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又名《淮南鴻烈》《劉安子》,是我國西漢時期創作的一部論文集,由西漢皇族淮南王劉安主持撰寫,故而得名。該書在繼承先秦道家思想的基礎上,綜合了諸子百家學說中的精華部分,對後世研究秦漢時期文化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有始者,有未始有有始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有有者,有無者,有未始有有無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無者。所謂有始者:繁憤未發,萌兆牙,未有形埒垠堮,無無蝡蝡,將欲生興,而未成物類,有未始有有始者:天氣始下,地氣始上,陰陽錯合,相與優遊,競暢於宇宙之間,被德含和,繽紛蘢蓯,欲與物接而未成兆朕。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天含和而未降,地懷氣而未揚,虛無寂寞,蕭條霄雿,無有彷彿氣遂,而大通冥冥者也。
有有者:言萬物摻落,根莖枝葉,青蔥苓蘢,萑蔰炫煌,蠉飛蠕動,蚑行噲息,可切循耀把握而有數量。有無者:視之不見其形,聽之不聞其聲,捫之不可得也,望之不可極也,儲與扈冶,浩浩瀚瀚,不可隱儀揆度而通光耀者。有未始有有無者:包裹天地,陶冶萬物,大通混冥,深閎廣大,不可爲外,析豪剖芒,不可爲內,無環堵之字,而生有無之根。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無者:天地未剖,陰陽未判,四時未分,萬物未生,汪然平靜,寂然清澄,莫見其形。若光耀之間於無有,退而自失也,曰:予能有無,而未能無無也。及其爲無無,至妙何從及此哉!
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逸我以老,休我以死。善我生者,乃所以善我死也。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澤,人謂之固矣。雖然,夜半有力者負而趨,寐者不知,猶有所遁。若藏天下於天下,則無所遁其形矣。物豈可謂無大揚攉乎?一範人之形而猶喜。若人者,千變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弊而復新,其爲樂也。可勝計邪?譬若夢爲鳥而飛於天,夢爲魚而沒於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覺而後知其夢也。今將有大覺,然後知今此之爲大夢也。始吾未生之時,焉知生之樂也;今吾未死,又焉知死之不樂也。昔公牛哀轉病也,七日化爲虎,其兄掩戶而入覘之,則虎搏而殺之。是故文章成獸,爪牙移易,志與心變,神與形化。方其爲虎也,不知其嘗爲人也;方其爲人,不知其且爲虎也。二者代謝舛馳,各樂其成形,狡猾鈍愍,是非無端,孰知其所萌?
夫水向冬則凝而爲冰,冰迎春則泮而爲水,冰水移易於前後,若周員而趨,孰暇知其所苦樂乎?是故形傷於寒暑燥溼之虐者,形苑而神壯;神傷乎喜怒思慮之患者,神盡而形有餘。故罷馬之死也,剝之若槁;狡狗之死也,割之猶濡。是故傷死者其鬼嬈,時既者其神漠,是皆不得形神俱沒也。夫聖人用心,杖性依神,相扶而得終始,是故其寐不夢,其覺不憂。
古之人有處混冥之中,神氣不蕩於外,萬物恬漠以愉靜,攙槍衡杓之氣,莫不彌靡而不能爲害。當此之時,萬民猖狂,不知東西;含哺而遊,鼓腹而熙;交被天和,食於地德;不以曲故是非相尤;茫茫沉沉,是謂大治。於是在上位者,左右而使之,毋淫其性;鎮撫而有之,毋遷其德。是故仁義不布,而萬物蕃殖;賞罰不施,而天下賓服。其道可以大美興,而難以自計舉也。是故日計之不足,而歲計之有餘。
夫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古之真人,立於天地之本,中至優遊,抱德煬和,而萬物雜累焉,孰肯解構人間之事,以物煩其性命乎?
