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林廣記

中國有笑話書的歷史由來已久,但集大成者可說非《笑林廣記》莫屬。此書作者「遊戲主人」編成,遊戲主人並不是指一個人而是清代的一批文人一起編寫而成的《笑林廣記》可算是嚴格意義上的笑話集,語言風趣,文字簡練雋秀,表現手法也十分成熟。

譏刺部

素毒


人問:“羊肉與鵝肉。如何這般毒得緊?”或答曰:“生平喫素的。”


笑話一擔


秀才年將七十,忽生一子。因有年紀而生,即名年紀。未幾又生一子,似可讀書,命名學問。次年,又生一子。笑曰:“如此老年,還要生兒,真笑話也。”因名曰“笑話。”三人年長無事,俱命入山打柴,及歸,夫問曰:“三子之柴孰多?”妻曰:“年紀有了一把,學問一點也無,笑話倒有一擔。”


引避


有勢利者,每出逢冠蓋,必引避。同行者問其故,答曰:“舍親。”如此屢屢,同行者厭之。偶逢一乞丐,亦效其引避,曰:“舍親。”問:“爲何有此令親?”曰:“但是好的,都被爾認去了。”


喫橄欖


鄉人入城赴酌,宴席內有橄欖焉。鄉人取啖,澀而無味,因問同席者曰:“此是何物?”同席者以其村氣,鄙之曰:“俗。”鄉人以“俗”爲名,遂牢記之,歸謂人曰:“我今日在城嘗奇物,叫名‘俗’。”衆未信,其人乃張口呵氣曰:“你們不信,現今滿口都是俗氣哩。”


嘲滑稽客


一人留客午飯,其客已啖盡一碗,不見添飯。客欲主人知之,乃佯言曰:“某家有住房一所要賣。”故將碗口向主人曰:“椽子也有這樣大。”主人見碗內無飯,急呼使童添之。因問客曰:“他要價值幾何?”客曰:“於今有了飯喫,不賣了。”


圓謊


有人慣會說謊。其僕每代爲圓之。一日,對人曰:“我家一井,昨被大風吹往隔壁人家去了。”衆以爲從古所無。僕圓之曰:“確有其事。我家的井,貼近鄰家籬笆,昨晚風大,見籬笆吹過井這邊來,卻像井吹在鄰家去了。”一日,又對人曰:“有人射下一雁,頭上頂碗粉湯。”衆又驚詫之。僕圓曰:“此事亦有。我主人在天井內喫粉湯,忽有一雁墮下,雁頭正跌在碗內,豈不是雁頂着粉湯。”一日。又對人曰:“寒家有頂溫天帳,把天地遮得嚴嚴的,一些空隙也沒有。”僕人攢眉曰:“主人脫煞,扯這漫天謊,叫我如何遮掩得來。”


利水學臺


秀才家丁,把娃娃撒尿,良久不撒,嚇之曰:“學臺來了。”娃娃立刻撒尿。秀才問其故,答曰:“我見你們秀才一聽學臺下馬,嚇得尿屎齊出,如此知之。”秀才嘆曰:“想不到這娃娃能承父志,克紹書香;更想不到這學臺善利小水,能通二便。”


怕考生員


秀才怕歲考,一聞學臺下馬,驚慌失色,往接學臺,見轎伕怨之曰:“轎伕奴才,轎伕奴才,你爲何把一個學臺擡了來,嚇得我魂飛天外。那一世我做轎伕,你做秀才,我也把學臺給你擡了來,看你魂兒在不在。”


孝媳


一翁曰:“我家有三媳婦,俱極孝順。大媳婦怕我口淡,見我進門就增鹽了。次媳婦怕我寂寞,時常打竹筒鼓與我聽。第三媳婦更孝,聞說‘夜飯少喫口,活到九十九’。故早飯就不與我喫。”


看扇


有借佳扇觀者,其人珍惜,以綿綢衫襯之。扇主看其袖色不堪,謂曰:“倒是光手拿着罷。”


搬是非


寺中塑三教像,先儒、次釋、後道。道士見之,即移老君於中。僧見,又移迦於中。士見,仍移孔子於中。三聖自相謂曰:“我們原是好好的,卻被這些上人搬來搬去搬壞了。”


