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

《續資治通鑑》二百二十卷,清畢沅撰。此書付刻未及半,畢沅生前僅初刻一○三卷,畢家因貪污遭籍沒而止,書稿散佚,桐鄉馮集梧買得全稿補刻成二百二十卷。《續資治通鑑》跟《資治通鑑》有不少出入,續通鑑大量引用舊史原文,敘事詳而不蕪;僅有取捨剪裁,而無類似溫公的改寫熔鍊,亦無“畢沅曰”等各家史論。《續資治通鑑》作者雖掛名畢沅,然名家錢大昕、邵晉涵、章學誠、洪亮吉、黃仲則等均參預其事,此書實成於衆人之手。梁啓超對該書評價極高,認爲“有畢《鑑》則各家續《鑑》皆可廢也”。

宋紀九十五

起昭陽單閼四月,盡旃蒙大荒落十二月,凡二年有奇。


○徽宗體神合道駿烈遜功聖文仁德憲慈顯孝皇帝宣和五年(遼保大三年,金天輔七年,九月後爲天會元年)


夏,四月,丁亥,金主遣宗望、鄂囉襲遼主於陰山。


壬辰,使楊璞齎誓書,以燕京及涿、易、檀、順、景、薊六州來歸。


遼耶律達實壁龍門東,金都統鄂囉遣洛索等攻之,生擒達實。耶律糾堅聚衆興中府,亦爲金人所破,糾堅自殺。宗望、鄂囉聞遼主留輜重於青冢,以兵萬人圍之。戊戌,遼太保特默格竊梁王雅裏以遁。秦王、許王、諸妃、公主、從臣俱陷於金。


庚子,童貫、蔡攸入燕山府。燕之金帛、子女、職官、民戶,爲金人席捲而東,損歲幣數百萬,所得者空城而已。


或告燕人曰:“汝之東遷,非金人意也,南朝留常勝軍,利汝田宅,給之耳。”燕人皆怨,因說宗翰不當與南朝全燕。宗翰因欲止割涿、易兩州,金主曰:“海上之盟,不可忘也。異日汝等自圖之。”


壬寅,金宗望押燕山地圖至。初欲令童貫、蔡攸拜受,馬擴、姚平仲共曉之,乃已。貫、攸厚賂之而還。


乙巳,童貫奏撫定燕城。丙午,王黼等上表稱賀。


戊申,金使楊璞同盧益、趙良嗣等至,齎國書並誓書以進。良嗣私語人曰:“只可保三年爾。”時上下皆知金必渝盟,而莫敢言。


庚戌,曲赦河北、河東、燕、雲路。


時雲中路地尚未得也,而赦乃先及。其後頗得武、朔、蔚三州,尋復失之,兵端蓋自此始。


辛亥,童貫、蔡攸自燕山班師。


金人遣人招遼主歸附,遼主答書請和。既而金人部送遼之族屬、輜重東行,遼主憤舉族見俘,以兵五千餘決戰於白水濼,宗望以千兵擊敗之。遼主相去百步,遁去,獲其子趙王實訥埒及遼主璽。追二十餘裏,盡得其從馬,獻璽於行在,金主大錄諸帥功,加賞焉。遼主遣人送龜紐金印僞降,宗望受之,視其文,乃元帥燕國王之印也。宗望復以書招之,諭以石晉、北燕故事。


遼主遁入雲內,徒御單弱,特默格挾梁王雅裏馳赴之,從者千餘人。遼主慮特默格爲變,欲誅之,責以不能盡救諸王,將訊之,杖劍召雅裏,問曰:“特默格教汝何爲?”雅裏對曰:“無它言。”乃釋之。


五月,己未,以收復燕、雲,賜王黼玉帶;庚申,進太傅,總治三省事。鄭居中爲太保,進宰執官二等。癸亥,童貫落節鉞,進封徐豫國公,蔡攸爲少師,趙良嗣爲延康殿學士。居中自陳無功,不拜。


夏國主乾順遣使請遼主臨其國,遼主從之,中軍都統蕭迪裏等切諫,不聽。遂渡河,次於金肅軍北,遣使封乾順爲夏國皇帝。人情惶懼,不知所爲。迪裏陰謂耶律元直曰:“事執如此,億兆離心,正我輩效節之秋。不早爲計,奈社稷何!”乃共劫梁王雅裏走西北部,三日,遂立爲帝,改元神歷,以迪裏爲樞密使,特默格副之。


雅裏性寬大,惡誅殺,獲亡者,笞之而已,自歸者即官之。


金宗望趨天德,聞夏人迎護遼主。遼主已渡河,乃遺書於夏,使執送遼主,且許割地。


左企弓等爲金部燕人東徙,流離道路,不勝其苦,過平州,遂入城言於張曰:“左企弓不能守燕,致吾民如是。公今臨巨鎮,握強兵,盡忠於遼,免我遷者,非公而誰!”遂召官屬議,皆曰:“聞天祚兵勢復振,出沒漠南,公若仗義勤王,奉迎天祚以圖恢復,先責左企弓等叛國之罪而誅之,盡歸燕民,使復其業,而以平州歸宋,則宋無不接納,平州遂爲籓鎮矣。即後日金人加兵,內用營、平之軍,外籍宋人之援,又何懼焉!”曰:“此大事也,當審畫。”以翰林學士李石明智,召而問之,石以爲然。遂拘兩府左企弓、虞仲文、曹勇義、康公弼,至灤河西,數其罪曰:“天祚播遷夾山,不即奉迎,一也;勸皇叔秦晉王僭號,二也;詆訐君父,降封湘陰,三也;天祚遣官來議事而殺之,四也;檄書始至,有迎秦拒湘之議,五也;不守燕而降,六也;臣事於金,七也;括燕財以悅金,八也;使燕人遷徒失業,九也;教金人先下平州,十也。爾有十罪,所不容誅。”企弓等無以對,皆縊殺之。仍稱保大三年,畫天祚像,朝夕謁,事必告而後行,稱遼官秩。旋以榜諭燕人,令各安堵如故,田宅爲常勝軍所佔者,悉還之。燕人大悅,往往南來至京師。


石改名安弼,與三司使高履改名黨者,詣燕說王安中曰:“平州形勝之地,張文武全才,足以御金人,安燕境,幸速招致,毋令西迎天祚,北合蕭幹也。”安中深納之,令安弼、黨赴闕以聞。帝以手札付詹度,第令羈縻之。而度促內附,乃遣人持書來請降。王黼勸帝納之,趙良嗣諫曰:“國家新與金盟,如此必失其歡,後不可悔。”不聽,良嗣坐削五階。朝廷又聞遷民得歸,亟詔安中、度加恤錄士大夫之可用者,復百姓田租三年。聞之,大喜,遂決策納款焉。


