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劉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司馬彪續作),記載了從光武帝劉秀起至漢獻帝的195年曆史。
荀淑 子爽 孫悅 韓韶 鍾皓 陳寔 子紀
荀淑字季和,潁川潁陰人,荀卿十一世孫也。少有高行,博學而不好章句,多爲俗儒所非,而州里稱其知人。
安帝時,徵拜郎中,後再遷當塗長。去職還鄉里。當世名賢李固、李膺等皆師宗之。及梁太后臨朝,有日食地震之變,詔公卿舉賢良方正,光祿勳杜喬、少府房植舉淑對策,譏刺貴幸,爲大將軍梁冀所忌,出補朗陵侯相。蒞事明理,稱爲神君。頃之,棄官歸,閒居養志。產業每增,輒以贍宗族知友,年六十七,建和三年卒,李膺時爲尚書,自表師喪。二縣皆爲立祠。有子八人:儉、緄、靖、燾、汪、爽、肅、專,並有名稱,時人謂之“八龍”。
初,荀氏舊里名西豪,潁陰令勃海苑康以爲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今荀氏亦有八子,故改其裏曰高陽裏。靖有至行,不仕,年五十而終,號曰玄行先生。
淑兄子昱字伯條,曇字無智。昱爲沛相,曇爲廣陵太守。兄弟皆正身疾惡,志除閹宦。其支黨賓客有在二郡者,纖罪必誅。昱後共大將軍竇武謀誅中官,與李膺俱死。曇亦禁錮終身。
爽字慈明,一名諝。幼而好學,年十二,能通《春秋》《論語》。太尉杜喬見而稱之,曰“可爲人師”爽遂耽思經書,慶弔不行,徵命不應。潁川爲之語曰“荀氏八龍,慈明無雙”
延熹九年,太常趙典舉爽至孝,拜郎中。對策陳便宜曰:
臣聞之於師曰“漢爲火德,火生於木,木盛於火,故其德爲孝,其象在《周易》之《離》”夫在地爲火,在天爲日。在天者用其精,在地者用其形。夏則火王,其精在天,溫暖之氣,養生百木,是其孝也。冬時則廢,其形在地,酷烈之氣,焚燒山林,是其不孝也。故漢制使天下誦《孝經》,選吏舉孝廉。夫喪親自盡,孝之終也。今之公卿及二千石,三年之喪,不得即去,殆非所以增崇孝道而克稱火德者也。往者孝文勞謙,行過乎儉,故有遺詔以日易月。此當時之宜,不可貫之萬世。古今之制雖有損益,而諒暗之禮未嘗改移,以示天下莫遺其親。今公卿羣寮皆政教所瞻,而父母之喪不得奔赴。夫仁義之行,自上而始。敦厚之俗,以應乎下。傳曰“喪祭之禮闕,則人臣之恩薄,背死忘生者衆矣”曾子曰“人未有自致者,必也親喪乎”《春秋傳》曰“上之所爲,民之歸也”夫上所不爲而民或爲之,故加刑罰。若上之所爲,民亦爲之,又何誅焉。昔丞相翟方進,以自備宰相,而不敢逾制。至遭母憂,三十六日而除。夫失禮之源,自上而始。古者大喪三年不呼其門,所以崇國厚俗篤化之道也。事失宜正,過勿憚改。天下通喪,可如舊禮。
臣聞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有禮儀。禮義備,則人知所厝矣。夫婦人倫之始,王化之端,故文王作《易》,上經首《乾》、《坤》,下經首《鹹》、《恆》孔子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夫婦之道,所謂順也。《堯典》曰“釐降二女於嬀汭,嬪於虞”降者下也,嬪者婦也。言雖帝堯之女,下嫁於虞,猶屈體降下,勤修婦道。《易》曰“帝乙歸妹,以祉元吉”婦人謂嫁曰歸,言湯以娶禮歸其妹於諸侯也。《春秋》之義,王姬嫁齊,使魯主之,不以天子之尊加於諸侯也。今漢承秦法,設尚主之儀,以妻制夫,以卑臨尊,違乾坤之道,失陽唱之義。