夫道有經紀條貫,得一之道,連乾枝萬葉。是故貴有以行令,賤有以忘卑,貧有以樂業,困有以處危。夫大寒至,霜雪降,然後知松柏之茂也;據難履危,利害陳於前,然後知聖人之不失道也。是故能戴大員者履大方,鏡太清者視大明,立太平者處大堂,能遊冥冥者與日月同光。是故以道爲竿,以德爲綸,禮樂爲鉤,仁義爲餌,投之於江,浮之於海,萬物紛紛,孰非其有?
夫挾依於跂躍之術,提挈人間之際,撣掞挺挏世之風俗,以摸蘇牽連物之微妙,猶得肆其志,充其欲,何況懷環瑋之道,忘肝膽,遺耳目,獨浮游無方之外,不與物相弊鑔,中徙倚無形之域,而和以天地者乎!若然者,偃其聰明,而抱其太素,以利害爲塵垢,以死生爲晝夜。是故目觀玉輅瑰象之狀,耳聽《白雪》《清角》之聲,不能以亂其神;登千仞之谿,臨蝯眩之岸,不足以滑其和;譬若鐘山之玉,炊以爐炭,三日三夜而色澤不變,則至德天地之精也。是故生不足以使之,利何足以動之?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恐之?明於死生之分,達於利害之變,雖以天下之大易骭之一毛,無所概於志也。
夫貴賤之於身也,猶條風之時麗也;譭譽之於己,猶蚊虻之一過也。夫秉皓白而不黑,行純粹而不糅,處玄冥而不暗,休於天鈞而不僞,孟門、終隆之山不能禁,唯體道能不敗,湍瀨、旋淵、呂梁之深不能留也,太行石澗、飛狐、句望之險不能難也。是故身處江海之上,而神遊魏闕之下,非得一原,孰能至於此哉!
是故與至人居,使家忘貧,使王公簡其富貴而樂卑賤,勇者衰其氣,貪者消其欲,坐而不教,立而不議,虛而往者實而歸,故不言而能飲人以和。是故至道無爲,一龍一蛇;盈縮卷舒,與時變化。外從其風,內守其性;耳目不耀,思慮不營;其所居神者,臺簡以遊太清,引楯萬物,羣美萌生。是故事其神者神去之,休其神者神居之。道出一原,通九門,散六衙,設於無垓坫之宇,寂寞以虛無。非有爲於物也,物以有爲於己也。是故舉事而順於道者,非道之所爲也,道之所施也。
夫天之所覆,地之所載,六合所包,陰陽所呴,雨露所濡,道德所扶,此皆生一父母而閱一和也。是故槐榆與橘柚合而爲兄弟,有苗與三危通爲一家。夫目視鴻鵠之飛,耳聽琴瑟之聲,而心在雁門之間。一身之中,神之分離剖判,六合之內,一舉而千萬裏。是故自其異者視之,肝膽胡、越;自其同者視之,萬物一圈也。百家異說,各有所出,若夫墨、楊、申、商之於治道,猶蓋之無一撩而輪之無一輻,有之可以備數,無之未有害於用也。己自以爲獨擅之,不通之於天地之情也。
今夫冶工之鑄器,金踊躍於爐中,必有波溢而播棄者,其中地而凝滯,亦有以象於物者矣。其形雖有所小用哉,然未可以保於周室之九鼎也,又況比於規形者乎?其與道相去亦遠矣。今夫萬物之疏躍枝舉,百事之莖葉條櫱,皆本於一根而條循千萬也。若此,則有所受之矣,而非所授者。所受者,無授也,而無不受也。無不受也者,譬若周雲之蘢蓯,遼巢彭濞而爲雨,沈溺萬物而不與爲溼焉。
今夫善射者,有儀表之度,如工匠有規矩之數,此皆所得以至於妙。然而奚仲不能爲逢蒙,造父不能爲伯樂者,是曰諭於一曲,而不通於萬方之際也。
