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

《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劉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司馬彪續作),記載了從光武帝劉秀起至漢獻帝的195年曆史。

楊李翟應霍爰徐列傳

楊終 李法 翟酺 應奉 子劭 霍諝 爰延 徐璆


楊終字子山,蜀郡成都人也。年十三,爲郡小吏,太守奇其才,遣詣京師受業,習《春秋》,顯宗時,徵詣蘭臺,拜校書郎。


建初元年,大旱谷貴,終以爲廣陵、楚、淮陽、濟南之獄,徙者萬數,又遠屯絕域,吏民怨曠,乃上疏曰:


臣聞“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百王常典,不易之道也。秦政酷烈,違忤天心,一人有罪,延及三族。高祖平亂,約法三章。太宗至仁,除去收孥。萬姓廓然,蒙被更生,澤及昆蟲,功垂萬世。陛下聖明,德被四表。今以比年久旱,災疫未息,躬自菲薄,廣訪失得,三代之隆,無以加焉。臣竊桉《春秋》水旱之變,皆應暴急,惠不下流。自永平以來,仍連大獄,有司窮考,轉相牽引,掠考冤濫,家屬徒邊。加以北征匈奴,西開三十六國,頻年服役,轉輸煩費。又遠屯伊吾,樓蘭、車師、戊己,民懷土思,怨結邊域。傳曰:“安土重居,謂之衆庶。”昔殷民近遷洛邑,且猶怨望,何況去中土之肥饒,寄不毛之荒極乎?且南方暑溼,障毒互生。愁困之民,足以感動天地,移變陰陽矣。陛下留念省察,以濟元元。


書奏,肅宗下其章。司空第五倫亦同終議。太尉牟融、司徒鮑昱、校書郎班固等難倫,以施行既久,孝子無改父之道,先帝所建,不宜回異。終覆上書曰:“秦築長城,功役繁興,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棄珠崖之郡,光武絕西域之國,不以介鱗易我衣裳。魯文公毀泉臺,《春秋》譏之曰‘先祖爲之而己毀之,不如勿居而己’,以其無妨害於民也。襄公作三軍。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復古,以爲不捨則有害於民也。今伊吾之役,樓蘭之屯,久而未還,非天意也。”帝從之,聽還徙者,悉罷邊屯。


終又言:“宣帝博徵羣儒,論定《五經》於石渠閣。方今天下少事,學者得成其業,而章句之徒,破壞大體。宜如石渠故事,永爲後世則。”於是詔諸儒於白虎觀論考同異焉。會終坐事繫獄,博士趙博、校書郎班固、賈逵等,以終深曉《春秋》,學多異聞,表請之,終又上書自訟,即日貰出,乃得與於白虎觀焉。後受詔刪《太史公書》爲十餘萬言。


時,太后兄衛尉馬廖,謹篤自守,不訓諸子。終與廖交善,以書戒之曰:


終聞堯、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紂之民,可比屋而誅,何者?堯、舜爲之堤防,桀、紂示之驕奢故也。《詩》曰:“皎皎練絲,在所染之。”上智下愚,謂之不移;中庸之流,要在教化。《春秋》殺太子母弟,直稱君甚惡之者,坐失教也。《禮》制,人君之子年八歲,爲置少搏,教之書計,以開其明;十五置太傅,教之經典,以道其志。漢興,諸侯王不力教誨,多觸禁忌,故有亡國之禍,而乏嘉善之稱。今君位地尊重,海內所望,豈可不臨深履薄,以爲至戒!黃門郎年幼,血氣方盛,既無長君退讓之風,而要結輕狡無行之客,縱而莫誨,視成任性,鑑念前往,可爲寒心。君侯誠宜以臨深履薄爲戒。


廖不納。子豫後坐縣書誹謗,廖以就國。


終兄鳳爲郡吏,太守廉範爲州所考,遣鳳侯終,終爲範遊說,坐徙北地。帝東巡狩,鳳皇黃龍並集,終讚頌嘉瑞,上述祖宗鴻業,凡十五章,奏上,詔貰還故郡。著《春秋外傳》十二篇,改定章句十五萬言。永元十二年,徵拜郎中,以病卒。


