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劉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司馬彪續作),記載了從光武帝劉秀起至漢獻帝的195年曆史。
前書直言匈奴傳不言南北今稱南者明其爲北生義也以南單于向化尤深故舉其順者以冠之東觀記稱匈奴南單于列傳范曄因去其單于二字
南匈奴䤈落屍逐鞮單于比者,呼韓邪單于之孫,烏珠留若鞮單于之子也。自呼韓邪後,諸子以次立,至比季父孝單于輿時,以比爲右薁鞬日逐王,部領南邊及烏桓。
建武初,彭寵反畔於漁陽,單于與共連兵,因復權立盧芳,使入居五原。光武初,方平諸夏,未遑外事。至六年,始令歸德侯劉颯使匈奴,匈奴亦遣使來獻,漢復令中郎將韓統報命,賂遺金幣,以通舊好。而單于驕踞,自比冒頓,對使者辭語悖慢,帝待之如初。初,使命常通,而匈奴數與盧芳共侵北邊。九年,遣大司馬吳漢等擊之。經歲無功,而匈奴轉盛,抄暴日增。十三年,遂寇河東,州郡不能禁。於是漸徙幽、並邊人於常山關、居庸關已東,匈奴左部遂復轉居塞內。朝廷患之,增緣邊兵郡數千人,大築亭候,修烽火。匈奴聞漢購求盧芳,貪得財帛,乃遣芳還降,望得其賞。而芳以自歸爲功,不稱匈奴所遣,單于復恥言其計,故賞遂不行。由是大恨,入寇尤深。二十年,遂至上黨、扶風、天水。二十一年冬,復寇上谷、中山,殺略抄掠甚衆,北邊無復寧歲。
初,單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師以次當爲左賢王。左賢王即是單于儲副。單于欲傳其子,遂殺知牙師。知牙師者,王昭君之子也。昭君字嬙,南郡人也。初,元帝時,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時,呼韓邪來朝,帝敕以宮女五人賜之。昭君入宮數歲,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裴回,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於失信,遂與匈奴。生二子。及呼韓邪死,其前閼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書求歸,成帝敕令從胡俗,遂復爲後單于閼氏焉。
比見知牙師被誅,出怨言曰:“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當立;以子言之,我前單于長子,我當立。”遂內懷猜懼,庭會稀闊。單于疑之,乃遣兩骨都侯監領比所部兵。二十二年,單于輿死,子左賢王烏達鞮侯立爲單于。復死,弟左賢王蒲奴立爲單于。比不得立,既懷憤恨。而匈奴中連年旱蝗,赤地數千裏,草木盡枯,人畜飢疫,死耗太半。單于畏漢乘其敝,乃遣使詣漁陽求和親。於是遣中郎將李茂報命。而比密遣漢人郭衡奉匈奴地圖,二十三年,詣西河太守求內附。兩骨都侯頗覺其意,會五月龍祠,因白單于,言薁鞬日逐夙來欲爲不善,若不誅,且亂國。時,比弟漸將王在單于帳下,聞之,馳以報比。比懼,遂斂所主南邊八部衆四五萬人,待兩骨都侯還,欲殺之。骨都侯且到,知其謀,皆輕騎亡去,以告單于。單于遣萬騎擊之,見比衆盛,不敢進而還。
二十四年春,八部大人共議立比爲呼韓邪單于,以其大父嘗依漢得安,故欲襲其號。於是款五原塞,願永爲籓蔽,扞禦北虜。帝用五官中郎將耿國議,乃許之。其冬,比自立爲呼韓邪單于。
