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是北宋時期歐陽修、宋祁、範鎮、呂夏卿等合撰的一部記載唐朝歷史的紀傳體斷代史書,“二十四史”之一。全書共有225卷,其中包括本紀10卷,志50卷,表15卷,列傳150卷。《新唐書》前後修史歷經17年,於宋仁宗嘉祐五年(公元1060年)完成。《新唐書》在體例上第一次寫出了《兵志》、《選舉志》,系統論述唐代府兵等軍事制度和科舉制度。這是我國正史體裁史書的一大開創,爲以後《宋史》等所沿襲。
叛臣上
僕固懷恩,鐵勒部人。貞觀二十年,鐵勒九姓大首領率衆降,分置瀚海、燕然、 金微、幽陵等九都督府,別爲蕃州,以僕骨歌濫拔延爲右武衛大將軍、金微都督, 訛爲僕固氏。生乙李啜;乙李啜生懷恩,世襲都督。
懷恩善戰鬥,曉識戎情,部分謹嚴。安祿山反,從朔方節度使郭子儀討賊雲中, 破之;敗薛忠義於背度山,殺七千騎,禽忠義子,下馬邑。進會李光弼,戰常山、 趙郡、沙河、嘉山,走史思明。肅宗即位,與子儀赴靈武。時同羅部落叛,祿山北 掠朔方,子儀率懷恩迎擊。懷恩子玢戰敗降虜,已而自拔歸,懷恩怒,叱斬之。將 士股慄,皆殊死戰,遂破其衆,收馬、橐它、器械甚衆。帝又詔與敦煌王承寀使回 紇請師,回紇聽命。至德二載,從子儀下馮翊、河東,走賊將崔乾祐,襲潼關,破 之。賊將安守忠、李歸仁苦戰二日,王師敗績。懷恩至渭水,無舟,抱馬鬣以逸, 收散卒還河東。子儀赴鳳翔,歸仁以勁兵邀戰三原,子儀使懷恩與王升、陳回光、 渾釋之、李國貞五將軍伏白渠下,賊至遇伏,敗而走。又戰清渠,不利,引還。
時回紇使葉護、帝得以四千騎濟師,南蠻、大食等兵亦踵至。帝乃詔廣平王爲 元帥,使懷恩統回紇兵,從王戰香積寺北。賊以一軍伏營左,懷恩馳掩之,馘斬無 遺者,賊氣沮。既合戰,以回紇夾攻賊,戰酣,脫甲援矛直搗陣,殺十餘人,衆驚 靡,亦會李嗣業鏖鬥尤力,賊大崩敗。會日暮,懷恩見王曰:“賊必棄城走,願假 壯騎二百,縛安守忠、李歸仁等致麾下。”王曰:“將軍戰疲,且休矣;迨明,與 將軍圖之。”對曰:“守忠等皆天下驍賊,驟勝而敗,此天與我也,奈何縱之?使 復得衆,必爲我患,雖悔無逮。”王不從,固請,通夕四五反。遲明,諜者至,守 忠等果遁去。又從王破賊於新店。以復兩京有殊功,詔加開府儀同三司、鴻臚卿, 封豐國公,賜封二百戶。
從郭子儀破安太清,下懷、衛二州,攻相州,戰愁思岡,常爲先鋒,勇冠軍中。 乾元二年,拜朔方行營節度使,進封大寧郡王。
懷恩爲人雄重寡言,應對舒緩,然剛決犯上,始居偏裨,意有不合,雖主將必 折詬。其麾下皆蕃、漢勁卒,恃功多不法。子儀政寬,能優容之。及李光弼代子儀, 懷恩仍爲副。光弼守河陽,攻懷州,降安太清。又子瑒,亦善鬥,以儀同三司將兵, 每深入多殺,賊憚其勇,號猛將。太清妻有色,瑒劫致於幕,光弼命歸之,不聽, 以卒環守。復馳騎趨之,射殺七人,奪妻還太清。懷恩怒曰:“公乃爲賊殺官卒邪?” 光弼持法嚴,少假貸。初,會軍汜水,朔方將張用濟後至,斬纛下。懷恩心憚光弼, 自用濟誅,常邑邑不樂。及光弼與史思明戰邙山,不用令,以覆王師。帝思其功, 召入爲工部尚書,寵以殊禮。代宗立,拜隴右節度使,未行,改朔方行營節度,以 副子儀。
初,肅宗以寧國公主下嫁毘伽闕可汗,又爲少子請婚,故以懷恩女妻之。少子 立,號登裏可汗,而懷恩女爲可敦。寶應元年,帝召兵於回紇,而登裏可汗已爲史 朝義所誘,引衆十萬盜塞,關中大震。帝遣殿中監藥子昂勞之,可汗因請見懷恩及 其母,有詔報可。懷恩避嫌不往,帝賜鐵券,手詔固遣,乃行。與可汗會太原,可 汗大悅,遂請和,助討朝義,即引兵屯陝州,待師期。
於是雍王以元帥爲中軍,拜懷恩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爲之副,乃與左殺爲先鋒。 時諸節度皆以兵會,次黃水,賊堅壁自固。懷恩陣西原,多張旗■,使突騎與回紇 稍南出繚賊左,舉旗爲應,破賊壁,死者數萬。朝義擁精騎十萬來援,埋根決戰, 短兵接,殺獲相當。魚朝恩令射生五百攢矢注射,賊多死,而陣堅不可犯。馬璘怒, 單騎援旗直進,奪兩盾,賊辟易,大軍乘以入,衆囂不止,朝義敗。斬首萬六千級, 禽四千餘人,降者三萬。轉戰石榴園、老子祠,賊再敗,自相奔蹂死,填尚書谷幾 滿,朝義輕騎走。懷恩進收東都、河陽,封府庫,無所私。釋賊所署許叔冀、王伷 等,衆皆按堵。留回紇屯河陽,使瑒及北庭兵馬將高輔成以萬騎逐北,懷恩常壓賊 而次。至鄭州,再戰再捷,賊帥張獻誠以汴州降,下滑州。朝義至衛州,與其黨田 承嗣、李進超、李達廬合,有衆四萬,據河以戰。瑒濟師登岸薄之,賊黨奔潰。進 次昌樂,朝義逸,僞帥達廬降,薛高、李寶臣舉相、衛、深、定等九州獻款。朝義 至貝州,得其黨薛忠義,引衆三萬拒瑒於臨清。賊氣盛,瑒勒兵挫其鋒,令高彥崇、 渾日進、李光逸設三伏以待,賊半度,伏發,擊之,朝義走。會回紇以輕騎至,瑒 卷甲馳之,大戰下博,賊背水陣,師奔擊,賊大崩,積屍蔽流而下。朝義退守莫州。 於是都知兵馬使薛兼訓、郝廷玉、兗鄆節度使辛雲京會師城下,朝義與田承嗣數挑 戰,不勝,臨陣斬僞黨敬榮。朝義懼,率殘衆奔幽州。王追躡,朝義走平州,自經 死,河北平。懷恩與諸將皆罷兵,以功遷尚書左僕射兼中書令、河北副元帥、朔方 節度使,加封戶四百。
初,帝有詔但取朝義,其它一切赦之。故薛嵩、張忠志、李懷仙、田承嗣見懷 恩皆叩頭,願效力行伍。懷恩自見功高,且賊平則勢輕,不能固寵,乃悉請裂河北 分大鎮以授之,潛結其心以爲助,嵩等卒據以爲患雲。
未幾,加太子少師,增戶五百,第一區,與一子五品官。詔護回紇歸國,道太 原,辛雲京內忌懷恩,又以其與回紇親,疑可汗見襲,閉關不敢犒軍。懷恩既父子 新立功,舉河朔若拾遺,名出諸將遠甚,而爲雲京所拒,大怒,表上其狀。頓軍汾 州,使裨將李光逸以兵守祁,李懷光據晉州,張如嶽據沁州,高暉等十餘人自從。 會監軍駱奉先自雲京所歸,雲京已厚結其歡,因言懷恩與可汗約反狀明白。奉先過 懷恩,升堂拜母,母讓曰:“若與我兒約兄弟,今何自親雲京?然前事勿論,自今 宜如初。”酒酣,懷恩舞,奉先厚納以幣。懷恩未及酬,奉先亟辭去,懷恩即遣左 右匿其馬。奉先疑圖己,乘夜遁歸。懷恩驚,追與其馬。奉先還,具奏懷恩反狀, 懷恩亦請誅雲京、奉先,詔兩解之。懷恩之過潞,李抱玉贈以幣馬,懷恩答之。俄 抱玉表懷恩私有所結。