孔子曰“昔聖人之作《易》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察法於地,睹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今觀法於天,則北極至尊,四星妃後。察法於地,則崑山象夫,卑澤象妻。睹鳥獸之文,鳥則雄者鳴鴝,雌則順服。獸則牡爲唱導,牝乃相從。近取諸身,則乾爲人首,坤爲人腹。遠取諸物,則木實屬天,根荄屬地。陽尊陰卑,蓋乃天性。且《詩》初篇實首《關雎》。《禮》始《寇》、《婚》,先正夫婦。天地《六經》,其旨一揆。宜改尚主之制,以稱乾坤之性。遵法堯、湯,式是周、孔。合之天地而不謬,質之鬼神而不疑。人事如此,則嘉瑞降天,吉符出地,五韙鹹備,各以其敘矣。
昔者聖人建天地之中而謂之禮,禮者,所以興福祥之本,而止禍亂之源也。人能枉欲從禮者,則福歸之。順情廢禮者,則禍歸之。推禍福之所應,知興廢之所由來也。衆禮之中,婚禮爲首。故天子娶十二,天之數也。諸侯以下各有等差,事之降也。陽性純而能施,陰體順而能化,以禮濟樂,節宣其氣。故能豐子孫之祥,致老壽之福。及三代之季,淫而無節。瑤臺、傾宮,陳妾數百。陽竭於上,陰隔天下。故周公之戒曰“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時亦罔或克壽”是其明戒。後世之人,好福不務其本,惡禍不易其軌。傳曰“截趾適屨,孰雲其愚。何與斯人,追欲喪軀”誠可痛也。臣竊聞後宮采女五六千人,從官侍使覆在其外。冬夏衣服,朝夕稟糧,耗費縑帛,空竭府藏,徵調增倍,十而稅一,空賦不辜之民,以供無用之女,百姓窮困於外,陰陽隔塞於內。故感動和氣,災異屢臻。臣愚以爲諸非禮聘未曾幸御者,一皆遣出,使成妃合。一曰通怨曠,和陰陽。二曰省財用,實府藏。三曰修禮制,綏眉壽。四曰配陽施,祈螽斯。五曰寬役賦,安黎民。此誠國家之弘利,天人之大福也。
夫寒熱晦明,所以爲歲。尊卑奢儉,所以爲禮:故以晦明寒暑之氣,尊卑侈約之禮爲其節也。《易》曰“天地節而四時成”《春秋傳》曰“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孝經》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禮者,尊卑之差,上下之制也。昔季氏八佾舞於庭,非有傷害困於人物,而孔子猶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洪範》曰“惟闢作威,惟闢作福,惟闢玉食”凡此三者,君所獨行而臣不得同也。今臣僭君服,下食上珍,所謂害於而家,兇於而國者也。宜略依古禮尊卑之差,及董仲舒制度之別,嚴督有司,必行其命。此則禁亂善俗足用之要。
奏聞,即棄官去。
後遭黨錮,隱於海上,又南遁漢濱,積十餘年,以著述爲事,遂稱爲碩儒。黨禁解,五府並闢,司空袁逢舉有道,不應。及逢卒,爽制服三年,當世往往化以爲俗。時人多不行妻服,雖在親憂猶有弔問喪疾者,又私諡其君父及諸名士,爽皆引據大義,正之經典,雖不悉變,亦頗有改。
後公車徵爲大將軍何進從事中郎。進恐其不至,迎薦爲侍中,及進敗而詔命中絕。獻帝即位,董卓輔政,復徵之。爽欲遁命,吏持之急,不得去,因復就拜平原相。行至宛陵,復追爲光祿勳。視事三日,進拜司空。爽自被徵命及登臺司,九十五日。因從遷都長安。
爽見董卓忍暴滋甚,必危社稷,其所辟舉皆取才略之士,將共圖之,亦與司徒王允及卓長史何顒等爲內謀。會病薨,年六十三。
著《禮》《易傳》《詩傳》《尚書正經》《春秋條例》,又集漢事成敗可爲鑑戒者,謂之《漢語》。又作《公羊問》及《辯讖》,並它所論敘,題爲《新書》。凡百餘篇,今多所亡缺。