李法字伯度,漢中南鄭人也。博通羣書,性剛而有節。和帝永元九年,應賢艮方正對策。除博士,遷侍中、光祿大夫。歲餘,上疏以爲朝政苛碎,違永平、建初故事;宦官權重,椒房寵盛,又譏史官記事不實,後世有識,尋功計德,必不明信。坐失旨,下有司,免爲庶人,還鄉里,杜門自守。故人儒生時有侯之者,言談之次,問其不合上意之由,法未嘗應對。友人固問之,法曰:“鄙夫可與事君乎哉?敬患失之,無所不至。孟子有言:‘夫仁者如射,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諸身而已矣。’”在家八年,徵拜議郎、諫議大夫,正言極辭,無改於舊。出爲汝南太守,政有聲跡。後歸鄉里,卒於家。


翟酺字子超,廣漢雒人也。四世傳《詩》。酺好《老子》,尤善圖緯、天文、歷算。以報舅仇,當徙日南,亡於長安,爲卜相工,後牧羊涼州。遇赦還。仕郡,徵拜議郎,遷侍中。


時,尚書有缺,詔將大夫六百石以上試對政事、天文、道術,以高第者補之。酺自恃能高,而忌故太史令孫懿,恐其先用,乃往侯懿。既坐,言無所及,唯涕泣流連。懿怪而問之,酺曰:“圖書有漢賊孫登,將以才智爲中官所害。觀君表相,似當應之。酺受恩接,悽愴君之禍耳!”懿憂懼,移病不試。由是酺對第一,拜尚書。


時,安帝始親政事,追感祖母宋貴人,悉封其家。又元舅耿寶及皇后兄弟閻顯等並用威權。酺上疏諫曰:


臣聞微子佯狂而去殷,叔孫通背秦而歸漢,彼非自疏其君,時不可也。臣何殊絕之恩,蒙值不諱之政,豈敢雷同受寵,而以戴天履地。伏惟陛下應天履祚,歷值中興,當建太平之功,而未聞致化之道。蓋遠者難明,請以近事徵之。昔竇、鄧之寵,傾動四方,兼官重紱,盈金積貨,至使議弄神器,改更社稷。豈不以勢尊威廣,以致斯患乎?及其破壞,頭顙墮地,願爲孤豚,豈可得哉!未致貴無漸失必暴,受爵非道殃必疾。今外戚寵幸,功均造化,漢元以來,未有等比。陛下誠仁恩周洽,以親九族。然祿去公室,政移私門,覆車重尋,寧無摧折。而朝臣在位,莫肯正議,翕翕訾訾,更相佐附。臣恐威權外假,歸之良難,虎翼一奮,卒不可制。故孔子曰:“吐珠於澤,誰能不含”;老子稱“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此最安危之極戒,社稷之深計也。


夫儉德之恭,政存約節。故文帝愛百金於露臺,飾帷帳於皁囊。或有譏其儉者,上曰:“朕爲天下守財耳,豈得妄用之哉!”至倉谷腐而不可食,錢貫朽而不可校。今自初政已來,日月未久,費用賞賜已不可算。斂天下之財,積無功之家,帑藏單盡,民物凋傷,卒有不虞,復當重賦百姓,怨叛既生,危亂可待也。


昔成王之政,周公在前,邵公在後,畢公在左,史佚在右,四子挾而維之。目見正容,耳聞正言,一日即位,天下曠然,言其法度素定也。今陛下有成王之尊而無數子之佐,雖欲崇雍熙,致太平,其可得乎?


自去年已來,災譴頻數,地坼天崩,高岸爲谷。修身恐懼,則轉禍爲福;輕慢天戒,則其害彌深。願陛下親自勞恤,研精緻思,勉求忠貞之臣,誅遠佞諂之黨,損玉堂之盛,尊天爵之重,割情慾之歡,罷宴私之好。帝王圖籍,陳列左右,心存亡國所以失之,鑑觀興王所以得之,庶災害可息,豐年可招矣。


