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

《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劉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司馬彪續作),記載了從光武帝劉秀起至漢獻帝的195年曆史。

袁張韓周列傳

袁安 子京 子敞 玄孫閎 張酺 韓棱 周榮 孫景


袁安字邵公,汝南汝陽人也。祖父良,習《孟氏易》,平帝時舉明經,爲太子舍人;建武初,至成武令。


安少傳良學。爲人嚴重有威,見敬於州里。初爲縣功曹,奉檄詣從事,從事因安致書於令。安曰:“公事自有郵驛,私請則非功曹所持。”辭不肯受,從事懼然而止。後舉孝廉,除陰平長、任城令,所在吏人畏而愛之。


永平十三年,楚王英謀爲逆,事下郡復考。明年,三府舉安能理劇,拜楚郡太守。是時英辭所連及系者數千人,顯宗怒甚,吏案之急,迫痛自誣,死者甚衆。安到郡,不入府,先往案獄,理其無明驗者,條上出之。府丞掾史皆叩頭爭,以爲阿附反虜,法與同罪,不可。安曰:“如有不合,太守自當坐之,不以相及也。”遂分別具奏。帝感悟,即報許,得出者四百餘家。歲餘,徵爲河南尹。政號嚴明,然未曾以臧罪鞠人。常稱曰:“凡學仕者,高則望宰相,下則希牧守。錮人於聖世,尹所不忍爲也。”聞之者皆感激自勵。在職十年,京師肅然,名重朝廷。建初八年,遷太僕。


元和二年,武威太守孟雲上書:“北虜既已和親,而南部復往抄掠,北單于謂漢欺之,謀欲犯邊。宜還其生口,以安慰之。”詔百官議朝堂。公卿皆言夷狄譎詐,求欲無厭,既得生口,當復妄自誇大,不可開許。 安獨曰:“北虜遣使奉獻和親,有得邊生口者,輒以歸漢,此明其畏威,而非先違約也。雲以大臣典邊,不宜負信於戎狄,還之足示中國優貸,而使邊人得安,誠便。”司徒桓虞改議從安。太尉鄭弘、司空第五倫皆恨之。弘因大言激勵虞曰:“諸言當還生口者,皆爲不忠。”虞廷叱之,倫及大鴻臚韋彪各作色變容,司隸校尉舉奏,安等皆上印綬謝。肅宗詔報曰:“久議沉滯,各有所志。蓋事以議從, 策由衆定,誾誾衎衎,得禮之容,寢嘿抑心,更非朝廷之福。君何尤而深謝?其各冠履。”帝竟從安議。明年,代第五倫爲司空。章和元年,代桓虞爲司徒。


和帝即位,竇太后臨朝,後兄車騎將軍憲北擊匈奴,安與太尉宋由、司空任隗及九卿詣朝堂上書諫,以爲匈奴不犯邊塞,而無故勞師遠涉,損費國用,徼功萬里,非社稷之計。書連上輒寢。宋由懼,遂不敢復署議,而諸卿稍自引止。惟安獨與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爭者十上。太后不聽,衆皆爲之危懼,安正色自若。竇憲既出,而弟衛尉篤、執金吾景各專威權,公於京師使客遮道奪人財物。景又擅使乘驛施檄緣邊諸郡,發突騎及善騎射有才力者,漁陽、雁門、上谷三郡各遣吏將送詣景第。有司畏憚,莫敢言者。安乃劾景擅發邊兵,驚惑吏人,二千石不待符信而輒承景檄,當伏顯誅。又奏司隸校尉、河南尹阿附貴戚,無盡節之義,請免官案罪。並寢不報。憲、景等日益橫,盡樹其親黨賓客於名都大郡,皆賦斂吏人,更相賂遺,其餘州郡,亦復望風從之。安與任隗舉奏諸二千石,又它所連及貶秩免官者四十餘人,竇氏大恨。但安、隗素行高,亦未有以害之。


時,竇憲復出屯武威。明年,北單于爲耿夔所破,遁走烏孫,塞北地空,餘部不知所屬。憲日矜己功,欲結恩北虜,乃上立降者左鹿蠡王阿佟爲北單于,置中郎將領護,如南單于故事。事下公卿議,太尉宋由、太常丁鴻、光祿勳耿秉等十人議可許。安與任隗奏,以爲“光武招懷南虜,非謂可永安內地,正以權時之算,可得扞禦北狄故也。今朔漠既定,宜令南單于反其北庭,並領降衆,無緣復更立阿佟,以增國費”。宗正劉方、大司農尹睦同安議。事奏,未以時定。安懼憲計遂行,乃獨上封事曰:


