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明史》是二十四史最後一部,共三百三十二卷,包括本紀二十四卷,志七十五卷,列傳二百二十卷,表十三卷。它是一部紀傳體斷代史,記載了自朱元璋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至朱由檢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二百多年的歷史。其卷數在二十四史中僅次於《宋史》,其修纂時間之久、用力之勤則是大大超過了以前諸史。《明史》雖有一些曲筆隱諱之處,但仍得到後世史家廣泛的好評。

卷一百六十六

楊廷麟(彭期生等) 萬元吉(楊文薦 梁於涘) 郭維經 (姚奇胤)詹兆恆(胡夢泰 周定仍等) 陳泰來(曹志明) 王養正(夏萬亨等) 曾亨應(弟和應 子筠) 揭重熙(傅鼎銓) 陳子壯(麥而炫 朱實蓮 霍子衡)張家玉(陳象明等) 陳邦彥 蘇觀生


楊廷麟,字伯祥,清江人。崇禎四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勤學嗜古,有聲館閣間,與黃道周善。十年冬,皇太子將出閣,充講官兼直經筵。延麟具疏讓道周,不許。明年二月,帝御經筵,問保舉考選何者爲得人。廷麟言:“保舉當嚴舉主,如唐世濟、王維章乃溫體仁、王應熊所薦。今二臣皆敗,而舉主不問。是連坐之法先不行於大臣,欲收保舉效得乎?”帝爲動色。


其冬,京師戒嚴。廷麟上疏劾兵部尚書楊嗣昌,言:“陛下有撻伐之志,大臣無禦侮之才,謀之不臧,以國爲戲。嗣昌及薊遼總督吳阿衡內外扶同,朋謀誤國。與高起潛、方一藻倡和款議,武備頓忘,以至於此。今可憂在外者三,在內者五。督臣盧升以禍國責樞臣,言之痛心。夫南仲在內,李綱無功;潛善秉成,宗澤殞命。乞陛下赫然一怒,明正向者主和之罪,俾將士畏法,無有二心。召見大小諸臣,諮以方略。諭象升集諸路援師,乘機赴敵,不從中制。此今日急務也。”時嗣昌意主和議,冀紓外患,而廷麟痛詆之。嗣昌大恚,詭薦廷麟知兵。帝改廷麟兵部職方主事,贊畫象升軍。象升喜,即令廷麟往真定轉餉濟師。無何,象升戰死賈莊。嗣昌意廷麟亦死,及聞其奉使在外,則爲不懌者久之。


初,張若麒、沈迅官刑曹,謀改兵部,御史塗必泓沮之。必泓,廷麟同裏也。兩人疑疏出廷麟指,因與嗣昌比而構廷麟。會廷麟報軍中曲折,嗣昌擬旨責以欺罔。事平,貶廷麟秩,調之外。黃道周獄起,詞連廷麟,當逮。未至而道周已釋,言者多薦廷麟。十六年秋,復授職方主事,未赴,都城失守,廷麟慟哭,募兵勤王。福王立,用御史祁彪佳薦,召爲左庶子,辭不就。宗室朱統釒類誣劾廷麟召健兒有不軌謀,以姜曰廣爲內應。王不問,而廷麟所募兵亦散。


順治二年,南都破,江西諸郡惟贛州存。唐王手書加廷麟吏部右侍郎,劉同升國子祭酒。同升自雩都至贛,與廷麟謀大舉。乃偕巡撫李永茂集紳士於明倫堂,勸輸兵餉。九月,大兵屯泰和,副將徐必達戰敗,廷麟、同升乘虛復吉安、臨江。加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賜劍,便宜從事。十月,大兵攻吉安,必達戰敗,赴水死。會廣東援兵至,大兵退屯峽江。已而萬元吉至贛。十二月,同升卒。


三年正月,廷麟赴贛,招峒蠻張安等四營降之,號龍武新軍。廷麟聞王將由汀赴贛,將往迎王,而以元吉代守吉安。無何,吉安復失,元吉退保贛州。四月,大兵逼城下,廷麟遣使調廣西狼兵,而身往雩都趣新軍張安來救。五月望,安戰梅林,再敗,退保雩都。廷麟乃散其兵,以六月入贛,與元吉憑城守。未幾,援兵至,圍暫解,已,複合。八月,水師戰敗,援師悉潰。及汀州告變,贛圍已半年,守陴者皆懈。十月四日,大兵登城。廷麟督戰,久之,力不支,走西城,投水死。同守者郭維經、彭期生輩皆死。


期生,字觀我,海鹽人,御史宗孟子。登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崇禎初,爲濟南知府,坐失囚謫布政司照磨,量移應天推官,轉南京兵部主事,進郎中。十六年,張獻忠亂江西,遷湖西兵備僉事,駐吉安。吉安不守,走贛州,偕廷麟招降張安等,加太常寺卿,仍視兵備事。城破,冠帶自縊死。


