏恐;心畏恐,則行端直;行端直,則思慮熟;思慮熟,則得事理。行端直,則無禍害;無禍害,則盡天年。得事理,則必成功。盡天年,則全而壽。必成功,則富與貴。全壽富貴之謂福。而福本於有禍。故曰:“禍兮福之所倚。”以成其功也。
人有福,則富貴至;富貴至,則衣食美;衣食美,則驕心生;驕心生,則行邪僻而動棄理。行邪僻,則身夭死;動棄理,則無成功。夫內有死夭之難而外無成功之名者,大禍也。而禍本生於有福。故曰:“福兮禍之所伏。”
夫緣道理以從事者,無不能成。無不能成者,大能成天子之勢尊,而小易得卿相將軍之賞祿。夫棄道理而妄舉動者,雖上有天子諸侯之勢尊,而下有猗頓、陶硃、卜祝之富,猶失其民人而亡其財資也。衆人之輕棄道理而易妄舉動者,不知其禍福之深大而道闊遠若是也,故諭人曰:“孰知其極。”
人莫不欲富貴全壽,而未有能免於貧賤死夭之禍也。心欲富貴全壽,而今貧賤死夭,是不能至於其所欲至也。凡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者之謂迷,迷則不能至於其所欲至矣。今衆人之不能至於其所欲至,故曰:“迷。”衆人之所不能至於其所欲至也,自天地之剖判以至於今。故曰:“人之迷也,其日故以久矣。”
所謂方者,內外相應也,言行相稱也。所謂廉者,必生死之命也,輕恬資財也。所謂直者,義必公正,公心不偏黨也。所謂光者,官爵尊貴,衣裘壯麗也。今有道之士,雖中外信順,不以誹謗窮墮;雖死節輕財,不以侮罷羞貪;雖義端不黨,不以去邪罪私;雖勢尊衣美,不以誇賤欺貧。其故何也?使失路者而肯聽習問知,即不成迷也。今衆人之所以欲成功而反爲敗者,生於不知道理,而不肯問知而聽能。衆人不肯問知聽能,而聖人強以其禍敗適之,則怨。衆人多而聖人寡,寡之不勝衆,數也。今舉動而與天下之爲仇,非全身長生之道也,是以行軌節而舉之也。故曰:“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聰明睿智,天也;動靜思慮,人也。人也者,乘於天明以視,寄於天聰以聽,託於天智以思慮。故視強,則目不明;聽甚,則耳不聰;思慮過度,則智識亂。目不明,則不能決黑白之分;耳不聰,則不能別清濁之聲;智識亂,則不能審得失之地。目不能決黑白之色則謂之盲;耳不能別清濁之聲則謂之聾;心不能審得失之地則謂之狂。盲則不能避晝日之險,聾則不能知雷霆之害,狂則不能免人間法令之禍。書之所謂“治人”者,適動靜之節,省思慮之費也。所謂“事天”者,不極聰明之力,不盡智識之任。苟極盡,則費神多;費神多,則盲聾悖狂之禍至,是以嗇之。嗇之者,愛其精神,嗇其智識也。故曰:“治人事天莫如嗇。”
衆人之用神也躁,躁則多費,多費之謂侈。聖人之用神也靜,靜則少費,少費之謂嗇。嗇之謂術也,生於道理。夫能嗇也,是從於道而服於理者也。衆人離於患,陷於禍,猶未知退,而不服從道理。聖人雖未見禍患之形,虛無服從於道理,以稱蚤服。故曰:“夫謂嗇,是以蚤服。”知治人者,其思慮靜;知事天者,其孔竅虛。思慮靜,故德不去;孔竅虛,則和氣日入。故曰:“重積德。”夫能令故德不去,新和氣日至者,蚤服者也。故曰:“蚤服,是謂重積德。”積德而後神靜,神靜而後和多,和多而後計得,計得而後能御萬物,能御萬物則戰易勝敵,戰易勝敵而論必蓋世,論必蓋世,故曰“無不克。”無不克本於重積德,故曰“重積德,則無不克。”戰易勝敵,則兼有天下;論必蓋世,則民人從。進兼有天下而退從民人,其術遠,則衆人莫見其端末。莫見其端末,是以莫知其極。故曰:“無不克,則莫知其極。”
凡有國而後亡之,有身而後殃之,不可謂能有其國、能保其身。夫能有其國,必能安其社稷;能保其身,必能終其天年;而後可謂能有其國、能保其身矣。夫能有其國、保其身者,必且體道。體道,則其智深;其智深,則其會遠;其會遠,衆人莫能見其所極。唯夫能令人不見其事極,不見其事極者爲保其身、有其國。故曰:“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則可以有國。”
