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劉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司馬彪續作),記載了從光武帝劉秀起至漢獻帝的195年曆史。
任光字伯卿,南陽宛人也。少忠厚,爲鄉里所愛。初爲鄉嗇夫、郡縣吏。漢兵至宛,軍人見光冠服鮮明,令解衣,將殺而奪之。會光祿勳劉賜適至,視光容貌長者,乃救全之。光因率黨與從賜,爲安集掾,拜偏將軍,與世祖破王尋、王邑。
更始至洛陽,以光爲信都太守。及王郎起,郡國皆降之,光獨不肯,遂與都尉李忠、令萬脩、功曹阮況、五官掾郭唐等同心固守。廷掾持王郎檄詣府白光,光斬之於市,以徇百姓,發精兵四千人城守。更始二年春,世祖自薊還,狼狽不知所向,傳聞信都獨爲漢拒邯鄲,即馳赴之。光等孤城獨守,恐不能全,聞世祖至,大喜,吏民皆稱萬歲,即時開門,與李忠、萬脩率官屬迎謁。世祖入傳舍,謂光曰:"伯卿,今勢力虛弱,欲俱入城頭子路、力子都兵中,何如邪?"光曰:"不可。"世祖曰:"卿兵少,如何?"光曰:"可募發奔命,出攻傍縣,若不降者,恣聽掠之。人貪財物,則兵可招而致也。"世祖從之。拜光爲左大將軍,封武成侯,留南陽宗廣領信都太守事,使光將兵從。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馬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衆從東方來,擊諸反虜。"遣騎馳至鉅鹿界中。吏民得檄,傳相告語。世祖遂與光等投暮入堂陽界,使騎各持炬火,彌滿澤中,光炎燭天地,舉城莫不震驚惶怖,其夜即降。旬日之間,兵衆大盛,因攻城邑,遂屠邯鄲,乃遣光歸郡。
城頭子路者,東平人,姓爰,名曾,字子路,與肥城劉詡起兵盧城頭,故號其兵爲"城頭子路"。曾自稱"都從事",詡稱"校三老",寇掠河、濟間,衆至二十餘萬。更始立,曾遣使降,拜曾東萊郡太守,詡濟南太守,皆行大將軍事。是歲,曾爲其將所殺,衆推詡爲主,更始封詡助國侯,令罷兵歸本郡。
力子都者,東海人也。起兵鄉里,抄擊徐、兗界,衆有六七萬。更始立,遣使降,拜子都徐州牧。爲其部曲所殺,餘黨復相聚,與諸賊會於檀鄉,因號爲檀鄉。檀鄉渠帥董次仲始起茌平,遂渡河入魏郡清河,與五校合,衆十餘萬。建武元年,世祖入洛陽,遣大司馬吳漢等擊檀鄉,明年春,大破降之。
是歲,更封光阿陵侯,食邑萬戶。五年,徵詣京師,奉朝請。其冬卒。子隗嗣。
後阮況爲南陽太守,郭唐至河南尹,皆有能名。
隗字仲和,少好黃、老,清靜寡欲,所得奉秩,常以賑恤宗族,收養孤寡。顯宗聞之,擢奉朝請,遷羽林左監、虎賁中郎將,又遷長水校尉。肅宗即位,雅相敬愛,數稱其行,以爲將作大匠。將作大匠自建武以來常謁者兼之,至隗乃置真焉。建初五年,遷太僕,八年,代竇固爲光祿勳,所歷皆有稱。章和元年,拜司空。
隗義行內修,不求名譽,而以沈正見重於世。和帝即位,大將軍竇憲秉權,專作威福,內外朝臣莫不震懾。時,憲擊匈奴,國用勞費,隗奏議徵憲還,前後十上。獨與司徒袁安同心畢力,持重處正,鯁言直議,無所回隱,語在《袁安傳》。
永元四年薨,子屯嗣。帝追思隗忠,擢屯爲步兵校尉,徙封西陽侯。 屯卒,子勝嗣。勝卒,子世嗣,徙封北鄉侯。