一時同殉者,職方主事周瑚,磔死。通判王明汲,編修兼兵科給事中萬發祥,吏部主事龔棻,戶部主事林琦,兵部主事王其狖、黎遂球、柳昂霄、魯嗣宗、錢謙亨,中書舍人袁從鶚、劉孟鍧、劉應試,推官署府事吳國球,監紀通判郭寧登,臨江推官胡縝,贛縣知縣林逢春,皆被戮。鄉官盧觀象盡驅男婦大小入水,乃自沉死。舉人劉日佺偕母妻弟婦子侄同日死。參將陳烈數力戰,衆以其弟已降,疑之,烈益奮勇疾鬥。及見執,不屈,顧謂贛人曰:“而後乃今知我無二心也。”遂就戮。


萬元吉,字吉人,南昌人。天啓五年進士。授潮州推官,補歸德。捕大盜李守志,散其黨。崇禎四年大計,謫官。十一年秋,用曾櫻薦,命以永州檢校署推官事。居二年,督師楊嗣昌薦其才,改大理右評事,軍前監紀。嗣昌倚若左右手,諸將亦悅服,馳驅兵間,未嘗一夕安枕。嗣昌卒,元吉丁內艱歸。十六年起南京職方主事,進郎中。


福王立,仍故官。四鎮不和,元吉請奉詔宣諭。又請發萬金犒高傑於揚州,諭以大義,令保江、淮。乃渡江詣諸將營。傑與黃得功、劉澤清方爭揚州,元吉與得功書,令共獎王室。得功報書如元吉指,乃錄其藁示澤清、傑,嫌漸解。廷議以元吉能輯諸鎮,擢太僕少卿,監視江北軍務。元吉身在外,不忘朝廷,數有條奏。請修建文實錄,復其尊稱,並還懿文追尊故號,祀之寢園,以建文配,而速褒靖難死事諸臣,及近日北都四方殉難者,以作忠義之氣。從之。又言:


先帝天資英武,銳意明作,而禍亂益滋。寬嚴之用偶偏,任議之途太畸也。


先帝初懲逆璫用事,委任臣工,力行寬大。諸臣狃之,爭意見之異同,略綢繆之桑土,敵入郊圻,束手無策。先帝震怒,宵小乘間,中以用嚴。於是廷杖告密,加派抽練,使在朝者不暇救過,在野者無復聊生,廟堂號振作,而敵強如故,寇禍彌張。十餘年來,小人用嚴之效如是。先帝亦悔,更從寬大,悉反前規,天下以爲太平可致。諸臣復競賄賂,肆欺矇,每趨愈下,再攖先帝之怒,誅殺方興,宗社繼歿。蓋諸臣之孽,每乘於先帝之寬;而先帝之嚴,亦每激於諸臣之玩。臣所謂寬嚴之用偶偏者此也。


國步艱難,於今已極。乃議者求勝於理,即不審勢之重輕;好伸其言,多不顧事之損益。殿上之彼己日爭,閫外之從違遙制,一人任事,衆口議之。如孫傳庭守關中,識者俱謂不宜輕出,而已有以逗撓議之者矣。賊既渡河,臣語史可法、姜曰廣急撤關、寧吳三桂兵,隨樞輔迎擊。先帝召對時,羣臣亦曾及此,而已有以蹙地議之者矣。及賊勢燎原,廷臣或勸南幸,或勸皇儲監國南都,皆權宜善計,而已有以邪妄議之者矣。由事後而觀,鹹追恨議者之誤國。倘事幸不敗,必共服議者之守經。大抵天下事,無全害亦無全利,當局者非樸誠通達,誰敢違衆獨行;旁持者競意氣筆鋒,必欲強人從我。臣所謂任議之途太畸者此也。


乞究前事之失,爲後事之師,以寬爲體,以嚴爲用。蓋崇簡易、推真誠之謂寬,而濫賞縱罪者非寬;辨邪正、綜名實之謂嚴,而鉤距索隱者非嚴。寬嚴得濟,任議乃合。仍請於任事之人,嚴核始進,寬期後效,無令行間再踵藏垢,邊才久借然灰,收之以嚴,然後可任之以寬也。詔褒納之。


明年五月,南京覆,走福建,歸唐王。六月,我大清兵已取南昌、袁州、臨江、吉安。逾月,又取建昌。惟贛州孤懸上游,兵力單寡。會益府永寧王慈炎招降峒賊張安,所號龍武新軍者也,遣復撫州。南贛巡撫李永茂乃命副將徐必達扼泰和,拒大兵。未幾,戰敗,至萬安,遇永茂。永茂遂奔贛。


八月,叛將白之裔入萬安,江西巡撫曠昭被執,知縣梁於涘死之。於涘,江都人。崇禎十六年進士。時唐王詔適至贛,永茂乃與楊廷麟、劉同升同舉兵。未幾,王召永茂爲兵部右侍郎,以張朝綖代。甫任事,擢元吉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江西、湖廣諸軍,召朝綖還,以同升代。元吉至贛,同升已卒,遂以元吉兼巡撫。


順治三年三月,廷麟將朝王,元吉代守吉安。初,崇禎末,命中書舍人張同敞調雲南兵,至是抵江西,兩京已相繼失,因退還吉安。廷麟留與共守,用客禮待之。其將趙印選、胡一青頻立功,而元吉約束甚嚴,諸將漸不悅。時有廣東兵亦以赴援至。而新軍張安者,汀、贛間峒賊四營之一,驍勇善戰,既降,有復撫州功,且招他營盡降。元吉以新軍足恃也,蔑視雲南、廣東軍,二軍皆解體。然安卒故爲賊,居贛淫掠,遣援湖西,所過殘破。及是,大兵逼吉安,諸軍皆內攜,新軍又在湖西。城中軍不戰潰,城遂破。元吉退屯皁口,檄諭贛州極言云南兵棄城罪,其衆遂西去。四月,大兵逼皁口,元吉不能御,入贛城。大兵乘勝抵城下。給事中楊文薦奉命湖南,過贛,入城共守禦,城中賴之。文薦,元吉門生也。