臣聞功有難圖,不可豫見;事有易斷,較然不疑。伏惟光武皇帝本所以立南單于者,欲安南定北之策也,恩德甚備,故匈奴遂分,邊境無患。孝明皇帝奉承先意,不敢失墜,赫然命將,爰伐塞北。至乎章和之初,降者十餘萬人,議者欲置之濱塞,東至遼東,太尉宋由、光祿勳耿秉皆以爲失南單于心,不可,先帝從之。陛下奉承洪業,大開疆宇,大將軍遠師討伐,席捲北庭,此誠宣明祖宗,崇立弘勳者也。宜審其終,以成厥初。伏念南單于屯,先父舉衆歸德,自蒙恩以來,四十餘年。三帝積累,以遺陛下。陛下深宜尊述先志,成就其業。況屯首唱大謀,空盡北虜,輟而弗圖,更立新降,以一朝之計,違二世之規,失信於所養,建立於無功。由、秉實知舊議,而欲背棄先恩。夫言行君子之樞機,賞罰理國之綱紀。《論語》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行焉。”今若失信於一屯,則百蠻不敢復保誓矣。又烏桓、鮮卑新殺北單于,凡人之情,鹹畏仇讎,今立其弟,則二虜懷怨。兵、食可廢,信不可去。且漢故事,供給南單于費直歲一億九十餘萬,西域歲七千四百八十萬。今北庭彌遠,其費過倍,是乃空盡天下,而非建策之要也。


詔下其議,安又與憲更相難折。憲險急負勢,言辭驕訐,至詆譭安,稱光武誅韓歆、戴涉故事,安終不移。憲竟立匈奴降者右鹿蠡王於除鞬爲單于,後遂反叛,卒和安策。


安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權,每朝會進見,及與公卿言國家事,未嘗不噫嗚流涕。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賴之。四年春,薨,朝廷痛惜焉。


後數月,竇氏敗,帝始親萬機,追思前議者邪正之節,乃除安子賞爲郎。策免宋由,以尹睦爲太尉,劉方爲司空。睦,河南人,薨於位。方,平原人,後坐事免歸,自殺。


初,安父沒,母使安訪求葬地,道逢三書生,問安何之,安爲言其故,生乃指一處,雲“葬此地,當世爲上公”。須臾不見,安異之。於是遂葬其所佔之地,故累世隆盛焉。安子京、敞最知名。


京字仲譽。習《孟氏易》,作《難記》三十萬言。初拜郎中,稍遷侍中,出爲蜀郡太守。


子彭,字伯楚。少傳父業,歷廣漢、南陽太守。順帝初,爲光祿勳,行至清,爲吏粗袍糲食,終於議郎。尚書胡廣等追表其有清潔之美,比前朝貢禹、第五倫。未蒙顯贈,當時皆嗟嘆之。


彭弟湯,字仲河,少傳家學,諸儒稱其節,多歷顯位。桓帝初爲司空,以豫議定策封安國亭侯,食邑五百戶。累遷司徒、太尉,以災異策免。卒,諡曰康侯。


湯長子成,左中郎將。早卒,次子逢嗣。


逢字周陽,以累世三公子,寬厚篤信,著稱於時。靈帝立,逢以太僕豫議,增封三百戶。後爲司空,卒於執金吾。朝廷以逢嘗爲三老,特優禮之,賜以珠畫特詔祕器,飯含珠玉二十六品,使五官中郎將持節奉策,贈以車騎將軍印綬,加號特進,諡曰宣文侯。子基嗣,位至太僕。


逢弟隗,少歷顯官,先逢爲三公。時中黨侍袁赦,隗之宗也,用事於中。以逢、隗世宰相家,惟崇以爲外援。故袁氏貴寵於世,富奢甚,不與它公族同。獻帝初,隗爲太傅。


成子紹,逢子術,自有傳。董卓忿紹、術背己,遂誅隗及術兄基等男女二十餘人。


敞字叔平,少傳《易經》教授,以父任爲太子舍人。和帝時,歷位將軍、大夫、侍中,出爲東郡太守,徵拜太僕、光祿勳。無初三年,代劉愷爲司空。明年,坐子與尚書郎張俊交通,漏泄省中語,策免。敞廉勁不阿權貴,失鄧氏旨,遂自殺。