乙丑,詔:“正位三公立本班,帶節鉞若領它職者仍舊班。著爲令。”


癸酉,祭地於方澤。


和勒博南寇燕地,敗於景、薊間,其衆奔潰,耶律裕古澤等殺之。奚人以次附屬於金,金各置明安、穆昆領之。


六月,壬午朔,金主次鴛鴦濼。


丙戌,張遣人詣安撫司納土。金人聞叛,遣揀摩將騎二千來討,率兵迎拒於營州。金人以兵少,不交鋒而歸,大書州門,有“今冬復來”之語,即妄以大捷聞宣撫司。


乙未,詔:“今後內外宗室,並不稱姓。”


丙申,金主有疾,還上京,命宗翰爲都統,昱及斡魯副之,駐兵雲中以備邊。旋召皇弟安班貝勒晟前赴行在。


戊申,領樞密院鄭居中卒。辛亥,以蔡攸領樞密院。


秋,七月,戊午,以梁師成爲少保。


童貫、蔡攸歸自燕山,頗失帝意。王黼、梁師成遂薦譚稹爲宣撫。是日,起復稹爲河東、燕山府路兼河北路宣撫使,令駐河東,交割金人所許山後之地。己未,詔童貫依前太師、神霄宮使,致仕。


己酉,金主次牛山;宗翰還於軍中。


庚午,王黼等上尊號曰繼天興道敷文成武睿明皇帝,不允。


八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乙未,郭藥師大敗蕭幹於峯山。


燕京既陷,幹就奚王府自立爲神聖皇帝,國號大奚,改元天嗣。時奚人飢,幹出盧龍嶺,攻破景州,又敗常勝軍張令徽、劉舜臣於石門鎮,陷薊州,寇掠燕城,其鋒銳甚,有涉河犯京師之意,人情洶洶,頗有謀棄燕者,童貫自京師移文王安中、詹度、郭藥師等切責之。已而安中命藥師擊破其衆,乘勝窮追,過盧龍嶺,殺傷大半。從軍之家,悉爲常勝軍所得,招降奚、渤海五千餘人,生擒阿嚕,獲遼太宗尊號寶檢、契丹塗金印等。幹遁去,尋爲其部下巴爾達喀所殺,傳首河間府,詹度上之。


乙未,金主次渾河北,皇弟安班貝勒晟率宗室百官上謁。


辛丑,命王安中作《復燕雲碑》。


壬寅,太白晝見。


戊申,金主殂於行宮,年五十六。後上尊諡曰武元皇帝,廟號太祖。


太祖豁達大度,知人善任,人樂爲用,舉兵數年,算無遺策,遂成大業。


九月,癸丑,太祖喪至上京,葬宮城西南寧神殿。貝勒杲、鄆王昂及宗峻、宗幹率宗親百官請安班貝勒晟正帝位,不許;固請,亦不許。宗幹率諸弟以赭袍被晟體,置璽懷中。丙辰,即皇帝位。己未,告祀天地。


辛酉,大饗明堂。


丙寅,金大赦中外,改天輔七年爲天會元年。


癸酉,金主命發春州粟,振降人之徙於上京者。戊寅,詔諸明安振內地匱乏。


遼耶律達實既爲金人所擒,臨戰,輒以繩系其背,使爲前導。是月,達實復亡歸於遼。


冬,十月,乙酉,雨木冰。


壬辰,金主以空名宣頭百道給都統宗翰,許以便宜從事。


己亥,金上京僧獻佛骨,金主卻之。


壬寅,罷諸路提舉常平之不職者。


是月,京師地震。


詔建平州爲泰寧軍,以張爲節度使,世襲平州,其屬衛甫、趙仁彥、張敦固皆擢徽猷閣待制;令李安弼齎詔還平州,仍以金花箋御筆付弟,令面授之。


遼雅裏初自立,好取《貞觀政要》,及林牙耶律資忠所作《治國詩》,令侍從讀之。嘗命薄徵於民,曰:“民有即我有,否則民何以堪!”一時翕然稱之。統軍託卜嘉等率衆來附,自諸部繼至。而雅裏日漸荒怠,好擊鞠,以特默格切諫而止。尋以出獵過勞病死,蕭迪裏爲亂兵所殺,特默格附於金。


十一月,乙卯,以鄭紳爲太師。


癸亥,詔國子監刊印御注《沖虛至德真經》,頒之學者,從祭酒蔣在誠等奏請也。


丙寅,幸王黼第觀芝。帝由便門過樑師成家,復來黼第,因大醉,不能語。夜,漏上五刻,乃開龍德宮複道小門以過,內侍十餘人執兵接擁。是夜,諸班禁從皆集教場,備不虞,幾至生變。翼日,猶不御殿。半日,人心少安。


諸路漕臣坐上供錢物不足,貶秩者二十二人。


丁卯,王安中、譚稹加檢校少傅,郭藥師爲太尉。


壬申,王黼子弟親屬推恩有差。


是月,金遣宗望督揀摩攻平州。會張聞朝命將至,大喜,率官吏郊迎。金人諜知之,以千騎襲破平州,得朝廷所賜詔旨。挺身走,欲間道歸京師。其弟懷御筆將奔燕山,以其母爲金人所得,復往投之,而母及妻已爲金人所戮,並得弟所懷御筆,金人大怒。遁燕山,郭藥師留之,匿姓名,寄常勝軍中。金人累檄宣撫司取,宣撫司具奏,朝廷初不欲發遣。金人索之益急,王安中取貌類者,斬其首與之,金人曰:“非也。”遂欲以兵攻燕。安中言:“必不發遣,恐啓兵端。”朝廷不得已,令安中縊殺之,函其首,並二子送於金。燕降將及常勝軍士皆泣下。郭藥師曰:“金人慾即與,若求藥師,亦與之乎?”安中懼,因力求罷,召爲玉清寶籙宮使,以蔡靖知燕山府。張令徽等由是切齒,而常勝軍亦解體矣。


十二月,辛己,金蠲民間貸息。詔以鹹州以南,蘇、復州以北,年穀不登,其應輸南京軍糧,免之。


甲午,金主詔曰:“比聞民間乏食,至有自鬻其子者,其聽以丁力等者贖之。”