廣德初,進拜太保,與一子三品、一子四品官,增封戶五百。瑒與一子五品官, 封戶百。仍賜鐵券,以名藏太廟,畫象凌煙閣。又以瑒檢校兵部尚書、朔方行營節 度使。然懷恩怏怏,又性強固,不肯爲讒毀屈,無以自解,乃上書陳情曰:“臣世 本夷人,少蒙上皇驅策。祿山之亂,臣以偏裨決死靜難,杖天威神,克滅強胡。思 明繼逆,先帝委臣以兵,誓雪國讎,攻城野戰,身先士卒,兄弟死於陣,子姓沒於 軍,九族之內,十不一在,而存者創痍滿身。陛下龍潛時,親總師旅,臣事麾下, 悉臣之愚。是時數以微功,已爲李輔國讒間,幾至毀家。陛下即位,知臣負謗,遂 開獨見之明,杜衆多之口,拔臣於汧、隴,任臣以朔方,遊魂反幹,朽骨再肉。前 日回紇入塞,士人未曉,京輔震驚,陛下詔臣至太原勞問,許臣一切處置,因得與 可汗計議,分道用兵,收復東都,掃蕩燕、薊。時可汗在洛,爲魚朝恩猜阻,已失 歡心。及臣護送回紇,雲京閉城不出,潛使攘竊,蕃夷怨怒,彌縫百端,乃得返國。 臣還汾州,休息士馬雲京亦不使一介相聞,畏臣劾奏,故構爲飛謗,以起異端。陛 下不垂明察,欲使忠直之臣,陷讒邪之黨,臣所爲拊心泣血者也。然臣之罪有六, 無所逃死:往者同羅背逆,以騷河曲,兵連不解,臣不顧老母,從先帝於行在,募 兵討賊,同羅奔殄,是臣不忠於國,罪一也;斬子玢以令士衆,舍天性之愛,是臣 不忠於國,罪二也;二女遠嫁,爲國和親,合從殄滅,是臣不忠於國,罪三也;又 與子瑒躬履行陣,志寧邦家,是臣不忠於國,罪四也;河北新附,諸鎮皆握強兵, 臣之撫綏,反側時定,是臣不忠於國,罪五也;協和回紇,戡定中原,二陵復土, 使陛下勤孝兩全,是臣不忠於國,罪六也。”又言:“來瑱之誅,不暴其罪,天下 爲疑。四方奏請,陛下皆雲與驃騎議之,可否不出宰相。”詞言慢很,帝一不爲慊, 且欲其悔過,故推心待之。詔宰相裴遵慶臨諭詔旨,因察其去就。
遵慶至,懷恩抱其足,泣且訴。遵慶道帝所以不疑,即勸入朝,懷恩許諾。副 將範志誠諫,以爲“嫌隙成矣,奈何入不測之朝,獨不見來瑱、李光弼乎?二臣功 高不賞,瑱已及誅。”懷恩乃止。欲使一子入宿衛,志誠固止。御史大夫王翊使回 紇還,懷恩慮泄其交通狀,因留不遣。即使瑒攻雲京,雲京敗,進攻榆次。
初,帝幸陝,顏真卿請奉詔召懷恩。至是,帝使往,辭曰:“臣往請行,時也, 今無及矣!”帝問故,對曰:“頃陛下避狄於陝,臣見懷恩,責以《春秋》義,不 奔問官守,故懷恩來朝,以助討賊,則其辭順。今陛下即宮京邑,懷恩進不勤王, 退不釋衆,其辭曲,必不來矣!”“然則奈何?”曰:“今言懷恩反者,獨辛雲京、 李抱玉、駱奉先、魚朝恩四人耳,自餘盛言其枉。然懷恩將士,皆郭子儀舊部曲, 陛下若以子儀代之,喻以逆順,必相率而歸。”從之。
子儀至河中,瑒攻榆次,未拔,追兵於祁,責其緩,鞭之,衆怒。是夕,偏將 焦暉、白玉等斬其首,獻闕下。懷恩聞,以告母。母曰:“我戒汝勿反,國家酬汝 不淺,今衆變,禍且及我,奈何?”懷恩再拜出,母提刀逐之曰:“吾爲國殺此賊, 取其心以謝軍中。”懷恩走,乃與部曲三百北度河,走靈武,稍稍引亡命,軍復振。 帝念舊勳,不加罪,詔輦其母歸京師,厚恤之,以壽終。又下詔拜懷恩太保兼中書 令、大寧郡王,罷餘官。
懷恩固惡不能改,遂誘吐蕃十萬入塞,豐州守將戰死。進掠涇、邠,祭來瑱墓。 度涇水,邠寧節度使白孝德御之,覆其陣,懷恩泣曰:“曩皆爲我子,反爲人致死 於我。”入侵奉天,子儀拒退之。永泰元年,帝集天下兵防秋。懷恩誘合諸蕃號二 十萬入寇,吐蕃自北道逼醴泉,搖奉天;任敷、鄭廷、郝德自東道寇奉先,以窺同 州;羌、渾、奴剌自西道略盩厔,趣鳳翔。京師震駭。詔子儀屯涇陽,渾日進、白 元光屯奉天,李光進屯雲陽,馬璘、郝廷玉屯便橋,董秦屯東渭橋,駱奉先、李日 越屯盩厔,李抱玉屯鳳翔,周智光屯同州,杜冕屯坊州,帝御六軍屯苑中,下詔親 徵。懷恩至鳴沙,病甚,還死靈武,部曲焚其屍以葬。部將張韶、徐璜玉不能定其 軍,皆前死。範志誠統衆寇涇陽。時諸屯堅壁,大雨,溪垘流潰,賊不得進。吐蕃 既持久,又與回紇爭長,更相疑,莫適先進,因焚廬舍,驅男女數萬去。周智光邀 戰澄城,破之,收馬牛軍資萬計。回紇乃詣子儀降,請擊吐蕃自效。子儀分兵隨之, 破其衆於涇州。任敷走,羌、渾詣李抱玉降。
始,懷恩立功,門內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及拒命,士不弛甲凡三年。帝隱忍, 數下詔,未嘗聲其反。及死,爲之惻然曰:“懷恩不反,爲左右所誤耳!”俄而從 子名臣以千騎降。大曆四年,冊懷恩幼女爲崇徽公主,嫁回紇雲。
周智光,少賤,失其先系,以騎射從軍,起行間爲裨將。魚朝恩鎮陝州,與相 暱款,數稱薦之,累遷同、華二州節度使。
永泰元年,吐蕃、回紇、党項羌、渾、奴剌衆十餘萬寇奉天,智光邀戰澄城, 破之,獲駝馬軍貲萬計,逐北至鄜州。素與杜冕仇嫌,時冕屯坊州,家在鄜,智光 入殺刺史張麟,害冕宗屬八十人,火民三千舍而去。朝廷召,懼不赴。更詔冕使梁 州避讎,冀其來。偃然不聽命,聚不逞數萬,恣剽掠以甘其欲,結固之。殺陝州監 軍張志斌及前虢州刺史龐充。初,志斌自陝入奏,智光慢不爲禮,志斌責之,怒曰: “僕固懷恩豈反者邪?皆鼠輩弄威福趣之禍也。我本不反,今爲爾反!”遂叱斬志 斌,饗帳下。時崔圓自淮南納方物百萬,盜頡其半;天下貢奉輸漕,劫留之;士沿 調當西者懼何詰,間道走同者,遣部將邀捕斬之。代宗未暴其罪,命中使餘元仙持 詔拜尚書左僕射。既受詔,恚語曰:“吾有大功,上不與平章事,且同、華地狹, 不足申腳,若加陝、虢、商、鄜、坊五州,差可。”因言:“諸子皆彎弓二百斤, 有萬人敵,挾天子令諸侯,非智光尚誰可?”即歷詆大臣,元仙震汗。徐遺百縑遣 之。自立生祠,俾其下襘賽。
大曆二年,帝詔郭子儀密圖之。同、華路閉,詔書不能通,乃召子儀婿趙縱受 口詔,書帛內蜜丸,遣家童走間道傳詔。子儀得詔,聲言討之。未行,其衆大攜, 部將李漢惠自同州降子儀。乃貶智光澧州刺史,聽百人隨身,貸將吏一切不問。尋 爲帳下斬其首,並斬子元耀、元幹來獻,詔梟首皇城南街。判官邵賁、別將蔣羅漢 並伏誅。敕有司具儀告太清宮、太廟、七陵。
先是,淮西李忠臣入朝,次潼關,聞智光反,率兵討之。會敗,忠臣因入華大 掠,自赤水至潼關畜產財物皆盡,官吏至衣紙自蔽、累日不食者。
梁崇義,京兆長安人。以概量業於市,力能舒鉤。後爲羽林射生,事來瑱。沉 默寡言。瑱自襄陽朝京師,分諸將戍福昌、南陽。瑱誅,戍者潰,崇義自南陽勒衆 還襄州,與李昭、薛南陽相讓爲長,衆曰:“非梁卿莫可。”遂總其軍,殺昭及南 陽,脅制衆心。代宗因即拜節度使。舉七州兵二萬,與田承嗣、李正己、薛嵩、李 寶臣相輔車,根牙槃結。然獨以地褊兵少,法令最治,折節遇士以自振,襄、漢間 人識教義。親厚數諷入朝,答曰:“來公有大功,畏閹豎讒,逡巡辭召。至代宗立, 不待駕而朝,即見族。吾釁盈矣,若何欲見上乎?”