張俊者,蜀郡人,有才能,與兄龕併爲尚書郎,年少勵鋒氣。朗朱濟、丁盛立行不修,俊欲舉奏之,二人聞,恐,因郎陳重、雷義往請俊,俊不聽,因共私賂侍史,使求俊短,得其私書與敞子,遂封上之,皆下獄,當死。俊自獄中佔獄吏上書自訟,書奏而俊獄已報。廷尉將出穀門,臨行刑,鄧太后詔馳騎以減死論。俊假名上書謝曰:


臣孤恩負義,自陷重刑,情斷意訖,無所復望。廷尉鞠遣,歐刀在前,棺絮在後,魂魄飛揚,形容已枯。陛下聖澤,以臣嘗在近密,識其狀貌,傷其眼目,留心曲慮,特加遍覆。喪車復還,白骨更肉,披棺發槨,起見白日。天地父母能生臣俊,不能使臣俊當死復生。陛下德過天地,恩重父母,誠非臣俊破碎骸骨,舉宗腐爛,所報萬一。臣俊徒也,不得上書;不勝去死就生,驚喜踊躍,觸冒拜章。


當時皆哀其文。


朝廷由此薄敞罪而隱其死,以三公禮葬之,復其官。子盱。


盱後至光祿勳。時大將軍梁冀擅朝,內外莫不阿附,惟盱與廷尉邯鄲義正身自守,及桓帝誅冀,使盱持節收其印綬,事已具《梁冀傳》。


閎字夏甫,彭之孫也。少勵操行,苦身修節。父賀,爲彭城相。閎往省謁,變名姓,徒行無旅。既至府門,連日吏不爲通,會阿母出,見閎驚,入白夫人,乃密呼見。既而辭去,駕遣車送之,閎稱眩疾不肯乘,反,郡界無知者,及賀卒郡,閎兄弟迎喪,不受賻贈,縗絰扶柩,冒犯寒露,體貌枯毀,手足血流,見者莫不傷之。服闋,累徵聘舉召,皆不應。居處仄陋,以耕學爲業。從父逢、隗並貴盛,數饋之,無所受。


閎見時方險亂,而家門富盛,常對兄弟嘆曰:“吾先公福祚,後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競爲驕奢,與亂世爭權,此即晉之三C23B矣。”延熹末,黨事將作,閎遂散發絕世,欲投跡深林。以母老不宜遠遁,乃築土室,四周於庭,不爲戶,自牖納飲食而已。旦於室中東向拜母。母思閎,時往就視,母去,便自掩閉,兄弟妻子莫得見也。及母歿,不爲制服設位,時莫能名,或以爲狂生。潛身十八年,黃巾賊起,攻沒郡縣,百姓驚散,閎誦經不移。賊相約語不入其閭,鄉人就閎避難,皆得全免。年五十七,卒於土室。二弟忠、弘,節操皆亞於閎。


忠字正甫,與同郡範滂爲友,俱證黨事得釋,語在《滂傳》。初平中,爲沛相,乘葦車到官,以清亮稱。及天下大亂,忠棄官客會稽上虞。夜見太守王朗徒從整飾,心嫌之,遂稱病自絕。後孫策破會稽,忠等浮海南投交阯。獻帝都許,徵爲衛尉,未到,卒。


弘字邵甫,恥其門族貴勢,乃變姓名,徒步師門,不應徵闢,終於家。


忠子袐,爲郡門下議生。黃巾起,袐從太守趙謙擊之,軍敗,袐與功曹封觀等七人以身捍刃,皆死於陳,謙以得免。詔袐等門閭號曰“七賢”。


封觀者,有志節,當舉孝廉,以兄名位未顯,恥先受之,遂稱風疾,喑不能言。火起觀屋,徐出避之,忍而不告。後數年,兄得舉,觀乃稱損而仕郡焉。


論曰:陳平多陰謀,而知其後必廢;邴吉有陰德,夏侯勝識其當封及子孫。終陳掌不侯,而邴昌紹國,雖有不類,未可致詰,其大致歸然矣。袁公竇氏之間,乃情帝室,引義雅正,可謂王臣之烈。及其理楚獄,未嘗鞫人於臧罪,其仁心足以覃乎後昆。子孫之盛,不亦宜乎?