二十五年春,遣弟左賢王莫將兵萬餘人擊北單于弟薁鞬左賢王,生獲之;又破北單于帳下,並得其衆,合萬餘人,馬七千匹、牛羊萬頭。北單于震怖,卻地千里。初,帝造戰車,可駕數牛,上作樓櫓,置於塞上,以拒匈奴。時人見者或相謂曰:“讖言漢九世當卻北狄地千里,豈謂此邪?”及是,果拓地焉。北部薁鞬骨都侯與右骨都侯率衆三萬餘人來歸南單于,南單于復遣使詣闕,奉籓稱臣,獻國珍寶,求使者監護,遣侍子,修舊約。
二十六年,遣中郎將段郴、副校尉王鬱使南單于,立其庭,去五原西部塞八十里。單于乃延迎使者。使者曰:“單于當伏拜受詔。”單于顧望有頃,乃伏稱臣。拜訖,令譯曉使者曰:“單于新立,誠慚於左右,願使者衆中無相屈折也。”骨都侯等見,皆泣下。郴等反命,詔乃聽南單于入居雲中。遣使上書,獻駱駝二頭,文馬十匹。夏,南單于所獲北虜薁鞬左賢王將其衆及南部五骨都侯合三萬餘人畔歸,去北庭三百餘里,共立薁鞬左賢王爲單于。月餘日,更相攻擊,五骨都侯皆死,左賢王遂自殺,諸骨都侯子各擁兵自守。秋,南單于遣子入侍,奉奏詣闕。詔賜單于冠帶、衣裳、黃金璽、盭緺綬,安車羽蓋,華藻駕駟,寶劍弓箭,黑節三,駙馬二,黃金、錦繡、繒布萬匹,絮萬斤,樂器鼓車,棨戟甲兵,飲食什器。又轉河東米糒二萬五千斛。牛、羊三萬六千頭,以贍給之。令中郎將置安集掾史將弛刑五十人,持兵弩隨單于所處,參辭訟,察動靜。單于歲盡輒遣使奉奏,送侍子入朝,中郎將從事一人將領詣闕。漢遣謁者送前侍子還單于庭,交會道路。元正朝賀,拜祠陵廟畢,漢乃遣單于使,令謁者將送,賜綵繒千匹,錦四端,金十斤,太宮御食醬及橙、橘、龍眼、荔支;賜單于母及諸閼氏、單于子及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骨都侯有功善有,繒彩合萬匹。歲以爲常。
匈奴俗,歲有三歲祠,常以正月、五月、九月戊日祭天神。南單于既內附,兼祠漢帝,因會諸部議國事,走馬及駱駝爲樂。其大臣貴者左賢王,次左谷蠡王,次右賢王,次右谷蠡王,謂之四角;次左右日逐王,次左右溫禺鞮王,次左右漸將王,是爲六角;皆單于子弟,次第當爲單于者也。異姓大臣:左右骨都侯,次左右屍逐骨都侯,其餘日逐、且渠、當戶諸官號,各以權力優劣、部衆多少爲高下次第焉。單于姓虛連題。異姓有呼衍氏、須卜氏、丘林氏、蘭氏四姓,爲國中名族,常與單于婚姻。呼衍氏爲左,蘭氏、須卜氏爲右,主斷獄聽訟,當決輕重,口白單于,無文書簿領焉。
冬,前畔五骨都侯子復將其衆三千人歸南部,北單于使騎追擊,悉獲其衆。南單于遣兵拒之,逆戰不利。於是復詔單于徙居西河美稷,因使中郎將段郴及副校尉王鬱留西河擁護之,爲設官府、從事、掾史。令西河長史歲將騎二千、弛刑五百人,助中郎將衛護單于,冬屯夏罷。自後以爲常,及悉復緣邊八郡。
南單于既居西河,亦列置諸部王,助爲扞戍。使韓氏骨都侯屯北地,右賢王屯朔方,當於骨都侯屯五原,呼衍骨都侯屯雲中,郎氏骨都侯屯定襄,左南將軍屯雁門,慄籍骨都侯屯代郡,皆領部衆爲郡縣偵羅耳目。北單于惶恐,頗還所略漢人,以示善意。抄兵每到南部下,還過亭候,輒謝曰:“自擊亡虜薁鞬日逐耳,非敢犯漢人也。”
二十七年,北單于遂遣使詣武威求和親,天子召公卿廷議,不決。皇太子言曰:“南單于新附,北虜懼於見伐,故傾耳而聽,爭欲歸義耳。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虜,臣恐南單于將有二心,北虜降者且不復來矣。”帝然之,告武威太守勿受其使。
二十八年,北匈奴復遣使詣闕,貢馬及裘,更乞和親,並請音樂,又求率西域諸國胡客與俱獻見。帝下三府議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奏曰:
臣聞孝宣皇帝敕邊守尉曰;“匈奴大國,多變詐。交接得其情,則卻敵折衝;應對入其數,則反爲輕欺。”今北匈奴見南單于來附,懼謀其國,故數乞和親,又遠驅牛、馬與漢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貢獻。斯皆外示富強,以相欺誕也。臣見其獻益重,知其國益虛,歸親愈數,爲懼愈多。然今既未獲助南,則亦不宜絕北,靶縻之義,禮無不答。謂可頗加賞賜,略與所獻相當,明加曉告以前世呼韓邪、郅支行事。
報答之辭,令必有適,今立稿草並上,曰:“單于不忘漢恩,追念先祖舊約,欲修和親,以輔身安國,計議甚高,爲單于嘉之。往者,匈奴數有乖亂,呼韓邪、郅支自相仇隙,並蒙孝宣皇帝垂恩救護,故各遣侍子稱籓保塞。其後郅支忿戾,自絕皇澤;而呼韓附親,忠孝彌著。及漢滅郅支,遂保國傳嗣,子孫相繼。今南單于攜衆南向,款塞歸命。自以呼韓嫡長,次第當立,而侵奪失職,猜疑相背,數請兵將,歸掃北庭,策謀紛紜,無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獨聽,又以北單于比年貢獻,欲修和親,故拒而未許,將以成單于忠孝之義。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爲臣妾。殊俗百蠻,義無親疏,服順者褒賞,畔逆者誅罰,善惡之效,呼韓、郅支是也。今單于欲修和親,款誠已達,何嫌而欲率西域諸國俱來獻見?西域國屬匈奴,與屬漢何異?單于數連兵亂,國內虛耗,貢物裁以通禮,何必獻馬裘?今齎雜繒五百匹,弓鞬韥丸一,矢四發,遣遺單于。又賜獻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雜繒各四百匹,斬馬劍各一。單于前言先帝時所賜呼韓邪竽、瑟、空侯皆敗,願復栽賜。念單于國尚未安,方厲武節,以戰攻爲務,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劍,故未以齎。朕不愛小物,於單于使宜所欲,遣驛以聞。”
帝悉納從之。二十九年,賜南單于羊數萬頭。三十一年,北匈奴復遣使如前,乃璽書報答,賜以綵繒,不遣使者。
單于比立九年薨,中郎將段郴將兵赴吊,祭以酒米,分兵衛護之。比弟左賢王莫立,帝遣使者齎璽書鎮慰,拜授璽綬,遺冠幘,絳單衣三襲,童子佩刀、緄帶各一,又賜繒彩四千匹,令賞賜諸王、骨都侯已下。其後單于薨,弔祭慰賜,以此爲常。
丘浮尤鞮單于莫,中元元年立,一年薨,弟汗立。
伊伐於慮鞮單于汗,中元二年立。永平二年,北匈奴護於丘率衆千餘人來降。南部單于汗立二年薨,單于比之子適立。
䤈僮屍逐侯鞮單于適,永平二年立。五年冬,北匈奴六七千騎入於五原塞,遂寇雲中,至原陽。南單于擊卻之,西河長史馬襄赴救,虜乃引去。
單于適立四年薨,單于莫子蘇立,是爲丘除車林鞮單于。敏月復薨,單于適之弟長立。
胡邪屍逐侯鞮單于長,永平六年立。時北匈奴猶盛,數寇邊,朝廷以爲憂。會北單于欲合市,遣使求和親,顯宗冀其交通,不復爲寇,乃許之。
八年,遣越騎司馬鄭衆北使報命,而南部須卜骨都侯等知漢與北虜交使,懷嫌怨欲畔,密因北使,令遣兵迎之。鄭衆出塞,疑有異,伺候果得須卜使人,乃上言宜更置大將,以防二虜交通。由是始置度遼營,以中郎將吳棠行度遼將軍事,副校尉來苗、左校尉閻章、右校尉張國將黎陽虎牙營士,屯五原曼柏。又遣騎都尉秦彭將兵屯美稷。其年秋,北虜果遣二千騎候望朔方,作馬革船,欲度迎南部畔者,以漢有備,乃引去。複數寇抄邊郡,焚燒城邑,殺略甚衆,河西城門晝閉,帝患之。
十六年,乃大發緣邊兵,遣諸將四道出塞,北征匈奴。南單于遣左賢王信隨太僕祭肜及吳棠出朔方高闕,攻皋林溫禺犢王於涿邪山。虜聞漢兵來,悉度漠去。肜、棠坐不至涿邪山免,以騎都尉來苗行度遼將軍。其年,北匈奴入雲中,遂至漁陽,太守廉範擊卻之。詔遣使者高弘發三郡兵追之,無所得。