建中元年,李希烈請討之。崇義懼,整飭軍旅。男子郭昔上變事,德宗欲示以 信,流昔遠方,詔金部員外郎李舟諭旨。初,劉文喜之難,舟奉詔入涇州,俄而帳 下斬文喜以聞,四方傳舟能覆軍殺將,反側者皆惡之。舟至,以入朝勸崇義,崇義 不悅。明年,遣使尉撫諸道,舟復如崇義所,遂不肯內,請易它使。更命給事中廬 翰往,崇義益不安,跋扈甚,諫者多死。朝廷以不疑示天下,乃加同中書門下平章 事,妻及子悉封賞,賜鐵券,擢其將蘭杲爲鄧州刺史,遣御史張著以手詔召崇義。 崇義使卒持滿,乃受命。杲奉詔不敢發,詣崇義自言。崇義對著號哭,遂拒詔。
帝命李希烈率諸道兵進討。崇義先攻江陵,欲通黔、嶺,敗於四望而還。殺希 烈臨漢屯兵千餘,希烈怒,引兵循漢而上。崇義使翟崇暉、杜少誠戰蠻水,折北至 涑口,大敗。二將降,希烈寵之,使部降兵徇襄陽,約百姓按堵。崇義閉壁,守者 斬關出,不可止,乃與妻赴井死,傳首京師。希烈誅其親族及軍從臨漢役者三千人。
崇義孫叔明,養於李納,後從劉悟爲昭義將,從諫死,遣進旄節,有詔誅之。
李懷光,渤海靺鞨人,本姓茹。父常,徙幽州,爲朔方部將,以戰多賜姓,更 名嘉慶。
懷光在軍,積勞至開府儀同三司,爲都虞候。勇鷙敢誅殺,雖親屬犯法,無所 回貸。節度使郭子儀仁厚,不親事,以紀綱委懷光,軍中畏之。會母喪,起兼邠、 寧、慶都將。德宗罷子儀副元帥,以所部兵分諸將,故懷光檢校刑部尚書,爲寧、 慶、晉、絳、慈、隰等州節度使。引衆城長武,據原首,臨涇水,以扼吐蕃空道, 自是不敢南侵。建中初,楊炎欲城原州,使懷光兼帥涇原,遂其功。原州宿將史抗、 溫儒雅等,故子儀麾下,嘗在懷光右,及處其下,意鬱郁,懷光因罪誅之,由是涇 軍迎畏。劉文喜者,因衆懼,遂叛。詔與硃泚討平之,加檢校太子少師。明年,徙 朔方節度使,實封戶四百,仍領邠寧。
時馬燧、李抱真討田悅,未克,詔懷光以朔方兵萬五千併力。懷光至魏,未及 營,與硃滔等戰連篋山,爲賊所敗,悅因決水灌軍,燧等退屯魏縣。尋進同中書門 下平章事,益戶二百。與滔等相持,久不戰。
帝狩奉天,懷光率所部奔命。方雨淖,奮厲軍士倍道進,自蒲津絕河,敗泚軍 於醴泉。將抵奉天,前遣裨將張韶以蠟韜表,隨賊攻城,叩壘呼曰:“我朔方使也!” 縋而上,比登,身被數十矢。時帝被圍急,聞之喜,即持韶大號城上,人心乃安。 又敗賊於魯店,泚解圍去。進加副元帥、中書令。
懷光爲人疏而愎,誦言:“宰相謀議乖剌,度支賦斂重,京兆尹刻薄軍食,天 下之亂皆由此。吾見上,且請誅之。”或以告王翃,翃等計:“懷光有大功,上且 訪以得失,使其言入,豈不殆哉!”遂告盧杞,杞即說帝曰:“懷光兵威已振,逆 賊破膽,若席勝,可一舉滅賊。今入朝,則必宴勞留連,賊得從容完備,卒難圖也!” 帝不得其情,因然之。乃敕懷光屯便橋,督諸將進討。懷光自以徑千里赴難,爲奸 臣拫隔不得朝,頗恚悵,去屯咸陽。明日,李晟會陳濤斜,壁壘未具,賊大至。晟 說懷光曰:“賊保宮苑,攻之良難。今敢離窟穴,與公薄戰,此天以賊賜公也。” 懷光曰:“吾馬未秣,士未飯,可遽戰哉?姑養吾勇以待之。”晟不得已,閉壁不 出。懷光數暴杞等罪,帝爲貶杞與趙贊、白志貞,又劾奏中人翟文秀,亦殺之以尉 懷光。然益自疑,堅壁八旬不出戰,屢詔使進軍,以伺釁爲解,陰連硃泚。
初,崔漢衡使吐蕃求助兵,尚結贊曰:“吾法,進軍以本兵大臣爲信。今制書 不署懷光,未敢前。”帝乃命翰林學士陸贄詣懷光議事,懷光陳三不可,且言: “吐蕃舍人馬重英陷長安,贊普責其不焚爇,今其來,必肆宿志,一不可。彼雲引 兵五萬,既用其人,則同漢士,儻邀我厚賞,何以致之?二不可。虜人雖來,義不 先用,勒兵自固,以觀成敗,王師勝則分功,敗則圖變,狡詐多端,不可信,三不 可。”卒不肯署。又謾罵贄曰:“爾何能?”
興元元年,詔加太尉,賜鐵券。懷光赫然怒曰:“凡疑人臣反,則賜券。今授 懷光,是使反也!”抵於地。時部將韓遊瑰將兵衛奉天,懷光約令爲變,遊瑰以聞。 數日,又密書趣之,門者捕送。又遣將趙升鸞諜於奉天,升鸞告渾瑊曰:“懷光遣 達奚承俊火乾陵,使我爲內應,以脅乘輿。”瑊白髮其奸,請帝決幸梁州。帝令瑊 戒嚴,未畢,帝自西門出,詔戴休顏守奉天。懷光遣將孟廷寶、惠靜壽、孫福率輕 騎趨南山,糧料使張增遇之。三人計曰:“吾屬以叛聞,不如緩軍,彼怒,不過不 吾將耳。”使增紿衆曰:“由此東,吾有見糧可食也。”廷寶等引而東,縱卒大掠, 而百官遂入駱谷。追帝不及。還白懷光,懷光怒,悉罷其兵。懷光乃奪李建徽、陽 惠元等軍,屯好畤,然其下稍稍攜貳。泚始憚之,至是欲遂臣懷光。懷光怒,告絕, 益不安,乃引兵掠涇陽、三原、富平,遂如河中,留張昕守咸陽。而孟涉、段威勇 擁兵降李晟,韓遊瑰殺昕,以邠州歸。戴休顏自奉天令于軍曰:“懷光反。”乃城 守。
有詔以懷光爲太子太保,許其麾下擇功高者一人統其兵。不奉詔。懷光至河中, 取同、絳二州,按兵觀望。京師平,命給事中孔巢父、中人啖守盈召之,皆爲懷光 帳下所害,於是繕兵嚴守。帝乃遣渾瑊討之。度支欲罷其軍歲中稟賜,帝曰:“朔 方軍累有功,豈以懷光拒命而衆不被恩邪?”詔所司別貯縑錢,須事定乃給。瑊破 同州,屯軍不得進,數爲懷光所衄。帝以河東節度使馬燧威名白著,乃拜副元帥, 與瑊及鎮國駱元光、邠寧韓遊瑰、鄜坊唐朝臣會兵進討。燧拔絳州,諸軍遂圍河中。
貞元元年八月,朔方部將牛名俊斬懷光,傳首以獻,年五十七。帝念其功,詔 許一子嗣,賜莊、第各一區,聽以禮葬,妻王徙澧州。初,懷光死,其子琟盡殺其 弟乃死,故懷光無後。五年,詔曰:“懷舊念功,仁之大也;興滅繼絕,義之至也。 昔蔡叔圯族,周封其子;韓信幹紀,漢爵其孥;侯君集不率,太宗存其祀。考先王 之道,烈祖之訓,皆以刑佐德,俾人向方。曩者盜臣竊發,朕狩近郊,懷光夙駕千 裏,奔命行在,假雷霆之威,破虎狼之衆。守節靡終,潛構禍胎,大戮所加,自貽 伊戚,孤魂無歸,懷之恍然。宜以外孫燕賜姓李,名曰承緒,以左衛率府胄曹參軍 繼懷光後。”乃賜錢百萬,置田墓側,以備祭享;還妻王,使就養雲。
陳少遊,博州博平人。幼習老子、莊周書,爲崇玄生,諸儒推爲都講。有冒 者欲對廣衆切問以屈少遊。及升坐,音吐清辯,據引淹該,問窮而對有餘。大學士 陳希烈高其能。既擢第,補南平令,治有聲。累遷侍御史、回紇糧料使,加檢校職 方員外郎充使。檢校郎官自少遊始。僕固懷恩表署河北副元帥判官,遷晉、鄭二州 刺史。
少遊長權變,所至一切幹濟,賄謝權幸,以是數遷。李抱玉表澤潞副使,爲陳 鄭留後。永泰中,復奏爲隴右行軍司馬,擢桂管觀察使。少遊不樂遠去,規徙近鎮。 時宦官董秀有寵,掌樞近,少遊乃宿其裏,候歸沐,入謁,因鄙語諂謂秀曰:“七 郎親屬幾何?月費幾何?”秀謝曰:“族甚大,歲用常過百萬。”少遊曰:“審如 是,奉入不足爲數日費,當數外營乃辦耳。吾雖不才,請獨取濟,歲輸錢五千萬。 今具其半,請先入之。”秀大喜,與厚相結。少遊因泣曰:“嶺南瘴癘,恐不得生 還見顏色。”秀遽曰:“公美才,不當遠出,請少待。”時少遊已納賂元載子仲武, 於是內外更薦之,改宣歙池觀察使。大曆五年,徙浙東,封潁川縣子,遷淮南節度 使。
喜譎數,行小惠,羣吏任職。三總籓,皆天下富饒處,以是斂求貿易無虛日, 積財寶巨億萬。初結元載,賂金帛歲無慮十萬緡;又事宦官駱奉先、劉清潭、吳承 倩及秀,故能久其任。後載以過見疑,少遊亦疏之。載子伯和謫揚州,少遊陽善之, 陰奏其罪,代宗以爲忠。建中初,朝廷經費不充,始請本道稅錢千增二百,鹽鬥加 百錢,度支因請諸道並增焉。李納拒命,少游出師收徐、海等州,俄棄之,退屯盱 眙。累進檢校尚書左僕射,賜封戶三百,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宰相關播、盧杞 與少遊有雅故,故驟兼臺司。
德宗幸奉天,度支汴東兩稅使包佶寓揚州,所儲財賦八百萬緡將輸京師,少遊 意硃泚勢盛,不遽平,欲肋取其財,使判官崔就佶索文簿,貸二百萬緡。佶以非敕 命,拒之。怒曰:“君善,得爲劉長卿;不爾,爲崔衆矣!”長卿嘗任租庸使,爲 吳仲孺所囚,崔衆以倨李光弼被殺,故以爲言。佶謁少遊,欲諫止,不得語,即遣 去,於是財用悉爲少遊所掠。佶奔白沙,少遊遣幕中房孺復召之。佶驚走度江,伏 妻子案牘中以免。佶有御遏兵三千,令高越、元甫將焉,少遊奪之。能隨佶者,至 上元,復爲韓滉所留。佶但諸史如江、鄂州,以表內蠟丸以聞。會少遊使至,帝詰 其事,辭以不知。時禍難煽結,帝未能制,乃曰:“少遊,國守臣,取佶之財,防 它盜耳,庸何傷!”遠近聞之,鹹稱帝得其機雲。少遊聞之,果自安不疑。
李希烈陷汴,聲言襲江淮。少遊懼,遣參謀溫述送款曰:“豪、壽、舒、廬, 既韜刃卷鎧,惟君命。”又使巡官趙詵如鄆州,厚結李納。希烈僭號,遣將楊豐齎 僞赦令送少遊。壽州刺史張建封邏得之,斬豐,以僞赦送行在。會佶入朝,具言少 遊脅財賦狀。少遊慚,上表言所取以贍軍興,請償之。而州府殘破,不能償,乃與 腹心吏設法重稅,民皆苦之。劉洽取汴州,得希烈僞起居注,書“某月日,陳少遊 上表歸順。”少遊聞,羞悸發病死,年六十一,贈太尉。