張酺字孟侯,汝南細陽人,趙王張敖之後也。敖子壽,封細陽之池陽鄉,後廢,因家焉。


酺少從祖父充受《尚書》,能傳其業,又事太常桓榮。勤力不怠,聚徒以百數。永平九年,顯宗爲四姓小侯開學於南宮,置《五經》師。酺以《尚書》教授,數講於御前,以論難當意,除爲郎,賜車馬衣裳,遂令入授皇太子。


酺爲人質直,守經義,每侍講間隙,數有匡正之辭,以嚴見憚。及肅宗即位,擢酺爲侍中、虎賁中郎將。數月,出爲東郡太守。酺自以嘗經親近,未悟見出,意不自得,上疏辭曰:“臣愚以經術給事左右,少不更職,不曉文法,猥當剖符典郡,班政千里,必有負恩辱位之咎。臣竊私自分,殊不慮出城闕,冀蒙留恩,託備冗官,羣僚所不安,耳目所聞見,不敢避好醜。”詔報曰:“經雲:‘身雖在外,乃心不離王室。’典城臨民,益所以報效也,好醜必上,不在遠近。今賜裝錢三十萬,其亟之官。”酺雖儒者,而性剛斷。下車擢用義勇,搏擊豪強。長吏有殺盜徒者,酺輒案之,以爲令長受臧,猶不至死,盜徒皆飢寒傭保,何足窮其法乎!


郡吏王青者,祖父翁,與前太守翟義起兵攻王莽,及義敗,餘衆悉降,翁獨守節力戰,莽遂燔燒之。父隆,建武初爲都尉功曹,青爲小史。與父俱從都尉行縣,道遇賊,隆以身衛全都尉,遂死於難;青亦被矢貫咽,音聲流渴。前郡守以青身有金夷,竟不能舉。酺見之,嘆息曰:“豈有一門忠義而爵賞不及乎?”遂擢用極右曹,乃上疏薦青三世死節,宜蒙顯異。奏下三公,由此爲司空所闢。


由酺出後,帝每見諸王師傅, 常言:“張酺前入侍講, 屢有諫正,誾誾惻惻,出於誠心,可謂有史魚之風矣。”元和二年,東巡狩,幸東郡,引酺及門生並郡縣掾史並會庭中。帝先備弟子之儀,使酺講《尚書》一篇,然後修君臣之禮。賞賜殊特,莫不沾洽。


酺視事十五年,和帝初,遷魏郡太守。郡人鄭據時爲司隸校尉,奏免執金吾竇景。景後復位,遣掾夏猛私謝酺曰:“鄭據小人,爲所侵冤。聞其兒爲吏,放縱狼藉。取是曹子一人,足以驚百。”酺大怒,即收猛繫獄,檄言執金吾府,疑猛與據子不平,矯稱卿意,以報私仇。會有贖罪令,猛乃得出。頃之,徵入爲河南尹。竇景家人復擊傷市卒,吏捕得之,景怒,遣緹騎侯海等五百人歐傷市丞。酺部吏楊章等窮究,正海罪,徙朔方。景忿怨,乃移書闢章等六人爲執金吾吏,欲因報之。章等惶恐,入白酺,願自引臧罪,以辭景命。酺即上言其狀。竇太后詔報:“自今執金吾闢吏,皆勿遣。”


及竇氏敗,酺乃上疏曰:“臣實愚蠢,不及大體,以爲竇氏雖伏厥辜,而罪刑未著,後世不見其事,但聞其誅,非所以垂示國典,貽之將來。宜下理官,與天下平之。方憲等寵貴,羣臣阿附唯恐不及,皆言憲受顧命之託,懷伊、呂之忠,至乃複比鄧夫人於文母。今嚴威既行,皆言當死,不復顧其前後,考折厥衷。臣伏見夏陽侯瑰,每存忠善,前與臣言,常有盡節之心,檢敕賓客,未嘗犯法。臣聞王政骨肉之刑,有三宥之義,過厚不過薄。今議者爲瑰選嚴能相,恐其迫切,必不完免,宜裁加貸宥,以崇厚德。”和帝感酺言,徙瑰封,就國而已。