元吉素有才,蒞事精敏。及失吉安,士不用命,昏然坐城上,對將吏不交一言。隔河大營遍山麓,指爲空營。兵民從大營中至,言敵勢盛,輒叱爲間諜,斬之。江西巡撫劉遠生令張琮者,將兵趨湖東。及贛圍急,遠生自出城,召琮於雩都。贛人曰“撫軍遁矣”,怒焚其舟,拘遠生妻子。俄遠生率琮兵至,贛人乃大悔。琮軍渡河,抵梅林,中伏大敗,還至河,爭舟,多死於水。遠生憤甚,五月朔,渡河再戰,身先士卒,遇大兵,被獲,復逃歸。而新軍先往湖西者,聞吉安復失,仍還雩都。廷麟躬往邀之,與大兵戰梅林,再敗,乃散遣其軍,而身入城,與元吉同守。自遠生敗,援軍皆不敢前。六月望,副將吳之蕃以廣東兵五千至,圍漸解,未幾複合,城中守如初。


王聞贛圍久,獎勞之,賜名忠誠府,加元吉兵部尚書,文薦右僉都御史,使尚書郭維經來援。維經與御史姚奇胤沿途募兵,得八千人。元吉部將汪起龍率師數千,雲南援將趙印選、胡一青率師三千,大學士蘇觀生遣兵如之。兩廣總督丁魁楚亦遣兵四千。廷麟又收集散亡,得數千。先後至贛,營於城外。諸將欲戰,元吉待水師至並擊。而中書舍人來從諤募砂兵三千,吏部主事龔棻、兵部主事黎遂球募水師四千,皆屯南安,不敢下。主事王其狖謂元吉曰:“水師帥羅明受海盜也,桀驁難制,棻、遂球若慈母之奉驕子。且今水涸,臣舟難進,豈能如約。”不聽。及八月,大兵聞水師將至,即夜截諸江,焚巨舟八十,死者無算,明受遁還,舟中火藥戎器盡失。於是兩廣、雲南軍不戰而潰,他營亦稍稍散去。城中僅起龍、維經部卒四千餘人,城外僅水師後營二千餘人。參將謝志良擁衆萬餘雩都不進,廷麟調廣西狼兵八千人逾嶺,亦不即赴。會聞汀州破,人情益震懼。


十月初,大兵用嚮導夜登城,鄉勇猶巷戰。黎明,兵大至,城遂破,元吉死之。先是,元吉禁婦女出城。其家人潛載其妾縋城去,元吉遣飛騎追還,捶其家人,故城中無敢出者。及城破,部將擁元吉出城。元吉嘆曰:“爲我謝贛人,使闔城塗炭者我也,我何可獨存!”遂赴水死,年四十有四。


楊文薦,字幼宇,京山人。由進士爲兵科給事中。城破時,病困不能起,執送南昌,絕粒而卒。


郭維經,字六修,江西龍泉人。天啓五年進士。授行人。崇禎三年遷南京御史,疏陳時弊,中有所舉刺。帝責令指實,乃極稱順天府尹劉宗周之賢,力詆吏部尚書王永光溪刻及用人顛倒罪,帝置不問。六年秋,溫體仁代周延儒輔政,維經言:“執政不患無才,患有才而用之排正人,不用之籌國事。國事日非,則委曰我不知,坐視盜賊日猖,邊警日急,止與二三小臣爭口舌,角是非。平章之地幾成聚訟,可謂有才邪?”帝切責之。憂去。久之,起故官。


北都變聞,南都諸臣有議立潞王者,維經力主福王。王立,進應天府丞,仍兼御史,巡視中城。俄上言:“聖明御極將二旬,一切雪恥除兇、收拾人心之事,絲毫未舉。令僞官縱橫於鳳、泗,悍卒搶攘於瓜、儀,焚戮剽掠之慘,漸逼江南,而廊廟之上不聞動色相戒,惟以慢不切要之務,盈庭而議。乞令內外文武諸臣洗滌肺腸,盡去刻薄偏私及恩怨報復故習,一以辦賊復仇爲事。”報聞。尋遷大理少卿,左僉都御史。命專督五城御史,察非常,情輦轂。明年二月,隆平侯張拱日、保國公朱國弼相繼以他事劾罷維經,維經回籍。唐王召爲吏部右侍郎。


順治三年五月,大兵圍贛州。王乃命維經爲吏、兵二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理湖廣、江西、廣東、浙江、福建軍務,督師往援。維經與御史姚奇胤募兵八千人入贛州,與楊廷麟、萬元吉協守。及城破,維經入嵯峨寺自焚死,奇胤亦死之。