建初元年,來苗遷濟陰太守,以徵西將軍耿秉行度遼將軍。時皋林溫禺犢王復將衆還居涿邪山,南單于聞知,遣輕騎與緣邊郡及烏桓兵出塞擊之,斬首數百級,降者三四千人。其年,南部苦蝗,大飢,肅宗稟給其貧人三萬餘口。七年,耿秉遷執金吾,以張掖太守鄧鴻行度遼將軍。八年,北匈奴三木樓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萬八千人、馬二萬匹、牛、羊十餘萬,款五原塞降。
元和元年,武威太守孟雲上言北單于復願與吏人合市,詔書聽雲遣驛使迎呼慰納之。北單于乃遣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驅牛、馬萬餘頭來與漢賈客交易。諸王大人或前至,所在郡縣爲設官邸,賞賜待遇之。南單于聞,乃遣輕騎出上郡,遮略生口,抄掠牛、馬,驅還入塞。
二年正月,北匈奴大人車利、涿兵等亡來入塞,凡七十三輩。時北虜衰耗,黨衆離畔,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後,鮮卑擊其左,西域侵其右,不復自立,乃遠引而去。
單于長立二十三年薨,單于汗之子宣立。
伊屠於閭鞮單于宣,元和二年立。其歲,單于遣兵千餘人獵至涿邪山,卒與北虜溫禺犢王遇,因戰,獲其首級而還。冬,孟雲上言:“北虜以前既和親,而南部復往抄掠,北單于謂漢欺之,謀欲犯塞,謂宜還南所掠生口,以慰安其意。”肅宗從太僕袁安議,許之。乃下詔曰:“昔獫狁、獯粥之敵中國,其所由來尚矣。往者雖有和親之名,終無絲髮之效。墝埆之人,屢嬰塗炭。父戰於前,子死於後。弱女乘於亭障,孤兒號於道路。老母寡妻設虛祭,飲泣淚,想望歸魂於沙漠之表,豈不哀哉!傳曰:‘江海所以能長百川者,以其下之也。’少加屈下,尚何足病?況今與匈奴君臣分定,辭順約明,貢獻累至,豈宜違信,自受其曲?其敕度遼及領中郎將龐奮倍僱南部所得生口,以還北虜。其南部斬首獲生,計功受賞如常科。”於是南單于復令薁鞮日逐王師子將輕騎數千出塞掩擊北虜,復斬獲千人。北虜衆以南部爲漢所厚,又聞取降者歲數千人。
章和元年,鮮卑入左地擊北匈奴,大破之,斬優留單于,取其匈奴皮而還。北庭大亂,屈蘭、儲卑、胡都須等五十八部,口二十萬,勝兵八千人,詣雲中、五原、朔方、北地降。
單于宣立三年薨,單于長之弟屯屠何立。
休蘭屍逐侯鞮單于屯屠何,章和二年立。畤北虜大亂,加以飢蝗,降者前後而至。南單于將並北庭,會肅宗崩,竇太后臨朝。其年七月,單于上言:
臣累世蒙恩,不可勝數。孝章皇帝聖思遠慮,遂欲見成就,故令烏桓、鮮卑討北虜,斬單于首級,破壞其國。今所新降虛渠等詣臣自言:“去歲三月中發虜庭,北單于創刈南兵,又畏丁令、鮮卑、遁逃遠去,依安侯河西。今年正月,骨都侯等復共立單于異母兄右賢王爲單于,其人以兄弟爭立,並各離散。”臣與諸王骨都侯及新降渠帥雜議方略,皆曰宜及北虜分爭,出兵討伐,破北成南,併爲一國,令漢家長無北念。又今月八日,新降右須日逐鮮堂輕從虜庭遠來詣臣,言北虜諸部多欲內顧,但恥自發遣,故未有至者。若出兵奔擊,必有響應。今年不往,恐復並壹。臣伏念先父歸漢以來,被蒙覆載,嚴塞明侯,大兵擁護,積四十年。臣等生長漢地,開口仰食,歲時賞賜,動輒億萬,雖垂拱安枕,慚無報效之地。願發國中及諸部故胡、新降精兵,遣左谷蠡王師子、左呼衍日逐王須訾將萬騎出朔方,左賢王安國、右大且渠王交勒蘇將萬騎出居延,期十二月同會虜地。臣將餘兵萬人屯五原、朔方塞,以爲拒守。臣素愚淺,又兵衆單少,不足以防內外。願遣執金吾耿秉、度遼將軍鄧鴻及西河、雲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併力而北,令北地、安定太守各屯要害,冀因聖帝威神,一舉平定。臣國成敗,要在今年。已敕諸部嚴兵馬,訖九月龍祠,悉集河上。唯陛下裁哀省察!