所謂“有國之母”:母者,道也;道也者,生於所以有國之術;所以有國之術,故謂之“有國之母。”夫道以與世周旋者,其建生也長,持祿也久。故曰:“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樹木有曼根,有直根。直根者,書之所謂“柢”也。柢也者,木之所以建生也;曼根者,木之所以持生也。德也者,人之所以建生也;祿也者,人之所以持生也。今建於理者,其持祿也久,故曰:“深其根。”體其道者,其生日長,故曰:“固其柢。”柢固,則生長;根深,則視久,故曰:“深其根,固其柢,長生久視之道也。”
工人數變業則失其功,作者數搖徙則亡其功。一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則亡五人之功矣;萬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則亡五萬人之功矣。然則數變業者,其人彌衆,其虧彌大矣。凡法令更則利害易,利害易則民務變,民務變謂之變業。故以理觀之,事大衆而數搖之,則少成功;藏大器而數徙之,則多敗傷;烹小鮮而數撓之,則賊其宰;治大國而數變法,則民苦之。是以有道之君貴靜,不重變法。故曰:“治大國者若烹小鮮。”
人處疾則貴醫,有禍則畏鬼。聖人在上,則民少欲;民少欲,則血氣治而舉動理;舉動理則少禍害。夫內無痤疽癉痔之害,而外無刑罰法誅之禍者,其輕恬鬼也甚。故曰:“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治世之民,不與鬼神相害也。故曰:“非其鬼不神也,其神不傷人也。”鬼祟也疾人之謂鬼傷人,人逐除之之謂人傷鬼也。民犯法令之謂民傷上,上刑戮民之謂上傷民。民不犯法,則上亦不行刑;上不行刑之謂上不傷人,故曰:“聖人亦不傷民。”上不與民相害,而人不與鬼相傷,故曰:“兩不相傷。”民不敢犯法,則上內不用刑罰,而外不事利其產業。上內不用刑罰,而外不事利其產業,則民蕃息。民蕃息而畜積盛。民蕃息而畜積盛之謂有德。凡所謂祟者,魂魄去而精神亂,精神亂則無德。鬼不祟人則魂魄不去,魂魄不去而精神不亂,精神不亂之謂有德。上盛畜積而鬼不亂其精神,則德盡在於民矣。故曰:“兩不相傷,則德交歸焉。”言其德上下交盛而俱歸於民也。
有道之君,外無怨仇於鄰敵,而內有德澤於人民。夫外無怨仇於鄰敵者,其遇諸侯也外有禮義。內有德澤於人民者,其治人事也務本。遇諸侯有禮義,則役希起;治民事務本,則淫奢止。凡馬之所以大用者,外供甲兵而內給淫奢也。今有道之君,外希用甲兵,而內禁淫奢。上不事馬於戰鬥逐北,而民不以馬遠通淫物,所積力唯田疇。積力于田疇,必且糞灌。故曰:“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也。”
人君無道,則內暴虐其民而外侵欺其鄰國。內暴虐,則民產絕;外侵欺,則兵數起。民產絕,則畜生少;兵數起,則士卒盡。畜生少,則戎馬乏;士卒盡,則軍危殆。戎馬乏,則桴馬出;軍危殆,則近臣役。馬者,軍之大用;郊者,言其近也。今所以給軍之具於諝馬近臣。故曰:“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矣。”
人有欲,則計會亂;計會亂,而有欲甚;有欲甚,則邪心勝;邪心勝,則事經絕;事經絕,則禍難生。由是觀之,禍難生於邪心,邪心誘於可欲。可欲之類,進則教良民爲奸,退則令善人有禍。奸起,則上侵弱君;禍至,則民人多傷。然則可欲之類,上侵弱君而下傷人民。夫上侵弱君而下傷人民者,大罪也。故曰:“禍莫大於可欲。”是以聖人不引五色,不淫於聲樂;明君賤玩好而去淫麗。
人無毛羽,不衣則不犯寒;上不屬天而下不著地,以腸胃爲根本,不食則不能活;是以不免於欲利之心。欲利之心不除,其身之憂也。故聖人衣足以犯寒,食足以充虛,則不憂矣。衆人則不然,大爲諸侯,小余千金之資,其欲得之憂不除也。胥靡有免,死罪時活,今不知足者之憂終身不解。故曰:“禍莫大於不知足。”
