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長篇小說,清代吳敬梓作。五十六回。成書於1749年(乾隆十四年)或稍前,先以抄本傳世,初刻於1803年(嘉慶八年)。以寫實主義描繪各類人士對於“功名富貴”的不同表現,一方面真實的揭示人性被腐蝕的過程和原因,從而對當時吏治的腐敗、科舉的弊端禮教的虛僞等進行了深刻的批判和嘲諷;一方面熱情地歌頌了少數人物以堅持自我的方式所作的對於人性的守護,從而寄寓了作者的理想。該書代表着中國古代諷刺小說的高峯,它開創了以小說直接評價現實生活的範例。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船家
話說兩位公子在岸上閒步,忽見屋角頭走過一個人來,納頭便拜。兩公子慌忙扶起,說道:“足下是誰?我不認得。”那人道:“兩位少老爺認不得小人了麼?”兩公子道:“正是面善,一會兒想不起。”那人道:“小人便是先太保老爺墳上看墳的鄒吉甫的兒子鄒三。”兩公子大驚道:“你卻如何在此處?”鄒三道:“自少老爺們都進京之後,小的老子看着墳山,着實興旺,門口又置了幾塊田地。那舊房子就不彀住了,我家就另買了房子搬到東村,那房子讓與小的叔子住。後來小的家弟兄幾個又娶了親,東村房子,只彀大哥、大嫂子,二哥、二嫂子住。小的有個姐姐,嫁在新市鎮。姐夫沒了,姐姐就把小的老子和娘都接了這裏來住,小的就跟了來的。”兩公子道:“原來如此。我家墳山,沒有人來作踐麼?”鄒三道:“這是那個敢?府縣老爺們,太凡往從那裏過,都要進來磕頭,一莖草也沒人動。”兩公子道:“你父親、母親而今在那裏?”鄒三道:“就在市稍盡頭姐姐家住着,不多幾步。小的老子時常想念二位少爺的恩德,不能見面。”三公子向四公子道:“鄒吉甫這老人家,我們也甚是想他。既在此不遠,何不去到他家裏看看?”四公子道:“最好。”帶了鄒三回到岸上,叫跟隨的吩咐過了船家。鄒三引着路,一徑走到市稍頭。只見七八間矮小房子,兩扇蘺笆門,半開半掩。鄒三走去叫道:“阿爺,三少老爺、四少老爺在此。”鄒吉甫裏面應道:“是那個?”拄着柺杖出來。望見兩位公子,不覺喜從天降;讓兩公子走進堂屋,丟了柺杖,便要倒身下拜。
兩公子慌忙扶住道:“你老人家何消行這個禮。”兩公子扯他同坐下。鄒三捧出茶來,鄒吉甫親自接了,送與兩公子喫着。三公子道:“我們從京裏出來,一到家就要到先太保墳上掃墓,算計着會你老人家。卻因繞道在嘉興看蘧姑老爺,無意中走這條路,不想撞見你兒子,說你老人家在這裏,得以會着。相別十幾年,你老人家越發康健了。方纔聽見說,你那兩個令郎都娶了媳婦,曾添了幾個孫子了麼?你的老伴也同在這裏?”說着,那老婆婆白髮齊眉,出來向兩公子道了萬福。兩公子也還了禮。鄒吉甫道:“你快進去向女孩兒說,整治起飯來,留兩位少老爺坐坐。”婆婆進去了。鄒吉甫道:“我夫妻兩個,感激太老爺少老爺的恩典,一時也不能忘。我這老婆子,每日在這房檐下燒一柱香,保祝少老爺們仍舊官居一品。而今大少老爺想也是大轎子?”四公子道:“我們弟兄們都不在家,有甚好處到你老人家?卻說這樣的話,越說得我們心裏不安。”三公子道:“況且墳山累你老人家看守多年,我們方且知感不盡,怎說這話?”鄒吉甫道:“蘧姑老爺已是告老回鄉了,他少爺可惜去世!小公子想也長成人了麼?”三公子道:“他今年十七歲,資性倒也還聰明的。”鄒三捧出飯來,雞、魚、肉、鴨,齊齊整整,還有幾樣蔬菜,擺在桌上,請兩位公子坐下。鄒吉甫不敢來陪,兩公子再三扯他同坐。斟上酒來,鄒吉甫道:“鄉下的水酒,少老爺們恐喫不慣。”四公子道:“這酒也還有些身分。”鄒吉甫道:“再不要說起!而今人情薄了,這米做出來的酒汁都是薄的!小老還是聽見我死鬼父親說:‘在洪武爺手裏過日子,各樣都好;二斗米做酒,足有二十斤酒娘子。後來永樂爺掌了江山,不知怎樣的,事事都改變了,二斗米只做的出十五六斤酒來。’像我這酒是扣着水下的,還是這般淡薄無味。”三公子道:“我們酒量也不大,只這個酒十分好了。”鄒吉甫喫着酒,說道:“不瞞老爺說,我是老了,不中用了。怎得天可憐見,讓他們孩子們再過幾年洪武爺的日子就好了!”