今以涅染緇,則黑於涅;以藍染青,則青於藍,涅非緇也,青非藍也,茲雖遇其母,而無能復化已。是何則?以諭其轉而益薄也。何況夫未始有涅藍造化之者乎!其爲化也,雖鏤金石、書竹帛,何足以舉其數?由此觀之,物莫不生於有也,小大優遊矣,夫秋毫之末,淪於無間,而復歸於大矣。蘆符之厚,通於無垠而復反於敦龐,若夫無秋豪之微,蘆苻之原,四達無鏡,通於無圻,而莫之要御夭遏者,其襲微重妙,挺挏萬物,揣丸變化,天地之間,何足以論之!夫疾風教木,而不能拔毛髮;雲臺之高,墮者折脊碎腦,而蚊虻適足以翱翔,夫與跂蟯同乘天機,夫受形於一圈,飛輕微細者猶足以脫其命,又況未有類也?由此觀之,無形而生有形亦明矣。
是故聖人託其神於靈府,而歸於萬物之初;視於冥冥,聽於無聲,冥冥之中,獨見曉焉;寂漠之中,獨有照焉;其用之也以不用,其不用也而後能用之;其知也乃不知,其不知也而後能知之也。夫天不定,日月無所載;地不定,草木無所植;所立於身者不寧,是非無所形。是故有真人然後有真知。其所持者不明,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歟?
今夫積惠重厚,累愛襲恩,以聲華嘔符嫗掩萬民百姓,使知之欣欣亟然,人樂其性者,仁也。舉大功,立顯名,體君臣,正上下,明親疏,等貴賤,存危國,繼絕世,決挐治煩,興毀宗,立無後者,義也。閉九竅,藏心志,棄聰明,反無識,芒然仿佯於塵埃之外,而消搖於無事之業,含陰吐陽,而萬物和同者,德也。是故道散而爲德,德溢而爲仁義,仁義立而道德廢矣。
百圍之木,斬而爲犧尊,鏤之以剞劂,雜之以青黃,華藻鏄鮮,龍蛇虎豹,曲成文章,然其斷在溝中,一比犧尊溝中之斷,則醜美有間矣,然而失木性鈞也。是故神越者其言華,德蕩者其行僞。至精亡於中,而言行觀於外,此不免以身役物矣。夫趨舍行僞者,爲精求於外也。精有湫盡,而行無窮極,則滑心濁神而惑亂其本矣。其所守者不定,而外婬於世俗之風,所斷差跌者,而內以濁其清明,是故躊躇以終,而不得須臾恬淡矣。
是故聖人內修道術,而不外飾仁義;不知耳目之宣,而遊於精神之和。若然者,下揆三泉,上尋九天,橫廓六合,揲貫萬物,此聖人之遊也。若夫真人,則動溶於至虛而遊於滅亡之野,騎蜚廉而從敦圄,馳於方外,休乎宇內;燭十日,而使風雨;臣雷公,役夸父,妾宓妃,妻織女,天地之間何足以留其志!是故虛無者道之舍,平易者道之素。
夫人之事其神而嬈其精,營慧然而有求於外,此皆失其神明而離其宅也。是故凍者假兼衣於春,而暍者望冷風於秋。夫有病於內者,必有色於外矣。夫梣木色青翳,而贏瘉蝸睆,此皆治目之藥也,人無故求此物者,必有蔽其明者。聖人之所以駭天下者,真人未嘗過焉;賢人之所以矯世俗者,聖人未嘗觀焉。夫牛蹄之涔,無尺之鯉,塊阜之山,無丈之材,所以然者何也?皆其營字狹小而不能容巨大也,又況乎以無裹之者邪,此其爲山淵之勢亦遠矣。夫人之拘於世也,必形系而神泄,故不免於虛。使我可系羈者,必其有命在於外也。
至德之世,甘瞑於溷澖之域,而徙倚於汗漫之宇,提挈天地而委萬物,以鴻濛爲景柱,而浮揚乎無畛崖之際。是故聖人呼吸陰陽之氣,而羣生莫不顒顒然仰其德以和順。當此之時,莫之領理,決離隱密而自成,渾渾蒼蒼,純樸未散,旁薄爲一而萬物大優,是故雖有羿之知而無所用之。