太后以示耿秉。秉上言:“昔武帝單極天下,欲臣虜匈奴,未遇天時,事逐無成,宣帝之世,會呼韓來降,故邊人獲安,中外爲一;生人休息,六十餘年。及王莽篡位,變更其號,耗擾不止,單于乃畔。光武受命,復懷納之,緣邊壞郡得以還復。烏桓、鮮卑,鹹脅歸義。威鎮四夷,其效如此。今幸遭天授,北虜分爭,以夷伐夷,國家之利,宜可聽許。”秉因自陳受恩,分當出命效用。太后從之。
永元元年,以秉爲徵西將軍,與車騎將軍竇憲率騎八千,與度遼兵及南單于衆三萬騎,出朔方擊北虜,大破之。北單于奔走,首虜二十餘萬人。事已具《竇憲傳》。
二年春,鄧鴻遷大鴻戶,以定襄太守皇甫棱行度遼將軍。南單于覆上求滅北庭,於是遣左谷蠡王師子等將左右部八千騎出雞鹿塞,中郎將耿譚遣從事將護之。至涿邪山,乃留輜重,分爲二部,各引輕兵兩道襲之。左部北過西海至河雲北,右部從匈奴河水西繞天山,南度甘微河,二軍俱會,夜圍北單于。單于大驚,率精兵千餘人合戰。單于被創,墮馬覆上,將輕騎數十遁走,僅而免脫。得其玉璽,獲閼氏及男女五人,斬首八千級,生虜數千口而還。是時南部連克獲納降,黨衆最盛,領戶三萬四千,口二十三萬七千三百,勝兵五萬一百七十。故事:中郎將置從事二人,耿譚以新降者多,上增從事十二人。
三年,北單于復爲右校尉耿夔所破,逃亡不知所在。其弟右谷蠡王於降鞬自立爲單于,將右溫禺鞬王、骨都侯已下衆數千人,止蒲類海,遣使款塞。大將軍竇憲上書,立於除鞬爲北單于,朝廷從之。四年,遣耿夔即授璽綬,賜玉劍四具,羽蓋一駟,使中郎將任尚持節衛護屯伊吾,如南單于故事。方欲輔歸北庭,會竇憲被誅。五年,於除鞬自畔還北,帝遣將兵長史王輔以千餘騎與任尚共追,誘將還斬之。破滅其衆。
單于屯屠何立六年薨,單于宣弟安國立。
單于安國,永遠五年立。安國初爲左賢王而無稱譽。左谷蠡王師子素勇黠多知,前單于宣及屯屠何皆愛其氣決,故數遣將兵出塞,掩擊北庭,還受賞賜,天子亦加殊異。是以國中盡敬師子,而不附安國。安國由是疾師子,欲殺之。其諸新降胡初在塞外,數爲師子所驅掠,皆多怨之。安國因是委計降者,與同謀議。安國既立爲單于,師子以次轉爲左賢王,覺單于與新降者有謀,乃別居五原界。單于每龍會議事,師子輒稱病不往。皇甫棱知之,亦擁護不遣,單于懷憤益甚。
六年春,皇甫棱免,以執金吾朱徽行度遼將軍。時單于與中郎將杜崇不相平,乃上書告崇,崇諷西河太守令斷單于章,無由自聞。而崇因與朱徽上言:“南單于安國疏遠故胡,親近新降,欲殺左賢王師子及左臺且渠劉利等。又右部降者謀共迫脅安國,起兵背畔,諸西河、上郡、安定爲之儆備。”和帝下公卿議,皆以爲“蠻夷反覆,雖難測知,然大兵聚會,必未敢動搖。今宜遣有方略使者之單于庭,與杜崇、朱徽及西河太守併力,觀其動靜。如無它變,可令崇等就安國會其左右大臣,責其部衆橫暴爲邊害者,共平罪誅。若不從命,令爲權時方略,事畢之後,裁行客賜,亦足以威示百蠻”。帝從之。於是徽、崇遂發兵造其庭。安國夜聞漢軍至,大驚,棄帳而去,因舉兵及將新降者欲誅師子。師子先知,乃悉將廬落入曼柏城。安國追到城下,門閉不得入。朱徽遣吏曉譬和之,安國不聽。城既不下,乃引兵屯五原。崇、徽因發諸郡騎追赴之急,衆皆大恐,安國舅骨都侯喜爲等慮並被誅,乃格殺安國。
安國立一年,單于適之子師子立。