李忠字仲都,東萊黃人也。父爲高密都尉。忠元始中以父任爲郎,署中數十人,而忠獨以好禮修整稱。王莽時爲新博屬長,郡中鹹敬信之。
更始立,使使者行郡國,即拜忠都尉官。忠遂與任光同奉世祖,以爲右大將軍,封武固侯。時,世祖自解所佩綬以帶忠,因從攻下屬縣。至苦陘,世祖會諸將,問所得財物,唯忠獨無所掠。世祖曰:"我欲特賜,李忠,諸卿得無望乎?"即以所乘大驪馬及繡被衣物賜之。
進圍鉅鹿,未下,王郎遣將攻信都,信都大姓馬寵等開城內之,收太守宗廣及忠母、妻,而令親屬招呼忠。時,寵弟從忠爲校尉,忠即時召見,責數以背恩反城,因格殺之。諸將皆驚曰:"家屬在人手中,殺其弟,何猛也!"忠曰:"若縱賊不誅,則二心也。"世祖聞而美之,謂忠曰:"今吾兵已成矣,將軍可歸救老母、妻、子,宜自募吏民能得家屬者,賜錢千萬,來從我取。"忠曰:"蒙明公大恩,思得效命,誠不敢內顧宗親。"世祖乃使任光將兵救信都,光兵於道散降王郎,無功而還。會更始遣將攻破信都,忠家屬得全。世祖因使忠還,行太守事,收郡中大姓附邯鄲者,誅殺數百人。及任光歸郡,忠乃還復爲都尉。建武二年,更封中水侯,食邑三千戶。其年,徵拜五官中郎將,從平寵萌,董憲等。
六年,遷丹陽太守。是時,海內新定,南方海濱江淮,多擁兵據土。忠到郡,招懷降附,其不服者悉誅之,旬月皆平。忠以丹陽越俗不好學,嫁娶禮儀,衰於中國,乃爲起學校,習禮容,春秋鄉飲,選用明經,郡中嚮慕之。墾田增多,三歲間流民佔著者五萬餘口。十四年,三公奏課爲天下第一,遷豫章太守。病去官,徵詣京師。十九年,卒。
子威嗣。威卒,子純嗣,永平九年,坐母殺純叔父。國除。永初七年,鄧太后復封純琴亭侯。純卒,子廣嗣。
萬脩字君遊,扶風茂陵人也。更始時,爲信都令,與太守任光、都尉李忠共城守,迎世祖,拜爲偏將軍,封造義侯。及破邯鄲,拜右將軍,從平河北。建武二年,更封槐裏侯。與揚化將軍堅鐔俱擊南陽,未克而病,卒于軍。
子普嗣,徙封泫氏侯。普卒,子親嗣,徙封扶柳侯。親卒,無子,國除。永初七年,鄧太后紹封脩曾孫豐爲曲平亭侯。豐卒,子熾嗣。永建元年,熾卒,無子,國除。延熹二年,桓帝紹封脩玄孫恭爲門德亭侯。
邳彤字偉君,信都人也。父吉,爲遼西太守。彤初爲王莽和成卒正。世祖徇河北,至下曲陽,彤舉城降,復以爲太守,留止數日。世祖北至薊,會王郎兵起,使其將徇地,所到縣莫不奉迎,唯和成、信都堅守不下。彤聞世祖從薊還,失軍,欲至信都,乃先使五官掾張萬、督郵尹綏,選精騎二千餘匹,緣路迎世祖軍。彤尋與世祖會信都。世祖雖得二郡之助,而兵衆未合,議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還長安。彤廷對曰:
議者之言皆非也。吏民歌吟思漢久矣,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響應,三輔清宮除道以迎之。一夫荷戟大呼,則千里之將無不捐城遁逃,虜伏請降。自上古以來,亦未有感物動民其如此者也。又卜者王郎,假名因勢,驅集烏合之衆,遂震燕、趙之地;況明公奮二郡之兵,揚響應之威,以攻則何城不克,以戰則何軍不服!今釋此而歸,豈徒空失河北,必要驚動三輔,墮損威重,非計之得者也。若明公無復征伐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會也。何者?明公既西,則邯鄲城民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離散亡逃可必也。