書奏不省,而外戚寵臣鹹畏惡之。


延光三年,出爲酒泉太守。叛羌千餘騎徙敦煌來抄郡界,酺赴擊,斬首九百級,羌衆幾盡,威名大震。遷京兆尹。順帝即位,拜光祿大夫,遷將作大匠。損省經用,歲息四五千萬。屢因災異,多所匡正。由是權貴共誣酺及尚書令高堂芝等交通屬託,坐減死歸家。覆被章雲酺前與河南張楷等謀反,逮詣廷尉。及杜真等上書訟之,事得明釋。卒於家。


著《援神》、《鉤命解詁》十二篇。


初,酺之爲大匠,上言:“孝文皇帝始置一經博士,武帝大合天下之書,而孝宣論《六經》於石渠,學者滋盛,弟子萬數。光武初興,愍其荒廢,起太學博士舍、內外講堂,諸生橫巷,爲海內所集。明帝時辟雍始成,欲毀太學,太尉趙憙以爲太學、辟雍皆宜兼存,故並傳至今。而頃者頹廢,至爲園採芻牧之處。宜更修繕,誘進後學。”帝從之。酺免後,遂起太學。 更開拓房室, 學者爲酺立碑銘於學雲。


應奉字世叔,汝南南頓人也。曾祖父順,字華仲,和帝時爲河南尹、將作大匠,公廉約己,明達政事。生十子,皆有才學。中子疊,江夏太守,疊生郴,武陵太守。郴生奉。


奉少聰明,自爲童兒及長,凡所經履,莫不暗記。讀書五行並下。爲郡決曹史,行部四十二縣,錄囚徒數百千人。及還,太守備問之,奉口說罪系姓名,坐狀輕重,無所遣脫,時人奇之。著《漢書後序》,多所述載。大將軍梁冀舉茂才。


先是,武陵蠻詹山等四千餘人反叛,執縣令,屯結連年。詔下公卿議,四府舉奉才堪將帥。永興元元,拜武陵太守。到官慰納,山等皆悉降散。於是興學校,舉仄陋,政稱變俗。坐公事免。


延熹中,武陵蠻復寇亂荊州,車騎將軍馮緄以奉有威恩,爲蠻夷所服,上請與俱徵。拜從事中郎。奉勤設方略,賊破軍罷,緄推功於奉,薦爲司隸校尉。糾舉奸違,不避豪威,以嚴厲爲名。


及鄧皇后敗,而田貴人見幸,桓帝有建立之議。奉以田氏微賤,不宜超登後位,上書諫曰:“臣聞周納狄女,襄王出居於鄭;漢立飛燕,成帝胤嗣泯絕。母后之重,興廢所因。宜思《關雎》之所求,遠五禁之所忌。”帝納其言,竟立竇皇后。


及黨事起,奉乃慨然以疾自退。追愍屈原,因以自傷,著《感騷》三十篇,數萬言。諸公多薦舉,會病卒。子劭。


劭字仲遠。少篤學,博覽多聞。靈帝時舉孝廉,闢車騎將軍何苗掾。


中平二年,漢陽賊邊章、韓遂與羌胡爲寇,東侵三輔,時遣車騎將軍後甫嵩西討之。嵩請發烏桓三千人。北軍中侯鄒靖上言:“烏桓衆弱,宜開募鮮卑。”事下四府,大將軍掾韓卓議,以爲:“烏桓兵寡,而與鮮卑世爲仇敵,若烏桓被髮,則鮮卑必襲其家。烏桓聞之,當復棄軍還救。非唯無益於實,乃更沮三軍之情。鄒靖居近邊塞,究其態詐。若令靖募鮮卑輕騎五千,必有破敵之效。”邵駁之曰:


鮮卑隔在漠北,犬羊爲羣,無君長之帥,廬落之居,而天性貪暴,不拘信義,故數犯障塞,且無寧歲。唯至互市,乃來靡服。苟欲中國珍貨,非爲畏威懷德。計獲事足,旋踵爲害。是以朝家外而不內,蓋爲此也。往者匈奴反叛,度遼將軍馬續、烏桓校尉王元發鮮卑五千餘騎,又武威太守趙衝亦率鮮卑征討叛羌。斬獲醜虜,既不足言,而鮮卑越溢,多爲不法。裁以軍令,則忿戾作亂;制御小緩,則陸掠殘害。劫居人,抄商旅,啖人牛羊,略人兵馬。得賞既多,不肯去,復欲以物買鐵。邊將不聽,便取縑帛聚欲燒之。邊將恐怖,畏其反叛,辭謝撫順,無敢拒違。今狡寇未殄,而羌爲巨害,如或致悔,其可追乎?臣愚以爲可募隴西羌胡守善不叛者,簡直精勇,多其牢賞。太守李參沉靜有謀,必能獎厲得其死力。當思漸消之略,不可倉卒望也。