奇胤,字有僕,錢塘人。由進士授南海知縣。地富饒,多盜賊。奇胤絕苞苴,力以弭盜爲事,政聲大起。入爲兵部主事,改監察御史,巡按廣東。未任,與維經赴援,遂同死。


詹光恆,字月如,廣信永豐人。父士龍,順天府尹。光恆舉崇禎四年進士。由甄寧知縣徵授南京御史,疏陳盜鑄之弊,帝下所司察覈。十四年夏,言燕、齊二千里間,寇盜縱橫,行旅阻絕,四方餉金滯中途者,至數百萬,請急發京軍剿滅。又言楚、豫之疆盡青燐白骨,新徵舊逋,斷無從出,請多方蠲貸。帝並採納。明年,賊陷含山,犯無爲,劾總督高鬥光。又明年秋,賊陷廬州,臨江欲渡,陳內外合防策。再劾鬥光,請以史可法代,鬥光遂獲譴。時江北民避亂,盡走南京。光恆慮賊諜闌入,處之城外,爲嚴保伍,察非常,奸宄無所匿。


福王立,擢光恆大理寺丞。馬士英薦阮大鋮,令冠帶陛見。光恆言:“先皇手定逆案,芟刈羣兇,第一美政。今者大仇未報,乃忽召大鋮,還以冠帶,豈不上傷先皇靈,下短忠義氣哉!”疏奏,命取逆案進覽,光恆即上進。而士英亦以是日進《三朝要典》,大鋮竟起用。其秋,奉命祭告,尋進本寺少卿。使事竣,即旋里。


唐王立,拜光恆兵部左侍郎,佐黃道周協守廣信。廣信破,奔懷玉山,聚衆數千人自保。尋進攻衢州之開化縣,兵敗,歿於陣。


胡夢泰,字友蠡,廣信鉛山人。崇禎十年進士。除奉化知縣。邑人戴澳官順天府丞,怙勢不輸賦。夢泰捕治其子,其子走京師,醞澳,令劾去夢泰。澳念州民不當劾長吏,而劫於其子,姑出一疏,言天下不治由守令貪污,以陰詆夢泰。及得旨,令指實。其子即欲訐夢泰,而澳念夢泰無可劾,乃以嘉興推官文德翼、平遙知縣王凝命實之。給事中沈迅爲兩人訴枉,發澳隱情。澳下詔獄,除名。夢泰聲益起。


十六年夏,吏部會廷臣舉天下賢能有司十人,夢泰與焉,行取入都。帝以畿輔州縣殘破,欲得廉能者治之,諸行取者悉出補。夢泰得唐縣。京師陷,南歸。


唐王時,授兵科給事中,奉使旋里。順治三年,大兵逼城下,夢泰傾家募士,與巡撫周定仍等守城。圍數月,城破,夫婦俱縊死。


定仍,南昌人。崇禎十六年進士。與萬文英、胡奇偉、胡甲桂舉兵保廣信,唐王即以爲右僉都御史,巡撫其地。城破,死之。


文英,亦南昌人。初爲鳳陽推官,以子元亨代死,得脫歸。福王時,起禮部主事,丁艱不赴。唐王授爲兵部員外郎,監黃道周諸軍,協守廣信。諸軍敗於鉛山,文英舉家赴水死。


奇偉,進賢人。歷官兵部主事。唐王授爲湖東副使,守廣信,兵敗,死之。


田桂,字秋卿,崑山人。崇禎十二年以鄉試副榜貢入國學,授南昌通判。遷永州同知,以道梗改廣信。至則南昌、袁州、吉安俱失。廣信止疲卒千人,士民多竄徙。會黃道周以募兵至,相與議城守。已而道周敗歿,勢益孤,甲桂效死不去。城破被執,諭降不從,幽別室,自經死。


有畢貞士者,貴溪人,舉於鄉。同守廣信,城破,赴水。家人救之,行至五里橋,望拜祖塋,觸橋柱死。


陳泰來,字剛長,江西新昌人。崇禎四年進士。由宣城知縣入爲戶科給事中。十五年冬,都城戒嚴,泰來陳戰守數策。總督趙光抃言泰來與同官荊祚永素晰邊情,行間奏報,宜敕二臣參預,報可。泰來又自請假兵一萬,肅清輦轂。帝壯之,即改授兵科,出視諸軍戰守方略,召對中左門。至軍中,奏界嶺失事狀,劾副將柏永鎮論死。以功遷吏科右給事中,乞假歸。福王時,起刑科左給事中,不赴。唐王擢爲太僕寺少卿,與萬元吉同守贛州。再擢右僉都御史,提督江西義軍。李自成敗走武昌,其部下散掠新昌境,泰來大破之。初,益王起兵建昌,泰來欲從之。同邑按察使漆嘉祉、舉人戴國士持不可。已而新昌破,國士出降,泰來惡之。會上高舉人曹志明等兵起。泰來與相結。十二月攻取上高、新昌、寧州,殺國士妻子,遂取萬載。已而大兵逼新昌,守將出降,泰來走界埠,志明等從上高移軍會之,進攻撫州,兵敗皆死。


