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是一部記錄古代民間傳說中神奇怪異故事的小說集,作者是東晉的史學家幹寶。其中的大部分故事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代人民的思想感情。它是集我國古代神話傳說之大成的著作,蒐集了古代的神異故事共四百一十多篇,開創了我國古代神話小說的先河。
天有五氣,萬物化成:木清則仁,火清則禮,金清則義,水清則智,土清則思:五氣盡純,聖德備也。木濁則弱,火濁則淫,金濁則暴,水濁則貪,土濁則頑:五氣盡濁,民之下也。中土多聖人,和氣所交也。絕域多怪物,異氣所產也。苟稟此氣,必有此形;苟有此形,必生此性。故食谷者智能而文,食草者多力而愚,食桑者有絲而蛾,食肉者勇橄而悍,食土者無心而不息,食氣者神明而長壽,不食者不死而神。大腰無雄,細腰無雌;無雄外接,無雌外育。三化之蟲,先孕後交;兼愛之獸,自爲牝牡;寄生因夫高木,女蘿託乎茯苓,木株於土,萍植於水,鳥排虛而飛,獸跖實而走,蟲土閉而蟄,魚淵潛而處。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本乎時者親旁:各從其類也。千歲之雉,入海爲蜃;百年之雀,入海爲蛤;千歲龜黿,能與人語;千歲之狐,起爲美女;千歲之蛇,斷而復續;百年之鼠,而能相卜:數之至也。春分之日,鷹變爲鳩;秋分之日,鳩變爲鷹:時之化也。故腐草之爲螢也,朽葦之爲蛬也,稻之爲●也,麥之爲蝴蝶也;羽翼生焉,眼目成焉,心智在焉:此自無知化爲有知,而氣易也。雀之爲獐也,蛬之爲蝦也:不失其血氣,而形性變也。若此之類,不可勝論。應變而動,是爲順常;苟錯其方,則爲妖眚。故下體生於上,上體生於下:氣之反者也。人生獸,獸生人:氣之亂者也。男化爲女,女化爲男:氣之貿者也。魯,牛哀,得疾,七日化而爲虎,形體變易,爪牙施張。其兄啓戶而入,搏而食之。方其爲人,不知其將爲虎也;方有爲虎,不知其常爲人也。故晉,太康中,陳留阮士瑀,傷於虺,不忍其痛,數嗅其瘡,已而雙虺成於鼻中。元康中,歷陽紀元載客食道龜,已而成瘕,醫以藥攻之,下龜子數升,大如小錢,頭足殼備,文甲皆具,惟中藥已死。夫妻非化育之氣,鼻非胎孕之所,享道非下物之具:從此觀之,萬物之生死也,與其變化也,非通神之思,雖求諸已,惡識所自來。然朽草之爲螢,由乎腐也;麥之爲蝴蝶,由乎溼也。爾則萬物之變,皆有由也。農夫止麥之化者,漚之以灰;聖人理萬物之化者,濟之以道:其然與;不然乎?