兄子悅、彧並知名。彧自有傳。
論曰:荀爽、鄭玄、申屠蟠俱以儒行爲處士,累徵並謝病不詣。及董卓當朝,復備禮召之。蟠、玄竟不屈以全其高。爽已黃髮矣,獨至焉,未十旬而取卿相。意者疑其乖趣舍,餘竊商其情,以爲出處君子之大致也,平運則弘道以求志,陵夷則濡跡以匡時。荀公之急急自勵,其濡跡乎。不然,何爲違貞吉而履虎尾焉。觀其遜言遷都之議,以救楊、黃之禍。及後潛圖董氏,幾振國命,所謂“大直若屈”,道故逶迤也。
悅字仲豫,儉之子也。儉早卒。悅年十二,能說《春秋》。家貧無書,每之人間,所見篇牘,一覽多能誦記。性沉靜,美姿容,尤好著述。靈帝時閹官用權,士多退身窮處,悅乃託疾隱居,時人莫之識,唯從弟彧特稱敬焉。初闢鎮東將軍曹操府,遷黃門侍郎。獻帝頗好文學,悅與彧及少府孔融侍講禁中,旦夕談論。累遷祕書監、侍中。
時,政移曹氏,天子恭己而已。悅志在獻替,而謀無所用,乃作《申鑑》五篇。其所論辯,通見政體,既成而奏之。其大略曰:
夫道之本,仁義而已矣。五典以經之,羣籍以緯之,詠之歌之,弦之舞之,前監既明,後復申之。故古之聖王,其於仁義也,申重而已。致政之術,先屏四患,乃崇五政。
一曰僞,二曰私,三曰放,四曰奢。僞亂俗,私壞法,放越軌,奢敗制。四者不除,則政末由行矣。夫俗亂則道荒,雖天地不得保其性矣。法壞則世傾,雖人主不得守其度矣。軌越則禮亡,雖聖人不得全其道矣。制敗則欲肆,雖四表不得充其求矣。是謂四患。
興農桑以養其生,審好惡以正其俗,宣文教以章其化,立武備以秉其威,明賞罰以統其法。是謂五政。
人不畏死,不可懼以罪。人不樂生,不可勸以善。雖使契布五教,皋陶作士,政不行焉。故在上者先豐人財以定其志,帝耕籍田,後桑蠶宮,國無遊人,野無荒業,財不賈用,力不妄加,以周人事。是謂養生。
君子之所以動天地,應神明,正萬物而成王化者,必乎真定而已。故在上者審定好醜焉。善惡要乎功罪,譭譽效於準驗。聽言責事,舉名察實,無惑詐傷,以蕩衆心。故事無不核,物無不切,善無不顯,惡無不章,俗無奸怪,民無淫風。百姓上下睹利害之存乎己也,故肅恭其心,慎修其行,內不回惑,外無異望,則民志平矣。是謂正俗。
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刑用。榮辱者,賞罰之精華也。故禮教榮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桎梏鞭撲,以加小人,化其刑也。君子不犯辱,況於刑乎。小人不忌刑,況於辱乎。若教化之廢,推中人而墜於小人之域。教化之行,引中人而納於君子之塗。是謂章化。小人之情,緩則驕,驕則恣,恣則怨,怨則叛,危則謀亂,安則思欲,非威強無以懲之。故在上者,必有武備,以戒不虞,以遏寇虐。安居則寄之內政,有事則用之軍旅。是謂秉威。
賞罰,政之柄也。明賞必罰,審信慎令,賞以勸善,罰以懲惡。人主不妄賞,非徒愛其財也,賞妄行則善不勸矣。不妄罰,非矜其人也,罰妄行則惡不懲矣。賞不勸謂之止善,罰不懲謂之縱惡。在上者能不止下爲善,不縱下爲惡,則國法立矣。是謂統法。
四患既蠲,五政又立,行之以誠,守之以固,簡而不怠,疏而不失,無爲爲之,使自施之,無事事之,使自交之。不肅而成,不嚴而化,垂拱揖讓,而海內平矣。是謂爲政之方。
又言:
尚主之制非古。釐降二女,陶唐之典。歸妹元吉,帝乙之訓。王姬歸齊,宗周之禮。以陰乘陽違天,以婦陵夫違人。違天不祥,違人不義。又古者天子諸侯有事,必告於廟。廟有二史,左史記言,右史書事。事爲《春秋》,言爲《尚書》。君舉必記,善惡成敗,無不存焉。下及士庶,苟有茂異,鹹在載籍。或欲顯而不得,或欲隱而名章。得失一朝,而榮辱千載。善人勸焉,淫人懼焉。宜於今者備置史官,掌其典文,紀其行事。每於歲盡,舉之尚書。以助賞罰,以弘法教。