王養正,字聖功,泗州人。崇禎元年進士。授海鹽知縣。遭父喪,服除,起官秀水,中大計,補河南按察司照磨,累遷南康知府。計殲巨寇鄧毛溪、熊高,一方賴之。福王時,進副使,分巡建昌。南都既覆,大兵下江西。巡撫曠昭棄南昌遁,走瑞州,列城望風潰。養正乃與佈政夏萬亨、知府王域、推官劉允浩、南昌推官史夏隆起兵拒守。閱三日,有客兵內應,城即破。養正等被執,械至南昌,與萬亨等同死。其妻張氏聞之,絕粒九日而死。


萬亨,字元禮,崑山人,起家舉人。南昌失守,避建昌,與養正同死。妻顧、子婦陸及一孫、一孫女先赴井死。僕婢死者復十餘人。


域,字元壽,松江華亭人。舉於鄉,授宿州學正。流賊至,佐有司捍禦有功。屢遷工部主事,榷稅蕪湖。都城陷,諸榷稅者多以自入。域嘆曰:“君父遭非常禍,臣子反因以爲利邪!”悉歸之南京戶部。尋由郎中遷建昌知府。城破,械至南昌,與允浩、夏隆同日死。


允浩,掖縣人。夏隆,宜興人。皆崇禎十六年進士。時同死者六人,其一人失其姓名。建昌人哀其忠,裒而瘞之,表曰:“六君子之墓”。


初,建昌南城諸生有鄧思銘者,聞北都陷,集其儕數十人爲庠兵,期朔望習射,學技擊,爲國報仇。請於有司,有司笑曰:“庠可兵邪?”衆志遂懈。思銘鬱郁不得志。明年,城破,死之。


建昌既破,新城知縣譚夢開迎降,民潛導守關兵殺之。夢開黨與民互相殘,彌月不靖。唐王以邵武貢生李翔爲新城知縣。翔至,擒殺餘黨,衆遂散。然民習於亂,佃人以田主徵租斛大,聚數千人,噪縣庭。翔潛遣義兵三百,詭稱鄭彩軍,殺亂民。明日復斬百餘級,亂乃靖。彩兵數萬駐新城,畏大兵,遁入關。獨監軍張家玉、新城人徐伯昌與翔共守。及大兵逼,家玉亦戰敗入關。翔率民兵千餘出城拒擊。大兵從間道入城,民兵皆散,翔與伯昌皆死之。伯昌,字子期,唐王時,由舉人授兵部主事,改御史者也。


時江西郡邑吏城守者,又有李時興、高飛聲。時興,福清人,舉於鄉,歷官袁州同知,攝府事。會城已降,時興力城守。無何,守將蒲纓兵潰,湖廣援將黃朝宣五營亦噪歸。時興度不能守,自縊於萍鄉官舍,一僕亦同死。飛聲,字克正,長樂人。崇禎中,由鄉舉授玉山知縣,遷同知,氣養去。唐王時,黃道周出督師,邀與偕,令攝撫州事。大兵至,遣家人懷印走謁王,而身守城死焉。


曾亨應,字子喜,臨川人。父棟,廣東布政使。亨應舉崇禎七年進士。歷官吏部文選主事。十五年秋,有詔起廢,亨應以毛士龍、李右讜、喬可聘等十人上。御史張懋爵劾其納賄行私,亨應疏辨。懋爵三疏力攻,遂被謫去。福王立之明年,江西列城皆不守。亨應命弟和應奉父入閩,而己與艾南英、揭重熙謀城守。會永寧王慈炎招連子峒土兵數萬復建昌,入撫州,寓書亨應。亨應募兵數百,與相掎角。一日,方置酒宴客,大兵至。亨應避右室,其從弟指示之,遂被執,並執其長子筠。亨應顧筠曰:“勉之,一日千秋,毋自負!”筠曰:“諾。”先受刑死。釋亨應縛,諭之降,不答,被戮。和應聞兄死,曰:“烈哉!兄爲忠臣,兄子爲孝子,復何憾!”既奉父入閩,又走避之肇慶,乃拜辭其父,投井死。先是,棟弟栻爲蒲圻知縣,栻兄益爲貴州僉事,並死難,人稱“曾氏五節”雲。


始,亨應爲懋爵所訐,朝士頗疑之。後亨應死節,而懋爵竟降李自成爲直指使。


揭重熙,字祝萬,臨川人。崇禎十年以五經登進士,授福寧知州。福王時,擢吏部考功主事。外艱歸。撫州破,與同裏曾亨應先後舉兵。唐王命以故官聯絡建昌兵,戰敗被劾。用大學士曾櫻薦,以考功員外郎兼兵科給事中,從大學士傅冠辦湖東兵事。瀘溪告警,冠不能救,重熙劾解冠任,兵事遂皆委重熙。江西巡撫劉廣胤戰敗被執,複用櫻薦,擢右僉都御史,代廣胤。攻撫州,不克而退。俄聞汀州失,解兵入山。永明王拜重熙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江西兵,召募萬餘人,薄邵武,敗還。


金聲桓,左良玉將也,已降於大清,復乘間爲亂,據南昌。大兵攻討之,聲桓死,諸軍盡散,獨張自盛衆數萬走閩。重熙入其軍,約廣信曹大鎬並進。自盛掠邵武,戰敗被執。重熙走依大鎬百丈霢。適大鎬還軍鉛山,惟空營在,衆就營炊食。大兵偵得之,率衆至,射重熙中項,執至建寧,下之獄。重熙日呼高皇帝,祈死不得。至冬十一月,昂首受刃,顏色不改。