四公子聽了,望着三公子笑。鄒吉甫又道:“我聽見人說:‘本朝的天下要同孔夫子的周朝一樣好的,就爲出了個永樂爺就弄壞了。’這事可是有的麼?”三公子笑道:“你鄉下一個老實人,那裏得知這些話?這話畢竟是誰向你說的?”鄒吉甫道:“我本來果然不曉得這些話;因我這鎮上有個鹽店,鹽店一位管事先生,閒常無事,就來到我們這稻場上,或是柳蔭樹下坐着,說的這些話,所以我常聽見他。”兩公子驚道:“這先生姓甚麼?”鄒吉甫道:“他姓楊,爲人忠直不過;又好看的是個書,要便袖口內藏了一卷,隨處坐着,拿出來看。往常他在這裏,飯後沒事,也好步出來了;而今要見這先生,卻是再不能得!”公子道:“這先生往那裏去了?”鄒吉甫道:“再不要說起!楊先生雖是生意出身,一切帳目,卻不肯用心料理;除了出外閒遊,在店裏時,也只是垂簾看書,憑着這夥計胡三。所以一店裏人都稱呼他是個‘老阿呆’。先年東家因他爲人正氣,所以託他總管;後來聽見這些呆事,本東自己下店,把帳一盤,卻虧空了七百多銀子。問着:又沒處開消;還在東家面前咬文嚼字,指手畫腳的不服。東家惱了,一張呈子送在德清縣裏。縣主老爺見是鹽務的事,點到奉承,把這先生拿到監裏坐着追比。而今在監裏將有一年半了。”三公子道:“他家可有甚麼產業可以賠償?”吉甫道:“有到好了。他家就住在村口外四里多路,兩個兒子都是蠢人,既不做生意,又不讀書,還靠着老官養活,卻將甚麼賠償?”四公子向三公子道:“窮鄉僻壤,有這樣讀書君子,卻被守錢奴如此凌虐,足令人怒髮衝冠!我們可以商量個道理救得此人麼?”三公子道:“他不過是欠債,並非犯法;如令只消到城裏問明底細,替他把這幾兩債負弄清了就是。這有何難!”四公子道:“這最有理。我兩人明日到家,就去辦這件事。”鄒吉甫道:“阿彌陀佛!二位少老爺是肯做好事的。想着從前已往,不知拔濟了多少人。如今若救出楊先生來,這一鎮的人,誰不感仰。”三公子道:“吉甫,這句話你在鎮上且不要說出來,待我們去相機而動。”四公子道:“正是;未知事體做的來與做不來,說出來就沒趣了。”於是不用酒了,取飯來喫過,匆匆回船。鄒吉甫拄着柺杖,送到船上說:“少老爺們恭喜回府,小老遲日再來城裏府內候安。”又叫鄒三捧着一瓶酒和些小菜,送在船上,與二位少老爺消夜。看着開船,方纔回去了。兩公子到家,清理了些家務,應酬了幾天客事,順便喚了一個辦事家人晉爵,叫他去到縣裏,查新市鎮鹽店裏送來監禁這人是何名字,虧
空何項銀兩,共計多少,本人有功名沒功名,都查明白了來說。晉爵領命,來到縣衙。戶房書辦原是晉爵拜盟的弟兄,見他來查,連忙將案尋出,用紙謄寫一通,遞與他,拿了回來回覆兩公子。只見上面寫着
“新市鎮公裕旗鹽店呈首:商人楊執中(即楊允),累年在店不守本分。嫖賭穿喫,侵用成本七百餘兩,有誤國課,懇恩追此云云。但查本人系廩生挨貢,不便追比。合詳情褫革,以便嚴比;今將本犯權時寄監收禁,候上憲批示,然後勒限等情。”
