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

《續資治通鑑》二百二十卷,清畢沅撰。此書付刻未及半,畢沅生前僅初刻一○三卷,畢家因貪污遭籍沒而止,書稿散佚,桐鄉馮集梧買得全稿補刻成二百二十卷。《續資治通鑑》跟《資治通鑑》有不少出入,續通鑑大量引用舊史原文,敘事詳而不蕪;僅有取捨剪裁,而無類似溫公的改寫熔鍊,亦無“畢沅曰”等各家史論。《續資治通鑑》作者雖掛名畢沅,然名家錢大昕、邵晉涵、章學誠、洪亮吉、黃仲則等均參預其事,此書實成於衆人之手。梁啓超對該書評價極高,認爲“有畢《鑑》則各家續《鑑》皆可廢也”。

宋紀九十六

起柔兆敦牂正月,盡六月,凡六月。


諱桓,徽宗長子,母曰恭顯皇后王氏。元符三年四月己酉,生於坤寧殿。初名亶,封韓國公;明年六月,進封京兆郡王;崇寧元年二月甲午,更名烜;十一月丁亥,又改今名。大觀二年正月,進封定王;政和三年正月,加太保;五年二月乙巳,立爲皇太子;宣和七年十二月戊午,除開封牧;庚申,受內禪。


○欽宗恭文順德仁孝皇帝靖康元年(金天會四年)


正月,丁卯朔,受羣臣朝賀,退,詣龍德宮,賀道君皇帝。詔中外臣庶實封言得失。


金監軍宗望使奏於金主曰:“自郭藥師降,益知宋之虛實,請以爲燕京留守。及董才降,益知宋之地裏,請任以軍事。”金主俱賜姓完彥氏,皆給以金牌。


戊辰,金宗弼取湯陰,攻浚州。內侍梁方平領兵在黃河北岸,敵騎奄至,倉卒奔潰。時南岸守橋者望見金人旗幟,燒斷橋纜,陷沒凡數千人,金兵因得不濟。方平既遁,何灌軍亦望風潰散,守兵在河南者無一人。