永元五年,遷酺爲太僕。數月,代尹睦爲太尉。數上疏以疾乞身,薦魏郡太守徐防自代。帝不許,使中黃門問病,加以珍羞,賜錢三十萬。D825遂稱篤。時子蕃以郎侍講,帝因令小黃門敕蕃曰:“陰陽不和,萬人失所,朝廷望公思惟得失,與國同心,而託病自潔,求去重任,誰當與吾同憂責者?非有望地斷金也。司徒固疾,司空年老,公其傴僂,勿露所敕。”酺皇恐詣闕謝, 還複視事。酺雖在公位,而父常居田裏,酺每有遷職,輒一詣京師。嘗來候酺,適會歲節,公卿罷朝,俱詣酺府奉酒上壽,極歡卒日,衆人皆慶羨之。及父卒,既葬,詔遣使齎牛、酒爲釋服。


後以事與司隸校尉晏稱會於朝堂,酺從容謂稱曰:“三府闢吏,多非其人。”稱歸,即奏令三府各實其掾史。酺本以私言,不意稱奏之,甚懷恨。會復共謝闕下,酺因責讓於稱,稱辭語不順,酺怒,遂廷叱之,稱乃劾奏酺有怨言。天子以酺先帝師,有詔公卿、博士、朝臣會議。司徒呂蓋奏酺位居三司,知公門有儀,不屏氣鞠躬以須詔命,反作色大言,怨讓使臣,不可以示四遠。於是策免。


D825歸里舍,謝遣諸生,閉門不通賓客。左中郎將何敞及言事者多訟酺公忠,帝亦雅重之。十六年,復拜爲光祿勳。數月,代魯恭爲司徒。月餘薨。乘輿縞素臨吊,賜冢塋地,賵贈恩寵異於它相。酺病臨危,敕其子曰:“顯節陵掃地露祭,欲率天下以儉。吾爲三公,既不能宣揚王化,令吏人從制,豈可不務節約乎?其無起祠堂,可作稿蓋廡,施祭其下而已。”


曾孫濟,好儒學,光和中至司空,病罷。及卒,靈帝以舊恩贈車騎將軍、關內侯印綬。其年,追濟侍講有勞,封子根爲蔡陽鄉侯。


濟弟喜,初平中爲司空。


韓棱字伯師,潁川舞陽人,弓高侯穨當之後也。世爲鄉里著姓。父尋,建武中爲隴西太守。


棱四歲而孤,養母弟以孝友稱。及壯,推先父餘財數百萬與從昆弟,鄉里益高之。初爲郡功曹,太守葛興中風,病不能聽政,棱陰代興視事,出入二年,令無違者。興子嘗發教欲署吏,棱拒執不從,因令怨者章之。事下案驗,吏以棱掩蔽興病,專典郡職,遂致禁錮。顯宗知其忠,後詔特原之。由是徵辟,五遷爲尚書令,與僕射郅壽、尚書陳寵,同時俱以才能稱。肅宗嘗賜諸尚書劍,唯此三人特以寶劍,自手署其名曰:“韓棱楚龍淵,郅壽蜀漢文,陳寵濟南椎成。”時論者爲之說;以棱淵深有謀,故得龍淵;壽明達有文章,故得漢文;寵敦樸,善不見外,故得椎成。


和帝即位,侍中竇憲使人刺殺齊殤王子都鄉侯暢於上東門,有司畏憲,鹹委疑於暢兄弟。詔遣侍御史之齊案其事。棱上疏以爲賊在京師,不宜舍近問遠,恐爲奸臣所笑。竇太后怒,以切責棱,棱固執其議。及事發,果如所言。憲惶恐,白太后求出擊北匈奴以贖罪。棱覆上疏諫,太后不從。及憲有功,還爲大將軍,威震天下,復出屯武威。會帝西祠園陵,詔憲與車駕會長安。及憲至,尚書以下議欲拜之,伏稱萬歲。棱正色曰:“夫上交不諂,下交不黷,禮無人臣稱萬歲之制。”議者皆慚而止。尚書左丞王龍私奏記上牛、酒於憲,棱舉奏龍,論爲城旦。棱在朝數薦舉良吏應順、呂章、周紆等,皆有名當時。及竇氏敗,棱典案其事,深竟黨與,數月不休沐。帝以爲憂國忘家,賜布三百匹。