故欲利甚於憂,憂則疾生;疾生而智慧衰;智慧衰,則失度量;失度量,則妄舉動;妄舉動,則禍害至;禍害至而疾嬰內;疾嬰內,則痛,禍薄外;則苦。苦痛雜於腸胃之間;苦痛雜於腸胃之間,則傷人也慘。慘則退而自咎,退而自咎也生於欲利。故曰:“咎莫慘於欲利。”
道者,萬物之所然也,萬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萬物之所以成也。故曰:“道,理之者也。”物有理,不可以相薄;物有理不可以相薄,故理之爲物之制。萬物各異理,萬物各異理而道盡。稽萬物之理,故不得不化;不得不化,故無常操。無常操,是以死生氣稟焉,萬智斟酌焉,萬事廢興焉。天得之以高,地得之以藏,維斗得之以成其威,日月得之以恆其光,五常得之以常其位,列星得之以端其行,四時得之以御其變氣,軒轅得之以擅四方,赤松得之與天地統,聖人得之以成文章。道,與堯、舜俱智,與接輿俱狂,與桀、紂俱滅,與湯、武俱昌。以爲近乎,遊於四極;以爲遠乎,常在吾側;以爲暗乎,其光昭昭;以爲明乎,其物冥冥;而功成天地,和化雷霆,宇內之物,恃之以成。凡道之情,不制不形,柔弱隨時,與理相應。萬物得之以死,得之以生;萬事得之以敗,得之以成。道譬諸若水,溺者多飲之即死,渴者適飲之即生;譬之若劍戟,愚人以行忿則禍生,聖人以誅暴則福成。故得之以死,得之以生,得之以敗,得之以成。
人希見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圖以想其生也,故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謂之“象”也。今道雖不可得聞見,聖人執其見功以處見其形,故曰:“無狀之狀,無物之象”。
凡理者,方圓、短長、粗靡、堅脆之分也,故理定而後可得道也。故定理有存亡,有死生,有盛衰。夫物之一存一亡,乍死乍生,初盛而後衰者,不可謂常。唯夫與天地之剖判也俱生,至天地之消散也不死不衰者謂“常”。而常者,無攸易,無定理。無定理,非在於常所,是以不可道也。聖人觀其玄虛,用其周行,強字之曰“道”,然而可論。故曰:“道之可道,非常道也”。
人始於生而卒於死。始之謂出,卒之謂入。故曰:“出生入死”。人之身三百六十節,四肢、九竅其大具也。四肢九竅十有三者,十有三者之動靜盡屬於生焉。屬之謂徒也,故曰:生之徒也十有三者。至死也,十有三具者皆還而屬之於死,死之徒亦有十三。”故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凡民之生生而和固動,動盡則損也;而動不止,是損而不止也。損而不止則生盡,生盡之謂死,則十有三具者皆爲死死地也。故曰:“民之生,生而動,動皆之死地,亦十有三。”
是以聖人愛精神而貴處靜。不愛精神不貴處靜,此甚大於兕虎之害。夫兕虎有域,動靜有時。避其域,省其時,則免其兕虎之害矣。民獨知兕虎之有爪角也,而莫知萬物之盡有爪角也,不免於萬物之害。何以論之?時雨降集,曠野閒靜,而以昏晨犯山川,則風露之爪角害之。事上不忠,輕犯禁令,則刑法之爪角害之。處鄉不節,憎愛無度,則爭鬥之爪角害之。嗜慾無限,動靜不節,則痤疽之爪角害之。好用其私智而棄道理,則綱羅之爪角害之。兕虎有域,而萬害有原,避其域,塞其原,則免於諸害矣。凡兵革者,所以備害也。重生者,雖入軍無忿爭之心;無忿爭之心,則無所用救害之備。此非獨謂野處之軍也。聖人之遊世也,無害人之心,無害人之心,則必無人害,無人害,則不備人。故曰:“陸行不遇兕虎。”入山不恃備以救害,故曰:“入軍不備甲兵。”遠諸害,故曰“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不設備而必無害,天地之道理也。體天地之道,故曰:“無死地焉。”動無死地,而謂之“善攝生”矣。