初,金人至邯鄲,遣郭藥師爲前驅,付以千騎,藥師求益,復以千騎與之。藥師疾馳三百里,質明,遂至浚,具言州縣無備。其後金人邀取金繒、暴掠宮禁事,皆藥師導之也。


己巳,下詔親征,令有司並依真宗幸澶淵故事。命吳敏爲親征行營副使,許便宜從事;兵部侍郎李綱、知開封府聶山爲參謀官,團結兵馬於殿前司。


詔“自今除授黜陟及恩數等事,並參酌祖宗舊制。”罷內外官司局所一百五處。


以吳敏知樞密院事,吏部尚書李梲同知樞密院事。


是日,聞浚州不守,夜漏二鼓,道君車駕東幸,出通津門。


硃勔放歸田裏。責王黼爲崇信軍節度使,永州安置。賜李彥死,仍藉其家貲。


庚午,以兵部侍郎李綱爲尚書右丞、東京留守,同知樞密院李梲副之,聶山爲隨軍轉運使。


時從官以邊事求見者,皆非時賜對。綱侍班延和殿中,適宰執奏事,議欲奉鑾輿出狩襄、鄧。綱語知東上閤門事硃孝莊曰:“有急切公事,欲與宰執廷辨。”孝莊曰:“舊例未有宰執未退而從官求對者。”綱曰:“此何時,而用例也!”孝莊即具奏。詔引綱立於執政之末,因啓奏曰:“聞諸道路,宰執欲奉陛下出狩避敵,果有之,宗社危矣。且道君皇帝以宗社之故傳位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帝默然。白時中曰:“都城豈可以守?”綱曰:“天下城池,豈復有如都城者?且宗廟、社稷、百官、萬民所在,舍此欲何之?若能率勵將士,慰安民心,豈有不可守之理!”時內侍陳良弼領京城所,自內殿出奏曰:“京城樓櫓創修,百未及一二。又,城東樊家岡一帶,濠河淺狹,決難保守,願詳議之。”帝顧綱曰:“卿可同蔡懋、良弼往觀,朕於此候卿。”綱詣東壁觀城濠,回奏延和殿,帝顧問:“如何?”綱曰:“城堅且高。樓櫓誠未備,然所以守不在此。濠河唯樊家岡一帶,以禁地不許開之,誠爲淺狹,然可以精兵強弩據也。”帝顧大臣曰:“策將安出?”皆默然。綱進曰:“今日之計,莫如整厲士馬,聲言出戰,固結民心,相與堅守,以待勤王之師。”帝曰:“誰可將者?”綱曰:“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祿富養大臣,蓋將用之於有事之日。今白時中、李邦彥等,雖書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號,撫馭將士以抗敵鋒,乃其職也。”時中厲聲曰:“李綱莫能出戰否?”綱曰:“陛下不以臣爲懦,儻使治軍,願以死報;第人微官卑,恐不足以鎮服士卒。”帝問執政有何闕,趙野以尚書右丞對,時宇文粹中扈從東幸故也;帝即命除綱右丞。時宰執猶守避敵之議,綱曰:“臣今正謝,猶服綠,非所以示中外。”即時賜袍帶並笏,綱服之以謝,且言:“方時艱難,臣不敢辭。”帝入,進膳,賜宰執食於崇政殿門外廡,再召對於福寧殿,去留之計猶未決也。乃命綱、梲爲留守。綱力陳所以不可去之意,且言:“唐明皇聞潼關失守,即時幸蜀,宗社朝廷,碎於賊手,累年後僅能復之,範祖禹謂其失在於不能堅守以待勤王之師。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雲集,敵騎必不能久留。舍此而去,如龍脫於淵,車駕朝發而都城夕亂,雖臣等留守,何補於事!宗廟朝廷,且將丘墟,願陛下審思之。”帝意頗回,而內侍王孝竭從旁奏曰:“中宮、國公已行,陛下豈可留此!”帝色變,降榻曰:“卿等毋執,朕將親往陝西,起兵以復都城,決不可留此!”綱泣拜俯伏,以死請。會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爲然,帝意稍定,即取紙,書“可回”二字,用寶,俾中使追還中宮、國公。顧謂綱曰:“朕今爲卿留,治兵禦寇,專以委卿。”綱受命,與梲同出,宿於尚書省。中夜,帝復遣中使諭宰執,欲詰旦決行。質明,綱入朝,見禁衛擐甲,乘輿服御,皆已陳列,六宮襆被將升車。綱厲聲謂禁衛曰:“爾等願以死守宗社乎?願扈從以巡幸乎?”皆呼曰:“願以死守!”綱出,與殿帥王宗濋等入見曰:“陛下已許臣留,今復戒行,何也?六軍之父母妻子,皆在都城,豈肯捨去,萬一中道散歸,陛下孰與爲衛?且敵騎已逼,彼知乘輿之去未遠,以健馬疾追,何以御之?”帝感悟,始命輟行。綱傳旨語左右曰:“上意已定,敢復有言去者斬!”因出傳旨,禁衛皆拜伏呼萬歲。


辛未,御宣德門,百官將士班樓前起居。帝降輦勞問將士,命李綱、吳敏敘金人渝盟,欲危宗社,決策固守,各令勉厲之意,俾閤門官宣諭六軍,將士皆感泣流涕,於是固守之議始決。賜諸軍班直緡錢有差。命綱爲親征行營使,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曹曚副之,置司於大晟府,闢置官屬,賜銀錢各百萬,朝議、武功大夫以下及將校官誥宣貼三千道,許便宜從事。


太宰兼門下侍郎白時中罷,以李邦彥爲太宰兼門下侍郎,張邦昌爲少宰兼中書侍郎,趙野爲門下侍郎,翰林學士承旨王孝迪爲中書侍郎,同知樞密院事蔡懋爲尚書左丞。


壬申,金人渡河。


遣使督諸路勤王兵入援。


太學生陳東上書曰:“臣竊知上皇已幸亳社,蔡京、硃勔父子及童貫等統兵二萬從行。臣深慮此數賊遂引上皇迤邐南渡,萬一變生,實可寒心。蓋東南之地,沃壤數千裏,其監司、州縣官,率皆數賊門生,一時奸雄豪強及市井惡少,無不附之。近除發運使宋奐,是京子攸妻黨;貫昨討方寇,市恩亦衆,兼聞私養死士,自爲之備。臣竊恐數賊南渡之後,假上皇之威,振臂一呼,羣惡響應,離間陛下父子,事必有至難言者。望速追數賊,悉正典刑;別選忠信可委之人,扈從上皇如亳,庶全陛下父子之恩以安宗廟。”帝然之。


