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劉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司馬彪續作),記載了從光武帝劉秀起至漢獻帝的195年曆史。
烏桓 鮮卑
烏桓者,本東胡也。漢初,匈奴冒頓滅其國,餘類保烏桓山,因以爲號焉。俗善騎射,弋獵禽獸爲事。隨水草放牧,居無常處。以穹廬爲舍,東開向日。食肉飲酪,以毛毳爲衣。貴少而賤老,其性悍塞。怒則殺父兄,而終不害其母,以母有族類,父兄無相仇報敵也。有勇健能理決鬥訟者,推爲大人,無世業相繼。邑落各有小帥,數百千落自爲一部。大人有所召呼,時刻木爲信,雖無文字,而部衆不敢違犯。氏姓無常,以大人健者名字爲姓。大人以下,各自蓄牧營產,不相徭役。其嫁娶則先略女通情,或半歲百日,然後送牛、馬、羊畜,以爲娉幣。婿隨妻還家,妻家無尊卑,旦旦拜之,而不拜其父母。爲妻家僕役,一二年間,妻家乃厚遣送女,居處財物一皆爲辦。其俗妻後母,報寡嫂,死則歸其故夫。計謀從用婦人,唯鬥戰之事乃自決之。父子男女,相對踞蹲。以髡頭爲輕便。婦人至嫁時乃養髮,分爲髻,著句決,飾以金碧,猶中國有簂步搖。婦人能刺韋作文繡,織氀<曷毛>。男子能作弓矢鞍勒,鍛金鐵爲兵器。其土地宜穄及東牆。東牆似蓬草,實如穄子,至十月而熟。見鳥獸孕乳,以別四節。
俗貴兵死,斂屍以棺,有哭泣之哀,至葬則歌舞相送。肥養一犬,以彩繩纓牽,並取死者所乘馬衣物,皆燒而送之,言以屬累犬,使護死者神靈歸赤山。赤山在遼東西北數千裏,如中國人死者魂神歸貸山也。敬鬼神,祠天地、日月、星辰、山川及先大人有健名者。祠用牛、羊,畢皆燒之。其約法:違大人言者,罪至死;若相賊殺者,令部落自相報,不止,詣大人告之,聽出馬、牛、羊以贖死;其自殺父兄則無罪;若亡畔爲大人所捕者,邑落不得受之,皆徙逐於雍狂之地,沙漠之中。其土多蝮蛇,在於令西南,烏孫東北焉。
烏桓自爲冒頓所破,衆遂孤弱,常臣伏匈奴,歲輸牛、馬、羊皮,過時不具,輒沒其妻子。及武帝遣驃騎將軍霍去病擊破匈奴左地,因徙烏桓於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五郡塞外,爲漢偵察匈奴動靜。其大人歲一朝見,於是始置護烏桓校尉,秩二千石,擁節監領之,使不得與匈奴交通。
昭帝時,烏桓漸強,乃發匈奴單于冢墓,以報冒頓之怨。匈奴大怒,乃東擊破烏桓。大將軍霍光聞之,因遣度遼將軍範明友將二萬騎出遼東邀匈奴,而虜已引去。明友乘烏桓新敗,遂進擊之,斬首六千餘級,獲其三王首而還。由是烏桓復寇幽州,明友輒破之。宣帝時,乃稍保塞降附。
及王莽篡位,欲擊匈奴,興十二部軍,使東域將嚴尤領烏桓、丁令兵屯代郡,皆質其妻子於郡縣。烏桓不便水土,懼久屯不休,數求謁去。莽不肯遣,遂自亡畔,還爲抄盜,而諸郡盡殺其質,由是結怨於莽。匈奴因誘其豪帥以爲吏,餘者皆羈縻屬之。
光武初,烏桓與匈奴連兵爲寇,代郡以東尤被其害。居止近塞,朝發穹廬,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於郡縣損壞,百姓流亡。其在上谷塞外白山者,最爲強富。