四公子道:“這也可笑的緊;廩生挨貢,也是衣冠中人物,今不過侵用鹽商這幾兩銀子,就要將他褫革追比,是何道理!”三公子道:“你問明瞭他並無別情麼?”晉爵道:“小的問明瞭,並無別情。”三公子道:“既然如此,你去把我們前日黃家圩那人來贖田的一宗銀子,兌七百五十兩替他上庫;再寫我兩人的名帖,向德清縣說:‘這楊貢生是家老爺們相好’,叫他就放出監來。你再拿你的名字添上一個保狀。你作速去辦理。”四公子道:“晉爵,這事你就去辦,不可怠慢。那楊貢生出監來,你也不必同他說什麼,他自然到我這裏來相會。”晉爵應諾去了。晉爵只帶二十兩銀子,一直到書辦家,把這銀子送與書辦,說道:“楊貢生的事,我和你商議個主意。”書辦道:“既是太師老爺府裏發的有帖子,這事何難?”隨即打個稟帖,說:
“這楊貢生是婁府的人。兩位老爺發了帖,現有婁府家人具的保狀。況且婁府說:這項銀子,非贓非帑,何以便行監禁?此事乞老爺上裁。”
知縣聽了婁府這番話,心下着慌,卻又回不得鹽商;傳進書辦去細細商酌,只得把幾項鹽規銀子湊齊,補了這一項;準了晉爵保狀,即刻把楊貢生放出監來,也不用發落,釋放去了。那七百多兩銀子都是晉爵笑納,把放來的話都回復了公子。公子知道他出了監,自然就要來謝。那知楊執中並不曉得是甚麼緣故;縣前問人,說是一個姓晉的晉爵保了他去。他自心裏想,生平並不認得這姓晉的。疑惑一番,不必管他,落得身子乾淨,且下鄉家去照舊看書。到家,老妻接着,喜從天降。兩個蠢兒子,日日在鎮上賭錢,半夜也不歸家。只有一個老嫗,又癡又聾,在家燒火做飯,聽候門戶。楊執中次日在鎮上各家相熟處走走,鄒吉甫因是第二個兒子養了孫子,接在東莊去住,不曾會着;所以婁公子這一番義舉,做夢也不得知道。
婁公子過了月餘,弟兄在家,不勝詫異;想到越石甫故事,心裏覺得楊執中想是高絕的學問,更加可敬。一日,三公子向四公子道:“楊執中至今並不來謝,此人品行不同。”四公子道:“論理,我弟兄既仰慕他,就該先到他家相見訂交。定要望他來報謝,這不是俗情了麼?”三公子道:“我也是這樣想。但豈不聞‘公子有德於人,願公子忘之’之說。我們若先到他家,可不像要特地自明這件事了?”四公子道:“相見之時,原不要提起。朋友聞聲相思,命駕相訪,也是常事。難道因有了這些緣故,倒反隔絕了,相與不得的?”三公子道:“這話極是有理。”當下商議已定,又道:“我們須先一日上船,次日早到他家,以便作盡日之談。”
於是叫了一隻小船,不帶從者,下午下船,走了幾十裏。此時正值秋末冬初,晝短夜長,河裏有些朦朧的月色。這小船乘着月色,搖着櫓走。那河裏各家運租米船,挨擠不開,這船卻小,只在船傍邊擦過去。看看二更多天氣,兩公子將次睡下,忽聽一片聲,打得河路響,這小船卻沒有燈,艙門又關着。四公子在板縫裏張一張,見上流頭一隻大船,明晃晃點着兩對大高燈;一對燈上字是“相府”,一對是“通政司大堂”;船上站着幾個如狼似虎的僕人,手拿鞭子,打那擠河路的船。四公子嚇了一跳,低低叫“三哥,你過來看看。