癸酉,金宗望軍至京城西北,屯牟駝岡。天駟監芻豆山積,異時郭藥師來朝,得旨打球於其間,金人兵至,徑趣其所,藥師導之也。自金騎叩河,梁方平焚橋而遁,金人不得遽渡,取小舟能容數人者以濟,凡五日,騎兵方絕,步兵猶未集也;旋濟旋行,無復隊伍。既據牟駝岡,獲馬二萬匹,笑謂沈琯曰:“南朝可謂無人,若以一二千人寧河,我輩豈得渡哉?”


是日,金人攻宣澤門,以火船數十順流而下。李綱臨城,募敢死士二千人,死布柺子城下,火船至,摘以長鉤,投石碎之;又於中流排置杈木,及運蔡京家山石疊門道間,就水中斬獲百餘人,迨旦始定。


自帝御樓之後,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備禦,每壁用正兵萬二千餘人,而保甲、居民、廂軍之屬不與焉。修樓櫓,掛氈幕,安砲座,設弩牀,運磚石,施燎炬,垂櫑木,備火油,凡防守之具畢備。四壁各以從官、宗室、武臣爲提舉官,諸門皆以中貴大小使臣分地而守。又團結馬步軍四萬人爲前後左右軍,中軍八千人,有統制、統領、將領、隊將等,日肄習之。以前軍居通津門外,護延豐倉,倉有豆粟四十餘萬石,其後勤王之師集城外者,賴之以濟。後軍居朝陽門,佔樊家岡,使金騎不敢近。而左、右、中軍居城中以備緩急。自五日至八日,治戰守之具粗畢,而敵兵抵城下矣。


以駕部員外郎鄭望之充軍前計議使,親衛大夫高世則副之。望之奉命即行,少頃,金亦遣吳孝民來,舉鞭與望之遙相揖,約孝民至城西相見。是夜,望之等縋城下,入何灌帳中。孝民亦至,言欲割大河爲界,副以犒軍金帛。望之與辯論之久,孝民不答,遂與望之俱來。


甲戌,望之入奏使事,退,引見金使孝民,言願遣親王、宰相到軍前議和,帝顧宰執,未有對者。李綱請行,帝不許,命李梲奉使,望之、世則副之。宰執退,綱獨留,問所以不遣之旨。帝曰:“卿性剛,不可以往。”綱對曰:“敵氣太銳,吾大兵未集,固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則中國之勢遂安;不然,禍患未已。宗社安危,在此一舉。李梲柔懦,恐誤國事。”因言:“敵人貪婪無厭,又有燕人狡獪以爲之謀,必且張大聲勢,過有邀求。如朝廷不爲之動,措置合宜,彼當戢斂而退。若朝廷震懼,一切與之,彼知中國無人,益肆凱覦,憂未已也。”


綱既退,梲與望之再對,帝許增歲幣三五百萬兩,免割地。次論及犒軍,許銀三五百萬兩。又命梲押金一萬兩及酒果賜宗望。


使人至,宗望南向坐見之,遣燕人王汭等傳道語言,謂:“都城破在頃刻,所以斂兵不攻者,爲趙氏宗社也。議和所須犒師金銀絹採各以千萬計,馬駝驢騾之屬各以萬計。尊其國主爲伯父,凡燕、雲之人在漢者悉歸之。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之地,又以親王、宰相爲質。”梲等不敢有言,第曰:“有皇帝賜到金萬兩及酒果。”宗望令吳孝民受之。夜,宿孳生監,金人遣蕭三寶努等來言:“南朝多失信,須一親王爲質;割地必以河爲界。”望之但許增歲幣三百萬,三寶努不悅而退。