是日,以古論貝勒杲爲安班貝勒,以宗幹爲國論貝勒。遣李靖來告哀。


乙巳,金使高居慶、楊意來賀正旦。時以山後諸州請於金,金主新立,將許之。宗翰自雲中至,言於金主曰:“先帝初圖宋協力攻遼,故許以燕地。宋人既盟之後,復請加幣以求山西諸鎮,先帝辭其幣而復與之盟曰:‘無匿逋逃,無擾邊民。’今宋數路招納叛亡,累疏姓名索之而不肯遣。盟未期年,今已如此,萬世守約,其可望乎!且西鄙未寧,割付山西諸郡,則諸軍失屯據之所,將有經略,或難持久,請勿與之。”金主遂遣使,止以武、朔二州來歸。


是歲,秦、鳳旱,河北、京東、淮南飢,遣官賑濟。


○徽宗體神合道駿烈遜功聖文仁德憲慈顯孝皇帝宣和六年(遼保大四年,金夭會二年)


春,正月,癸丑,遣太常少卿連南夫伴送金使歸國,尋兼祭奠弔慰使。


甲寅,金主以空名宣頭五十、銀牌十給宗望。


戊午,置書藝所。


癸亥,藏蕭幹首於太社。


金以東京比歲不登,詔減田租、市租之半。


庚午,勒停人蔡絛復朝奉郎,提舉明道宮。


癸酉,御內東門,爲金主旻成服。


甲戌,夏國稱籓於金,金以下寨以北,陰山以南,伊實伊喇圖魯濼西之地與之。


丁丑,金始自其京師至南京,五十里置驛。


遼主趨都統瑪格軍,金人來攻,棄營北遁,瑪格被執。瑪克實來迎,贐馬駝羊,又率部人防衛。時侍從乏糧數日,以衣易羊。至烏古迪裏部,以都點檢蕭伊蘇知北院樞密使事,封瑪克實爲神裕悅王。


二月,金詔護遼帝諸陵,有盜發者罪死。庚寅,給宗翰馬,命賑新附之民。


己亥,躬耕籍田。


丙午,詔:“自今非歷臺閣、寺監、監司、郡守、開封府曹官者,不得爲郎官、卿、監。著爲令。”


尚書左丞李邦彥,以父憂去位。


金宗翰乞濟師,詔有司選精兵五千給之。


丁未,金主諭宗望曰:“凡南京留守及諸闕員,可選勳賢有人望者就注擬之,具姓名官階以聞。”


遼耶律約索等十人謀叛,伏誅。


三月,己酉朔,以錢景臻爲少師。


金遣使詣宣撫司,索趙良嗣所許糧二十萬石。譚稹曰:“二十萬石不易致,良嗣所許,豈足憑也!”遂不與。金人大怒,及舉兵,亦以此爲辭。


庚戌,金宗望請選良吏招撫遷、潤、來、隰之民保山砦者,從之。


己未,宗望以南京反覆,凡攻取之計,乞與知樞密院事劉彥宗裁決之。


辛未,夏國王李乾順進誓表於金。


閏月,戊寅朔,金賜夏國誓詔。


辛巳,皇后親蠶。


京師、河東、陝西地震,宮殿門皆搖動有聲,河東、陝西尤甚,蘭州諸山草木悉沒入地,而山下麥苗皆在山上。詔右司郎中黃潛善案視,潛善不以實聞,帝意乃安。遷潛善爲戶部侍郎。


夏,四月,巳酉,金賑上京路、西北路之隆者及新徙嶺東之人。


癸丑,賜禮部奏名進士及第、出身八百五人。


丁巳,起復李邦彥爲尚書左丞。


戊午,金以所築上京新城名會平州。


五月,癸卯,金使來告嗣位。


癸未,金主詔曰:“新降之民,訴訟者衆,今方農時,或失田業,可俟農隙聽決。”


金人既建平州爲南京,未幾,州人擁都統張敦固據城抗拒。是月,揀摩克南京,殺敦固。


自得燕地,悉出河北、河東、山東之力以往饋官軍,率十數石致一石,才一年,三路皆困。六月,壬子,詔西京、淮、浙、江、湖、四川、閩、廣措置調夫各數十萬,並約免夫錢,每夫三十貫,委漕臣限督之,違者從軍法,用王黼言也。尋又詔宗室、戚里、宰執之家及宮觀、寺院,一例均敷,於是遍率天下,所得才二千萬緡,而結怨四海矣。


秋,七月,壬午,金皇子宗峻卒,太祖之嫡子也。


丙戌,金禁外方使介冗從多者。


戊子,遣著作佐郎許亢宗等如金賀嗣位。


丁酉,詔:“應系御筆斷罪,不許詣尚書省陳訴改正。”


王黼言:“頃得方士璣衡之書,足以察七政。”甲辰,詔置璣衡所,以黼及梁師成領之。


遼主既得耶律達實兵,及居古迪裏部,又得瑪克實之兵,自謂有天助,再謀出兵收復燕、雲。達實諫曰:“向以全師不謀戰備,使舉國皆爲金有。國勢至此,而方求戰,非計也。當養兵待時而動,不可輕舉。”遼主不從。達實遂殺知北院樞密事蕭伊實及博勒果,自立爲王,率鐵騎三百宵遁。


遣校書郎衛膚敏如金賀生辰。膚敏言:“金生辰後天寧節五日,今未聞彼遣使而吾反先之,於威重已闕。萬一金使不至,爲朝廷羞。請至燕而候之,脫若不來,則以幣置諸境上。”帝以爲然。洎至燕山,金使果不來,遂置幣而返。


遼主在夾山,金人慾取之,以力不能入夾山爲恨。遼主畏宗翰在西京扼其前,久不敢出。俄聞宗翰還上京,洛索代領軍事,遂率諸軍出夾山,下潼陽嶺,取天德、東勝軍、寧邊、雲內等州,南下武州,如履無人之境。洛索忽以大兵扼其歸路,急擊之,遼衆大潰。


夏人舉兵侵武、朔二州地界,宣撫使譚稹遣李嗣本御之。兵數交,夏人未即退,而金人怨朝廷納張,又以稹不給糧,遂攻蔚州,殺守臣陳翊,陷飛狐、靈丘兩縣,逐應州守臣蘇京等,絕山後交割意。朝廷咎稹措置乖方,童貫、蔡攸又共排稹,八月,乙卯,責授稹順昌軍節度副使,致仕,以童貫領樞密院,代其任。


遼主之在夾山也,帝欲誘致之,始遣一番僧齎御筆絹書通意。及遼主許允,遂易書爲詔,許待以皇弟之禮,位燕、越二王上,築第千間,女樂三百人,遼主大喜。貫是行出太原,名爲代稹交割山後地土,實以密約遼主來降,自往迎之也。遼主欲來奔,慮南朝不足恃,遂直趨山陰。