愛子者慈於子,重生者慈於身,貴功者慈於事。慈母之於弱子也,務致其福;務致其福,則事除其禍;事除其禍,則思慮熟;思慮熟,則得事理;得事理,則必成功;必成;工,則其行之也不疑;不疑之謂勇。聖人之於萬事也,盡如慈母之爲弱子慮也,故見必行之道。見必行之道則其從事亦不疑;不疑之謂勇。不疑生於慈,故曰:“慈,故能勇。”
周公曰:“冬日之閉凍也不固,則春夏之長草木也不茂。”天地不能常侈常費,而況於人乎?故萬物必有盛衰,萬事必有弛張,國家必有文武,官治必有賞罰。是以智士儉用其財則家富,聖人愛寶其神則精盛,人君重戰其卒則民衆,民衆則國廣。是以舉之曰:“儉,故能廣。”
凡物之有形者易裁也,易割也。何以論之?有形,則有短長;有短長,則有小大;有小大,則有方圓;有方圓,則有堅脆;有堅脆,則有輕重;有輕重,則有白黑。短長、大小、方圓、堅脆、輕重、白黑之謂理。理定而物易割也。故議於大庭而後言則立,權議之士知之矣。故欲成方圓而隨其規矩,則萬事之功形矣。而萬物莫不有規矩,議言之士,計會規矩也。聖人盡隨於萬物之規矩,故曰:“不敢爲天下先。”不敢爲天下先,則事無不事,功無不功,而議必蓋世,欲無處大官,其可得乎?處大官之謂爲成事長。是以故曰:“不敢爲天下先,故能爲成事長。”
慈於子者不敢絕衣食,慈於身者不敢離法度,慈於方圓者不敢舍規矩。故臨兵而慈於士吏則戰勝敵,慈於器械則城堅固。故曰:“慈,於戰則勝,以守則固。”夫能自全也而盡隨於萬物之理者,必且有天生。天生也者,生心也,故天下之道盡之生也。若以慈衛之也,事必萬全,而舉無不當,則謂之寶矣。故曰:“吾有三寶,持而寶之。”
書之所謂“大道”也者,端道也。所謂“貌施”也者,邪道也。所謂“徑大”也者,佳麗也。佳麗也者,邪道之分也。”朝甚除”也者,獄訟繁也。獄訟繁,則田荒;田荒,則府倉虛;府倉虛,則國貧;國貧,而民俗淫侈;民俗淫侈,則衣食之業絕;衣食之業絕,則民不得無飾巧詐;飾巧詐,則知採文;知採文之謂“服文采”。獄訟繁倉廩虛,而有以淫侈爲俗,則國之傷也,若以利劍刺之。故曰:“帶利劍。”諸夫飾智故以至於傷國者,其私家必富;私家必富,故曰:“資貨有餘。”國有若是者,則愚民不得無術而效之;效之,則小盜生。由是觀之,大奸作則小盜隨,大奸唱則小盜和。竽也者,五聲之長者也,故竽先則鍾瑟皆隨,竽唱則諸樂皆和。今大奸作則俗之民唱,俗之民唱則小盜必和。故“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而貨資有餘者,是之謂盜竽矣。”
人無愚智,莫不有趨舍。恬淡平安,莫不知禍福之所由來。得於好惡,怵於淫物,而後變亂。所以然者,引於外物,亂於玩好也。恬淡有趨舍之義,平安知禍福之計。而今也玩好變之,外物引之;引之而往,故曰“拔”。至聖人不然:一建其趨舍,雖見所好之物,不能引,不能引之謂“不拔”;一於其情,雖有可欲之類,神不爲動,神不爲動之謂“不脫”。爲人子孫者,體此道以守宗廟,宗廟不滅之謂“祭祀不絕“。身以積精爲德,家以資財爲德,鄉國天下皆以民爲德。今治身而外物不能亂其精神,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真者,慎之固也。治家者,無用之物不能動其計,則資有餘,故曰:“修之家,其德有餘。”治鄉者行此節,則家之有餘者益衆,故曰:“修之鄉,其德乃長。”治邦者行此節,則鄉之有德者益衆,故曰:“修之邦,其德乃豐。”蒞天下者行此節,則民之生莫不受其澤,故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修身者以此別君子小人,治鄉治邦蒞天下者名以此科適觀息耗,則萬不失一。故曰:“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吾奚以知天下之然也?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