是日,金人移壁開遠門。


以吏部尚書唐恪同知樞密院事。


乙亥,李綱方入對,外報敵攻通天、景陽門一帶甚急。帝命綱督將士捍禦,綱請禁衛班直善射者千人以從。敵方渡壕,以雲梯攻城,班直乘城射之,皆應弦而倒,將士無不賈勇,近者以手砲、檑木擊之,遠者以神臂弓射之,又遠者以牀子弩坐砲及之。而金人有乘筏渡壕而溺者,有登梯而墜者,有中矢石而踣者,紛紛甚衆。又募壯士數百人縋城而下,燒雲梯數十座,斬獲酋首數十級。敵又攻陳橋、封丘、衛州等門,矢集城上如胃毛,綱登城督戰,帝遣中使勞問,手札褒諭,給內庫酒、銀碗、採絹等以頒將士,人皆歡呼。自卯至未、申間,殺獲凡數千,乃退。武泰軍節度使何灌死之。


金遊騎四出,抄掠畿縣,唯東明、太康、壅丘、扶溝、鄢陵僅存。金人恥小邑不破,再益騎三千,急攻東明,京東將董有鄰率衆拒之,斬首十餘級。


鄭望之等在金營,宗望約見之,引李鄴、沈琯於其坐後,需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牛馬萬匹,表緞百萬匹,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地,並宰相、親王爲質。出玉帶、玉篦刀、名馬各一,遣蕭三寶努、耶律忠、王汭來獻,夜,到驛。梲、望之入對福寧殿,具奏所言,帝令與大臣言之。


是日,燕山都監武漢英、知信德府楊信功及李鄴、沈琯等並歸自敵營。


丙子,避正殿,減常膳。


詔括借私家金銀,有敢隱庇轉藏者,並行軍法;倡優則籍其財。得金二十萬兩,銀四百萬兩,而民間已空。


中書省言:“中山、太原、河間府並屬縣及以北州軍,已於誓書議定交割,如有不肯聽從之處,即將所毘州府令歸金國。”從之,命降詔三鎮。


時肅王樞及康王構居京師,帝退朝,康王入,毅然請行,曰:“敵必欲親王出質,臣爲宗社大計,豈應辭避!”即以爲軍前計議使,張邦昌、高世則副之。詔稱金國加大字,命引康王詣殿閣,見宰執。李梲曰:“大金恐南朝失信,故欲親王送至河耳。”王正色曰;“國家有急,死亦何避!”聞者悚然。


丁丑,宰執進呈金人所須之目,李綱力爭,謂:“犒師金幣,其數太多,雖竭天下之財且不足,況都城乎?太原、河間、中山,國家屏蔽,號爲三鎮,其實十餘郡地塘濼險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國!又保塞,翼祖、順祖、僖祖陵寢所在,子孫奈何與人!至於遣使,宰相當往,親王不當往。今日之計,莫若擇使姑與之議所以可不可者,金幣之數,令有司會計。少遲數日,大兵四集,彼以孤軍深入重地,勢不能久留,必求速歸,然後與之盟,則不敢輕中國,而和可久也。”宰執議不合,綱因求去,帝慰諭曰:“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此事當徐議之。”綱復曰:“金人所須,宰執欲一切許之,不過欲脫一時之禍,它日付之何人?陛下願更審處,恐後悔無及。”帝不聽,即以誓書授李鄴往。綱尚留三鎮詔書不遣,冀少遲延,以俟勤王兵集,徐爲後圖也。