國舅詳袞蕭託卜嘉降於金。


壬戌,以復燕、雲,赦天下。


九月,乙亥,以白時中爲特進、太宰兼門下侍郎,李邦彥爲少宰兼中書侍郎。


辛巳,大饗明堂。


丁亥,以趙野爲尚書左丞,翰林學士承旨宇文粹中爲尚書右丞,開封府尹蔡懋同知樞密院。


庚寅,遣校書郎賀允中等如金賀正旦。


庚子,金使布密古等來致遺留物。


冬,十月,甲子,金以泰州秋潦,發寧江州粟以賑之。丙寅,命運米五萬石於廣寧,以給南京、潤州戍卒。


庚午,金使來賀正旦。


御筆:“道官可自大夫以上共帶職人並令封至朝官,許廕贖私罪爲官戶。”


詔:“有收藏習用蘇、黃之文者,並令焚燬,犯者以大不恭論。”


癸酉,詔:“內外官並以三年爲任,治績著聞者再任。”


遼主在陰山,從者不過四千戶,步騎才萬餘,猶納圖魯卜部人額格之妻,以額格爲本部節度使。


十一月,丙子,太傅王黼致仕。


黼位元宰,每陪曲宴,親爲俳優鄙賤之役以獻笑取悅,太子聞而惡之。黼以鄆王楷有寵,陰爲畫奪宗之計,未成。會帝幸其第觀芝,而黼第與梁師成連牆,穿便門往來,帝始悟其與師成交結狀,還宮,眷待頓衰。李邦彥素與黼不協,陰結蔡攸共毀之。會中丞何奏黼奸邪專橫十五事,遂命致仕,其黨胡鬆年等並免官。


太白晝見。


自蔡京以豐亨豫大之說勸帝,窮極侈靡,久而帑藏空竭,言利之臣,殆析秋毫。宣和以來,王黼專主應奉,括剝橫賦,以羨爲功,所入雖多,國用日匱。至是宇文粹中上言:“祖宗之時,國計所仰,皆有實數,量入爲出,沛然有餘。近年諸局務、應奉司,妄耗百出,若非痛行裁減,慮智者無以善後。”帝然其言。丙戌,詔蔡攸就尚書省置講議財利司,除茶法已有定製,餘並講究條上。攸請內侍職掌,事幹宮禁,應裁省者,委童貫取旨。由是不急之物,無名之費,頗議裁省。


壬辰,詔:“監司擇縣令有治績者保奏,召赴都堂審察錄用,毋過三人。”


童貫遣馬擴、知保州辛興宗使宗翰軍,乙未,擴等至雲中府。會宗翰已歸國,留洛索權元帥,遣人來諭庭參。擴辭以見人臣無此儀,洛索曰:“譚宣撫時使人庭參我。”擴曰:“譚稹以凡庸不知故常,爲朝廷所黜。”數往返辨論。最後,洛索遣高慶裔來曰:“二觀察既執舊儀,此亦暫權元帥,不敢輒見。所言交山後事,以國相詣闕,不敢專。兼兩朝誓書,各不收納叛亡,貴朝先失約,雖山後亦難以便交。”擴曰:“職官、富戶逃歸燕京,乃張之罪,本朝已斬首函送。其餘民戶,多隱山谷,聞已見者相繼遣前,未見者方行根捕。如貴朝言,山後別無經略,及交蔚州復縱軍馬攻取,若大國每如斯,則兩朝和好何時可成!”慶裔曰:“山後疆土已許,諒不食言。但貴朝亦許常敦信誓,前索職官、民戶,繼踵發來,事無不遂也。”即以牒遣使人回。


貴詢擴入境所見,擴曰:“金人訓習漢兒鄉兵,增飛狐、靈丘之戍,數指言張,邀索職官、民戶,實有包藏,願太師速營邊備。”貫不能用。


遼主從行者舉兵亂,護衛太保蕭仲恭等擊敗之。


仲恭性恭謹,能披甲超橐駝。其母梁宋國大長公主,道宗季女也,自青冢逃歸,至是以馬乏不能進,謂仲恭兄弟曰:“汝等盡節國家,勿以我爲念。”遼主飭之,命仲恭之弟仲宣留侍公主。仲恭從遼主西奔,公主尋爲金所獲。


十二月,甲辰朔,詔:“太師致仕蔡京領講議司,聽就私第裁處,仍免僉書,毋致勤勞。


詔百官遵行元豐法制。


癸亥,蔡京落致仕,領三省事,五日一赴朝請,至都堂治事。


王黼既罷,白時中、李邦彥作相,京黨鬨然,以爲宰相望輕,硃勔因力勸用京,帝從之。京至是凡四當國,年已八十,目盲不能書字,足蹇不能拜跪。凡京所判,皆季子絛爲之,仍代京禁中奏事,於是肆爲奸利,賞罰無章。絛妻兄韓梠者,驟用爲戶部侍郎,密與謀議,貶逐朝士,殆無虛日。絛每造朝,侍從以下皆迎揖,呫囁耳語,堂吏數十人抱文書以從;遣使四出,誅求採訪,喜者令薦之,否則劾之,中外搢紳,無不側目。先是王黼領應奉司,總四方貢獻之物以示權寵。絛復效之,創置宣和庫式貢司,中分諸庫,如泉貨、幣帛、服御、玉食、器用等,皆其名也,上自金玉,下及蔬茹,無不籠取,元豐大觀庫及榷貨務見在錢物,皆拘管封樁,爲天子私財,時中、邦彥等奉行文書而已。


時河北、山東轉糧以給燕山,民力疲睏,重以監額科斂,加之連歲凶荒,於是飢兵並起爲盜。山東有張萬仙者,衆至十萬;又有張迪者,衆至五萬;河北有高託山者,號三十萬;自餘二三萬者,不可勝數。命內侍梁方平討之。


都城中酒保硃氏女忽生髭,長六七寸,特詔度爲道士。


遼置二總管府。


○徽宗體神合道駿烈遜功聖文仁德憲慈顯孝皇帝宣和七年(遼保大五年,金天會三年)


春,正月,癸酉朔,詔赦兩河、京西流民爲盜者,仍給復一年。


戊子,金同知宣徽院事韓資正,加尚書左僕射,爲諸宮都部署。


癸巳,詔:“罷諸路提舉常平官屬,有罪當黜者以名聞;仍令三省修已廢之法。”


遣禮部員外郎邵博送伴金使。


党項舒和倫遣人請遼主臨其地,遼主遂趨天德。過沙漠,金兵忽至,遼主徒步出走。近侍進珠帽,卻之,乘張仁貴馬得脫。至天德,遇雪,無禦寒具,護衛太保蕭仲恭以貂裘帽進。途次,絕糧,仲恭進與棗。欲憩,仲恭即跪坐,倚之假寐;仲恭輩惟齧冰雪以濟飢。過天德,至夜,將宿田家,紿曰偵騎,其家知之,乃叩馬首,跪而大慟。潛宿其家,居數日,嘉其忠,遙授以節度使。遂趨党項,以舒和倫爲西南面招討使,總知軍事。