這是那個?”三公子來看了一看:“這僕人卻不是我家的!”說着,那船已到了跟前,拿鞭子打這小船的船家。船家道:“好好的一條河路,你走就走罷了,行兇打怎的?”船上那些人道:“狗攮的奴才!你睜開驢眼看看燈籠上的字!船是那家的船!”船家道:“你燈上掛着相府,我知道你是那個宰相家!”那些人道:“瞎眼的死囚!湖州除了婁府還有第二個宰相!”船家道:“婁府!──罷了,是那一位老爺?”那船上道:“我們是婁三老爺裝租米的船,誰人不曉得!這狗攮的,再回嘴,拿繩子來把他拴在船頭上,明日回過三老爺,拿帖子送到縣裏,且打幾十板子再講!”船家道:“婁三老爺現在我船上,你那裏又有個婁三老爺出來了?”
兩公子聽着暗笑。船家開了艙板,請三老爺出來給他們認一認。三公子走在船頭上,此時月尚未落,映着那邊的燈光,照得亮。三公子問道:“你們是我家那一房的家人?”那些人卻認得三公子,一齊都慌了,齊跪下道:“小人們的主人卻不是老爺一家,小人們的主人劉老爺曾做過守府。因從莊上運些租米,怕河路里擠,大膽借了老爺府裏官銜,不想就衝撞了三老爺的船,小的們該死了!”三公子道:“你主人雖不是我本家,卻也同在鄉里,借個官銜燈籠何妨?但你們在河道里行兇打人,卻使不得。你們說是我家,豈不要壞了我家的聲名?況你們也是知道的,我家從沒有人敢做這樣事。你們起來,就回去見了你們主人,也不必說在河裏遇着我的這一番話。只是下次也不必如此。難道我還計較你們不成?”衆人應諾,謝了三老爺的恩典,磕頭起來,忙把兩副高燈登時吹息,將船溜到河邊上歇息去了。三公子進艙來同四公子笑了一回。四公子道:“船家,你究竟也不該說出我家三老爺在船上,又請出給他看。使他們掃這一場大興,是何意思?”船家道:“不說,他把我船板都要打通了!好不兇惡!這一會才現出原形來了!”說罷,兩公子解衣就寢。
小船搖櫓行了一夜,清晨已到新市鎮泊岸。兩公子取水洗了面,吃了些茶水點心,吩咐了船家:“好好的看船,在此伺候。”兩人走上岸,來到市稍盡頭鄒吉甫女兒家,見關着門。敲門問了一問,才知道老鄒夫婦兩人都接到東莊去了。女兒留兩位老爺喫茶,也不曾坐。兩人出了鎮市,沿着大路去走有四里多路,遇着一個挑柴的樵夫,問他:“這裏有個楊執中老爺家住在那裏?”樵夫用手指着:“遠望着一片紅的便是他家屋後,你們打從這小路穿過去。”兩位公子謝了樵夫,披榛覓路,到了一個村子,不過四五家人家,幾間茅屋。屋後有兩棵大楓樹,經霜後楓葉通紅,知道這是楊家屋後了。又一條小路,轉到前門。門前一條澗溝,上面小小板橋。兩公子過得橋來,看見楊家兩扇板門關着。見人走到,那狗便吠起來。三公子自來叩門。叩了半日,裏面走出一個老嫗來,身上衣服甚是破爛。兩公子近前問道:“你這裏是楊執中老爺家麼?”問了兩遍,方纔點頭道:“便是,你是那裏來的?”兩公子道:“我弟兄兩個姓婁,在城裏住。特來拜訪楊執中老爺的。”那老嫗又聽不明白,說道:“是姓劉麼?”兩公子道:“姓婁。你只向老爺說是大學士婁家便知道了。”老嫗道:“老爺不在家裏。從昨日出門看他們打魚,並不曾回來,你們有甚麼說話,改日再來罷。”說罷,也不曉得請進去請坐喫茶,竟自關了門,回去了。兩公子不勝悵悵,立了一會,只得仍舊過橋,依着原路,回到船上,進城去了。