亭獨屍逐侯鞮單于師子,永元六年立。降胡五六百人夜襲師子,安集掾王恬將衛護士與戰,破之。於是新降胡遂相驚動,十五部二十餘萬人皆反畔,脅立前單于屯屠何子薁鞬日逐王逢侯爲單于,遂殺略吏人,燔燒郵亭廬帳,將車重向朔方,欲度漠北。於是遣行車騎將軍鄧鴻、越騎校尉馮柱、行度遼將軍朱徽將左右羽林、北軍五校士及郡國積射、緣邊兵,烏桓校尉任尚將烏桓、鮮卑,合四萬人討之。時南單于及中郎將杜崇屯牧師城,逢侯將萬餘騎攻圍之,未下。冬,鄧鴻等至美稷,逢侯乃乘冰度隘,向滿夷谷。南單于遣子將萬騎,及杜崇所領四千騎,與鄧鴻等追擊逢侯於大城塞,斬首三千餘級,得生口及降者萬餘人。馮柱復分兵追擊其別部,斬首四千餘級。任尚率鮮卑大都護蘇拔廆、烏桓大人勿柯八千騎,要擊逢侯於滿夷谷,復大破之。前後凡斬萬七千餘級。逢侯遂率衆出塞,漢兵不能追。七年正月,軍還。
馮柱將虎牙營留屯五原,罷遣鮮卑、烏桓、羌胡兵、封蘇拔廆爲率衆王,又賜金、帛。鄧鴻還京師,坐逗留失利,下獄死。后帝知朱徽、杜崇失胡和,又禁其上書,以致反畔,皆徵下獄死,以雁門太守龐奮行度遼將軍。逢侯於塞外分爲二部,自領右部,屯涿邪山下。左部屯朔方西北,相去數百里。八年冬,左部胡自相疑畔,還入朔方塞,龐奮迎受,慰納之。其勝兵四千人,弱小萬餘口,悉降,以分處北邊諸郡。南單于以其右溫禺犢王烏居戰始與安國同謀,欲考問之。烏居戰將數千人遂復反畔,出塞外山谷間,爲吏民害。秋,龐奮、馮柱與諸郡兵擊烏居戰,其衆降,於是徙烏居戰衆及諸還降者二萬餘人於安定、北地。馮柱還,遷將作大匠。逢侯部衆飢窮,又爲鮮卑所擊,無所歸,竄逃入塞者駱驛不絕。
單于師子立四年薨,單于長之子檀立。
萬氏屍逐鞮單于檀,永元十年立。十二年,龐奮遷河南尹,以朔方太守王彪行度遼將軍。南單于比歲遣兵擊逢侯,多所虜獲,收還生口前後以千數,逢侯轉困迫。十六年,北單于遣使詣闕貢獻,願和親,修呼韓邪故約。和帝以其舊禮不備,未許之,而厚加賞賜,不答其使。元興元年,重遣使詣敦煌貢獻,辭以國貧未能備禮,願請大使,當遣子入侍。時鄧太后臨朝,亦不答其使,但加賜而已。
永初三年夏,漢人韓琮隨南單于入朝,既還,說南單于雲:“關東水潦,人民飢餓死盡,可擊也。”單于信其言,遂起兵反畔,攻中郎將耿種於美稷。秋,王彪卒。冬,遣行車騎將軍何熙、副中郎將龐雄擊之。四年春,檀遣千餘騎寇常山、中山,以西域校尉梁慬行度遼將軍, 與遼東太守耿夔擊破之。 事已具《慬》、《夔傳》。單于見諸軍並進,大恐怖,顧讓韓琮曰:“汝言漢人死盡,今是何等人也?”乃遣使乞降,許之。單于脫帽徒跣,對龐雄等拜,陳道死罪。於是赦之,遇待如初,乃還所抄漢民男女及羌所略轉賣入匈奴中者,合萬餘人。五年,梁慬免,以雲中太守耿夔行度遼將軍。
無初元年,夔免,以烏桓校尉鄧遵爲度遼將軍。遵,皇太后之從弟,故始爲真將軍焉。
四年,逢侯爲鮮卑所破,部衆分散,皆歸北虜。五年春,逢侯將百餘騎亡還,詣朔方塞降,鄧遵奏徙逢侯於潁川郡。
建光元年,鄧遵免,復以耿夔代爲度遼將軍。時鮮卑冠邊,夔與溫禺犢王呼尤徽將新降者連年出塞,討擊鮮卑。還,復各令屯列衝要。而耿夔徵發煩劇,新降者皆悉恨謀畔。
單于檀立二十七年薨,弟拔立。耿夔復免,以太原太守法度代爲將軍。
烏稽侯屍逐鞮單于拔。延光三年立。夏,新降一部大人阿族等遂反畔,脅呼尤徽欲與俱去。呼尤徽曰:“我老矣,受漢家恩,寧死不能相隨!”衆欲殺之,有救者,得免。阿族等遂將妻子輜重亡去,中郎將馬翼遣兵與胡騎追擊,破之,斬首及自投河死者殆盡,獲馬、牛、羊萬餘頭。冬,法度卒。四年,漢陽太守傅衆代爲將軍。其冬,傅衆復卒。永建元年,以遼東太守龐參代爲將軍。