二月,甲辰,復置鑄錢監。


詔御史察贓吏。


己酉,雨木冰。


庚戌,詔京師運米五十萬斛至燕山,令工部侍郎孟揆親往措置。


壬戌,遼主行至應州新城東六十里,爲金將洛索所執,遼亡。


遼主之在夾山也,帝數遣使誘之,往來皆由雲中,金人盡知其事。及其走舒和倫帳中,金人以未得天祚,遣使謂童貫曰:“海上元約不得存天祚,彼此得即殺之。而中國違約招徠,今又藏匿不出,我必欲得天祚也。”貫辭以無有。又遣使迫促,語大不遜,貫不得已,遣諸將出境上搜之,曰:“若遇異色目人,不問,便殺以授使人。”會金人自得天祚,事乃息。


壬申,京東轉運副使李孝昌言招降羣盜張萬仙等五萬餘人;詔捕官犒賞有差。


初,耶律達實北行三日,過黑水,見白達勒達詳袞崇烏魯,崇烏魯獻馬四百,駝二十,羊若干。西至哈屯城,駐北庭都護府,會西鄙七州及十八部王,諭之曰:“我祖宗艱難創業,歷世九主,歷年二百。金以臣屬,逼我國家,殘我黎庶,屠翦我州邑,使我天祚皇帝蒙塵於外,日夜痛心疾首。我今仗義而西,翦我仇敵,復我疆宇。惟爾衆庶,亦有思共救君父,濟生民之難者乎?”遂得精兵五萬餘。於是置官吏,立排甲,具器仗,以青牛、白馬祭天地、祖宗,整旅而西。先遣書回鶻王必勒哈曰:“吾與爾國非一日之好,今我將西至大食,假道爾國,其勿致疑。”必勒哈得書,即迎至邸,大宴三日。臨行,獻馬、駝、羊,願質子孫爲附庸,送至境外。所過,敵者勝之,降者安之,兵行萬里,歸者數國,獲財畜不可勝計,軍勢日盛。至塔什干,西域諸國舉兵十萬,號呼拉沙,來拒戰,兩軍相望二里許。諭將士曰:“彼軍雖多而無謀,攻之則首尾不救,我師必勝。”乃遣蕭額哩埒、耶律松山等將兵攻其右,蕭蘇拉布、耶律穆蘇等將兵攻其左,自以衆攻其中,三軍俱進。呼拉沙大敗,殭屍數十里。駐軍塔什干凡九十日,回回國王來降,貢方物。又西至奇爾愛雅,文武百官冊立達實爲帝,以是月五日即位,改元延慶,號噶爾汗,覆上漢尊號曰天祐皇帝,世謂之西遼。既而追諡其祖曰嗣元皇帝,祖母曰宣義皇后,冊元妃蕭氏爲昭德皇后。


三月,癸酉朔,雨雹。


丙子,金賑奚、契丹新降之民。


辛巳,金建乾元殿。賜完顏洛索鐵券。幹魯獻傳國寶,以瑪克實來降,請給印綬。


金始議禮制度,正官名,定服色,興庠序,設選舉,其議皆自宗幹發之。


甲申,知海州錢伯言奏招降山東寇賈進等十萬人,詔補官有差。


先是,童貫嘗問馬擴:“常勝軍且爲患,欲消之,如何?”擴曰:“誠知必爾。然今金人未敢肆而知有所忌者,以有此軍也。若遽罷之,且爲患,莫若且撫而用之。”貫曰:“其術安在?”擴曰:“今藥師之衆止三萬餘人,多馬軍武勇。太師誠能於陝西、河東、河北選精銳馬步十萬,分之爲三,擇智勇如藥師者三人統之,一駐燕山,與藥師對,一駐廣信軍或中山府,一駐雄州或河間府,犬牙相制。使藥師之衆,進有所依,退有所憚,則金人雖肆,豈能遽前!”貫曰:“善!第十萬人未易得,我當徐思之。”


辛丑,貫自太原、真定、瀛、莫入燕山,犒常勝軍,奏請河北置四總管,中山辛興宗,真定王元,河中楊惟忠,大名王育,令招逃卒、遊手人爲軍,從之,蓋用擴言也。


夏,四月,丙辰,降德音於京東、河北路。


庚申,蔡京依前太師、魯國公,致仕。


蔡絛既擅權用事,其兄攸愈嫉之;白時中、李邦彥亦惡絛,乃與攸發絛奸私事。帝怒,詔安置韓梠於黃州,罷絛侍讀,提舉明道宮,尋又毀絛賜出身敕。時中等欲因以撼京,而京猶未有去志。帝乃命童貫與攸同往取謝事表,京置酒飲貫、攸,酒方行,京泣曰:“上何不容京數年?當有相讒譖者。”貫曰:“不知也。”京又曰:“京衰老宜去,而不忍遽乞身,以上恩未報,此心二公所知也。”時左右聞京並呼攸爲公,皆竊笑。京不得已,以章授貫。帝命詞臣代爲作三表請去,乃降制從之。


復州縣免行錢。


戊辰,詔行元豐官制,復尚書令之名,虛而勿授;三公但爲階官,毋領三省事。


五月,丁亥,詔:“諸路帥臣舉將校有才略者,監司舉守令有政績者,歲各三人。”


乙未,遣奉議郎舒宸中如金賀生辰,尋改命校書郎衛膚敏。


六月,辛丑朔,詔宗室復著姓。


帝授神宗遺訓,能復全燕之境者,胙土,錫以王爵,丙午,封童貫爲廣陽郡王。


己未,加蔡攸太保。


戊申,詔:“臣僚輒與內侍來往者論罪。”


辛亥,慮囚。


癸亥,詔:“吏職雜流出身人,毋得陳請改換。”


乙丑,罷減六尚歲貢物。


是月,寶文閣待制劉安世卒。


安世少從學於司馬光,平居坐不傾倚,書不草率,不好聲色貨利,忠孝正直,皆取則於光。除諫官,在職累年,正色立朝,其面折廷諍,或逢盛怒,則執簡卻立,俟威少霽,復前抗辭;旁列者見之,蓄縮悚汗,目之曰“殿上虎”。年既老,羣賢凋喪略盡,巋然獨存,以是名望益重。梁師成用事,心服其賢,求得小吏吳默常趨走前後者,使持書啖以即大用,默因勸爲子孫計,安世笑曰:“吾若爲子孫計,不至是矣。且吾廢斥幾三十年,未嘗有一點墨與權貴。吾欲爲元祐全人,見司馬光於地下耳。”還其書不答。蘇軾嘗評元祐人物曰:“器之真鐵漢!”器之,安世字也。