贊曰:懷恩與賊百戰,闔宗死事至四十六人,遂汛掃燕、趙無餘埃,功高威重, 不能防患,凶德根於心,弗得其所輒發,果於犯上,惜哉!其母拔刀逐賊,烈婦人 也。懷光提萬衆,振天子於難,一爲讒人所沮,忿戾不自還,身首殊分,然讒人亦 可疾矣,所謂“交亂四國”者也。
李錡,淄川王孝同五世孫。以父國貞廕調鳳翔府參軍。貞元初,遷至宗正少卿。 嘗與卿李幹爭議,錡以直不坐,德宗兩置之。自雅王傅出爲杭、湖二州刺史。方李 齊運用事,錡以賂結其歡,居三歲,遷潤州刺史、浙西觀察、諸道鹽鐵轉運使。多 積奇寶,歲時奉獻,德宗暱之。錡因恃恩驁橫,天下攉酒漕運,錡得專之,故朝廷 用事臣,錡以利交,餘皆乾沒於私,國計日耗。浙西布衣崔善貞上書闕下暴其罪, 帝械以賜錡;錡豫浚大坎,至則並械瘞坎中,聞者切齒。
錡得志,無所憚,圖久安計,乃益募兵,選善射者爲一屯,號“挽硬隨身”, 以胡、奚雜類虯鬚者爲一將,號“蕃落健兒”,皆錡腹心,稟給十倍,使號錡爲假 父,故樂爲其用。帝於是復鎮海軍,以錡爲節度使,罷領鹽鐵轉運。錡喜得節,而 忘其權去,暴踞日甚,屬吏死不以過甚衆;又逼污良家,寮佐力諫不能得,遽遁去。
憲宗即位,不假借方鎮,故倔強者稍稍入朝。錡不自安,亦三請覲。有詔拜尚 書左僕射,以御史大夫李元素代之。中使馳驛勞問,兼撫慰其軍。錡署判官王澹爲 留後。錡無入朝意,稱疾遷延不即行。澹及中使數趣之,錡不悅,乘澹視事有所變 更者,諷親兵圖澹。因給冬服,錡坐幄中,以挽硬、蕃落自衛,澹與中使入謁,既 出,衆持刃謾罵,殺澹食之。監軍使遣牙將趙琦慰諭,又食之。以兵注中使頸,錡 陽驚扈解,乃囚別館。蕃落兵,薛頡主之;挽硬兵,李鈞主之。又以公孫玠、韓運 分總餘軍。室五劍,授管內鎮將,令殺五州刺史。屬別將庾伯良兵三千築石頭城, 謀據江左。
常州刺史顏防用其客李雲謀,矯詔稱招討副使,殺鎮將李深,傳檄蘇、杭、湖、 睦四州同討錡。湖州辛祕亦殺鎮將趙惟忠。而蘇州李素爲鎮將姚志安所執,釘舷上, 獻於錡,錡敗而免。
憲宗以淮南節度使王鍔爲諸道行營兵馬招討處置使,中官薛尚衍爲都監招討宣 慰使,發宣武、武寧、武昌、淮南、宣歙、江西、浙東兵,自宣、杭、信三州進討。 初,錡以宣州富饒,遣四院隨身兵馬使張子良、李奉仙、田少卿領兵三千分下宣、 歙、池,錡甥裴行立雖預謀,而欲效順,故相與約還兵執錡,行立應於內。子良等 既行,其夕,諭軍中曰:“僕射反矣,精兵四面皆至,常、湖鎮將幹首通衢,勢蹙 且敗,吾輩徒死,不如轉禍希福。”部衆大悅,遂回趣城。行立舉火,內外合噪, 行立攻牙門。錡大驚,左右曰:“城外兵馬至。”錡曰:“何人邪?”曰:“張中 丞也。”錡怒甚,曰:“門外兵何人也?”曰:“裴侍御也。”錡拊膺曰:“行立 亦叛吾邪!”跣足逃於女樓下。李鈞引兵三百趨出庭院格鬥,行立兵貫出其中,斬 鈞,傳首城下。錡聞之,舉族慟哭。子良以監軍命曉諭城中逆順,且呼錡束身還朝, 左右以幕縋而出之。錡以僕射召,數日而反狀至,下詔削官爵,明日而敗,送京師。 神策兵自長樂驛護至闕下,帝御興安門問罪,對曰:“張子良教臣反,非臣意也。” 帝曰:“爾以宗臣爲節度使,不能斬子良然後入朝邪?”錡不能對。以其日與子師 回腰斬於城西南,年六十七。屍數日,帝出黃衣二襲,葬以庶人禮。
擢子良檢校工部尚書、左金吾將軍,封南陽郡王,賜名奉國;田少卿檢校左散 騎常侍、左羽林將軍,代國公;李奉仙檢校右常侍、右羽林將軍,邠國公;裴行立 泌州刺史。贈王澹給事中,趙琦和州刺史,崔善貞睦州司馬。削錡屬籍,從弟宋州 刺史銛、通事舍人銑、從子師偃流嶺南。
贊曰:語曰“出入之吝,謂之有司”,賤之也。德宗平硃泚,京師府藏耗竭, 諸道始有進奉助經費,而詔書亦往往宣索於天下。以人主規規財利,下行有司之事, 天下無事,賦取猶不息。劍南、江西有日月之進,杜亞、劉贊、王緯及錡歲時進奉, 以固其寵,號稱“賦外羨餘”。又亦託中旨,以盜庫物。然獻才十二三,餘皆私之。 江、淮以南,物力大屈,人人憔然忘生。貞元以後,中官市物都下,謂之“宮市”, 不持符牒,口含詔命,取濫縑惡布紅紫之,倍其估,裂以償直。市之良賈精貨,皆 逃去不出;列廛閈者,惟粗雜苦窳而已。又有強驅入禁中,罄所車輦,賣者不平, 因共歐笞之。蒼頭女奴,名馬工車,惴惴常畏捕取。而德宗蔽於左右前後,莫知也。 故善貞因錡並論其事,卒不知錡顓鹽鐵之利,以養兵圖叛,曾不及庸有司之吝遠甚。
叛臣下
李忠臣,本董秦也,幽州薊人。少籍軍,以材力奮,事節度使薛楚玉、張守邦、 安祿山等,甄勞至折衝郎將。平盧軍先鋒使劉正臣殺僞節度呂知晦,擢秦兵馬使, 攻長楊,戰獨山,襲榆關、北平,殺賊將申子貢、榮先欽,執周釗送京師。從正臣 赴難,覆敗李歸仁、李鹹、白秀芝等。潼關失守,秦整軍北還。奚王阿篤孤初引衆 與正臣合,已而紿約皆攻范陽,至後城,夜乘間襲秦。秦接戰,敗之,追奔至溫泉 山,禽首領阿布離,斬以釁鼓。至德二載,節度使王玄志使秦率兵三千自雍奴桴葦 絕海,擊賊將石帝廷、烏承洽,轉戰累日,拔魯城、河間、景城,收糧貲以實軍。 又與田神功下平原、樂安,禽僞刺史以獻。於是防河招討使李銑承製假秦德州刺史。
史思明自歸,河南節度使張鎬督秦軍合諸將平河南州縣,與裨將陽惠元破安慶 緒將王福德於舒舍,肅宗下詔褒諭,令屯濮州,又徙韋城。從郭子儀圍相州,軍潰, 秦至滎陽,破賊將敬釭,取糧艘二百柁以餉汴軍。未幾,授濮州刺史,屯杏園渡。 許叔冀以汴下史思明,秦力屈,亦降。思明撫背曰:“始吾有左手,得公今完矣!” 與俱寇河陽,秦夜挈五百人冒圍歸李光弼。詔加殿中監,封戶二百,召至京師,賜 今氏名,給良馬、甲第。時陝西、神策兩節度使郭英乂、衛伯玉屯陝,故以忠臣爲 兩軍兵馬使,戰永寧、莎柵,與賊將李感義等數十遇,皆破之。淮西節度使王仲升 爲賊執,以忠臣爲汝、仙、蔡六州節度使,兼安州。合諸軍平東都,進御史大夫。
回紇可汗既歸,留其下安恪、石帝廷居河陽守貲廥,因是招亡命爲盜,道路畏 澀。詔忠臣討定之。吐蕃犯京師,天子追兵,秦方宴鞠場,使者至,即整師引道。 諸將白:“須良日。”忠臣怒曰:“君父在難,方擇日救患乎?”時召兵無先忠臣 至者。代宗嘉之,加本道觀察使,賚與倍等。
周智光爲帳下所殺,忠臣提兵入華州,所過大掠,自赤水距潼關二百里無居人。 大曆五年,加蔡州刺史。陝虢李國清爲下所逐,掠府庫,國清遍拜諸將乃免。會忠 臣入朝,次陝,詔訊於衆。衆懼忠臣,不敢搖,即圍棘,約士投所掠物圍中,一日 盡獲。
討李靈耀也,戰西梁固,敗之。復與馬燧軍合,敗賊於汴州。田悅以援兵三萬 屯汴郛,忠臣勒裨將李重倩夜率百騎襲之,貫其營而還,殺數十百人。悅間道走, 靈耀開城亡去,軍遂潰。以忠臣爲汴州刺史,加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 西平郡王。
忠臣資婪沓嗜色,將士婦女逼與亂,所至人苦之。以女弟妻張惠光,用爲牙將, 恃勢殘克。或白忠臣,不之信。又以惠光子居牙下,愈橫肆。十四年,大將李希烈 因衆怒,與少將丁皓、賈子華等共斬惠光父子,以兵脅逐忠臣。跳奔京師,帝素寵 之,不責也。復授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奉朝請。
德宗立,散騎常侍張涉以贓得罪,帝怒不赦。涉故侍讀東宮者,忠臣曰:“陛 下貴爲天子,先生以乏財觸法,非過也。”帝意解,免涉歸田裏。湖南觀察使辛京 杲私怒部曲,殺之,有司劾當死。忠臣曰:“京杲應死久矣!”帝問故,對曰: “京杲諸父戰某所死,兄弟戰某所死,渠從行獨得存,以故知之。”帝悽然悟,釋 之,下除王傅。
忠臣戇直不通書。帝嘗謂:“卿耳大,真貴兆。”對曰:“臣聞驢耳大,龍耳 小。”帝喜其野而誠。然既失兵,怫鬱不顧藉。硃泚反,僞署司空兼侍中。泚攻奉 天,以忠臣居守。泚敗,繫有司,與其子俱斬。
喬琳,幷州太原人。少孤苦志學,擢進士第。性誕蕩無禮檢。郭子儀表爲朔方 府掌書記。與聯舍畢曜相掉訐,貶巴州司戶參軍。歷果、綿、遂、懷四州刺史,治 寬簡,不親事。嘗謂錄事參軍任紹業曰:“子綱紀一州,能劾刺史乎?”紹業出條 所失示之,驚曰:“能知吾失,御史材也。”
琳素善蒲人張涉。涉以國子博士侍太子讀,太子即位,召訪政事,不淹日,詔 入翰林,遷散騎常侍。薦琳任宰相,乃拜御史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天下矍然 駭之。琳年高且聵,每進封失次,所言不厭帝旨,在位閱八旬,以工部尚書罷。帝 由是亦疏涉。
琳從幸奉天,再遷太子少師;進幸梁州,次盩厔,詭言馬殆不進。帝素以舊老 禮之,給乘輿馬,辭病力。帝賜所執策曰:“勉爲良圖,與卿別矣!”不數日,祝 髯發舍仙遊佛廬。泚聞,遣數十騎取之,署吏部尚書,令姻家源休衣以朝服,食以 肉,琳亦不辭。士有訴官非便者,琳曰:“子謂此選便乎?”及收京師,李晟憫其 老,表貰死。帝曰:“琳,故宰相,失節背義,不可赦。”臨刑嘆曰:“我以七月 七日生,以此日死,非命耶?”