韓卓復與劭相難反覆。於是詔百官大會朝堂,皆從劭議。


三年,舉高第,再遷,六年,拜太山太守。初平二年,黃巾三十萬衆入郡界。劭糾率文武連與賊戰,前後斬首數千級,獲生口老弱萬餘人,輜重二千兩,賊皆退卻,郡內以安。興平元年,前太尉曹嵩及子德從琅邪入太山,劭遣兵迎之,未到,而徐州牧陶謙素怨嵩子操數擊之,乃使輕騎追嵩、德,並殺之於郡界。劭畏操誅,棄郡奔冀州牧袁紹。


初,安帝時河間人尹次、潁川人史玉皆坐殺人當死,次兄初及玉母軍並詣官曹求代其命,而縊而物故。尚書陳忠以罪疑從輕,議活次、玉。劭後追駁之,據正典刑,有可存者。其議曰:


《尚書》稱“天秩有禮,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而孫卿亦云:“凡制刑之本,將以禁暴惡,且懲其末也,凡爵列、官秩、賞慶、刑威,皆以類相從,使當其實也。”若德不副位,能不稱官,賞不酬功,刑不應罪,不祥莫大焉。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此百王之定製,有法之成科。高祖入關,雖尚約法,然殺人者死,亦無寬降。夫時化則刑重,時亂則刑輕。《書》曰“刑罰時輕時重”,此之謂也。


今次、玉公以清時釋其私憾,阻兵安忍,殭屍道路。朝思在寬,幸至冬獄,而初、軍愚狷,妄自投斃。昔召忽親死子糾之難,而孔子曰“經於溝讀,人莫之知”。朝氏之父非錯刻峻,遂能自隕其命,班固亦云“不知趙母指括以全其宗”。傳曰“僕妾感慨而致死者,非能義勇,顧無慮耳”。 夫刑罰威獄, 以類天之震燿殺戮也;溫慈和惠,以放天之生殖長育也。是故春一草枯則爲災,秋一木華亦爲異。今殺無罪之初、軍,而活當死之次、玉,其爲枯華,不亦然乎?陳忠不詳制刑之本,而信一時之仁,遂廣引八議求生之端。夫親故賢能功貴勤賓,豈有次、玉當罪之科哉?若乃小大以情,原心定罪,此爲求生,非謂代死可以生也。敗法亂政,悔其可追。


劭凡爲駁議三十篇,皆此類也。


又刪定律令爲《漢儀》,建安元年乃奏之。曰:


夫國之大事,莫尚載籍。載籍也者,決嫌疑,明是非,賞刑之宜,允獲厥中,俾後之人永爲監焉。故膠西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議,數遣廷尉張湯親至陋巷,問其得失。於是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動以經對,言之詳矣,逆臣董卓,蕩覆王室,典憲焚燎,靡有孑遣,開闢以來,莫或茲酷。今大駕東邁,巡省許都,拔出險難,其命惟新。臣累世受恩,榮祚豐衍,竊不自揆,貪少雲補,輒撰具《律本章句》、《尚書舊事》、《廷尉板令》、《決事比例》、《司徒都目》、《五曹詔書》及《春秋斷獄》凡二百五十篇。蠲去復重,爲之節文。又集駁議三十篇,以類相從,凡八十二事。其見《漢書》二十五,《漢紀》四,皆刪敘潤色,以全本體。其二十六,博採古今瑰瑋之士,文章煥炳,德義可觀。其二十七,臣所創造。豈繄自謂必合道衷,心焉憤邑,聊以藉手。昔鄭人以乾鼠爲璞,鬻之於周,宋愚夫亦寶燕石,緹緁十重。夫睹之者掩口盧胡而笑,斯文之族,無乃類旃。《左氏》實雲雖有姬姜絲麻,不棄憔悴菅蒯,蓋所以代匱也。是用敢露頑才,廁於明哲之末。雖未足綱紀國體,宣洽時雍,庶幾觀察,增闡聖聽。惟因萬機之餘暇,遊意省覽焉。