建武二十一年,遣伏波將軍馬援將三千騎出五阮關掩擊之。烏桓逆知,悉相率逃走,追斬百級而還。烏桓復尾擊援後,援遂晨夜奔歸,比入塞,馬死者千餘匹。
二十二年,匈奴國亂,烏桓乘弱擊破之,匈奴轉北徙數千裏,漠南地空,帝乃以幣帛賂烏桓。二十五年,遼西烏桓大人赦旦等九百二十二人率衆向化,詣闕朝貢,獻奴婢、牛、馬及弓、虎豹貂皮。
是時,四夷朝賀,絡驛而至,天子乃命大會勞饗,賜以珍寶。烏桓或願留宿衛,於是封其渠帥爲侯王君長者八十一人,皆居塞內,佈於緣邊諸郡,令招來種人,給其衣食,遂爲漢偵候,助擊匈奴、鮮卑。時,司徒掾班彪上言:“烏桓天性輕黠,好爲寇賊,若久放縱而無總領者,必復侵掠居人,但委主降掾史,恐非所能制。臣愚以爲宜復置烏桓校尉,誠有益於附集,省國家之邊慮。”帝從之,於是始復置校尉於上谷寧城,開營府,並領鮮卑,賞賜質子,歲時互市焉。
及明、章、和三世,皆保塞無事。安帝永初三年夏,漁龍烏桓與右北平胡千餘寇代郡、上谷。秋,雁門烏桓率衆王無何,與鮮卑大人丘倫等,及南匈奴骨都侯,合七千騎寇五原,與太守戰於九原高渠谷。漢兵大敗,殺郡長吏。乃遣車騎將軍何熙、度遼將軍梁慬等擊,大破之。無何乞降,鮮卑走還塞外。是後烏桓稍復親附,拜其大人戎朱廆爲親漢都尉。
順帝陽嘉四年冬,烏桓寇雲中,遮截道上商賈車牛千餘兩,度遼將軍耿曄率二千餘人追擊,不利,又戰於沙南,斬首五百級。烏桓遂圍曄於蘭池城,於是發積射士二千人,度遼營千人,配上郡屯,以討烏桓,烏桓乃退。永和五年,烏桓大人阿堅、羌渠等與南匈奴左部句龍吾斯反畔,中郎將張耽擊破斬之,餘衆悉降。桓帝永壽中,朔方烏桓與休著屠各並畔,中郎將張奐擊平之。延熹九年夏,烏桓復與鮮卑及南匈奴寇緣邊九郡,俱反,張奐討之,皆出塞去。
靈帝初,烏桓大人上谷有難樓者,衆九千餘落,遼西有丘力居者,衆五千餘落,皆自稱王;又遼東蘇僕延,衆千餘落,自稱峭王;右北平烏延,衆人百餘落,自稱汗魯王;並勇健而多計策。中平四年,前中山太守張純畔,入丘力居衆中,自號彌天安定王,遂爲諸郡烏桓元帥,寇掠青、徐、幽、冀四州。五年,以劉虞爲幽州牧,虞購募斬純首,北州乃定。
獻定初平中,丘力居死,子樓班年少,從子蹋頓有武略,代立,總攝三部,衆皆從其號令。建安初,冀州牧袁紹與前將軍公孫瓚相持不決,蹋頓遣使詣紹求和親,遂遣兵助擊瓚,破之。紹矯制賜蹋頓、難樓、蘇僕延、烏延等,皆以單于印綬。後難樓、蘇僕延率其部衆奉樓班爲單于,蹋頓爲王,然蹋頓猶秉計策。廣陽人閻柔,少沒烏桓、鮮卑中,爲其種人所歸信,柔乃因鮮卑衆,殺烏桓校尉邢舉而代之。袁紹因寵慰柔,以安北邊。及紹子尚敗,奔蹋頓。時,幽、冀吏人奔烏桓者十萬餘戶,尚欲憑其兵力,復圖中國。會曹操平河北,閻柔率鮮卑、烏桓歸附,操即以柔爲校尉。建安十二年,曹操自徵烏桓,大破蹋頓於柳城,斬之,首虜二十餘萬人。袁尚與樓班、烏延等皆走遼東,遼東太守公孫康並斬送之。其餘衆萬餘落,悉徙居中國雲。
鮮卑者,亦東胡之支也,別依鮮卑山,故因號焉。其言語習俗與烏桓同。唯婚姻先髡頭,以季春月大會於饒樂水上,飲晏畢,然後配合。又禽蓋異於中國者,野馬、原羊、角端牛,以角爲弓,俗謂之角端弓者。又有貂、豽、鼲子,皮毛柔蠕,故天下以爲名裘。