時又有蔣鎮者,洌子也,與兄鏈俱以文辭顯。擢賢良方正科,累轉諫議大夫。 大曆中,淫雨壞河中鹽池,味苦惡。韓滉判度支,慮減常賦,妄言池生瑞鹽,王德 之美祥。代宗疑不然,命鎮馳驛按視。鎮內欲結滉,故實其事,表置祠房,號池曰 “寶應靈慶”雲。再進工部侍郎。妹婿源溥者,休弟也,故鎮與休交。泚叛,竄於 鄠,傷足不能進。泚先得鏈,而鎮左右逃歸,語所在,源休聞,白泚,以二百騎求 得之。知不免,懷刃將自刺,鏈止之。復謀出奔,懦不決。中朝臣遁伏者,休多所 誅殺,賴鎮救原十五。初,洌與弟渙在安史時皆污僞官,鏈兄弟復屈節於賊雲。
高駢,字千里,南平郡王崇文孫也。家世禁衛,幼頗修飭,折節爲文學,與諸 儒交,硜硜譚治道,兩軍中人更稱譽之。事硃叔明爲司馬。有二雕並飛,駢曰: “我且貴,當中之。”一發貫二雕焉,衆大驚,號“落雕侍御”。後歷右神策軍都 虞候。党項叛,率禁兵萬人戍長武。是時諸將無功,唯駢數用奇,殺獲甚多。懿宗 嘉之,徙屯秦州,即拜刺史兼防禦使。取河、渭二州,略定鳳林關,降虜萬餘人。
鹹通中,帝將復安南,拜駢爲都護,召還京師,見靈臺殿。於是容管經略使張 茵不討賊,更以茵兵授駢。駢過江,約監軍李維周繼進。維周擁衆壁海門,駢次峯 州,大破南詔蠻,收所獲贍軍。維周忌之,匿捷書不奏。朝廷不知駢問百餘日,詔 問狀。維周劾駢玩敵不進,更命右武衛將軍王晏權往代駢。俄而駢拔安南,斬蠻帥 段酋遷,降附諸洞二萬計。晏權方挾維周發海門,檄駢北歸。而駢遣王惠贊傳酋遷 首京師,見艟艫甚盛,乃晏權等,惠贊懼奪其書,匿島中,間關至京師。天子覽書, 御宣政殿,羣臣皆賀,大赦天下。進駢檢校刑部尚書,仍鎮安南,以都護府爲靜海 軍,授駢節度,兼諸道行營招討使。始築安南城。由安南至廣州,江漕梗險,多巨 石,駢募工毚刂治,由是舟濟安行,儲餉畢給。又使者歲至,乃鑿道五所,置兵護 送。其徑青石者,或傳馬援所不能治。既攻之,有震碎其石,乃得通,因名道曰 “天威”雲。加檢校尚書右僕射。
駢之戰,其從孫潯常先鋒冒矢石以勸士。駢徙節天平,薦潯自代,詔拜交州節 度使。僖宗立,即其軍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南詔寇巂州,掠成都,徙駢劍南西川節度,乘傳詣軍。及劍門,下令開城,縱 民出入。左右諫:“寇在近,脫大掠,不可悔。”駢曰:“屬吾在安南破賊三十萬, 驃信聞我至,尚敢邪!”當是時,蠻攻雅州,壁廬山,聞駢至,亟解去。駢即移檄 驃信,勒兵從之。驃信大懼,送質子入朝,約不敢寇。
蜀有突將,分左右二廂,廂有虞候,詰火督盜賊,有兵馬虞候,主調發。駢罷 其一,各置一虞候。又以蜀兵孱,詔蠻新定,人未安業,罷突將月稟並餐錢,約曰: “府庫完,當如舊。”又團練兵戰者,厚其衣稟;不團練者,但掌文書、倉庫,衣 稟減焉。駢曰:“皆王卒,命均之。”戰士大望。於時天平、昭義、義成戍軍合蜀 兵凡六萬。駢之自將出屯也,突將亂,乘門以入,駢匿於圊,求不得。天平軍聞變, 其校張桀以士五百格戰,不勝。監軍慰撫之,皆曰:“州雖更蠻亂,戶口尚完,府 庫方實,公削軍稟以自養,不堪其虐,故亂。”監軍懼,講解之。取役夫數百,名 叛卒,藉斬其首,乃定。駢徐出,以金帛厚賞士,開府庫悉還其衣稟。然密籍所給 姓名,夜遣牙將擊殺之,夷其族,雖孕者不貰,投屍於江。有一婦方踞而乳子,將 就刑,媼傷之,疑其畏死,謂曰:“以子丐我,一詣曹司也。”婦蹶起曰:“我知 之,且飽吾子,不可使以飢就戮也。”見刑者拜曰:“渠有節度使奪戰士食,一日 忿怒,淫刑以逞,國家法令何有也?我死當訴於天,使此賊闔門如今日冤也!”逮 死,神色晏然。蜀人聞者爲垂泣。駢復錄突將戍還者,丸名貯器中,意不懌,則探 之,或十或五,授將李敬全斬決。親吏王殷說駢曰:“突將在行者,初不知謀,公 當赦之。”駢悅,投丸池中,人乃安。
蜀之土惡,成都城歲壞,駢易以磚甓,陴堞完新,負城丘陵悉墾平之,以便農 桑。訖功,筮之得《大畜》。駢曰:“畜者,養也。濟以剛健篤實,輝光日新,吉 孰大焉!文宜去下存上。”因名大玄城。進檢校司徒,封燕國公,徙荊南節度。
梁纘者,本以昭義兵西戍,駢表隸麾下。王仙芝之敗,殘黨過江,帝以駢治鄆 威化大行,且仙芝黨皆鄆人,故授駢鎮海節度使。駢遣將張潾與纘分兵窮討,降其 驍帥畢師鐸數十人,賊走嶺表。帝美其功,加諸道行營都統、鹽鐵轉運等使。又詔 駢料官軍義營鄉團,歸其老弱傷夷,裁製軍食;刺史以下小罪輒罰,大罪以聞。賊 更推黃巢南陷廣州,駢建遣潾以兵五千屯郴扼賊西路,留後王重任以兵八千並海進 援循、潮,自將萬人繇大庾擊賊廣州,且請起荊南王鐸兵三萬壁桂、永,以邕管兵 五千壁端州,則賊無遺類。帝納其策,而駢卒不行。
俄徙淮南節度副大使。駢繕完城壘,募軍及土客,得銳士七萬,乃傳檄召天下 兵共討賊,威震一時,天子倚以爲重。廣明初,潾破賊大雲倉,詐降巢。巢不意其 襲,遂大奔,引殘黨壁上饒,然衆亡幾。會疫癘起,人死亡,潾進擊之,巢大懼, 以金啖潾,騰書於駢,丐歸命。駢信之,許爲求節度。當此時,昭義、武寧、義武 兵數萬赴淮南,駢欲專己功,即奏賊已破,不須大兵。有詔班師。巢知兵罷,即絕 駢請戰,擊殺潾,乘勝度江攻天長。
始,巢在廣州,求天平節度,宰相廬攜善駢,以有討賊功,不肯赦巢,與鄭畋 爭於朝,故巢怨不得節度。而駢聞議不一,亦不平,至是欲縱賊以聳朝廷,然後立 功。畢師鐸諫曰:“朝廷所恃,誰易於公?制賊要害,莫先淮南。今不據要津以滅 賊,使得北度,必亂中原。”駢矍然,下令將出師。嬖將呂用之畏師鐸有功,諫曰: “公勳業極矣,賊未殄,朝廷且有口語。況賊平,挾震主之威,安所稅駕?不如觀 釁求福,爲不朽資也。”駢入其計,託疾未可以出屯,嚴兵保境。巢據滁、和,去 廣陵才數百里,乃求援陳許。
巢逼揚州,衆十五萬。駢將曹全晸以兵五千戰不利,壁泗州以待援,駢兵終不 出。賊北趨河洛,天子遣使者促駢討賊,冠蓋相望也。俄而兩京陷,天子猶冀駢立 功,眷寄未衰,詔刺史若諸將有功,自監察御史至常侍,許墨制除授。尋進檢校太 尉,東面都統,京西、京北神策軍諸道兵馬等使。會二雉雊署寢,佔者曰:“軍府 將空。”駢惡之,悉兵出營東塘,舟二千艘,戈鎧完銳,日討金鼓,以侈士志。與 浙西節度使周寶檄,欲連和而西,寶大喜。有謂寶:“彼欲並江東爲孫策三分計。” 寶未之信。俄而駢請寶至軍議事,寶怒,辭疾不出,釁隙遂構。駢屯東塘百日,託 以寶及浙東劉漢宏將爲不利,乃還,以應其變。
帝知駢無出兵意,天下益殆。乃以王鐸代爲都統,以崔安潛副之。詔韋昭度領 諸道鹽鐵轉運使,加駢侍中,增實戶一百,封渤海郡王。駢失兵柄利權,攘袂大詬, 即上書謾言不恭,詆鐸乃敗軍將,而安潛狼貪,有如橈敗,詒千古之悔。又引更始 刮席、子嬰軹道事以激帝。帝怒,下詔切責。當此時,王室微,不絕如帶。駢都統 三年,無尺寸功,幸國顛沛,大料兵,陰圖割據,一旦失勢,威望頓盡,故肆爲醜 悖,脅邀天子,冀復故權。而吳人顧雲以文辭緣澤其奸,偃然無所忌畏。又請帝南 幸江淮。會平賊,駢聞,縮氣悵恨,部下多叛去,鬱郁無聊,乃篤意求神仙,以軍 事屬用之。