丈人


有以岳丈之力得中魁選者。或爲語嘲之曰:“孔門弟子入試,臨揭曉。聞報子張第九,衆曰:‘他一貌堂堂,果有好處。’又報子路第十三,衆曰:‘這粗人倒也中得高,還虧他這陣氣魄好。’又報顏第十二,衆曰:‘他學問最好,屈了他些。’又報公冶長第五,大家駭曰:‘那人平時不見怎的,爲何倒中在前?’一人曰:‘他全虧有人扶持,所以高掇。’問:‘誰扶持他?’曰:‘丈人。’”


大爺


一人牽牛而行,喝人讓路。不聽,乃雲:“看你家爺來。”一人回視曰:“難道我家有這樣一個大爺?”


蘇杭同席


蘇、杭人同席。杭人單喫棗子,而蘇人單食橄欖。杭問蘇曰:“橄欖有何好處?而愛喫他?”曰:“回味最佳。”杭人曰:“等你回味好,我已甜過半日了。”


狗銜錠


狗銜一銀錠而走,人以肉喂他不放,又以衣罩去,復又甩脫。人謂狗曰:“畜生,你直恁不捨,既不愛喫,復不好穿,死命要這銀子何用?”


不停當


有開當者,本錢甚少。首月,於招牌上寫“當”,未久,本錢發沒,取贖人不來,於“當”之上寫一“停”字,言停當也。及後贖者再來,本錢復至,又於“停”字之上,加一“不”字。人見之曰:“我看你這典鋪中實實有些不停當了。”


十隻腳


關吏缺課,凡空身人過關,亦要納稅,若生十隻腳者免。初一人過關無鈔,曰:“我浙江龍遊人也。龍是四腳,牛是四腳,人兩腳,豈非十腳?”許之。又一人求免稅曰:“我乃蟹客也。蟹八腳,我兩腳。豈非十腳?”亦免之。末後一徽商過關,竟不納稅,關吏怒欲責之。答曰:“小的雖是兩腳,其實身上之腳還有八隻。”官問:“哪裏?”答曰:“小的徽人,叫做徽獺貓,貓是四腳,獺又是四腳,小的兩腳,豈不共是十隻腳?”


親家公


有見少婦抱兒於懷,乃討便宜曰:“好個乖兒子。”婦知其輕薄,接口曰:“既好,你把女兒送他做妻子罷。”其人答曰:“若如此,你要叫我做親……家公了。”


中人


玉帝修凌霄殿,偶乏錢糧,欲將廣寒宮典與下界人皇。因思中人亦得一皇帝便好,乃請竈君皇帝下界議價。既見朝,朝中人訝之曰:“天庭所遣中人,何黑如此?”竈君笑曰:“天下中人,哪有是白做的。”


媒人


有憂貧者,或教之曰:“只求媒人足矣。”其人曰:“媒安能療貧乎?”答曰:“隨你窮人家,經了媒人口,就都發跡了。”


精童


有好外者,往候一友。友知其性,呼曰:“喚精童具茶。”已而,獻茶者乃一奇醜童子也。其人曰:“似此何名精童?”友曰:“正佳一些人(銀)氣也無得。”


相稱


一俗漢造一精室,室中羅列古玩書畫,無一不備。客至,問曰:“此中若有不相稱者,幸指教,當去之。”客曰:“件件俱精,只有一物可去。”主人問:“是何物?”客曰:“就是足下。”


性不飲


一人以酒一瓶,腐一塊,獻利市神。祭畢,見狗在旁,速命童子收之。童方攜酒入內,腐已爲狗所啖。主怒曰:“奴才!你當收不收,只應先收了豆腐。豈不曉得狗是從來不喫酒的!”


擔鬼人


鍾馗專好喫鬼,其妹送他壽禮,帖上寫雲:“酒一罈,鬼兩個,送與哥哥做點剁。哥哥若嫌禮物少,連挑擔的是三個。”鍾馗看畢,命左右將三個鬼俱送庖人烹之。擔上鬼謂挑擔鬼曰:“我們死是本等,你卻何苦來挑這擔子?”