楊執中這老呆直到晚裏纔回家來。老嫗告訴他道:“早上城裏有兩個甚麼姓‘柳’的來尋老爹,說他在甚麼‘大覺寺’裏住。”楊執中道:“你怎麼回他去的?”老嫗道:“我說老爹不在家,叫他改日來罷。”楊執中自心裏想:“那個甚麼姓柳的?……”忽然想起當初鹽商告他,打官司,縣裏出的原差姓柳,一定是這差人要來找錢。因把老嫗罵了幾句道:“你這老不死,老蠢蟲!這樣人來尋我,你只回我不在家罷了,又叫他改日來怎的,你就這樣沒用!”老嫗又不服,回他的嘴。楊執中惱了,把老嫗打了幾個嘴巴,踢了幾腳。自此之後,恐怕差人又來尋他,從清早就出門閒混,直到晚上才歸家。
不想婁府兩公子放心不下,過了四五日,又叫船家到鎮上,仍舊步到門首敲門。老嫗開門,看見還是這兩個人,惹起一肚子氣,發作道:“老爹不在家裏!你們只管來找尋怎的!”兩公子道:“前日你可曾說我們是大學士婁府?”老嫗道:“還說甚麼!爲你這兩個人,帶累我一頓拳打腳踢!今日又來做甚麼!老爹不在家!還有些日子不來家哩!我不得工夫!要去燒鍋做飯!”說着,不由兩人再問,把門關上,就進去了,再也敲不應。兩公子不知是何緣故,心裏又好惱,又好笑,立了一會,料想叫不應了,只得再回船來。
船家搖着行了有幾里路。見一個賣菱的船,船上一個小孩子搖近船來。那孩子手扶着船窗,口裏說道:“買菱那!買菱那!”船家把繩子拴了船,且秤菱角。兩公子在船窗內伏着問那小孩子道:“你是那村裏住?”那小孩子道:“我就在這新市鎮上。”四公子道:“你這裏個有楊執中老爹,你認得他麼?”那小孩子道:“怎麼不認得?這個老先生是個和氣不過的人。前日趁了我的船去前村看戲,袖子裏還丟下一張紙卷子,寫了些字在上面。”三公子道:“在那裏?”那小孩子道:“在艙底下不是?”三公子道:“取過來我們看看。”那小孩子取了遞過來,接了船家買菱的錢,搖着去了。兩公子打開看,是一幅素紙,上面寫着一首七言絕句詩道:
“不敢妄爲些子事,只因曾讀數行書;嚴霜烈日皆經過,次第春風到草蘆。”
後面一行寫“楓林拙叟楊允草”。兩公子看罷,不勝嘆息,說道:“這先生襟懷沖淡,其實可敬!只是我兩人怎麼這般難會?……”
這日雖霜楓悽緊,卻喜得天氣晴明。四公子在船頭上看見山光水色,徘徊眺望,只見後面一隻大船,趕將上來。船頭上一個人叫道:“婁四老爺,請攏了船,家老爺在此。”船家忙把船攏過去。那人跳過船來,磕了頭,看見艙裏道:“原來三老爺也在此。”只因遇着這隻船,有分教:
少年名士,豪門喜結絲蘿;相府儒生,勝地廣招俊傑。
畢竟這船是那一位貴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