漢初,亦爲冒頓所破,遠竄遼東塞外,與烏桓相接,未常通中國焉。光武初,匈奴強盛,率鮮卑與烏桓寇抄北邊,殺略吏人,無有寧歲。建武二十一年,鮮卑與匈奴入遼東,遼東太守祭肜擊破之,斬獲殆盡,事已具《肜傳》,由是震怖。及南單于附漢,北虜孤弱,二十五年,鮮卑始通驛使。
其後都護偏何等詣祭肜求自效功,因令擊北匈奴左伊育訾部,斬首二千餘級。其後偏何連歲出兵擊北虜,還輒持首級詣遼東受賞賜。三十年,鮮卑大人於仇賁、滿頭等率種人詣闕朝賀,慕義內屬。帝封於仇賁爲王,滿頭爲侯。時漁陽赤山烏桓歆志賁等數寇上谷。永平元年,祭肜復賂偏何擊歆志賁,破斬之,於是鮮卑大人皆來歸附,並詣遼東受賞賜,青、徐二州給錢歲二億七千萬爲常。明、章二世,保塞無事。
和帝永元中,大將軍竇憲遣右校尉耿夔擊破匈奴,北單于逃走,鮮卑因此轉徙據其地。匈奴餘種留者尚有十餘萬落,皆自號鮮卑,鮮卑由此漸盛。九年,遼東鮮卑攻肥如縣,太守祭參坐沮敗,下獄死。十三年,遼東鮮卑寇右北平,因入漁陽,漁陽太守擊破之。延平元年,鮮卑復寇漁陽,太守張顯率數百人出塞追之。兵馬掾嚴授諫曰:“前道險阻,賊勢難量,宜且結營,先令輕騎偵視之。”顯意甚銳,怒欲斬之。因復進兵,遇虜伏發,士卒悉走,唯授力戰,身被十創,手殺數人而死。顯中流矢,主簿衛福、功曹徐鹹皆自投赴顯,俱歿於陣。鄧太后策書褒嘆,賜顯錢六十萬,以家二人爲郎,授、福、鹹各錢十萬,除一子爲郎。
安帝永初中,鮮卑大人燕荔陽詣闕朝賀,鄧太后賜燕荔陽王印綬,赤車參駕,令止烏桓校尉所居寧城下,通胡市,因築南北兩部質館。鮮卑邑落百二十部,各遣入質。是後或降或畔,與匈奴、烏桓更相攻擊。
元初二年秋,遼東鮮卑圍無慮縣,州郡合兵,固保清野,鮮卑無所得。復攻扶黎營,殺長吏。四年,遼西鮮卑連休等遂燒塞門,寇百姓。烏桓大人於秩居等與連休有宿怨,共郡兵奔擊,大破之,斬首千三百級,悉獲其生口、牛、馬、財物。五年秋,代郡鮮卑萬餘騎遂穿塞入寇,分攻城邑,燒官寺,殺長吏而生。乃發緣邊甲卒、黎陽營兵,屯上谷以備之。冬、鮮卑入上谷,攻居庸關,復發緣邊諸郡、黎陽營兵、積射士步騎二萬人,屯列衝要。六年秋,鮮卑入馬城塞,殺長吏。度遼將軍鄧遵發積射士三千人,及中郎將馬續率南單于,與遼西、右北平兵馬會,出塞追擊鮮卑,大破之,獲生口及牛、羊、財物甚衆。又發積射士三千人,馬三千匹,詣度遼營屯守。
永寧元年,遼西鮮卑大人烏倫、其至鞬率衆詣鄧遵降,奉貢獻。詔封烏倫爲率衆王,其至鞬爲率衆侯,賜綵繒各有差。
建光元年秋,其至鞬復畔,寇居庸,雲中太守成嚴擊之,兵敗,功曹楊穆以身捍嚴,與俱戰歿。鮮卑於是圍烏桓校尉徐常於馬城。度遼將軍耿夔與幽州刺史龐參發廣陽、漁陽、涿郡甲卒,分爲兩道救之;常夜得潛出,與夔等併力並進,攻賊圍,解之。鮮卑既累殺郡守,膽意轉盛,控弦數萬騎。延光元年冬,復寇雁門、定襄,遂攻太原,掠殺百姓。二年冬,其至鞬自將萬餘騎入東領候,分爲數道,攻南匈奴於曼柏,薁鞬日逐王戰死,殺千餘人。三年秋,復寇高柳,擊破南匈奴,殺漸將王。
順帝永建元年秋,鮮卑其至鞬寇代郡,太守李超戰死。明年春,中郎將張國遣從事將南單于兵步騎萬餘人出塞,擊破之,獲其資重二千餘種。時,遼東鮮卑六千餘騎亦寇遼東玄菟,烏桓校尉耿曄發緣邊諸郡兵及烏桓率衆王出塞擊之,斬首數百級,大獲其生口、牛、馬、什物,鮮卑乃率種衆三萬人詣遼東乞降。三年,四年,鮮卑頻寇漁陽、朔方。六年秋,耿曄遣司馬將胡兵數千人,出塞擊破之。冬,漁陽太守又遣烏桓兵擊之,斬首八百級,獲牛、馬、生口。烏桓豪人扶漱官勇健,每與鮮卑戰,輒陷敵,詔賜號“率衆君”。