庚辰,張邦昌從康王詣金營,自午至夜分始達。


時勤王之師踵至,日或數萬人,四壁各置統制官糾集,給芻糧,授器甲,立營寨,團隊伍,皆行營司主之。


辛巳,道君幸鎮江。


以兵部尚書路允迪僉書樞密院事。


金人破陽武縣,知縣蔣興祖死之。興祖,宜興人也。


壬午,大風走石,竟日乃止。


統制官馬忠以京西募兵至,遇金人於順天門外,乘勢擊之,殺獲甚衆。範瓊將萬騎自京東來,營於馬監之側,王師稍振。


初,勤王兵未集,金人氣驕甚,橫行諸邑,旁若無人。至是始懼,遊騎不敢旁出。自京城以南,民稍奠居矣。


甲申,省廉訪使者官,罷鈔旁定貼錢及諸州免行錢,以諸路贍學戶絕田產歸常平司。


丁亥,河北、河東路制置使种師道,武安軍承宣使姚平仲,以涇原、秦鳳兵至。


初,師道被詔勤王,聞命即行,過姚平仲,有步騎七千與之俱。比至洛陽,聞宗望已屯京城下,或言敵勢方銳,願少駐汜水以謀萬全。師道曰:“吾兵少,若遲迴不進,形見情露,只取辱耳。今鼓行而前,彼安能測我虛實。都人知吾來,士氣自振,何憂敵哉”!”揭榜沿道,言種少保領西兵百萬來,遂趨汴水南,徑逼金營。金人懼,徙砦稍北,斂遊騎,但守牟駝岡,增壘自衛。


時師道年高,天下稱爲老種。帝聞其至,喜甚,開安上門,命李綱迎勞。時已議和,入見,帝問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對曰:“金人不知兵,豈有孤軍深入人境而能善歸乎!”帝曰;“業已講和矣。”對曰:“臣以軍旅之事事陛下,餘非所敢知也。”


李綱言於帝曰:“勤王之師漸集,兵家忌分,非節制歸一不能濟,願敕師道、平仲兩將聽臣節制。”帝不聽,曰:“師道老而知兵,且職位已高,與卿同官,替曹矇可也。”於是別置宣撫使,令師道爲之,以平仲爲都統制。應四方勤王兵,並隸宣撫司,又撥前後軍之在城者屬之,而行營司所統者,獨左、右、中軍而已。帝屢申飭兩司不得侵紊,而節制既分,不相統壹,宣撫司所欲行者,往往託以機密,不復關報,自是權始分。


辛卯,開封府言:“故太傅王黼,行至雍丘縣南二十里輔固村,爲盜所殺,百姓遂謂之負國村。”詔籍其貲。小人乘隙爭入黼第,掠取絹七千餘匹,錢三十餘萬緡,四壁蕩然。


先是吳敏、李綱請誅黼,事下開封府聶山,山方挾宿怨,遣武士戕之民家。帝以初即位,難於誅大臣,託言盜殺之。議者以不正天討爲失刑雲。


癸亥,大霧四塞。


李綱、李邦彥、吳敏、种師道、姚平仲、折彥質同對於福寧殿,議所以用兵者。綱奏曰:“金人張大其勢,然兵實不過六萬,又大半皆奚、契丹、渤海部落。吾勤王之師集城下者二十餘萬,固已數倍之矣。彼以孤軍入重地,猶虎豹自投檻阱中,當以計取之,不可與角一旦之力。爲今之策,莫若扼關津,絕糧道,禁抄掠,分兵以復畿北郡邑,俟彼遊騎出則擊之,。以重兵臨敵營,堅壁勿戰,如周亞夫所以困七國者,待其糧盡力疲,然後以將帥檄取誓書,復三鎮,縱其北歸,中渡而後擊之,此必勝之計也。”帝然之。


甲午,太學生陳東言:“昨聞道路之言曰:高傑近收其兄俅、伸等書,報上皇初至南京,不欲前邁,復爲蔡京、童貫、硃勔等挾之而去。迨至泗州,又詐傳上皇御筆,令高俅守禦浮橋,不得南來,遂挾上皇渡淮以趨江、浙。斥回隨駕衛士,至於攀望慟哭,童貫遂令親兵引弓射之,衛士中矢而踣者凡百餘人。聞俅父子兄弟在旁,僅得一望上皇,君臣相顧泣下,意若有所言者。而羣賊之黨,遍滿東南,皆平時陰結以爲備者,一旦乘勢竊發,控持大江之險,東南郡縣必非朝廷有,陛下何爲尚不忍於此?得非梁師成陰有營謀而然邪?師成威聲氣焰,震灼中外。國家至公之選,無如科舉之取士,而師成乃薦其門吏使臣儲宏,廷試賜第,仍令備役。宣和六年春,親第進士,其中百餘人,皆富商豪子,每名所獻至七八千緡。又創置北司以聚不急之務,專領書藝局以進市井遊手無賴之輩。濫恩橫賜,糜費百端。師成之惡如此,而至今不去,羣賊倚爲奧援,陛下雖欲大明誅賞,胡可得哉!”