及世之衰也,至伏羲氏,其道昧昧芒芒然,吟德懷和,被施頗烈,而知乃始,皆欲離其童蒙之心,而覺視於天地之間,是故其德煩而不能一。
乃至神農、黃帝,剖判大宗,竅領天地,襲九窾,重九熟,提挈陰陽,嫥捖剛柔,枝解葉貫,萬物百族,使各有經紀條貫。於此萬民睢睢盱盱然,莫不竦身而載聽視,是故治而不能和。
下棲遲至於昆吾、夏後之世,嗜慾連於物,聰明誘於外,而性命失其得。施及周室之衰,澆淳散樸,雜道以僞,儉德以行,而巧故萌生。周室衰而王道廢,儒墨乃始列道而議,分徒而訟。於是博學以疑聖,華誣以脅衆,絃歌鼓舞,緣飾詩書,以買名譽於天下。繁登降之禮,飾紱冕之服,聚衆不足以極其變,積財不足以贍其費,於是萬民乃始樠觟離跂,各欲行其知僞,以求鑿枘於世,而錯擇名利。是故百姓曼衍於婬荒之陂,而失其大宗之本。夫世之所以喪性命,有衰漸以然,所由來者久矣。
是故聖人之學也,欲以返性於初,而遊心於虛也;達人之學也,欲以通性於遼廓,而覺於寂漠也。若夫俗世之學也則不然,擢德慊性,內愁五藏,外勞耳目,乃始招蟯振繾物之豪芒,搖消掉捎仁義禮樂,暴行越智於天下,以招號名聲於世。此我所羞而不爲也。是故與其有天下也,不若有說也;與其有說也,不若尚羊物之終始也,而條達有無之際。是故舉世而譽之不加勸,舉世而非之不加沮;定於死生之境,而通於榮辱之理;雖有炎火洪水彌靡於天下,神無虧缺於胸臆之中矣。若然者,視天下之間,猶飛羽浮芥也,孰肯分分然以物爲事也?
水之性真清,而土洞之;人性安靜,而嗜慾亂之。夫人之所受於天者,耳目之於聲色也,口鼻之於芳臭也,肌膚之於寒燠,其情一也。或通於神明,或不免於癡狂者,何也?其所爲制者異也。是故神者智之淵也,淵清則智明矣;智者心之府也,智公則心平矣。人莫鑑於流沫,而鑑於止水者,以其靜也;莫窺形於生鐵,而窺於明鏡者,以睹其易也,夫唯易且靜,形物之性也。由此觀之,用也必假之於弗用也。是故虛室生白,吉祥止也。
夫鑑明者,塵垢弗能藐;神清者,嗜慾弗能亂。精神已越於外,而事復返之,是失之於本而求之於未也。外內無符,而欲與物接,弊其玄光,而求知之於耳目,是釋其炤炤而道其冥冥也,是之謂失道。心有所至,而神喟然在之,反之於虛,則消鑠滅息,此聖人之遊也。故古之治天下也,必達乎性命之情;其舉錯未必同也,其合於道一也。夫夏日之不被裘者,非愛之也,煥有餘於身也;冬日之不用翣者,非簡之也,清有餘於適也。夫聖人量腹而食,度形而衣,節於己而已,貪污之心,奚由生哉?故能有天下者,必無以天下爲也;能有名譽者,必無以趨行求者也。
聖人有所於達,達則嗜慾之心外矣。孔、墨之弟子,皆以仁義之術教導於世,然而不免於儡,身猶不能行也,又況所教平!是何則?其道外也。夫以未求返於本,許由不能行也,又況齊民乎!誠達於性命之情,而仁義固附矣,趨舍何足以滑心!若夫神無所掩,心無所載,通洞條達,恬漠無事,無所凝滯,虛寂以待,勢利不能誘也,辯者不能說也,聲色不能婬也,美者不能濫也,智者不能動也,勇者不能恐也,此真人之道也。若然者,陶冶萬物,與造化者爲人,天地之間,宇宙之內,莫能夭遏。夫化生者不死,而化物者不化。神經於驅山、太行而不能難,入於四海九江而不能儒,處小隘而不塞,橫扃天地之間而不窕。不通此者,雖目數千羊之羣,耳分八風之調,足蹀《陽阿》之舞,而手會《綠水》之趨,智終天地,明照日月,辯解連環,澤潤玉石,猶無益於治天下也。