季桓子穿井,獲如土缶,其中有羊焉,使問之仲尼,曰:“吾穿井其獲狗,何耶?”仲尼曰:“以丘所聞,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夔,‘魍魎。’水中之怪,龍,‘罔象。’土中之怪曰‘賁羊。’”夏鼎志曰:“‘罔象’如三歲兒,赤目,黑色,大耳,長臂,赤爪。索縛,則可得食。”王子曰:“木精爲‘遊光,’金精爲‘清明’”也。
晉惠帝元康中,吳郡婁縣懷瑤家忽聞地中有犬聲隱隱。視聲發處,上有小竅,大如螾穴。瑤以杖刺之,入數尺,覺有物。乃掘視之,得犬子,雌雄各一,目猶未開,形大於常犬。哺之,而食。左右鹹往觀焉。長老或雲:“此名‘犀犬,’得之者,令家富昌,宜當養之。”以目未開,還置竅中,覆以磨礱,宿昔發視,左右無孔,遂失所在。瑤家積年無他禍幅。至太興中,吳郡太守張懋,聞齋內牀下犬聲。求而不得。既而地坼,有二犬子,取而養之,皆死。其後懋爲吳興兵沈充所殺。屍子曰:“地中有犬,名曰‘地狼;’有人,名曰‘無傷。’夏鼎志曰:“掘地而得狗,名曰‘賈;’掘地而得豚,名曰‘邪;’掘地而得人;名曰‘聚:’‘聚’無傷也。”此物之自然,無謂鬼神而怪之。然則‘賈’與‘地狼’名異,其實一物也。淮南畢萬曰:“千歲羊肝,化爲‘地宰;’蟾蜍得‘(上艹下瓜),’卒時爲‘鶉。’”此皆因氣化以相感而成也。
吳諸葛恪爲丹陽太守,嚐出獵,兩山之間,有物如小兒,伸手欲引人。恪令伸之,乃引去故地。去故地,即死。既而參佐問其故,以爲神明。恪曰:“此事在白澤圖內;曰:‘兩山之間,其精如小兒,見人,則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則死。’無謂神明而異之。諸君偶未見耳。”
王莽建國四年,池陽有小人景,長一尺餘,或乘車,或步行,操持萬物,大小各自相稱,三日乃止。莽甚惡之。自後盜賊日甚,莽竟被殺。管子曰:“涸澤數百歲,谷之不徙,水之不絕者,生‘慶忌。’‘慶忌’者,其狀若人,其長四寸,衣黃衣,冠黃冠,戴黃蓋,乘小馬,好疾馳,以其名呼之,可使千里外一日反報。”然池陽之景者,或“慶忌”也乎。又曰:“涸小水精,生‘蚳。’”‘蚳’者,一頭而兩身,其狀若蛇,長八尺,以其名呼之,可使取魚鱉。
晉,扶風楊道和,夏于田中,值雨,至桑樹下,霹靂下擊之,道和以鋤格折其股,遂落地,不得去。脣如丹,目如鏡,毛角長三寸,餘狀似六畜,頭似獮猴。
秦時,南方有“落頭民,”其頭能飛。其種人部有祭祀,號曰“蟲落,”故因取名焉,吳時,將軍朱桓,得一婢,每夜臥後,頭輒飛去。或從狗竇,或從天窗中出入,以耳爲翼,將曉,復還。數數如此,傍人怪之,夜中照視,唯有身無頭,其體微冷,氣息裁屬。乃蒙之以被。至曉,頭還,礙被不得安,兩三度,墮地。噫吒甚愁,體氣甚急,狀若將死。乃去被,頭復起,傅頸。有頃,和平。桓以爲大怪,畏不敢畜,乃放遣之。既而詳之,乃知天性也。時南征大將,亦往往得之。又嘗有覆以銅盤者,頭不得進:遂死。
江,漢之域,有“貙人,”其先,廩君之苗裔也,能化爲虎。長沙所屬蠻縣東高居民,曾作檻捕虎,檻發,明日衆人共往格之,見一亭長,赤幘,大冠,在檻中坐。因問“君何以入此中?”亨長大怒曰:“昨忽被縣召,夜避雨,遂誤入此中。急出我。”曰:“君見召,不當有文書耶?”即出懷中召文書。於是即出之。尋視,乃化爲虎,上山走。或雲:“貙,虎化爲人,如着紫葛衣,其足無踵,虎,有五指者,皆是貙。”