先是,朔方以西障塞多不修復,鮮卑因此數冠南部,殺漸將王。單于憂恐,上言求復障塞,順帝從之。乃遣黎陽營兵出屯中山北界,增置緣邊諸郡兵,列屯塞下,教習戰射。
單于拔立四年薨,弟休利立。
去特若屍逐就單于休利,永建三年立。四年,龐參遷大鴻臚,以東平相宋漢代爲度遼將軍。陽嘉二年,漢遷太僕,以烏桓校尉耿曄代爲度遼將軍。永和元年,曄病徵,以護羌校尉馬續代爲度遼將軍。
五年夏,南匈奴左部句龍王吾斯、車紐等背叛,率三千餘騎寇西河,因復招誘右賢王,合七八千騎圍美稷,殺朔方、代郡長史。馬續與中郎將梁並、烏桓校尉王元,發緣邊兵及烏桓、鮮卑、羌胡,合二萬餘人,掩擊破之。吾斯等遂更屯聚,攻沒城邑。天子遣使責讓單于,開以恩義,令相招降。單于本不豫謀,乃脫帽避帳,詣並謝罪。並以病徵,五原太守陳龜代爲中郎將。龜以單于不能制下,逼迫之,單于及其弟左賢王皆自殺。單于林利立十三年。龜又欲徙單于近親於內郡,而降者遂更狐疑。龜坐下獄免。大將軍梁商以羌胡新反,黨衆初合,難以兵服,宜用招降,乃上表曰:“匈奴寇畔,自知罪極。窮鳥困獸,皆知救死,況種類繁熾,不可單盡。今轉運日增,三軍疲苦,虛內給外,非中國之利。竊見度遼將軍馬續素有謀謨,且典邊日久,深曉兵要,每得續書,與臣策合。宜令續深溝高壁,以恩信招降,宣示購賞,明其期約。如此,則醜類可服,國家無事矣。”帝從之,乃詔續招降畔虜。商又移書續等曰:“中國安寧,忘戰日久。良騎野合,交鋒接矢,決勝當時,戎狄之所長,而中國之所短也。強弩乘城,堅營固守,以待其衰,中國之所長,而戎狄之所短也。宜務先所長,以觀其變,設購開賞,宣示反悔,勿貪小功,以亂大謀。”續及諸郡並各遵行。於是右賢王部抑鞮等萬三千口詣續降。
秋,句龍吾斯等立句龍王車紐爲單于。東引烏桓,西收羌戎及諸胡等數萬人,攻破京兆虎牙營,殺上郡都尉及軍司馬,遂寇掠並、涼、幽、冀四州。乃徙西河治離石,上郡治夏陽,朔方治五原。冬,遣中郎將張耽將幽州烏桓諸郡營兵,擊畔虜車紐等,戰於馬邑,斬首三千級,獲生口及兵器、牛、羊甚衆。車紐等將諸豪帥骨都侯乞降,而吾斯猶率其部曲與烏桓寇抄。六年春,馬續率鮮卑五千騎到穀城擊之,斬首數百級。張耽性勇銳,而善撫士卒,軍中皆爲用命。遂繩索相懸,上通天山,大破烏桓,悉斬其渠帥,還得漢民,獲其畜生財物。夏,馬續復免,以城門校尉吳武代爲將軍。
漢安元年秋,吾斯與薁鞮臺耆、且渠伯德等復掠並部。
呼蘭若屍逐就單于兜樓儲先在京師,漢安二年立之。天子臨軒,大鴻臚持節拜授璽綬,引上殿。賜青蓋駕駟、鼓車、安車、駙馬騎、玉具刀劍、什物,給彩布二千匹。賜單于閼氏以下金錦錯雜具,軿車馬二乘。遣行中郎將持節護送單于歸南庭。詔太常、大鴻臚與諸國侍子於廣陽城門外祖會,饗賜作樂,角抵百戲。順帝幸胡桃宮臨觀之。冬,中郎將馬寔募刺殺句龍吾斯,送首洛陽。建康元年,進擊餘黨,斬首千二百級。烏桓七十萬餘口皆詣寔降,車重、牛、羊,不可勝數。
單于兜樓儲立五年薨。
伊陵屍逐就單于居車兒,建和元年立。至永壽元年,匈奴左薁鞬臺耆、且渠伯德等復畔,寇抄美稷、安定,屬國都尉張奐擊破降之。事已具《奐傳》。
延熹元年,南單于諸部並畔,遂與烏桓、鮮卑寇緣邊九郡,以張奐爲北中郎將討之,單于諸部悉降。奐以單于不能統理國事,乃拘之,上立左谷蠡王。桓帝詔曰:“《春秋》大居正,居車兒一心向化,何罪而黜!其遣還庭。”
單于居車兒立二十五年薨,子某立。