靜漠恬澹,所以養性也;和愉虛無,所以養德也。外不滑內,則性得其宜;性不動和,則德安其位。養生以經世,抱德以終年,可謂能何道矣。若然者,血脈無鬱滯,五藏無蔚氣,禍福弗能撓滑,非譽弗能塵垢,故能致其極。非有其世,孰能濟焉?有其人,不遇其時,身猶不能脫,又況無道乎!且人之情,耳目應感動,心志知憂樂,手足之疾癢,闢寒暑,所以與物接也。蜂蠆螫指而神不能檐,蚊虻膚而知不能平,夫憂患之來,攖人心也,非直蜂蠆之螫毒而蚊虻之慘怛也,而欲靜漠虛無,奈之何哉!夫目察秋毫之末,耳不聞雷霆之音;耳調玉石之聲,目不見泰山之高,何則?小有所志而大有所忘也。今萬物之來,擢拔吾性,攓取吾情,有若泉源,雖欲勿稟,其可得邪?
今夫樹木者,灌以瀿水,疇以肥壤,一人養之,十人拔之,則必無餘孽,又況與一國同伐之哉!雖欲久生,豈可得乎?今盆水在庭,清之終日,未能見眉睫,濁之不過一撓,而不能察方員。人神易濁而難清,猶盆水之類也,況一世而撓滑之,曷得須臾平乎?
古者至德之世,賈便其肆,農樂其業,大夫安其職,而處士修其道。當此之時,風雨不毀折,草木不夭,九鼎重味,珠玉潤澤,洛出《丹書》,河出《綠圖》,故許由、方回、善卷、披衣得達其道。何則?世之主有欲利天下之心,是以人得自樂其間。四子之才,非能盡善蓋今之世也,然莫能與之同光者,遇唐虞之時。
逮至夏桀、殷紂,燔生人,辜諫者,爲炮烙,鑄金柱,剖賢人之心,析才士之脛,醢鬼侯之女,葅梅伯之骸。當此之時,山崩,三川涸,飛鳥鎩翼,走獸擠腳。當此之時,豈獨無聖人哉?然而不能通其道者,不遇其世。夫鳥飛千仞之上,獸走叢薄之中,禍猶及之,又況編戶齊民乎!由此觀之,體道者不專在於我,亦有繫於世者矣。
夫歷陽之都,一夕反而爲湖,勇力聖知與罷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順風縱火,膏夏紫芝與蕭、艾俱死。故河魚不得明目,穉稼不得育時,其所生者然也。故世治則愚者不能獨亂,世亂則智者不能獨治。身蹈於濁世之中,而責道之不行也,是猶兩絆騏驥,而求其致千里也。置猨檻中,則與豚同,非不巧捷也,無所肆其能也。舜之耕陶也,不能利其裏;南面王則德施乎四海。仁非能益也,處便而勢利也。古之聖人,其和愉寧靜,性也;其志得道行,命也。是故性遭命而後能行,命得性而後能明。烏號之弓,溪子之弩,不能無弦而射;越舲蜀艇,不能無水而浮。今矰繳機而在上,罟張而在下,雖欲翱翔,其勢焉得!故《詩》雲:“采采卷耳,不盈傾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以言慕遠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