秋,七月,庚午朔,詔:“士庶毋以天、王、君、聖爲名字。”


壬申,金禁內外官宗室毋私役百姓。


己卯,金主詔:“權勢之家毋買貧民爲奴,其脅買者,一人償十五人,詐買者,一人償二人,杖一百。”


甲申,金括南京官豪牧馬,以等第取之,分給諸軍。


是月,熙河、蘭州、河東地震。熙河有裂數十丈者,蘭州尤甚,倉庫皆沒。


河東義勝軍叛。


八月,癸卯,金西南北都統鄂囉以遼主延禧至來流河。甲辰,告於太祖廟。丙午,見金主,遂降封爲海濱王。以蕭仲恭爲忠,甚加禮遇。


壬子,金主命有司揀閱善射勇健之士以備南伐。時宗望言於金主曰:“宋人不還戶口,且聞治軍燕山,苟不先之,恐爲後患。既而宗翰亦以爲言。故南伐之策,宗望實啓之。


九月,壬辰,金使李孝和等以天祚成擒來告慶,詔宇文虛中、高世則館之;其實金將舉兵,先使來覘也。時河東奏宗翰至雲中,頗經營南下,詔童貫再行宣撫。貫既受詔,未即行。會張孝純奏金人遣小使至太原,欲見貫,既,議交割雲中地,帝頗信之,詔趣貫行無留。


乙未,詔吉州安置聶山,復朝散郎,乘驛赴闕。


時金人慾伐中原,其謀已深,懼我爲備,且揣知我必欲雲中,故多爲好辭以給我。然諜報已詳,於是預謀雲中守,蔡攸乃薦山,遂召之。


是月,有狐升御榻而坐。又有都城外鬻菜夫,至宣德門下,忽若迷罔,釋荷擔,向門戟手,且言云:“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來道,尚宜速改也。”邏卒捕之,下開封獄,一夕,方省,初不知曏者所爲。乃於獄中殺之。


清化縣榷鹽場申燕山府,言金人擁大兵前來,劫掠居民,焚燬廬舍。時宣撫使蔡靖與轉運使呂頤浩、李與權等修葺城隍,團結人兵,以爲守禦之備;使銀牌馬入奏,兼關合屬去處,而大臣謂郊禮在近,匿不以聞,恐礙推恩,奏薦事畢,措置未晚,但以大事委邊臣而已。


冬,十月,己亥,賜金告慶使李孝和等宴。


甲辰,金主詔諸將南伐,以安班貝勒杲兼領都無帥,貝勒宗翰兼左副元帥,先鋒經略使完顏希尹爲右監軍,左金吾上將軍耶律伊都爲右都監,自西京入太原。以六部路軍帥達蘭爲六部路都統,舍音副之。宗望爲南路都統,揀摩副之,知樞密院事劉彥宗兼領漢都統,自南京入燕山路。時金人部署已定,而舉朝不知,遣使往來,泄泄如平時。


金建太祖廟於西京。


辛亥,賜曾布諡曰文肅。


戊午,罷京畿和糴。


十一月,乙亥,遣使如金回慶。


童貫至太原,馬擴、辛興宗復詣雲中,使宗翰軍,諭以得旨且交蔚、應、飛狐、靈丘,餘悉還金,,仍覘其國有無南侵意。


擴等至軍前,宗翰嚴兵以待,趣擴等庭參,如見金主禮。禮畢,首議山後事。宗翰曰:“先帝與趙皇交好,各立誓書,萬世無毀。不謂貴朝違約,陰納張,收燕京逃去官民,本朝屢牒追還,第以虛文見紿,今當略辨是非。”擴曰;“本朝緣譚稹昧大計,輕從張之請,上深悔之。願國相存舊好,不以前事置胸中,乞且交蔚、應、飛狐、靈丘之地。”宗翰笑曰:“汝尚欲此兩州、兩縣邪?山前、山後,皆我家地,復何論!汝家州縣消數城來,可贖罪也。汝輩可即辭,吾自遣人至宣撫司矣。”


金人自擒天祚之後,欲南下,意尚猶豫。會隆德府義勝軍二千人叛降於金,具言中國虛實;又,易州常勝軍首領韓民義怨守臣辛綜,率五百餘人見宗翰曰:“常勝軍惟郭藥師有南向心,如張令徽、劉舜臣之徒,以張故皆觖望。”由是劉彥宗、耶律伊都輩力勸金人,言南朝可圖,仍不必用衆,因糧就兵可也,故宗翰決意南伐而有是言。翼日,館中供具良厚,薩里穆爾笑謂馬擴曰:“待使人止此回矣。”


金宗望請於金主曰:“揀摩於臣爲叔父,請以揀摩爲都統,臣監戰事。”金至從之,以宗望監揀摩、劉彥宗兩軍戰事。


丙戌,祀圜丘,赦天下。


庚寅,以保靜軍節度使种師道爲河東、河北路制置使。


十二月,戊戌,金人破檀州。


己亥,馬擴等自雲中回,至太原,以宗翰所言告。童貫驚曰:“金人初立國,遽敢作如許事!”擴曰:“北人深憾本朝結納張,又爲契丹亡國之臣所激,必謀報復。擴固嘗關白,獨未蒙信聽耳,今猶可速作堤防。”然貫先已陰懷遁歸意矣。


金人破薊州。


朝廷以故事遣吏部員外郎傅察迎金賀正旦使於玉田縣,時金已渝盟,或勸毋遽行,察曰:“受使以出,聞難而止,若君命何!”遂行。遇宗望,促之使拜,白刃如林,或捽之伏地,衣袂顛倒,愈植立不顧,曰:“我有死而已,膝不可屈也。”遂殺之。察,堯俞從孫也,倉卒殉義。將官武漢英識其屍焚之,裹其骨,命虎翼卒沙立負以歸。立至涿州,金人得而系諸土室,凡兩月,伺守者怠,毀垣出,歸,以骨付其家。


壬寅,金使王介儒、薩里穆爾至太原,出所齎書,說張渝盟等事,其語倨甚。童貫厚禮之,曰:“如此大事,何不素告我?”薩里穆爾曰:“軍已興,何用告爲!國相軍自河東路入,太子軍自燕京路入,不戮一人,止傳檄而定耳。”馬擴曰:“兵兇器,天道厭之。貴朝滅契丹,亦藉本朝之力。今一旦渝盟,舉兵相向,豈不顧南朝積累之國,若稍飾邊備,安能遽敵耶!”薩里穆爾曰:“國家若以貴朝可憚,則不長驅矣。移牒且來,公必見之。莫若遣童大王速割河東、河北,以大河爲界,存宋朝宗社,乃至誠報國也。”


貫聞之,憂懣不知所爲,即與參謀宇文虛中等謀赴闕稟議,知太原府張孝純止之曰:“金人渝盟,大王當會諸路將士,竭力支吾。今大王去,人心必搖,是棄河東與金也。河東既失,河北豈可保邪!願少留,共圖報國。兼太原地險城堅,人亦習戰,未必金便能克也。”貫曰:“貫受命宣撫,非守土也。必欲留貫,置帥臣何爲!”乙巳,遂逃歸京師。孝純嘆曰:“平生童太師作幾許威望,及臨事,乃蓄縮畏懾,奉頭鼠竄,何面目見天子乎!”