世祖善其言而止。即日拜彤爲後大將軍,和成太守如故,使將兵居前。比至堂陽,堂陽已反屬王郎,彤使張萬、尹綏先曉譬吏民,世祖夜至,即開門出迎。引兵擊破白奢賊於中山。自此常從戰攻。
信都復反爲王郎,郎所置信都王捕系彤父弟及妻子,使爲手書呼彤曰:"降者封爵,不降族滅。"彤涕泣報曰:"事君者不得顧家。彤親屬所以至今得安於信都者,劉公之恩也。公方爭國事,彤不得復念私也。"會更始所遣將攻拔信都,郎兵敗走,彤家屬得免。
及拔邯鄲,封武義侯。建武元年,更封靈壽侯,行大司空事。帝入洛陽,拜彤太常,月餘日轉少府,是年免。復爲左曹侍中,常從征伐。六年,就國。
彤卒,子湯嗣,九年,徙封樂陵侯。十九年,湯卒,子某嗣;無子,國除。元初元年,鄧太后紹封彤孫音爲平亭侯。音卒、子柴嗣。
初,張萬,尹綏與彤俱迎世祖,皆拜偏將軍,亦從征伐。萬封重平侯,綏封平臺侯。
論曰:凡言成事者,以功著易顯;謀幾初者,以理隱難昭。斯固原情比跡,所宜推察者也。若乃議者欲因二郡之衆,建入關之策,委成業,臨不測,而世主未悟,謀夫景同,邳彤之廷對,其爲幾乎!語曰"一言可以興邦",斯近之矣。
劉植字伯先,鉅鹿昌城人也。王郎起,植與弟喜、從兄歆率宗族賓客,聚兵數千人據昌城。聞世祖從薊還,乃開門迎世祖,以植爲驍騎將軍,喜、歆偏將軍,皆爲列侯。時真定王劉揚起兵以附王郎,衆十餘萬,世祖遣植說揚,揚乃降。世祖因留真定,納郭後,後即揚之甥也,故以此結之。乃與揚及諸將置酒郭氏漆里舍,揚擊築爲歡,因得進兵拔邯鄲,從平河北。
建武二年,更封植爲昌城侯。討密縣賊,戰歿。子向嗣。帝使喜代將植營,復爲驍騎將軍,封觀津侯。喜卒,復以歆爲驍騎將軍,封浮陽侯。喜、歆從征伐,皆傳國於後。向徙封東武陽侯,卒,子述嗣,永平十五年,坐與楚王英謀反,國除。
耿純字伯山,鉅鹿宋子人也。父艾,爲王莽濟平尹。純學於長安,因除爲納言士。
王莽敗,更始立,使舞陰王李軼降諸郡國,純父艾降,還爲濟南太守。時李軼兄弟用事,專制方面,賓客遊說者甚衆。純連求謁不得通,久之乃得見,因說軼曰:"大王以龍虎之姿,遭風雲之時,奮迅拔起,期月之間兄弟稱王,而德信不聞於士民,功勞未施於百姓,寵祿暴興,此智者之所忌也。兢兢自危,猶懼不終,而況沛然自足,可以成功者乎?"軼奇之,且以其鉅鹿大姓,乃承製拜爲騎都尉,授以節,令安集趙、魏。
會世祖度河至邯鄲,純即謁見,世祖深接之。純退,見官屬將兵法度不與它將同,遂求自結納,獻馬及縑帛數百匹。世祖北至中山,留純邯鄲。會王郎反,世祖自薊東南馳,純與從昆弟、宿、植共率宗族賓客二千餘人,老病者皆載木自隨,奉迎於育。拜純爲前將軍,封耿鄉侯,、宿、植皆偏將軍,使與純居前,降宋子,從攻下曲陽及中山。
是時,郡國多降邯鄲者,純恐宗家懷異心,乃使、宿歸燒其廬舍。世祖問純故,對曰:"竊見明公單車臨河北,非有府臧之蓄,重賞甘餌,可以聚人者也,徒以恩德懷之,是故士衆樂附。今邯鄲自立,北州疑惑,純雖舉族歸命,老弱在行,猶恐宗人賓客半有不同心者,故燔燒屋室,絕其反顧之望。"世祖漢息。及至鄗,世祖止傳舍,鄗大姓蘇公反城開門內王郎將李惲。純先覺知,將兵逆與惲戰,大破斬之。從平邯鄲,又破銅馬。