陽嘉元年冬,耿曄遣烏桓親漢都尉戎朱廆率衆王侯咄歸等,出塞抄擊鮮卑,大斬獲而還,賜咄歸等已下爲率衆王、侯、長,賜綵繒各有差。鮮卑後寇遼東屬國,於是耿曄乃移屯遼東無慮城拒之。二年春,匈奴中郎將趙稠遣從事將南匈奴骨都侯夫沈等,出塞擊鮮卑,破之,斬獲甚衆,詔賜夫沈金印紫綬及縑彩各有差。秋,鮮卑穿塞入馬城,代郡太守擊之,不能克。後其至鞬死,鮮卑抄盜差稀。
桓帝時,鮮卑檀石槐者,其父投鹿侯,初從匈奴軍三年,其妻在家生子。投鹿侯歸,怪欲殺之。妻言嘗晝行,聞雷震,仰天視而雹入其口,因吞之,遂{ 任女}身,十月而產,此子必有奇異,且宜長視。投鹿侯不聽,遂棄之。 妻私語家令收養焉,名檀石槐。年十四五,勇健有智略。異部大人抄取其外家牛、羊,檀石槐單騎追擊之,所向無前,悉還得所亡者,由是部落畏服。乃施法禁,平曲直,無敢犯者,遂推以爲大人。檀石槐乃立庭於彈汗山歠仇水上,去高柳北三百餘里,兵馬甚盛,東西部大人皆歸焉。因南抄緣邊,北拒丁零,東卻夫餘,西擊烏孫,盡據匈奴故地,東西萬四千餘里,南北七千餘里,網羅山川水澤鹽池。
永壽二年秋,檀石槐遂將三四千騎寇雲中。延熹元年,鮮卑寇北邊。冬,使匈奴中郎將張奐率南單于出塞擊之,斬首二百級。二年,復入雁門,殺數百人,大抄掠而去。六年夏,千餘騎寇遼東屬國。九年夏,遂分騎數萬人入緣邊九郡,並殺掠吏人。於是復遣張奐擊之,鮮卑乃出塞去。朝廷積患之而不能制,遂遣使持印綬封檀石槐爲王,欲與和親。檀石槐不肯受,而寇抄滋甚。乃自分其地爲三部:從右北平以東至遼東,接夫餘、濊貊二十餘邑爲東部,從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餘邑爲中部,從上谷以西至敦煌、烏孫二十餘邑爲西部。各置大人主領之,皆屬檀石槐。
靈帝立,幽、並、涼三州緣邊諸郡無歲不被鮮卑寇抄,殺略不可勝數。熹平三年冬,鮮卑入北地,太守夏育率休著屠各追擊破之。遷育爲護烏桓校尉。五年,鮮卑寇幽州。六年夏,鮮卑寇三邊。秋,夏育上言:“鮮卑寇邊,自春以來,三十餘發,請徵幽州諸郡兵出塞擊之,一冬二春,必能禽滅。”朝廷未許。先是,護羌校尉田晏坐事論刑被原,欲立功自效,乃請中常侍王甫求得爲將,甫因此議遣兵,與育併力討賊。帝乃拜晏爲破鮮卑中郎將。大臣多有不同,乃召百官議朝堂。議郎蔡邕議曰:
《書》戒猾夏,《易》伐鬼方,周有獫狁、蠻荊之師,漢有闐顏、瀚海之事。征討殊類,所由尚矣。然而時有同異,勢有可否,故謀有得失,事有成敗,不可齊也。
武帝情存遠略,志闢四方,南誅百越,北討強胡,西伐大宛,東並朝鮮。因文、景之蓄,借天下之饒,數十年間,官民俱匱。乃興鹽鐵酒榷之利,設告緡重稅之令。民不堪命,起爲盜賊,關東紛擾,道路不通。繡衣直指之使,奮鈇鉞而並出。既而覺悟,乃息兵罷役,封丞相爲富民侯。故主父偃曰:“夫務戰勝,窮武事,未有不悔者也。”夫以世宗神武,將相良猛,財賦充實,所拓廣遠,猶有悔焉。況今人財並乏,事劣昔時乎!