用之者,鄱陽人,世爲商儈,往來廣陵,得諸賈之驩。既孤,依舅家,盜私其 室,亡命九華山,事方士牛弘徽,得役鬼術,賣藥廣陵市。始詣駢親將俞公楚,驗 其術,因得見駢,署幕府,稍補右職。用之既少賤,具知閭里利病、吏得失,頗班 班言政事,以將左道,駢愈器之。乃廣樹朋黨,刺知駢動息,持金帛還結左右,日 爲誕妄以動駢。又薦狂人諸葛殷、張守一爲長年方,並署牙將。初,殷將見,用之 紿曰:“上帝以公爲人臣,慮機事薙廢,使神人來備羽翼,且當以職縻之。”明日, 殷以褐衣見,辯詐無窮,駢大驚,號“葛將軍”。其陰狡過用之遠甚。有大賈居第 華壯,殷求之不得,謂駢曰:“城中且有妖,當築壇禳卻之。”因指賈居。駢敕吏 即日驅徙,殷入居之。
駢造迎仙等樓,皆廣高八十尺,飾以金珠璖玉,侍女衣羽衣,新聲度曲,以擬 鈞天,薰齋其上,祈與仙接。用之自謂與仙真通,對駢叱吒風雨,或望空顧揖再拜, 語言俚近,左右或竊議,輒殺之,後無敢出口者。蕭勝納賄用之,求鹽城監,駢不 肯。用之曰:“仙人言鹽城有寶劍,須真人取之,唯勝可往。”駢許諾。數月,勝 獻銅匕首,用之曰:“此北帝所佩也,得之者兵不敢犯。”駢寶祕之,常持以坐起。 用之憚其術窮且見詰,乃刻青石手板爲龍蛇隱起,文曰:“帝賜駢。”使人潛植機 上,駢得之大喜。爲寓鵠廷中,設機關,觸人則飛動,駢衣羽服,乘之作仙去狀。 用之懼有擿其奸者,乃曰:“仙人當下,但患學者真氣虧沮耳。”駢始棄人間事, 絕妾媵,雖將吏不得見。客至,先遣薰濯,詣方士祓除,謂之解穢,少選即引去。 自是內外無敢言者,惟梁纘屢爲駢言,駢不聽。纘懼,解所領兵,駢還其軍於昭義, 纘不復事矣。
用之既自任,淫刑重賦,人人思亂。乃擢廢吏百餘,號“察子”,厚稟食,令 居衢哄間,凡民私鬩隱語莫不知,道路箝口。誅所惡者數百族。又募卒二萬,爲左、 右“鏌邪軍”,與守一分總,置官屬如駢府。用之每出入,騶御至千人;建大第, 軍胥營署皆備。建百尺樓,託雲占星,實窺伺城中之有變者。左右姬侍百餘,皆娟 秀光麗,善歌舞,巾鷖束帶以侍。月二十宴,其費仰於民,不足,至苛留度支運物。 誘人上變,則許入貲產贖罪。俞公楚數規戒其失,不聽。姚歸禮謀殺之,弗克。用 之因譖二人於駢,使以驍雄兵三千督盜於外,密使兵襲之,舉師殲焉。駢從子澞密 疏用之罪,諫駢曰:“不除之,高氏且無種。”駢怒,命左右扶出,以狀授用之。 用之誣澞貣貰不能滿,故妄言。因出澞筆驗之,駢敕吏禁澞出入。俄署舒州刺史, 未幾爲下所逐,用之構之也。駢使人殺澞。
嗣襄王熅之亂,駢上書勸進,僞假駢中書令、諸道兵馬都統、江淮鹽鐵轉運使, 以用之爲嶺南節度使。駢久觖望,至是大喜,貢賦不絕。用之始開府置官屬,禮與 駢均矣。以鄭杞、董僅、吳邁爲腹心,駢之親信皆偪使附己,政事未嘗關決駢。駢 內悔,欲收其權,不能也。用之問計於杞、僅,謀請駢齋於其第,密縊之,紿爲升 天,事不克。
光啓三年,蔡賊孫儒兵略定遠,聲言涉淮。壽州刺史張翱奔告駢,命畢師鐸率 騎三百戍高郵。師鐸者,故仙芝黨,以善騎射稱。駢敗巢於浙西,用其力,故寵待 絕等。用之厚啖以利,欲其諧附,然不肯情。師鐸有妾美,用之請見,不可,狙其 出,觀焉,怒而棄之;內忿懼,爲子結婚於高郵將張神劍,陰倚爲援。硃全忠方攻 秦宗權,駢慮其奔突,使師鐸率兵逾都梁山,不見賊還。師鐸見駢府宿將多以讒死, 憂甚。用之益加禮,師鐸愈恐,謀於神劍。神劍不然其言,而猜嫌日結。用之亦慮 其變,內欲除之,亟請罷屯。其母密擿師鐸使去,曰:“毋顧家室。”師鐸憂,未 知所出。而駢子怒用之專恣,覬師鐸與諸將發其奸,遣使謂師鐸曰:“用之慾因此 行圖君,既授書神劍矣,君其備之!”師鐸驚,軍中稍稍傳言。諸將介而見,請殺 神劍,並其軍,驅市人以濟亂。師鐸曰:“不可,我若重擾百姓,復一用之也。鄭 漢璋素與我善,兵精士強,以用之用事,常不平。今若告之謀,彼必喜,則事濟矣。” 衆然之。神劍未知,方椎牛釃酒,且將犒師。師鐸潛師夜出,士皆絳繒抹首,且行 且掠。漢璋聞,以麾下出迎,師鐸諗以計,大喜。留其妻守淮口,帥兵及亡命數千 至高郵,見神劍,詰其變,神劍辭不知。師鐸語稍侵,神劍瞋目曰:“大夫何晚計! 彼一妖人,前假嶺南節,不肯行,志圖淮海,令君既奪魄,彼一日得志,吾能握刀 頭北面事之邪!吾前未量君意,故不出口,尚何疑?”漢璋喜,取酒割臂血而盟, 推師鐸爲大丞相,作誓告神,乃移檄州縣,以誅呂用之、張守一、諸葛殷爲名。神 劍以高郵兵諸校倪詳、褾並以天長子弟會,唐宏爲先鋒,駱玄真主騎,趙簡主徒, 王朗爲殿,得勝兵三千。將發,神劍中悔,繆曰:“公兵雖精,然城堅,旬日不下 則糧乏,衆心搖矣。神劍請按軍高郵,爲公聲援而督糧道。”師鐸曰:“民稟尚多, 何患資儲?城中攜離無鬥志,何事聲援?君意不行,孰敢違?”漢璋內忌神劍,恐 不爲己下,勸許其計,約城破玉帛子女共之。
其四月,兵傅城,營其下。城中駭亂,用之分兵守,且自督戰。令曰:“斬一 級,賞金一餅。”士多山東人,堅悍頗用命。師鐸懼,退舍自固。用之稍堙塞諸門。 駢登延和閣,聞囂甚,左右告之故,大驚,召用之問狀,徐曰:“師鐸衆思歸,爲 門衛所軋,隨已處置,不爾,煩玄女一符耳!”駢曰:“吾覺爾之誕多矣,善自爲 之,勿使吾爲周寶也!”時寶已爲下所逐出奔雲。用之慚,不復有言。師鐸見城未 下,頗懼,求救於宣州秦彥,約事平迎以代駢。
駢數責用之曰:“始吾以心腹任君,君御下無方,卒誤我。今百姓饑饉,不可 虐用,當遣大將齎吾書諭之,使罷兵。”用之疑諸將不爲用,以其黨許戡奉書往。 始師鐸意駢令宿將勞軍,因得口陳用之罪。及戡至,大怒曰:“梁纘、韓問安在? 若何庸來!”即斬之。乃系書射城內,用之不發,即火之。它日以甲士百人入謁, 駢驚匿內寢,少選乃出,叱曰:“得非反邪?”命左右驅出。用之至南門,舉策曰: “吾不復入是矣!”始與駢貳。
師鐸壁揚子,發民廬舍治攻具。用之大索居人馬及丁壯,驍將以長刀擁脅乘城, 晝夜不得息。又疑爲間,數易區處,家有饁餉,皆相失,至飢死者相枕藉。駢召大 將古鍔齎師鐸母書及其子出諭,師鐸遣子還曰:“不敢負恩,朝斬兇人,夕還屯, 願以妻子爲質。”駢恐用之屠其家,乃收置署中。會秦彥遣秦稠率兵與師鐸合,攻 益急,守陴者夜焚南柵以應於外,師鐸入,守將張全乃戰死,用之距三橋,殺傷相 當。駢從子傑率牙兵將執用之以畀師鐸,左鏌邪兵復斷其後,用之懼,乃出奔。
駢召梁纘謝曰:“初不用子計以及此,庸何追?”授以兵,使保子城。遲明師 鐸縱火大掠,駢乃命徹備,改服須其入。師鐸見延和閣,駢待之如賓,即署師鐸節 度副使,漢璋、神劍以次授署,秦稠封府庫以待,師鐸去丞相號。於時何衛未謹, 駢愛將申及說駢曰:“逆人兵少弛,願奉公夜出,發諸鎮兵,還刷大恥,賊不足平 也。若不決,則及將不得侍公。”因泣下。駢恇怯不能用其策,及乃匿去。