獻帝善之。


二年,詔拜劭爲袁紹軍謀校尉。時始遷都於許,舊章堙沒,書記罕存。劭慨然嘆息,乃綴集所聞,著《漢官禮儀故事》,凡朝廷制度,百官典式,多劭所立。


初,父奉爲司隸時,並下諸官府郡國,各上前人像贊,劭乃連綴其名,錄爲《狀人紀》。又論當時行事,著《中漢輯序》。撰《風俗通》,以辯物類名號,釋時俗嫌疑。文雖不典,後世服其洽聞。凡所著述百三十六篇。又集解《漢書》,皆傳於時。後卒於鄴。


弟子瑒、璩,並以文才稱。


中興初,有應嫗者,生四子而寡。見神光照社,試探之,乃得黃金。自是諸子宦學,並有才名,至瑒七世通顯。


霍諝字叔智,魏郡鄴人也。少爲諸生,明經。有人誣諝舅宋光於大將軍梁商者,以爲妄刊章文,坐系洛陽詔獄,掠考困極。諝時年十五,奏記於商曰:


將軍天覆厚恩,愍舅光冤結,前者溫教許爲平議,雖未下吏斷決其事,已蒙神明顧省之聽。皇天后土,實聞德音。竊獨踊躍,私自慶幸。諝聞《春秋》之義,原情定過,赦事誅意,故許止雖弒君而不罪,趙盾以縱賊而見書。此仲尼所以垂王法,漢世所宜遵前修也。傳曰:“人心不同,譬若其面。”斯蓋謂大小窳隆醜美之形,至於鼻目衆竅毛髮之狀,未有不然者也。情之異者,剛柔舒急倨敬之間。至於趨利避害,畏死樂生,亦復均也。諝與光骨肉,義有相隱,言其冤濫,未必可諒,且以人情平論其理。


光衣冠子孫,徑路平易,位極州郡,日望徵辟,亦無瑕穢纖介之累,無故刊定詔書,欲以何名?就有所疑,當求其便安,豈有觸冒死禍,以解細微?譬猶療飢於附子,止渴於鴆毒,未入腸胃,已絕咽喉,豈可爲哉!昔東海孝婦見枉不辜,幽靈感革,天應枯旱。光之所坐,情既可原,守闕連年,而終不見理。呼嗟紫宮之門,泣血兩觀之下,傷和致災,爲害滋甚。凡事更赦令,不應復案。夫以罪刑明白,尚蒙天恩,豈有冤謗無徵,反不得理?是爲刑宥正罪,戮加誣侵也。不偏不黨,其若是乎?明將軍德盛位尊,人臣無二,言行動天地,舉厝移陰陽,誠能留神,沛然曉察,必有於公高門之福,和氣立應,天下幸甚。


商高諝才志,即爲奏原光罪,由是顯名。


仕郡,舉孝廉,稍遷金城太守。性明達篤厚,能以恩信化誘殊俗,甚爲羌胡所敬服。遭母憂,自上歸行喪。服闕,公車徵,再遷北海相,入爲尚書僕射。是時,大將軍梁冀貴戚秉權,自公卿以下莫敢違忤。諝與尚書令尹勳數奏其事,又因陛見陳聞罪失。及冀誅後,桓帝嘉其忠節,封鄴都亭侯。前後固讓,不許。出爲河南尹,遷司隸校尉,轉少府、廷尉,卒官。


子俊,安定太守。


爰延字季平,陳留外黃人也。清苦好學,能通經教授。性質愨,少言辭。縣令隴西牛述好士知人,乃禮請延爲廷掾,範丹爲功曹,濮陽潛爲主籍,常共言談而已。後令史昭以爲鄉嗇夫,仁化大行,人但聞嗇夫,不知郡縣。在事二年,州府禮請,不就。桓帝時徵博士,太尉楊秉等舉賢良方正,再遷爲侍中。