蜀中西南高山之上,有物,與猴相類,長七尺,能作人行,善走逐人,名曰“猳國,”一名“馬化,”或曰“玃猿。”伺道行婦女有美者,輒盜取,將去,人不得知。若有行人經過其旁,皆以長繩相引,猶故不免。此物能別男女氣臭,故取女,男不取也。若取得人女,則爲家室。其無子者,終身不得還。十年之後,形皆類之。意亦迷惑,不復思歸。若有子者,輒抱送還其家,產子,皆如人形。有不養者,其母輒死;故懼怕之,無敢不養。及長,與人不異。皆以楊爲姓。故今蜀中西南多諸楊,率皆是“●國”“馬化”之子孫也。
臨川間諸山有妖物,來常因大風雨,有聲如嘯,能射人,其所着者,有頃,便腫,大毒。有雌雄:雄急,而雌緩;急者不過半日間,緩者經宿。其旁人常有以救之,救之少遲,則死。俗名曰“刀勞鬼。”故外書雲:“鬼神者,其禍福發揚之驗於世者也。”老子曰:“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侯王得一以爲天下貞。”然則天地鬼神,與我並生者也;氣分則性異,域別則形殊,莫能相兼也。生者主陽,死者主陰,性之所託,各安其生,太陰之中,怪物存焉。
越地深山中有鳥,大如鳩,青色,名曰“冶鳥,”穿大樹,作巢,如五六升器,戶口徑數寸:周飾以土埡,赤白相分,狀如射侯。伐木者見此樹,即避之去;或夜冥不見鳥,鳥亦知人不見,便鳴喚曰:“咄咄上去!”明日便宜急上;“咄咄下去!”明日便宜急下;若不使去,但言笑而不已者,人可止伐也。若有穢惡及其所止者,則有虎通夕來守,人不去,便傷害人。此鳥,白日見其形,是鳥也;夜聽其鳴,亦鳥也;時有觀樂者,便作人形,長三尺,至澗中取石蟹;就人炙之,人不可犯也。越人謂此鳥是“越祝”之祖也。
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廬江耽,樅陽二縣境,上有大青小青黑居山野之中,時聞哭聲多者至數十人,男女大小,如始喪者。鄰人驚駭,至彼奔赴,常不見人。然於哭地,必有死喪。率聲若多,則爲大家;聲若小,則爲小家。
廬江大山之間,有“山都,”似人,裸身,見人便走。有男,女,可長四五丈,能●相喚,常在幽昧之中,似魑魅鬼物。
漢光武中平中,(編者按:中平當爲中元,因光武無中平年號。或光武爲靈帝之誤。)有物處於江水,其名曰“蜮,”一曰“短狐。”能含沙射人。所中者,則身體筋急,頭痛,發熱。劇者至死。江人以術方抑之,則得沙石於肉中。詩所謂“爲鬼,爲蜮,”則不可測也。今俗謂之“溪毒。”先儒以爲男女同川而浴,淫女,爲主亂氣所生也。漢,永昌郡不違縣,有禁水;水有毒氣,唯十一月,十三月差可渡涉,自正月至十月不可渡;渡輒病殺人,其氣中有惡物,不見其形,其似有聲。如有所投擊內中木,則折;中人,則害。士俗號爲“鬼彈。”故郡有罪人,徙之禁防,不過十日,皆死。
餘外婦姊夫蔣士,有傭客,得疾,下血;醫以中蠱,乃密以蘘荷根布席下,不使知,乃狂言曰:“食我蟲者,乃張小小也。”乃呼“小小亡”雲,今世攻蠱,多用蘘荷根,往往驗。蘘荷,或謂嘉草。鄱陽趙壽,有犬,蠱,時陳岑詣壽,忽有大黃犬六七羣,出吠岑,後餘相伯歸與壽婦食,吐血,幾死。乃屑桔梗以飲之而愈。蠱有怪物,若鬼,其妖形變化雜類殊種:或爲狗豕,或爲蟲蛇。其人不自知其形狀,行之於百姓,所中皆死。
滎陽郡有一家,姓廖,累世爲蠱,以此致富。後取新婦,不以此語之。遇家人鹹出,唯此婦守舍,忽見屋中有大缸,婦試發之,見有大蛇,婦乃作湯灌殺之。及家人歸,婦具白其事,舉家驚惋。未幾,其家疾疫,死亡略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