鬼臉


閻王差鬼卒拘三人到案,先問第一人:“你生前做何勾當?”答雲:“縫連補綴。”王曰:“你迎新棄舊,該押送油鍋。”又問第二個:“你做何生理?”答曰:“做花賣。”王曰:“你節外生枝,發在油鍋。”再問第三個,答曰:“糊鬼臉。”王曰:“都押到油鍋去。”其人不服曰:“我糊鬼臉,替大王張威壯勢,如何同犯此罪?”王曰:“我怪你見錢多的,便把好臉兒與他,那錢少的,就將歹臉來欺他。”


牙蟲


有患牙疼者,無法可治。醫者雲:“內有巨蟲一條,如桑蠶樣,須捉出此蟲方可折根。”問:“如何就有恁大?”醫曰:“自幼在牙(衙)門裏喫大,是最傷人。”


狗肚一鯽


新官到任,吏獻鯽魚一尾,其味佳美,大異尋常。官食後,每思再得,差役遍覓無有。仍向前吏索之。吏稟曰:“此魚非市中所賈。昨偶宰一狗,從狗肚中所得者,以爲異品,故敢上獻。”官曰:“難道只有此鯽了?”吏曰:“狗肚裏焉得有第二鯽?”


喫糧披甲


一耗鼠在陰溝內鑽出,近視者睨視良久,曰:“咦!一個穿貂裘的大老官。”鼠見人隨縮入,少刻,又一大龜從洞內扒出,近視曰:“你看穿貂襖的主兒才縮得進去,又差出個披甲兵兒來了。”


風流不成


有嫖客錢盡,鴇兒置酒餞之。忽雨下,嫖客嘆曰:“雨落天留客,天留人不留。”鴇念其撒錢,勉留一宿。次日下雪復留。至第三日風起,嫖客復冀其留,仍前唱嘆。鴇兒曰:“今番官人沒錢,風留(流)不成。”


好烏龜


時值大比,一人緣科舉一名,命卜者佔龜,頗得佳像,穩許今科奏捷。其人大喜,將龜殼謹帶隨身。至期點名入場,主試出題,旨解茫然,終日不成一字。因撫龜嘆息曰:“不信這樣一個好烏龜,如何竟不會做文字!”


定親


一人登廁,隔廁先有一女在焉。偶失淨紙,因言:“若有知趣的給我,願爲之婦。”其人聞之,即以自所用者,從壁隙中遞與。女淨訖逕去。其人嘆曰:“親事雖定了一頭,這一屁股債,如何得乾淨?”


有錢誇口


一人迷路,遇一啞子,問之不答,惟以手作錢樣,示以得錢,方肯指引。此人喻其意,即以數錢與之。啞子乃開口指明去路,其人問曰:“爲甚無錢裝啞?”啞曰:“如今世界,有了錢,便會說話耳!”


古今三絕


一家門首,來往人屙溺,穢氣難聞。因拒之不得,乃畫一龜於牆上,題雲:“在此溺尿者,即是此物。”一惡少見之,問曰:“此是誰的手筆?”畫者認之,惡少曰:“宋徽宗、趙子昂與吾兄三人,共垂不朽矣。”畫者詢其故,答曰:“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兄這樣烏龜,可稱古今三絕。”


白蟻蛀


有客在外,而主人潛入喫飯者。既出,客謂曰:“宅上好座廳房,可惜許多樑柱都被白蟻蛀壞了。”主人四顧曰:“並無此物。”客曰:“他在裏面喫,外面人如何知道。”


吃煙


人有送夜羹飯甫畢,已將酒肉啖盡。正在化紙將完,而羣狗環集。其人曰:“列位來遲了一步,並無一物請你,都來喫些煙罷。”


煩惱


或問:“樊遲之名誰取?”曰:“孔子取的。”問:“樊噲之名誰取?”曰:“漢祖取的。”又曰:“煩惱之名誰取?”曰:“這是他自取的。”


貓逐鼠


昔有一貓擒鼠,趕入瓶內。貓不捨,猶在瓶邊守候。鼠畏甚,不敢出,貓忽打一噴嚏。鼠在瓶中曰:“大吉利。”貓曰:“不相干。憑你奉承得我好,只是要喫你哩!”