傅鼎銓,字維新,重熙同邑人。崇禎十三年進士。除翰林檢討。李自成陷京師,鼎銓出謁,賊敗南還。唐王時,曾櫻薦鼎銓,命予知府銜,赴贛州軍自效,尋復其故官。贛州破,退隱山中。已,聞金聲桓叛,鼎銓舉兵以應。永明王命爲兵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聲桓滅,鼎銓往來自盛、大鎬軍。順治八年,至廣信張村,爲守將所執,系南昌獄。諭之降,不從。令作書招重熙,亦不從。八月朔,乃從容就刑。


鼎銓自降流賊,爲鄉人非笑,嘗欲求一死所。至是得死,鄉人更賢鼎銓。已,重熙、大鎬相繼敗,都昌督師餘應桂亦以是歲亡,江右兵遂盡。


陳子壯,字集生,南海人。萬曆四十七年以進士第三人授翰林編修。天啓四年典浙江鄉試,發策刺閹豎。魏忠賢怒,假他事削子壯及其父給事中熙昌籍。崇禎初,起子壯故官,累遷禮部右侍郎。流賊犯皇陵,帝素服召對廷臣。子壯言:“今日所急,在收人心。宜下罪己詔,激發忠義。”帝納之。乃會諸臣,列上蠲租、清獄、使過、宥罪等十二事。帝以海內多故,思廣羅賢才,下詔援《祖訓》,郡王子孫文武堪任用者,得考驗授職。子壯慮爲民患,立陳五不可。會唐王上疏,歷引前代故事,詆子壯,遂除子壯名,下之獄,坐贖徒歸。久之,廷臣交薦,起故官,協理詹事府。未上,京師陷。


福王立,起禮部尚書。至蕪湖,南京亦失守,乃歸。唐王立福建,召相子壯。以前議宗室事,有宿憾,辭不行。


順治三年,汀州遘變,丁魁楚等擁立桂王子永明王由榔於肇慶。蘇觀生又議立唐王弟聿,子壯沮不得,退居邑之九江村。永明王授子壯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督廣東、福建、江西、湖廣軍務。會大兵入廣州,聿被執死,子壯止不行。


明年春,張家玉、陳邦彥及新會王興、潮陽賴其肖先後起兵,子壯亦以七月起兵九江村。兵多蜒戶番鬼,善戰。乃與陳邦彥約共攻廣州,結故指揮使楊可觀等爲內應。事泄,可觀等死。子壯駐五羊驛,爲大兵擊敗,走還九江村。長子上庸陣歿。會故御史麥而炫破高明,迎子壯,以故主事朱實蓮攝縣事。實蓮,子壯邑子也。九月,大兵克高明,實蓮戰死。子壯、而炫俱執至廣州,不降,被戮。子壯母自縊。永明王贈子壯番禺侯,諡文忠,蔭子上圖錦衣衛指揮使。


而炫,字章闇,高明人。由進士歷上海、安肅知縣。唐王時,擢御史。


實蓮,字子潔。由舉人歷官刑部主事。


初,聿之自立於廣州也,召南海霍子衡爲太僕卿。子衡,字覺商,舉萬曆中鄉試,歷袁州知府。及官太僕時,而廣州不守。子衡乃召妾莫氏及三子應蘭、應荃、應芷語之曰:“《禮》,‘臨難毋苟免’,若輩知之乎?”三子皆應曰:“惟大人命!”子衡援筆大書“忠孝節烈之家”六字,懸中堂,易朝服,北向拜。又易緋袍,謁家廟。先赴井死。妾從之,應蘭偕妻梁氏及一女繼之,應荃、應芷偕其妻徐氏、區氏又繼之。惟三孫得存。有小婢見之,亦投井死。


張家玉,字元子,東莞人。崇禎十六年進士。改庶吉士。李自成陷京師,被執。上書自成,請旌己門爲:“翰林院庶吉士張先生之廬”,而褒恤範景文、周鳳翔等,隆禮劉宗周、黃道周,尊養史可程、魏學濂。自稱殷人從周,願學孔子,稱自成大順皇帝。自成怒,召之入,長揖不跪。縛午門外三日,復脅之降,怵以極刑,卒不動。自成曰:“當磔汝父母!”乃跪。時其父母在嶺南,家玉遽自屈,人鹹笑之。


賊敗南歸。阮大鋮等攻家玉薦宗周、道周於賊,令收人望,集羣黨。家玉遂被逮。明年,南都失守,脫歸。從唐王入福建,擢翰林侍講,監鄭彩軍。出杉關,謀復江西,解撫州之圍。


順治三年,風聞大兵至,彩即奔入關,家玉走新城。大兵來攻,出戰,中矢,墮馬折臂,走入關。令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廣信。廣信已失,請募兵惠、潮,說降山賊數萬,將赴贛州急。會大兵克汀州,乃歸東莞。


四年,家玉與舉人韓如璜結鄉兵攻東莞城,知縣鄭霖降,乃籍前尚書李覺斯等貲以犒士。甫三日,大兵至,家玉敗走。奉表永明王,進兵部尚書。無何,大兵來擊,如璜戰死,家玉走西鄉。祖母陳、母黎、妹石寶俱赴水死。妻彭被執,不屈死,鄉人殲焉。西鄉大豪陳文豹奉家玉取新安,襲東莞,戰赤岡。未幾,大兵大至,攻數日,家玉敗走鐵岡,文豹等皆死。