師鐸誅用之支黨數十,使孫約迎秦彥。彥者,徐州人,本名立,隸伍籍。乾符 中,以盜繫獄且死,夢訁虖曰:“秦彥,而從我去!”寤而視械破,因得亡命,即 名彥。聚徒百人,殺下邳令,取其貲,入黃巢黨中。既敗,與許勍降駢,累表和州 刺史。中和初,宣歙觀察使竇潏病,彥襲而代之。師鐸之召彥也,或計曰:“足下 向誅妖人,故下樂從。今軍府已安,宜還政高公,足下身典兵,權在掌握,四鄰聞 之,不失大義,諸將未敢謀也。若令彥爲帥,兵非足下有也。且秦稠封府庫,勢已 相疑。足下如厚德彥,宜以金玉子女報之,勿聽度江。假足下能下彥,楊行密夕聞 而朝必至。”師鐸不決,以告漢璋。漢璋曰:“善。”
師鐸出駢,囚南第。稠麾下求無厭,燒貢奉樓數十楹,取珍寶。始駢自乾符以 來,貢獻不入天子,貲貨山積,私置郊祀、元會供帳什器,殫極功巧,至是爲亂兵 所剽略盡。師鐸徙駢東第。禽諸葛殷,腰下得金數斤,百姓交唾,拔鬚發無遺,再 縊乃絕,仇家迍其目雲,市人投瓦礫擊屍,俄而成冢。駢出金遺守者,師鐸知之, 加兵苛督,復入囚署中,子弟十餘人同幽之。顧雲入見,駢猶自若曰:“吾復居此, 天時人事必有在。”意師鐸復推立之。
用之既出,以兵攻淮口未下,鄭漢璋擊之,遂奔天長。初,用之詐爲駢書,召 兵於廬、壽,城陷,而楊行密兵萬人次天長,用之自歸。
張神劍求賂於師鐸,辭以彥未至。神劍怒,與別將高霸將攻師鐸。彥之來,召 池州刺史趙鍠守宣,自將入揚州,稱節度使,以師鐸爲行軍司馬,居用之第,不得 在牙中。師鐸怏怏失志。行密與神劍等連和,自江北至槐家橋,柵壘相聯。彥登城 望之,色沮,乃授鄭漢璋、唐宏等兵屯門,樵蘇道絕,食且乏。稠及師鐸以勁卒八 千出戰,大敗,稠死之,士奔溺死者十八。彥大出金求救於張雄,雄引兵至東塘, 得金,不戰去。彥使師鐸率兵二萬陣城下,漢璋爲前鋒,宏次之,駱玄真、樊約又 次之,師鐸、王朗以騎爲左右翼。既成列,久之,行密乃出,委輜重於壁,以贏兵 守之,伏精卒數千其旁。行密先犯玄真,短兵接,僞北,師鐸諸軍奔其壁,爭取金 玉貲糧。伏噪而出,行密引輕兵躡其尾,俘殺旁午,橫屍十里。師鐸等奔還,玄真 戰死。師鐸雅倚玄真驍敢能拒敵,既失之,惋沮彌日,不復議出戰矣。
駢久囚拘,供億窘狹,羣奴徹延和閣闌楯爲薪,煮革帶以食。駢召幕府盧涗曰: “予粗立功,比求清淨,非與此世爭利害,今而及此,神道何望邪?”涕下不能已。 師鐸既敗,慮駢內應。有女巫王奉仙謂師鐸曰:“揚州災,有大人死,可以厭。” 彥曰:“非高公邪?”命左右陳賞等往殺之。侍者白有賊,駢曰:“此必秦彥來。” 正色須之。衆入,駢罵曰:“軍事有監軍及諸將在,何遽爾?”衆辟易,有奮而擊 駢者,曳廷下數之曰:“公負天子恩,陷人塗炭,罪多矣,尚何雲?”駢未暇答, 仰首如有所伺,即斬之。左右奴客遁歸行密,行密舉軍縞素,大臨而祭,獨用之縗 服哭三日。
彥屢敗,軍氣摧喪,與師鐸抱膝相視無它略,更問奉仙,賞罰輕重皆自出。彥 遣漢璋擊神劍,破之。神劍奔高郵,漢璋欲窮追,會大雨還。行密以城尚堅,師且 老,議解去。用之裨將晨伏兵四壕,伺守者休代,引而登,殺數十人於門,以招外 兵。守軍亦厭苦,皆委兵潰。師鐸與其家及彥奔東塘,人爭出,相騰藉死,壕塹幾 滿,王朗踣而殞。行密既入,殺梁纘於牙門,以不死高氏難。韓問聞之,赴井死。 居人癯忄叕奄奄,兵不忍加暴,反斥餘糧救之。
彥、師鐸與唐宏、倪詳焚白砂,將度江,會秦宗權使孫儒引兵三萬襲揚州,次 天長,彥等與之合,還攻行密,取行密輜重牛羊數千計。儒以食乏,乃屠高郵,據 之。張神劍奔還,行密授之館,而高郵戍兵七百潰而來,行密責有謀,悉擊殺之, 因殺神劍。用之始詐行密曰:“廡下有瘞金五千斤,事平願備一日乏。”行密掘地 無埋金,但得銅人三尺,身桎梏,釘刺其口,刻駢名於背,蓋用蠱厭駢也。行密責 其罪,並張守一斬於三橋,妻子皆死,著其罪於路。
儒攻城未得志,慮彥、師鐸有異謀,稍並其兵。唐宏度不免,即告儒曰:“師 鐸密遣人至汴。”儒大恐。明日,召彥、師鐸、漢璋會軍中,彥、師鐸先至,壯士 捽之至儒所,儒質彥反駢罪,斬之。至師鐸,呼曰:“丈夫成則王,敗則虜,君何 多責爲?吾嘗將數萬兵,不死常人手,得公之劍,瞑目矣!”儒罵曰:“庸賊欲污 我手邪!”趣斬之。漢璋至,奮臂擊殺數人,乃死,身首糜散。儒使宏主騎兵,厚 賜之。文德元年,儒諜知行密糧乏,自高郵襲之。行密拔其衆還廬州,儒遂據揚州。
駢之死,裹以故氈,與子弟七人一坎而瘞。行密擢駢孫愈爲副使,令主喪事, 未克葬,愈暴死,至是故吏鄺師虔收葬之。
揚州雄富冠天下,自師鐸、行密、儒迭攻迭守,焚市落,剽民人,兵飢相仍, 其地遂空。
硃玫,邠州人。少以材武爲州戍將。黃巢盜長安,有王玫者爲僞節度使,方調 兵,玫陽事之,乘間斬王玫,以留後讓李重古,約合兵討巢。廣明二年,玫襲賊, 戰開遠門,槍洞咽,不死。以多擢晉州刺史,進邠寧節度使,合涇、原、岐、隴兵 八萬屯興平,號定國砦。戰澇上,敗走邠,詔益靈、鹽軍,拜河南都統。引兵屯中 橋,列五壁,進西北面都統。賊平,授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吳興侯。
田令孜議討王重榮,以兵屬玫,合鄜、延、靈、夏軍三萬保沙苑。重榮上疏乞 誅玫、令孜。既戰,玫輒北,因縱軍還掠。僖宗蒼黃幸鳳翔避其鋒。玫反與重榮、 李克用連和,請誅令孜。宰相蕭遘密召玫迎帝,玫趨鳳翔,令孜劫乘輿走陳倉,遂 至興元。玫追不及,劫嗣襄王熅,奉爲帝。玫自號大丞相,專決萬機。
始與李昌符共謀挾熅,至是反爲讎,昌符乃自歸天子,人心浸離。及王行瑜敗 於大唐峯,懼歸且見殺,又聞購能得玫者以邠寧節度畀之,行瑜謂其下曰:“今敗 歸必以無功死,若斬玫,與北軍迎天子,取富貴,可乎?”衆曰:“諾。”即勒兵 倍道趨長安。玫居孔緯第,方據幾署事,聞兵入,趣召行瑜叱曰:“公擅歸,反邪?” 行瑜厲聲曰:“我非反者,將得君首爲邠寧節度耳!”玫遽起,左右斬之,殺其徒 數百。諸軍遂大亂,燒京師。時盛寒,吏民被剽敓,僵死屍相藉。即傳首興元,帝 爲受俘馘。宦者僞樞密使王能著等皆坐誅。
王行瑜,邠州人。少隸軍,從硃玫爲列校,討黃巢數有功。熅即位,授行瑜天 平節度使,令率兵守大散關,爲李鋋所破,即奉款行在,還取玫首以獻,擢邠寧節 度使。
景福元年,與李茂貞、韓建及弟同州節度使行實請討楊守亮于山南,且言不敢 仰度支費,止請假茂貞招討一節。宦官難之,昭宗亦顧茂貞等得山南則益橫,不許。 行瑜等因擅興軍擊取之。