初,郭藥師與詹度同職,自以節鉞,欲居度上,度以御筆所書有序,不從。常勝軍士橫暴,度不能制。朝廷慮其交惡,命蔡靖代度。靖至,坦懷待之,藥師亦重靖,稍爲抑損。而知燕山府王安中,但謅事之,宰相亦曲徇其意,所請無不從。於是良械精甲,藥師令其部曲持以貿易於它道,爲奇巧之物以奉權貴官侍,譽言日聞於帝。遂專制一路,增募兵,號三十萬,而不改契丹服飾。朝論頗以爲疑慮,進拜太尉,召之入朝,藥師辭不至。帝令童貫行邊,陰察其去就,欲挾之偕來。貫至,藥師迎於易州,再拜帳下。貫避之,曰:“汝今爲太尉,位視二府,與我等耳,此禮何爲!”藥師曰:“太師,父也。藥師唯拜我父,焉知其它!”貫釋然。遂邀貫視師,至於迥野,略無人跡;藥師下馬,當貫前掉旗一揮,俄頃,四山鐵騎耀日,莫測其數,貫衆皆失色。歸爲帝言,藥師必能抗北;蔡攸亦從中力主之,謂其可倚。故內地不復防制,屢有告變及得其通金國書,宰相輒不省。詹度亦言藥師瞻視非常,趨向懷異,始詔遣官究實,而金兵已南下。


宗望至三河,靖遣藥師及張令徽、劉舜仁帥師四萬五千迎戰於白河,敗績而還。宗望至燕山,藥師率軍郊迎之,執靖及都轉運使呂頤浩、副使李與權以降。於是燕山府所屬州縣,皆爲金有。宗望既得藥師,益知虛實,因以爲鄉導,懸軍深入矣。


初,宣撫司招燕、雲之民,置之內地,如義勝軍等,皆山後漢兒也,實勇悍可用。其在河東者約十萬餘人,官給錢米,雖諸司不許支用者亦聽之。久之,倉廩不足,以飢而怒,官軍又輒罵辱,其心益貳,俟釁且發。至是金人南侵朔、武之境,朔州守將孫翊者,勇而忠,出與之戰,未決,漢兒開門獻於金。至武州,漢兒亦爲內應,遂失朔、武。長驅至代州,守將李嗣本率兵拒守,漢兒又擒嗣本以降,遂破代州。及至忻州,州守賀權開門張樂以迓之。宗翰大喜,下令兵不入城。


己酉,知中山府詹度奏金人分道南下。是月,連三奏至京師,朝廷失色。


辛亥,金宗望引兵向闕,令所過州縣毋得擅行誅戮。


乙卯,宗望攻保州、安肅軍,不克。


丁巳,皇太子除開封牧,罷修蕃衍北宅,令諸王子分居十位。


戊午,金人圍中山府,詹度御之。


是日,皇太子入朝,賜排方玉帶。排方玉帶非臣下所當服也,帝時已有內禪意矣。


己未,下詔罪己,其略曰:“言路壅蔽,導諛日聞,恩幸持權,貪饕得志。搢紳賢能,陷於黨籍;政事興廢,拘於紀年。賦斂竭生民之財,戍役困軍伍之力;多作無益,侈靡成風。利源酤榷已盡,而謀利者尚肆誅求;諸軍衣糧不時,而冗食者坐享富貴。災異訁適見而朕不悟,衆庶怨懟而朕不知,追惟己愆,悔之何及!”詔,宇文虛中所草也。又令中外直言極諫,郡邑率師勤王;募草澤異才,有能出奇計及使疆外者;諸局及西城所見管錢物,並付有司;其拘收到元系百姓地土,並給還舊佃人;減掖庭用度、侍從官以上月廩;罷道官並宮觀撥賜田土,及大晟府、教樂所、行幸局、採石所;凡釐革弊端數十事。詔草既進,帝覽之,曰“一一可便施行,今日不吝改過。”虛中再拜泣下,同列尚有猶豫者。初,童貫得金茹越寨牒,及開拆,乃檄文,言多指斥,貫不敢奏。至是詔草數改易,未欲下也;李邦彥謂不若進此以激聖心,從之。帝果涕下無語,但曰“休休”,內禪之意遂決。


遣通直郎李鄴使金,告以將內禪,且求和。


初,童貫既歸自太原,金人又遣兩使來,大臣不敢引見。帝遂創小使之禮,令大臣見之於尚書省廳事。才就位,遂大聲曰“皇帝已命國相與太子郎君弔民伐罪,大軍兩路俱入。”白時中、李邦彥與蔡攸等,俱失色不敢答。徐問:“如何可告緩師者?”使人因大言曰:“不過割地稱臣耳。”大臣又俱失色不敢答,遂議厚其禮而遣之。攸弟絛說攸曰:“此覘我耳。宜以行人失辭而斬其使而使彼罔測。不然,且囚之,不可使知吾情實。”攸不聽。蓋與執政議,恐激其兵之速也。


鄴奉使,丐金三萬兩,而朝廷頗難之,遂出祖宗內帑金甕二,各五十兩,命書藝局銷鎔爲金字牌子以授鄴。


先是有旨幸淮、浙,詔集從臣赴都堂問計。給事中直學士院吳敏入對於玉華閣下,曰:“願請間。”帝顧羣臣少卻立。敏曰:“金人渝盟,陛下何以待之?”帝蹙然曰:“奈何?”時東幸計已定,詔除戶部尚書李梲守建康。敏率給舍詣都堂曰:“朝廷便爲棄京師,計何左也!此命果行,雖死不奉詔。”梲遂罷行。