遷南陽太守,特聽棱得過家上冢,鄉里以爲榮。棱發擿奸盜,郡中震慄,政號嚴平。數歲,徵入爲太僕。九年冬,代張奮爲司空。明年薨。


子輔,安帝時至趙相。


棱孫演,順帝時爲丹陽太守,政有能名。桓帝時爲司徒。大將軍梁冀被誅,演坐阿黨抵罪,以減死論,遣歸本郡。後復徵拜司隸校尉。


周榮字平孫,廬江舒人也。肅宗時,舉明經,闢司徒袁安府。安數與論議,甚器之。及安舉奏竇景及與竇憲爭立北單于事,皆榮所具草。竇氏客太尉掾徐齮深惡之,脅榮曰:“子爲袁公腹心之謀,排奏竇氏,竇氏悍士刺客滿城中,謹備之矣!”榮曰:“榮江淮孤生,蒙先帝大恩,以歷宰二城。今復得備宰士,縱爲竇氏所害,誠所甘心。”故常敕妻子,若卒遇飛禍,無得殯斂,冀以區區腐身覺悟朝廷。及竇氏敗,榮由此顯名。自郾令擢爲尚書令。出爲潁川太守,坐法,當下獄,和帝思榮忠節,左轉共令。歲餘,復以爲山陽太守。所歷郡縣,皆見稱紀。以老病乞身,卒於家,詔特賜錢二十萬,除子男興爲郎中。


興少有名譽,永寧中,尚書陳忠上疏薦興曰:“臣伏惟古者帝王有所號令,言心弘雅,辭必溫麗,垂於後世,列於典經。故仲尼嘉唐、虞之文章,從周室之鬱郁。臣竊見光祿郎周興,孝友之行,著於閨門,清厲之志,聞於州里。蘊櫝古今,博物多聞,《三墳》之篇,《五典》之策,無所不覽。屬文著辭,有可觀採。尚書出納帝命,爲王喉舌。臣等既愚闇,而諸郎多文俗吏,鮮有雅才,每爲詔文,宣示內外,轉相求請,或以不能而專己自由,辭多鄙固。興抱奇懷能,隨輩棲遲,誠可嘆惜。”詔乃拜興爲尚書郎。卒。興子景。


景子仲饗。闢大將軍梁冀府,稍遷豫州刺史、河內太守。好賢愛士,其拔才薦善,常恐不及。每至歲時,延請舉吏入上後堂,與共宴會,如此數四,乃遣之。贈送什物,無不充備。既而選其父兄子弟,事相優異。常稱曰:“臣子同貴,若之何不厚!”先是司徒韓演在河內,志在無私,舉吏當行,一辭而已,恩亦不及其家。曰:“我舉若可矣,豈可令遍積一門!”故當時論者議此二人。


景後徵入爲將作大匠。及梁冀誅,景以故吏免官禁錮。朝廷以景素著忠正,頃之,復引拜尚書令。遷太僕、衛尉。六年,代劉寵爲司空。是時宦官任人及子弟充塞列位。景初視事,與太尉楊秉舉奏諸奸猾,自將軍牧守以下,免者五十餘人。遂連及中常侍防東侯覽、東武陽侯具瑗,皆坐黜。朝廷莫不稱之。視事二年,以地震策免。歲餘,復代陳蕃爲太尉。建寧元年薨。以豫議定策立靈帝,追封安陽鄉侯。


長子崇嗣,至甘陵相。


中子忠,少歷列位,累遷大司農。忠子暉,前爲洛陽令,去官歸。兄弟好賓客,雄江淮間,出入從車常百餘乘。及帝崩,暉聞京師不安,來候忠,董卓聞而惡之,使兵劫殺其兄弟。忠後代皇甫嵩爲太尉,錄尚書事,以災異免。復爲衛尉,從獻帝東歸洛陽。


贊曰:袁公持重,誠單所奉。惟德不忘,延世承寵。孟侯經博,侍言帝幙。棱、榮事君,志同鸇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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