自匈奴遁逃,鮮卑強盛,據其故地,稱兵十萬,才力勁健,意智益生。加以關塞不嚴,禁網多漏,精金良鐵,皆爲賊有;漢人逋逃,爲之謀主,兵利馬疾,過於匈奴。昔段熲良將,習兵善戰,有事西羌,猶十餘年。今育、晏才策,未必過熲,鮮卑種衆,不弱於曩時。而虛計二載,自許有成,若禍結兵連,豈得中休?當復徵發衆人,轉運無已,是爲耗竭諸夏,併力蠻夷。夫邊垂之患,手足之蚧搔;中國之困,胸背之瘭疽。方今郡縣盜賊尚不能禁,況此醜虜而可伏乎!
昔高祖忍平城之恥,呂后棄慢書之詬,方之於今,何者爲甚?
天設山河,秦築長城,漢起塞垣,所以別內外,異殊俗也。苟無蹙國內侮之患則可矣,豈與蟲蟻狡寇計爭往來哉!雖或破之,豈可殄盡,而方令本朝爲之旰食乎!
夫專勝者未必克,挾疑者未必敗。衆所謂危,聖人不任,朝議不嫌,明主不行也。昔淮南王安諫伐越曰:“天子之兵,有征無戰。言其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死以逆執事廝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而猶爲大漢羞之。”而欲以齊民易醜虜,皇威辱外夷,就如其言,猶已危矣,況乎得失不可量邪!昔珠崖郡反,孝元皇帝納賈捐之言,而下詔曰:“珠崖背畔,今議者或曰可討,或曰棄之。朕日夜惟思,羞威不行,則欲誅之;通於時變,復憂萬民。夫萬民之飢與遠蠻之不可討,何者爲大?宗廟之祭,凶年猶有不備,況避不嫌之辱哉!今關東大困,無以相贍,又當動兵,非但勞民而已。其罷珠崖郡。”此元帝所以發德音也。夫恤民救急,雖成郡列縣,尚猶充之,況障塞之外,未嘗爲民居者乎!守邊之術,李牧善其略;保塞之論,嚴尤申其要。遺業猶在,文章具存。循二子之策,守先帝之規,臣曰可矣。
帝不從,遂遣夏育出高柳,田晏出雲中,匈奴中郎將臧旻率南單于出雁門,各將萬騎,三道出塞二千餘里。檀石槐命三部大人各帥衆逆戰,育等大敗,喪其節傳輜重,各將數十騎奔還,死者十七八。三將檻車徵下獄,贖爲庶人。冬,鮮卑寇遼西。光和元年冬,又寇酒泉,緣邊莫不被毒。種衆日多,田畜射獵不足給食,檀石槐乃自徇行,見烏集秦水廣從數百里,水停不流,其中有魚,不能得之。聞倭人善網捕,於是東擊倭人國,得千餘家,徙置秦水上。令捕魚以助糧食。
光和中,檀石槐死,時年四十五,子和連代立。和連才力不及父,亦數爲寇抄,性貪淫,斷法不平,衆畔者半。後出攻北地,廉人善弩射者射中和連,即死。其子騫曼年小,兄子魁頭立。後騫曼長大,與魁頭爭國,衆遂離散。魁頭死,弟步度根立。自檀石槐後,諸大人遂世相傳襲。
論曰:四夷之暴,其勢互強矣。匈奴熾於隆漢,西羌猛於中興。而靈、獻之間,二虜迭盛。石槐驍猛,盡有單于之地;蹋頓兇桀,公據遼西之土。其陵跨中國,結患生人者,靡世而寧焉。然制御上略,歷世無聞;周、漢之策,僅得中下。將天之冥數,以至於是乎?
贊曰:二虜首施,鯁我北垂。道暢則馴,時薄先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