屠特若屍逐就單于某,熹平元年立。六年,單于與中郎將臧旻出雁門擊鮮卑檀石槐,大敗而還。是歲,單于薨,子呼徵立。
單于呼徵,光和元年立。二年,中郎將張脩與單于不相能,脩擅斬之,更立右賢王羌渠爲單于。脩以不先請而擅誅殺,檻車徵詣廷尉抵罪。
單于羌渠,光和二年立。中平四年,前中山太守張純反畔,遂率鮮卑寇邊郡。靈帝詔發南匈奴兵,配幽州牧劉虞討之。單于遣左賢王將騎詣幽州。國人恐單于發兵無已,五年,右部醯落與休著各胡白馬銅等十餘萬人反,攻殺單于。
單于羌渠立十年,子右賢王於扶羅立。
持至屍逐侯單于於扶羅,中平五年立。國人殺其父者遂畔,共立須卜骨都侯爲單于,而於扶羅詣闕自訟。會靈帝崩,天下大亂,單于將數千騎與白波賊合兵寇河內諸郡。時民皆保聚,抄掠無利,而兵遂挫傷。復欲歸國,國人不受,乃止河東。須卜骨都侯爲單于一年而死,南庭遂虛其位,以老王行國事。
單于於扶羅立七年死,弟呼廚泉立。
單于呼廚泉,興平二年立。以兄被逐,不得歸國,數爲鮮卑所抄。建安元年,獻帝自長安東歸,右賢王去卑與白波賊帥韓暹等待衛天子,拒擊李傕、郭汜。及車駕還洛陽,又徙遷許,然後歸國。二十一年,單于來朝,曹操因留於鄴,而遣去卑歸監其國焉。
論曰:“漢初遭冒頓兇黠,種衆強熾。高祖威加四海,而窘平城之圍。太宗政鄰刑措,不雪憤辱之恥。逮孝武亟興邊略,有志匈奴,赫然命將,戎旗星屬,候列郊甸,火通甘泉,而猶鳴鏑揚塵,出入畿內,至於窮竭武力,單用天財,曆紀歲以攘之。寇雖頗折,而漢之疲耗略相當矣。宣帝值虜庭分爭,呼韓邪來臣,乃權納懷柔,因爲邊衛,罷關徼之儆,息兵民之勞。龍駕帝服,鳴鐘傳鼓於清渭之上,南面而朝單于,朔、易無復匹馬之蹤,六十餘年矣。后王莽陵篡,猶動戎夷,續以更始之亂,方夏幅裂。自是匈奴得志,狼心復生,乘間侵佚,害流傍境。及中興之初,更通舊好,報命連屬,金幣載道,而單于驕踞益橫,內暴滋深。世祖以用事諸華,未遑沙塞之外,忍愧思難,徒報謝而已。因徒幽、並之民,增邊屯之卒。及關東稍定,隴、蜀已清,其猛夫扞將,莫不頓足攘手,爭言衛、霍之事。帝方厭兵,閒修文政,未之許也。其後匈奴爭立,日逐來奔,願修呼韓之好,以御北狄之中,奉籓稱臣,永爲外扞。天子總攬羣策,和而納焉。乃詔有司,開北鄙,擇肥美之地,量水草以處之。馳中郎之使,盡法度以臨之。製衣裳,備文物,加璽紱之綬,正單于之名。於是匈奴分破,始有南北二庭焉。仇釁既深,互同便隙,控弦抗戈,覘望風塵,雲屯鳥散,更相馳突,至於陷潰創傷者,靡歲或寧,而漢之塞地晏然矣。後亦頗爲出師,並兵窮討,命竇憲、耿夔之徒,前後並進,皆用果譎,設奇數,異道同會,究掩其窟穴,躡北追奔三千餘里,遂破龍祠,焚罽幕,坑十角,梏閼氏,銘功封石,倡呼而還。單于震懾,屏氣蒙氈,遁走於烏孫之地,而漠北空矣。若因其時勢,及其虛曠,還南虜於陰山,歸西河干內地,上申光武權宜之略,下防戎羯亂華之變,使耿國之算不謬於當世,袁安之議見從於后王,平易正直,若此其弘也。而竇憲矜三捷之效,忽經世之規,狼戾不端,專行威惠。遂復更立北虜,反其故庭,並恩兩護,以私己福,棄蔑天公,坐樹大鯁。永言前載,何恨憤之深乎!自後經綸失方,畔服不一,其爲疢毒,胡可單言!降及後世,玩爲常俗,終於吞噬神鄉,丘墟帝宅。嗚呼!千里之差,興自毫端,失得之源,百世不磨矣。
贊曰:匈奴既分,羽書稀聞。野心難悔,終亦紛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