帝覽而善之。
帝好典籍,常以班固《漢書》文繁難省,乃令悅依《左氏傳》體以爲《漢紀》三十篇,詔尚書給筆札。辭約事詳,論辨多美。其序之曰:
昔在上聖,惟建皇極,經緯天地,觀象立法,乃作書契,以通宇宙,揚於王庭,厥用大焉。先王光演大業,肆於時夏。亦惟厥後,永世作典。夫立典有五志焉:一曰達道義,二曰章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日著功勳,五曰表賢能。於是天人之際,事物之宜,粲然顯著,罔不備矣。世濟其軌,不隕其業。損益盈虛,與時消息。臧否不同,其揆一也。漢四百有六載,撥亂反正,統武興文,永惟祖宗之洪業,思光啓乎萬嗣。聖上穆然,惟文之恤,瞻前顧後,是紹是繼,闡崇大猷,命立國典。於是綴敘舊書,以述《漢紀》。中興以前,明主賢臣得失之軌,亦足以觀矣。
又著《崇德》、《正論》及諸論數十篇。年六十二,建安十四年卒。
韓韶字仲黃,潁川舞陽人也。少仕郡,闢司徒府。時,太山賊公孫舉僞號歷年,守、令不能破散,多爲坐法。尚書選三府掾能理劇者,乃以韶爲贏長。賊聞其賢,相戒不入贏境。餘縣多被寇盜,廢耕桑,其流入縣界求索衣糧者甚衆。韶愍其饑困,乃開倉賑之,所稟贍萬餘戶。主者爭謂不可。韶曰“長活溝壑之人,而以此伏罪,含笑入地矣”太守素知韶名德,竟無所坐。以病卒官。同郡李膺、陳寔、杜密、荀淑等爲立碑頌焉。
子融,字無長。少能辯理而不爲章句學。聲名甚盛,五府並闢。獻帝初,至太僕。年七十卒。
鍾皓字季明,潁川長社人也。爲郡著姓,世善刑律。皓少以篤行稱,公府連闢,爲二兄未仕,避隱密山,以詩律教授門徒千餘人。同郡陳寔,年不及皓,皓引與爲友。皓爲郡功曹,會闢司徒府,臨辭,太守問“誰可代卿者”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門亭長陳寔可”寔聞之,曰“鍾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獨識我”皓頃之自劾去。前後九闢公府,徵爲廷尉正、博士、林慮長,皆不就。時,皓及荀淑併爲士大夫所歸慕。李膺常嘆曰“荀君清識難尚,鍾君至德可師”
皓兄子瑾母,膺之姑也。瑾好學慕古,有退讓風,與膺同年,俱有聲名。膺祖太尉脩,常言“瑾似我家性,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復以膺妹妻之。瑾闢州府。未嘗屈志。膺謂之曰“孟子以爲人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弟何期不與孟軻同邪”瑾常以膺言白皓。皓曰“昔國武子好昭人過,以致怨本。卒保身全家,爾道爲貴”其體訓所安,多此類也。
年六十九,終於家。諸儒頌之曰“林慮懿德,非禮不處。悅此詩書,絃琴樂古。五就州招,九應臺輔。逡巡王命,卒歲容與”皓孫繇,建安中爲司隸校尉。
陳寔字仲弓,潁川許人也。出於單微。自爲兒童,雖在戲弄,爲等類所歸。少作縣吏,常給事廝役,後爲都亭佐。而有志好學,坐立誦讀。縣令鄧邵試與語,奇之,聽受業太學。後令復召爲吏,乃避隱陽城山中。時有殺人者,同縣楊吏以疑寔,縣遂逮繫,考掠無實,而後得出。乃爲督郵,乃密託許令,禮召楊吏。遠近聞者,鹹歎服之。
家貧,復爲郡西門亭長,尋轉功曹。時中常侍侯覽託太守高倫用吏,倫教署爲文學掾。寔知非其人,懷檄請見。言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違。寔乞從外署,不足以塵明德”倫從之。於是鄉論怪其非舉,寔終無所言。倫後被徵爲尚書,郡中士大夫送至輪氏傳舍。倫謂衆人言曰“吾前爲侯常侍用吏,陳君密持教還,而於外白署。比聞議者以此少之,此咎由故人畏憚強御,陳君可謂善則稱君,過則稱己者也”寔固自引愆,聞者方嘆息,由是天下服其德。