祝壽


貓與耗鼠慶生,安坐洞口,鼠不敢出。忽在內打一噴嚏,貓祝曰:“壽年千歲!”羣鼠曰:“他如此恭敬,何妨一見?”鼠曰:“他何嘗真心來祝壽,騙我出去,正要狠嚼我哩。”


心狠


一人戲將數珠掛貓項間,羣鼠私相賀曰:“貓老官已持齋唸佛,定然不喫我們的了。”遂歡躍於庭。貓一見,連捕數個,衆鼠奔走,背地語曰:“吾等以他念佛慈心了,原來是假意修行。”一答曰:“你不知。於今世上修行唸佛的,最更狠十倍。”


嘲惡毒


蜂與蛇結盟。蜂雲:“我欲同你江上一遊。”蛇曰:“可。你須伏在我背間。”行到江中,蛇已無力,或沉或浮,蜂疑蛇害己,將尾刺釘緊在蛇背上。蛇負疼罵曰:“人說我的口毒,誰知你的屁股更毒。”


譏人弄乖


鳳凰壽,百鳥朝賀,惟蝙蝠不至。鳳責之曰:“汝居吾下,何踞傲乎?”蝠曰:“吾有足,屬於獸,賀汝何用?”一日,麒麟生誕,蝠亦不至。麟亦責之。蝠曰:“吾有翼,屬於禽,何以賀汝?”麟、鳳相會,語及蝙蝠之事。互相慨嘆曰:“於今世上惡薄,偏生此等不禽不獸之徒,真個無奈他何!”


白嚼


三人同坐,偶談及家內耗鼠可惡。一曰:“舍間飲食,落放不得,轉眼被他竊去。”一雲:“家下衣服書籍,散去不得,時常被他侵損。”又一曰:“獨有寒家老鼠不偷食咬衣,終夜諮諮叫到天明。”此二人曰:“這是何故?”答曰:“專靠一味白嚼。”


嚼蛆


有善說笑話者,人嘲之曰:“我家有一狗,落在糞坑中,三年零六個月,還不曾死。”其人曰:“既然如此,他喫些甚麼?”答曰:“單靠嚼蛆。”


取笑


甲乙同行,甲望見顯者冠蓋,謂乙曰:“此吾好友,見必下車,我當引避。”不意竟避入顯者之家。顯者既入門,詫曰:“是何自撞,匿我門內?”呼童撻而逐之。乙問曰:“既是好友,何見毆辱?”答曰:“他從來是這般與我取笑慣的。”


避首席


有瘋疾病者,延醫調治,醫辭不肯用藥。病者曰:“我亦自知難醫,但要服些生痰動氣的藥,改作癆、膨二症。”醫曰:“瘋、癆、膨、膈。同是不起之症,緣何要改?”病者曰:“我聞得瘋、癆、膨、膈,乃是閻羅王的上客。我生平怕坐首席,所以要挪在第二、第三。”


瓦窯


一人連生數女,招友人飲宴。友作詩一首,戲贈之雲:“去歲相招因弄瓦,今年又弄瓦相招,弄去弄來都弄瓦,令正原來是瓦窯。”


嘲周姓


浙中鹽化地方,有查、祝、董、許四大家族,簪纓世胄,科中連綿。後有周姓者,偶發兩榜,其居鄉豪橫,欲與四大姓並駕齊驅。里人因作詩嘲之曰:“查祝董許周,黿鼉蛟龍鰍,江淮河海溝,虎豹犀象猴。”


認族


有王姓者,平素最好聯譜,每遇姓相似者,不曰寒宗,就說敝族。偶遇一汪姓者,指爲友曰:“這是舍侄。”友曰:“汪如何爲是盛族?”其人曰:“他是水窠路里王家。”遇一匡姓者,亦認是侄孫,其人曰:“匡與王,一發差得遠了。”答曰:“他是槿牆內王家。”又指一全姓,亦云:“是舍弟。”“一發甚麼相干?”其人曰:“他從幼在大人家做篾片的王家。”又指姓毛者是寒族,友大笑其荒唐,曰:“你不知,他本是我王家一派,只因生了一個尾巴,弄得毛頭毛腦了。”人問:“王與黃同音,爲何反不是一家?”答曰:“如何不是,那是廿一都田頭八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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