及太子除開封牧,帝去意益急。敏於是奏曰:“聞陛下巡幸之計已決,有之乎?”帝未應。敏曰:“以臣計之,今京師聞金大入,人情震動,有欲出奔者,有欲守者,有欲因而反者,以三種人共守,一國必破。”帝曰:“然,奈何?”敏曰:“陛下定計巡幸,萬一守者不固,則行者必不達。”帝曰:“正憂此。”敏曰:“陛下使守者威福足以專用其人,則守必固;守固,則行者達矣。”帝稍開納。敏曰:“陛下能定計,事當不過三日。過三日,守者勢未定,威福未行,金人至,無益也。”時金已越中山而南,計程十日可至畿甸,故敏以三日爲期。帝嘉許。


敏遂以札子薦太常少卿李綱曰:“綱明雋剛正,忠義許國,自言有奇計長策,願得召見。”蓋綱嘗在敏家,爲敏言,上宜傳位如天寶故事,與敏意合,故薦之。帝令綱來日候對於文字外庫。先是綱上御戎五策,曰正己以收人心,聽言以收士用,蓄財谷以足軍儲,審號令以尊國勢,施惠澤以弭民怨,因謂敏曰:“敵勢猖獗,非傳位太子,不足以招徠天下豪傑。”敏曰:“監國可乎?”綱曰:“肅宗建號之義,不出於明皇,後世惜之。主上聰明仁恕,公言萬一得行,將見金人悔禍,宗社底寧,天下受其賜。”翼日,復刺臂血,上疏請之。


帝乃除敏門下侍郎,輔太子。謂蔡攸曰:“我平日性剛,不意金人敢爾!”因握攸手,忽氣塞不省,墜御牀下。宰執亟呼左右扶舉,僅得就宣和殿之東閤。羣臣共議,一再進湯藥,俄少蘇,因舉臂索紙筆,書曰:“皇太子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處龍德宮。可呼吳敏來作詔。”敏承命,以詔草進,帝左書其尾曰:“依此,甚慰懷。”


以宇文虛中爲保和殿大學士、河北東路宣諭使。


虛中初爲童貫參議官,以廟謨失策,主帥非人,將有納侮自焚之禍,上書極言,王黼大怒;又累建防邊策議,皆不報。及金兵南下,虛中隨貫還朝,勸帝下罪己之詔以感動人心。至是召熙河經略使姚古、秦鳳經略使种師道,令以本路兵會鄭、洛,外援河陽,內衛京城。遂命虛中宣諭,使護其軍。虛中以檄召古、師道,令直赴汴京應援。


庚申,下詔內禪,皇太子即位於福寧殿。


辛酉始御崇政殿。太宰白時中率百官入賀。日有五色暈,挾赤黃珥,又有重日相蕩摩,久之乃隱。尊帝爲教主道君皇帝。


是日,金人攻慶源府。


壬戌,大赦天下,常赦所不原者鹹除之。百官進官一等,賞諸軍有差。翰林學士王孝迪實草赦文,而不著上自東宮傳位之意,四方多以爲疑,士論非之。


立妃硃氏爲皇后。


以耿南仲僉書樞密院事。南仲,帝東宮舊僚也。


癸亥,詔遣何灌將兵二萬,同梁方平守浚州河橋,以金兵漸逼故也。軍士行者,往往上馬輒以兩手捉鞍,不能施放,人皆笑之。


甲子,太學生陳東等伏闕上書,乞誅蔡京、王黼、童貫、梁師成、李彥、硃勔六賊,大略言:“今日之事,蔡京壞亂於前,梁師成陰謀於內,李彥結怨於西北,硃勔結怨於東南,王黼、童貫又從而結怨於二國,敗祖宗之盟,失中國之信,創開邊隙,使天下危如絲髮。此六賊異名同罪,伏願陛下擒此六賊,肆諸市朝,傳首四方,以謝天下。”


是月,金宗望破信德府,宗翰圍太原府。詔京東、淮西募兵入衛。


燕山都監武漢英從宗望南伐,見金得中國人,皆不殺。行將至真定,漢英說之曰:“某猶不知大國用兵之意,況中國之人乎!是宜其不降。今睹所擒獲皆不殺,人安得戶曉!謂如某等使得諭之,則河北堅城,可不戰而下也。”宗望喜,乃多出文榜,命漢英出塞,俾誘諭諸部。漢英遂徑走闕下,具以其情告於朝曰:“金人之謀深矣,謂中國獨西兵可用耳。今以宗翰一下太原,取洛陽,要絕西兵援路,且防天子幸蜀;宗望一軍下燕山、真定,直掩東都。二軍相會而後逞其大欲,未知何以御之?”時方內禪,而漢英達至,大臣憤眊,益猶豫,戰避之議皆未決。


丙寅,上道君皇帝尊號曰教主道君太上皇帝,居龍德宮,皇后曰道君太上皇后,居擷景西園。上皇將出居龍德,宰執率百官起居,皆慟哭,上皇亦出涕。因諭羣臣曰:“內侍皆來言此舉錯,浮議可畏。”吳敏曰:“言錯者誰,願斬一人以厲其餘。”上皇曰:“衆雜至,不可記也。”又曰:“皇帝之上,豈容更有它稱,乃有欲稱嗣君者!”仍密諭李邦彥曰:“師成也。”乃以邦彥爲龍德宮使,蔡倏副之。


詔改明年元曰靖康。


太常少卿李綱上封事,言:“陛下履位之初,當上應天心,下順人慾,攘除外患,使中國之勢尊,誅鋤內奸,使君子之道長,以副太上皇帝付託之意。乙丑,召對於延和殿。翼日,除兵部侍郎。


綱初得覲,帝迎謂曰:“卿頃論水災章疏,朕在東宮見之,至今猶能誦憶。”綱敘謝訖,因奏曰:“今金兵先聲雖若可畏,然聞有內禪之意,事勢必消縮請和,厚有所邀求於朝廷。臣竊料之,大概有五:欲稱尊號,一也;欲得歸朝人,二也;欲增歲幣,三也;欲求犒師之物,四也;欲割疆土,五也。欲稱尊號,如契丹故事,當法以大事小之意,不足惜;欲得歸朝人,當盡以與之,以示大信,不足惜;欲增歲幣,遂告以舊約全歸燕、雲,故歲幣視遼增兩倍,今既背約自取之,則歲幣當減,國家敦示舊好,不校貨財,姑如元數可也;欲求犒師之物,當量力以與之;至於疆土,則祖宗之地,子孫當以死守,不得以尺寸與人。願陛下留神於此數者,執之至堅,勿爲浮議所搖,可無後艱也。”並陳所以禦敵固守之策,帝皆嘉納之,遂有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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