時,赤眉、青犢、上江、大彤、鐵脛、五幡十餘萬衆並在射犬,世祖引兵將擊之。純軍在前,去衆營數裏,賊忽夜攻純,雨射營中,士多死傷。純勒部曲,堅守不動。選敢死二千人,俱持強弩,各傅三矢,使銜枚間行,繞出賊後,齊聲呼噪,強弩併發,賊衆驚走,追擊,遂破之。馳騎白世祖。世祖明旦與諸將俱至營,勞純曰:"昨夜困乎?"純曰:"賴明公威德,幸而獲全。"世祖曰:"大兵不可夜動,故不相救耳。軍營進退無常,卿宗族不可悉居軍中。"乃以純族人耿伋爲蒲吾長,悉令將親屬居焉。
世祖即位,封純高陽侯。擊劉永於濟陰,下定陶。初,純從攻王郎,墮馬折肩,時疾發,乃還詣懷宮。帝問:"卿兄弟誰可使者?"純舉從弟植,於是使植將純營,純猶以前將軍從。
時真定王劉揚復造作讖記雲:"赤九之後,癭揚爲主。"揚病癭,欲以惑衆,與綿曼賊交通。建武二年春,遣騎都尉陳副、遊擊將軍鄧隆徵揚,揚閉城門,不內副等。乃復遣純持節,行赦令於幽、冀,所過並使勞慰王侯。密敕純曰:"劉揚若見,因而收之。"純從吏士百餘騎與副、隆會元氏,俱至真定,止傳舍。揚稱病不謁,以純真定宗室之出,遣使與純書,欲相見。純報曰:"奉使見王侯牧守,不得先詣,如欲面會,宜出傳舍。"時,揚弟臨邑侯讓及從兄細各擁兵萬餘人,揚自恃衆強而純意安靜,即從官屬詣之,兄弟並將輕兵在門外。揚入見純,純接以禮敬,因延請其兄弟,皆入,乃閉閤悉誅之,因勒兵而出。真定震怖,無敢動者。帝憐揚、讓謀未發,並封其子,復故國。
純還京師,因自請曰:"臣本吏家子孫,幸遭大漢復興,聖帝受命,備位列將,爵爲通侯。天下略定,臣無所用志,願試治一郡,盡力自效。"帝笑曰:"卿既治武,復欲修文邪?"乃拜純爲東郡太守。時,東郡未平,純視事數月,盜賊清寧。四年,詔純將兵擊更始東平太守範荊,荊降。進擊太山濟南及平原賊,皆平之。居東郡四歲,時發乾長有罪,純案奏,圍守之,奏未下,長自殺。純坐免,以列侯奉朝請。從擊董憲,道過東郡,百姓老小數千隨東駕涕泣,雲"願復得耿君"。帝謂公卿曰:"純年少被甲冑爲軍吏耳,治郡乃能見思若是乎?"
六年,定封爲東光侯。純辭就國,帝曰:"文帝謂周勃'丞相吾所重,君爲我率諸侯就國',今亦然也。"純受詔而去。至鄴,賜谷萬斛。到國,吊死問病,民愛敬之。八年,東郡、濟陰盜賊羣起,遣大司空李通、橫野大將軍王常擊之。帝以純威信著於衛地,遣使拜太中大夫,使與大兵會東郡。東郡聞純入界,盜賊九千餘人皆詣純降,大兵不戰而還。璽書復以爲東郡太守,吏民悅服。十三年,卒官,諡曰成侯。子阜嗣。
植後爲輔威將軍,封威邑侯。宿至代郡太守,封遂鄉侯。爲赤眉將軍,封著武侯,從鄧禹西征,戰死雲陽。凡宗族封列侯者四人,關內侯者三人,爲二千石者九人。
阜徙封莒鄉侯,永平十四年,坐同族耿歙與楚人顏忠辭語相連,國除。建初二年,肅宗追思純功,紹封阜子盱爲高亭侯。盱卒,無嗣,帝復封盱弟騰。卒,子忠嗣。忠卒,孫緒嗣。
贊曰:任、邳識幾,嚴城解扉。委佗還旅,二守焉依。純、植義發,奉兵佐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