覺斯怨家玉甚,發其先壟,毀及家廟,盡滅家玉族,村市爲墟。家玉過故里,號哭而去。道得衆數千,取龍門、博羅、連平、長寧,遂攻惠州,克歸善,還屯博羅。大兵來攻,家玉走龍門,復募兵萬餘人。家玉好擊劍,任俠,多與草澤豪士遊,故所至歸附。乃分其衆爲龍、虎、犀、象四營,攻據增城。


十月,大兵步騎萬餘來擊。家玉三分其兵,掎角相救,倚深溪高崖自固。大戰十日,力竭而敗,被圍數重。諸將請潰圍出,家玉嘆曰:“矢盡炮裂,欲戰無具;將傷卒斃,欲戰無人。烏用徘徊不決,以頸血濺敵人手哉!”因遍拜諸將,自投野塘中以死,年三十有三。明年,永明王贈家玉少保、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增城侯,諡文烈。其父兆龍猶在,以子爵封之。


陳象明,字麗南,家玉同邑人。崇禎元年進士。授戶部主事,榷稅淮安,以清操聞。屢遷饒州知府。忤巡按御史,被劾。謫兩浙鹽運副使,累遷湖南道副使。唐王時,總督何騰蛟令徵餉廣西。會永明王立,廣東地盡失。象明徵調土兵,與陳邦傳連營,東至梧州榕樹潭,遇大兵,戰敗,死之。


廣東之失也,龍門破,里人廖翰標以二幼子託從父,從容自縊死。番禺破,里人梁萬爵曰“此志士盡節之秋也”,赴水死。翰標,天啓中舉人,官江西新城知縣,廉惠,民爲建祠。萬爵,字天若,唐王時舉人。


陳邦彥,字令斌,順德人。爲諸生,意氣豪邁。福王時,詣闕上政要三十二事,格不用,唐王聿鍵讀而偉之。既自立,即其家授監紀推官。未任,舉於鄉。以蘇觀生薦,改職方主事,監廣西狼兵,援贛州。至嶺,聞汀州變,勸觀生東保潮、惠,不聽。


會丁魁楚等已立永明王監國於肇慶,觀生遣邦彥入賀。王因贛州破,懼逼己,西走梧州。邦彥甫入謁,而觀生別立唐王聿於廣州,邦彥不知也。夜二鼓,王遣中使十餘輩召入舟中。王太后垂簾坐,王西向坐,魁楚侍,語以廣州事。邦彥請急還肇慶,正大位以系人心。命南雄勍卒取韶,制粵東十郡之七,而委其三於唐王,代我受敵,從而乘其敝。王大悅,立擢兵科給事中,齎敕還諭觀生。抵廣州,聞使臣彭耀被殺,乃遣從人授觀生敕,而自以書曉利害。觀生猶豫累日,欲議和,會聞永明王兵大敗,不果。邦彥遂變姓名入高明山中。


順治三年冬十二月,大兵破廣州,觀生死,列城悉下,邦彥乃謀起兵。初,贛州萬元吉遣族人萬年募兵於廣,得餘龍等千餘人,未行而贛州失。龍等無所歸,聚甘竹灘爲盜,他潰卒多附,至二萬餘人。 總督朱治忄間招降之,既而噪歸。四年春,大兵定廣州,克肇慶、梧州,敗走治忄間,殺魁楚,前驅抵平樂。永明王方自梧道平樂,走桂林,勢危甚。邦彥乃說龍乘間圖廣州,而己發高明兵由海道入珠江與龍會。且遣張家玉書曰:“桂林累卵,但得牽制毋西,潯、平間可完葺,是我致力於此而收功於彼也。”家玉以爲然。然龍卒故無紀律,大兵自桂林還救,揚言取甘竹灘,龍等顧其家,輒退,邦彥亦卻歸。既,乃遣門人馬應芳會龍軍取順德。無何,大兵至,龍戰敗,應芳被執,赴水死。四月,龍再戰黃連江,亦敗歿。大兵攻家玉於新安。邦彥乃棄高明,收餘衆,徇下江門據之。


初,廣州之圍,大兵知謀出邦彥,求其家,獲妾何氏及二子,厚遇之,爲書招邦彥。邦彥判書尾曰:“妾辱之,子殺之。身爲忠臣,義不顧妻子。”七月與陳子壯密約,復攻廣州。子壯先至,謀泄,將引退。邦彥軍亦至,謀伏兵禺珠洲側,伺大兵還救會城,而縱火以焚舟。子壯如其計,果焚舟數十。大兵引而西,邦彥尾之。會日暮,子壯不能辨旗幟,疑皆敵舟也,陣動。大兵順風追擊,遂大潰。子壯奔高明,邦彥奔三水。八月,清遠指揮白常燦以城迎邦彥。乃入清遠,與諸生朱學熙嬰城固守。