帝游上林苑,從容問延曰:“朕何如主也?”對曰:“陛下爲漢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化,中常侍黃門豫政則亂,是以知陛下可與爲善,可與爲非。”帝曰:“昔朱雲廷折欄檻,今侍中面稱朕違,敬聞闕矣。”拜五官中郎將,轉長水校尉,遷魏郡太守,徵拜大鴻臚。


帝以延儒生,常特宴見。時,太史令上言客星經帝坐,帝密以問延。延因上封事曰:


臣聞天子尊無爲上,故天以爲子,位臨臣庶,威重四海。動靜以禮,則星辰順序;意在邪僻,則晷度錯違。陛下以河南尹鄧萬有龍潛之舊,封爲通侯,恩重公卿,惠豐宗室。加頃引見,與之對博,上下媟黷,有虧尊嚴。臣聞之,帝左右者,所以諮政德也。故周公戒成王曰“其朋其朋”,言慎所與也。昔宋閔公與強臣共博,列婦人於側,積此無禮,以致大災。武帝與倖臣李延年、韓嫣同臥起,尊爵重賜,情慾無厭,遂生驕淫之心,行不義之事,卒延年被戮,嫣伏其事。夫愛之則不覺其過,惡之則不知其善,所以事多放濫,物情生怨。故王者賞人必酬其功,爵人必甄其德。善人同處,則日聞嘉訓;惡人從遊,則日生邪情。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邪臣惑君,亂妾危主,以非所言則悅於耳,以非所行則玩於目,故令人君不能遠之。仲尼曰:“惟女子與小人爲難養,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蓋聖人之明戒也!昔光武皇帝與嚴光俱寢,上天之異,其夕即見。夫以光武之聖德,嚴光之高賢,君臣合道,尚降此變,幸況陛下今所親倖,以賤爲貴,以卑爲尊哉?惟陛下遠讒諛之人,納謇謇之士,除左右之權,寤宦官之敝。使積善日熙,佞惡消殄,則乾災可除。


帝省其奏。因以病自上,乞骸骨還家。靈帝復特徵,不行,病卒。


子驥,白馬令,亦稱善士。


徐璆字孟玉,廣陵海西人也。父淑,度遼將軍,有名於邊。璆少博學,闢公府,舉高第。稍遷荊州刺史。時,董太后姊子張忠爲南陽太守,因勢放濫,臧罷數億。璆臨當之部,太后遣中常侍以忠屬璆。璆對曰:“臣身爲國,不敢聞命。”太后怒,遽徵忠爲司隸校尉,以相威臨。璆到州,舉奏忠臧餘一億,使冠軍縣上簿詣大司農,以彰暴其事。又奏五郡太守及屬縣有臧污者,悉徵案罪,威風大行。中平元年,與中郎將朱儁擊黃巾賊於宛,破之。張忠怨璆,與諸閹官構造無端,璆遂以罪徵。有破賊功,得免官歸家。後再徵,遷汝南太守,轉東海相,所在化行。


獻帝遷許,以廷尉徵,當詣京師,道爲袁術所劫,授璆以上公之位。璆乃嘆曰:“龔勝、鮑宣,獨何人哉?守之必死!”術不敢逼。術死軍破,璆得其盜國璽,及還許,上之,並送前所假汝南、東海二郡印綬。司徒趙溫謂璆曰:“君遭大難,猶存此邪?”璆曰:“昔蘇武困於匈奴,不隊七尺之節,況此方寸印乎?”


後拜太常,使持節拜曹操爲丞相。操以相讓璆,璆不敢當。卒於官。


論曰:孫懿以高明見忌,而受欺於陰計;翟酺資譎數取通,而終之以謇諫。豈性智自有周偏,先後之要殊度乎?應氏七世才聞,而奉,劭採章爲盛。及撰著篇籍,甄紀異知,雖雲小道,亦有可觀者焉。延、璆應對辯正,而不犯陵上之尤,斯固辭之不可以已也。


贊曰:楊終、李法,華陽有聞。二應克聰,亦表汝濆。翟酺詐懿,霍諝請舅。延能訐帝,璆亦忤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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