司空黃瓊闢選理劇,補聞喜長,旬月,以期喪去官。復再遷除太丘長。修德清靜,百姓以安。鄰縣人戶歸附者,寔輒訓導譬解,發遣各令還本司官行部。吏慮有訟者,白欲禁之。寔曰“訟以求直,禁之理將何申。其勿所拘”司官聞而嘆息曰“陳君所言若是,豈有怨於人乎”亦意無訟者。以沛相賦斂違法,乃解印綬去,吏人追思之。
及後逮捕黨人,事亦連寔。餘人多逃避求免,寔曰“吾不就獄,衆無所恃”乃請囚焉。遇赦得出。靈帝初,大將軍竇武闢以爲掾屬。時中常侍張讓權傾天下。讓父死,歸葬潁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讓甚恥之,寔乃獨吊焉。及後復誅黨人,讓感寔,故多所全宥。
寔在鄉閭,平心率物。其有爭訟,輒求判正,曉譬曲直,退無怨者。至乃嘆曰“寧爲刑罰所加,不爲陳君所短”時、歲荒民儉,有盜夜入其室,止於樑上。寔陰見,乃起自整拂,呼命子孫,正色訓之曰“夫人不可不自勉。不善之人未必本惡,習以性成,遂至於此。樑上君子者是矣”盜大驚,自投於地,稽顙歸罪。寔徐譬之曰“視君狀貌,不似惡人,宜深克己反善。然此當由貧困”令遺絹二匹。自是一縣無復盜竊。
太尉楊賜、司徒陳耽,每拜公卿,羣僚畢賀,賜等常嘆寔大位未登,愧於先之。及黨禁始解,大將軍何進、司徒袁隗遣人敦寔,欲特表以不次之位。寔乃謝使者曰“寔久絕人事,飾巾待終而已”時,三公每缺,議者歸之,累見徵命,遂不起,閉門懸車,棲遲養老。中平四年,年八十四,卒於家。何進遣使弔祭,海內赴者三萬餘人,制衰麻者以百數。共刊石立碑,諡爲文範先生。
有六子,紀、諶最賢。
紀字元方,亦以至德稱。兄弟孝養,閨門雍和,後進之士皆推慕其風。及遭黨錮,發憤著書數萬言,號曰《陳子》。黨禁解,四府並命,無所屈就。遭父憂,每哀至,輒歐血絕氣,雖衰服已除,而積毀消瘠,殆將滅性。豫州刺史嘉其至行,表上尚書,圖象百城,以厲風俗。董卓入洛陽,乃使就家拜五官中郎將,不得已,到京師,遷侍中。出爲平原相,往謁卓,時欲徙都長安,乃謂紀曰“三輔平敞,四面險固,土地肥美,號爲陸海。今關東起兵,恐洛陽不可久居。長安猶有宮室,今欲西遷何如”紀曰“天下有道,守在四夷。宜修德政,以懷不附。遷移至尊,誠計之末者。愚以公宜事委公卿,專精外任。其有違命,則威之以武。今關東兵起,民不堪命。若謙遠朝政,率師討伐,則塗炭之民,庶幾可全。若欲徙萬乘以自安,將有累卵之危,崢嶸之險也”卓意甚忤,而敬紀名行,無所復言。時議欲以爲司徒,紀見禍亂方作,不復辨嚴,即時之郡。璽書追拜太僕,又徵爲尚書令。建安初,袁紹爲太尉,讓於紀。紀不受,拜大鴻臚。年七十一,卒於官。
子羣,爲魏司空。天下以爲公慚卿,卿慚長。
弟諶,字季方。與紀齊德同行,父子並著高名,時號三君。每宰府辟召,常同時旌命,羔雁成羣,當世者靡不榮之。諶早終。
論曰:漢自中世以下,閹豎擅恣,故俗遂以遁身矯潔放言爲高。士有不談此者,則芸夫牧豎已叫呼之矣。故時政彌惛,而其風愈往。唯陳先生進退之節,必可度也。據於德故物不犯,安於仁故不離羣,行成乎身而道訓天下,故兇邪不能以權奪,王公不能以貴驕,所以聲教廢於上,而風俗清乎下也。
贊曰:二李師淑,陳君友皓。韓韶就吏,贏寇懷道。太丘奧廣,模我彝倫。曾是淵軌,薄夫以淳。慶基既啓,有蔚潁濱,二方承則,八慈繼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