邦彥自起兵,日一食,夜則坐而假寐,與其下同勞苦,故軍最強,嘗分兵救諸營之敗者。至是精銳盡喪,外無援軍。越數日,城破,常燦死。邦彥率數十人巷戰,肩受三刃,不死,走朱氏園,見學熙縊,拜哭之。旋被執,饋之食,不食,繫獄五日,被戮。邦彥死,子壯被執。逾月,家玉亦自沉。永明王贈邦彥兵部尚書,諡忠愍,蔭子錦衣指揮。


蘇觀生,字宇霖,東莞人。年三十始爲諸生。崇禎中,由保舉授無極知縣。總督範志完薦其才,進永平同知,監紀軍事,尋遷戶部員外郎。十七年,京師陷,脫還南京,進郎中,催餉蘇州。明年五月,南京破,走杭州。會唐王聿鍵至,觀生謁王。王與語大悅,聯舟入福建。與鄭芝龍、鴻逵兄弟擁立王,擢爲翰林學士,旋進禮部右侍郎兼學士。設儲賢館,分十二科,招四方士,令觀生領之。觀生矢清操,稍有文學,而時望不屬。王以故人,恩眷出廷臣右,乃超拜東閣大學士,參機務。


觀生數贊王出師。見鄭氏不足有爲,事權悉爲所握,請王赴贛州,經略江西、湖廣。王乃議觀生先行。明年,觀生赴贛州,大徵甲兵。餉不繼,竟不能出師。


時順治三年三月,大兵破吉安,總督萬元吉乞援,觀生遣二百人往。元吉令協守綿津灘,遇大兵,潰走。元吉乃退回贛州,大兵遂圍城。觀生走南康,贛人數告急,不敢援。六月,大兵退屯水西,觀生髮三千人助贛守。久之,他將戰敗。九月,大兵再攻贛州,三千人皆引去。時觀生移駐南安,閩中急,不能救。聿鍵死於汀州,贛州亦破,觀生退入廣州。監紀主事陳邦彥勸觀生疾趨惠、潮,扼漳、泉、兩粵可自保。觀生不從。


會丁魁楚等議立永明王,觀生欲與共事。魁楚素輕觀生,拒不與議,呂大器亦叱辱之。適唐王弟聿與大學士何吾騶自閩至,南海關捷先、番禺梁朝鐘首倡兄終弟及議。觀生遂與吾騶及布政使顧元鏡,侍郎王應華、曾道唯等以十一月二日擁立王,就都司署爲行宮。即日封觀生建明伯,掌兵部事,進吾騶等秩,擢捷先吏部尚書,旋與元鏡、應華、道唯並拜東閣大學士,分掌諸部。時倉卒舉事,治宮室、服御、鹵簿,通國奔走,夜中如晝。不旬日,除官數千,冠服皆假之優伶雲。


永明王監國肇慶,遣給事中彭耀、主事陳嘉謨齎敕往諭。耀,順德人,過家拜先廟,托子於友人。至廣州,以諸王禮見,備陳天潢倫序及監國先後,語甚切至,因歷詆觀生諸人。觀生怒,執殺之,嘉謨亦不屈死。乃治兵日相攻,以番禺人陳際泰督師,與永明王總督林佳鼎戰於三水。兵敗,復招海盜數萬人,遣大將林察將。


十二月二日,戰海口,斬佳鼎。觀生意得,務粉飾爲太平事,而委任捷先及朝鍾。


捷先,由進士歷官監司,小有才,便筆札。朝鍾舉於鄉,善談論,浹旬三遷至祭酒。有楊明競者,潮州人,好爲大言,詭稱精兵滿惠、潮間,可十萬,即特授惠潮巡撫。朝鍾語人:“內有捷先,外有明競,強敵不足平矣。”觀生亦器此三人,事必諮之。又有梁鍙者,妄人也,觀生才之,用爲吏科都給事中,與明競大納賄賂,日薦用數十人。


觀生本乏猷略,兼總內外任,益昏瞀。招海盜資捍禦,其衆白日殺人,縣肺腸於貴官之門以示威,城內外大擾。時大兵已下惠、潮,長吏皆降附,即用其印移牒廣州,報無警。觀生信之。


是月十五日,聿視學,百僚鹹集,或報大兵已逼。觀生叱之曰:“潮州昨尚有報,安得遽至此。妄言惑衆,斬之!”如是者三。大兵已自東門入,觀生始召兵搏戰。兵精者皆西出,倉卒不能集。觀生走鍙所問計。曰:“死爾,復何言!”觀生入東房,鍙入西房,各拒戶自縊。觀生慮其詐,稍留聽之。鍙故扼其吭,氣涌有聲,且推幾仆地,久之寂然。觀生信爲死,遂自經。明日,鍙獻其屍出降。朝鐘聞變赴池,爲鄰人救出,自經死,聿方事閱射,急易服逾垣匿王應華家。俄縋城走,爲追騎所獲。饋之食,不受,曰:“我若飲汝一勺水,何以見先人地下!”投繯而絕。吾騶、應華等悉降。


贊曰:自南都失守,列郡風靡。而贛以彈丸,獨憑孤城,誓死拒命。豈其兵力果足恃哉,激於義而衆心固也。迨汀、贛繼失,危近目睫,而肇慶、廣州日治兵相攻,自取兩敗。蓋天速其禍,如發矇振槁,無煩驅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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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卷一百六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