後茂貞拒覃王,殺宰相,行瑜參有力,得賜鐵券。稍憑兵跋扈,求爲尚書令, 宰相韋昭度執不可,但加號尚父,行瑜望甚。會河中王重榮喪,李克用請以其子珂 嗣節度,而行瑜、建、茂貞請授王珙,因各以兵陳闕下,欲廢天子,不克,即殺昭 度、李磎,留弟行約宿衛。克用悉兵度河問行瑜等罪,行實棄同州趨長安,與行約 謀劫乘輿,又不克,皆奔邠州。行瑜屯梨園,克用與戰,破行實等軍,執其母及行 瑜子,俘大校。帝下詔削行瑜官爵。行瑜以銳卒五千營龍泉,茂貞壁其西。克用夜 發精騎擾餉道,岐軍走,行瑜歸邠州,嬰城守,厚賂克用求自歸。克用軍環其城, 行瑜窮,登城哭語克用曰:“我無罪,昨殺大臣,脅天子,岐人也。行實止宿衛, 而有司妄以劫遷罪歸之,今公討亂者,當問茂貞,願得束身歸,聽命天子。”克用 曰:“尚父何自卑?吾被命討三賊,公其一也。如歸國者,當從中決,老夫敢專之 邪?”行瑜度不免,悉族奔慶州,爲麾下斬於路,傳首京師,帝御延喜門納之,於 是乾寧二年也。其屬二百人,克用獻於朝。
始,行瑜亂,宗正卿李涪盛陳其忠,必悔過。至是帝怒,放死嶺南。
陳敬瑄,田令孜兄也。少賤,爲餅師,得隸左神策軍。令孜爲護軍中尉,敬瑄 緣藉擢左金吾衛將軍、檢校尚書右僕射、西川節度使。性畏慎,善撫士。
黃巢亂,僖宗幸奉天,敬瑄夜召監軍梁處厚,號慟奉表迎帝,繕治行宮。令孜 亦倡西幸,敬瑄以兵三千護乘輿。冗從內苑小兒先至,敬瑄知素暴橫,遣邏士伺之。 諸兒連臂歡咋行宮中,士捕系之,訁虖曰:“我事天子者!”敬瑄殺五十人,屍諸 衢,由是道路不譁。帝次綿州,敬瑄謁於道,進酒,帝三舉觴,進檢校左僕射、同 中書門下平章事。時雲南叛,請遣使與和親,乃聽命。敬瑄奉行在百官諸吏無敢乏, 帝欲命判度支,固讓,再加檢校司徒兼侍中,封梁國公。以弟敬珣爲閬州刺史。討 定邛州首望阡能、涪州叛校韓秀升,再進兼中書令,封潁川郡王,實封四百戶,賜 一歲上輸錢及上都田宅邸磑各十區,鐵券恕十死。巢平,進潁川王,增實戶二百。 車駕東,敬瑄供億豐餘,又進檢校太師。
俄而令孜得罪,敬瑄被流端州。會昭宗立,敬瑄拒詔,帝召爲左龍武統軍,以 宰相韋昭度代領節度。使者至,敬瑄使百姓遮道剺耳訴己功,且言鐵券恕死。使者 馳還。令孜勸敬瑄募黃頭軍爲自守計。
時王建盜據閬、利,故令孜召建。建至綿州,發兵拒之,激建攻諸州,以限朝 廷。或言:“建鴟視狼顧,惟利是賴,公何用之?”不聽。建詒顧彥朗書曰:“十 軍阿父召我,欲依太師丐一大州。”即寄孥梓州,身引兵入鹿頭關。敬瑄不納,漢 州刺史張頊逆戰,敗,建入漢州。成都嚴守,建走城下遙謝令孜曰:“父召我,及 門而拒我,尚誰容?”與諸將斷髮再拜辭曰:“今作賊矣!”因請兵於彥朗,攻成 都,殘掠州縣。彥朗亦畏建,表請大臣代敬瑄。建自請討敬瑄贖罪,詔立永平軍, 授建節度使,以昭度爲行營招討使,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副之,彥朗爲行軍司馬。 有詔暴敬瑄殺孟昭圖罪,削官爵。昭度使建屯學射山,敬瑄迎戰不克,又戰蠶厓, 大敗。
龍紀元年,昭度至軍中,持節諭人,約開門。守陴者詬曰:“鐵券在,安得違 先帝意!”今孜籍城中戶一人乘城,夜循行,晝浚濠伐薪。敬瑄屯彌牟、德陽,樹 二壁拒建。使富人自佔貲多少,布巨梃,搒不實者,不三日輸錢如市。建、昭度傅 城而壘,簡州刺史張造攻笮橋,大敗,死之。
大順元年,建稍擊降諸州。邛州刺史毛湘本令孜孔目官,謂其下曰:“吾不忍 負軍容,以頭見建可也。”乃沐浴以須,吏斬其首降。敬瑄戰浣花,不勝,明日復 戰,將士皆爲建俘。城中謀降者,令孜支解之以怖衆。會大疫,死人相藉。
明年三月,詔還敬瑄官爵,召昭度還,諭建罷兵,建不奉詔。帝更以建爲西川 行營招討制置使。建知敬瑄可禽,欲遂有蜀地,即脅說昭度曰:“公以數萬衆討賊, 糧數不屬,關東諸節度相吞噬,朝廷危若贅斿,與其勞師遠方,不如先中國,公宜 還爲天子謀之。”昭度未決。會吏盜減諸軍稟食,建怒其衆曰:“招討吏之謀也。” 縱士執之,醢食于軍。昭度大駭,是日授建符節,跳馳出劍門。建絕棧梯,東道不 通。因急擊敬瑄,分親騎爲十團,所當輒披靡,烽塹相望幾百裏,縱諜入城,以搖 衆心。建好謂軍中曰:“成都號‘花錦城’,玉帛子女,諸兒可自取。”謂票將韓 武等:“城破,吾與公遞爲節度使一日。”下聞之,戰愈力。圍凡三歲,城中糧盡, 以筒容米,率寸鬻錢二百。敬瑄出家貲給民,募士出剽麥,收其半。民亦夜至建壘 市鹽,不可禁,吏請殺之。敬瑄曰:“民飢無以恤,使求生可也。”人至相暴以相 啖,敬瑄不能止,乃行斬、劈二法,亦不爲戢。敬瑄自將出犀浦,列二營邀建。建 軍僞遁,遇伏,敬瑄敗,建破斜橋、昝街二屯。明日戰,又破一壁,降其將。建屯 七裏亭,敬瑄攻之。建將張武馳入城,戰子城下,守陴皆噪,不能克。張勍破浣花 營,敬瑄諸將或死或降且盡。凡五十戰,敬瑄皆北,乃上表以病丐還京師。令孜素 服至建軍。建入自西門,以張勍爲斬斫使,建徇于軍曰:“與而等累年鬥死,今日 如志。若橫恣有犯者,吾能全之;即爲勍所斬,吾不得救也!”軍中肅然。囚敬瑄、 令孜,建自稱留後,表於朝。詔以建爲西川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
建以敬瑄居新津,食其租賦,累表請誅,不報。景福二年,陰令左右告敬瑄、 令孜養死士,約楊晟等反,於是斬敬瑄於家。初,敬瑄知不免,嘗置藥於帶,至就 刑,視帶,藥已亡矣。自是建盡有兩川、黔中地。
李巨川,字下己,逢吉從曾孫。乾符中舉進士。方天下崩騷,乃去京師,河中 王重榮闢爲掌書記。重榮討黃巢,書檄奏請日紛沓,須報趣發,皆屬巨川。神安思 敏,言輒中理,鄰籓皆驚。會賊走出關,收京師,人言巨川有助力。重榮死於亂, 貶爲興元參軍,節度使楊守亮喜曰:“天以生遺我邪!”復管記室。守亮爲韓建所 禽,巨川械以從,題木葉遺建祈哀。建動容,因釋縛,置幕府。昭宗幸華,建患一 州供億不能濟,使巨川傳檄天下,督轉餉。
初,帝在石門,數遣嗣延王、通王將親軍,大選安聖、奉宸、保寧、安化四軍, 又置殿後軍,合士二萬。建惡衛兵強,不利己,與巨川謀,即上飛變,告八王欲脅 帝幸河中,因請囚十六宅,選嚴師傅督教,盡散麾下兵。書再上,帝不得已,詔可。 又廢殿後軍,且言“無示天下不廣”。詔留三十人爲控鶴排馬官,隸飛龍坊。自是 天子爪牙盡矣。建初懼帝不聽,以兵環宮,請誅定州行營將李筠。帝懼,斬筠,兵 乃解。又言:“七國災漢,八王亂晉,永王帥江左謀不軌,吐蕃、硃玫亂,首立宗 支搖人望。今王室多故,渠可使諸王將命四方,惑徵鎮?”於是詔諸王奉使者,悉 赴行在。巨川日夜導建不臣,乃請立德王爲皇太子,文掩其惡。帝還京,拜諫議大 夫。
光化初,硃全忠陷河中,將攻潼關,建懼,使巨川往詣軍納款,因言當世利害。 全忠屬官敬翔以文翰事左右,疑巨川用則全忠待己或衰,乃詭說曰:“巨川誠奇才, 顧不利主人,若何?”是日,全忠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