乙未,詔暴師成朋附王黼之罪,責授彰化軍節度副使,遣使臣押赴貶所;行至八角鎮,賜死。


初,王黼嘗爲鄆王楷陰畫奪宗之計,師成力保護太子,得不動搖。及道君東幸,嬖臣多從以避罪,師成自以舊恩留京師。至是陳東疏其罪,布衣張炳亦以爲言,遂貶死。


帝以金人索金銀數至多,欲取禁中珠玉以充折,令聚置宣和殿。是日,李梲、鄭望之入對,命閱所列珠玉,悉津至金營。


二月,丁酉朔,李梲、鄭望之至金營,金人先遣梲歸。是夜,宣撫司都統制姚平仲率步騎萬人劫金營,以敗還。


初,种師道以“三鎮不可棄,城下不可戰。朝廷固堅守和議,俟姚古來,兵勢益甚,然後使人往諭金人,以三鎮系國家邊要,決不可割,寧以其賦入增作歲幣,庶得和好久遠。如此三兩返,勢須逗留半月。重兵密邇,彼必不敢遠去劫掠。孳生監糧草漸竭,不免北還,俟其過河,以騎兵尾襲。至真定、中山兩鎮,必不肯下。彼腹背受敵,可以得志。”會李綱主平仲之謀,師道言卒不用。平仲,古之養子也。帝以其驍勇,屢召對內殿,賜予甚厚,許以成功當受節鉞。平仲議欲夜叩金營,生擒宗望,奉康王以歸,而其謀泄,金先事設備,故反爲所敗。金人以是責康王,張邦昌恐懼涕泣,王不爲動。


李綱會行營左右軍將士,質明,出景陽門,與金人鏖戰於幕天坡,斬獲甚衆。復攻中軍,綱親率將士以神臂弓射卻之。


師道復言:“劫寨已誤,然兵家亦有出其不意者。今夕再遣兵分道攻之,亦一奇也。如猶不勝,然後每夕以數千人擾之,不十日,敵人遁矣。”李邦彥等畏懦不能用。


帝滿意平仲必成功,既而失利,宰執臺諫交言西兵勤王之師及親征行營司兵爲敵所殲,無復存者,帝大驚,有詔不得進兵。遂罷綱尚書右丞、親征行營使,以蔡懋代之。因廢行營使司,止以守禦使總兵事,蓋欲罪綱以謝敵也。


己亥,李綱詣崇政殿求對,既至殿門,聞罷命,乃退處浴堂待罪。蔡懋會問,行營司兵所失才百餘人,而西兵及勤王之師折傷千餘人,餘並如故。是夕,帝降親筆勞綱,賜白金五百兩,錢五十萬,且令吳敏諭複用之意,綱感泣以謝。


宗望遣王汭來問舉兵之故。辛丑,遣資政殿大學士宇文虛中、知東上閤門事王俅使金軍。


時虛中聞京師急,馳歸,收拾散卒,得東南軍兵二萬人,以便宜起李邈領之,令駐汴河。會姚平仲失利,援兵西來者皆潰,虛中縋而入城。帝欲遣使辯劫營非朝廷意,且將加罪其人,仍就迎康王。大臣皆不欲行,虛中承命,慨然而往。


是日,太學生陳東率諸生數百人伏宣德門下,上書曰:“李綱奮勇不顧,以身任天下之重,所謂社稷之臣也。李邦彥、白時中、張邦昌、趙野、王孝迪、蔡懋、李梲之徒,庸繆不才,忌嫉賢能,動爲身謀,不恤國計,所謂社稷之賊也。陛下拔綱爲執政,中外相慶;而邦彥等疾如仇讎,恐其成功,因緣沮敗,歸罪於綱。夫一勝一負,兵家常勢,豈可遽以此傾動任事之臣!且邦彥等必欲割地,曾不思河北實朝廷根本,無三關、四鎮,是棄河北也。棄河北,朝廷能復都大梁乎!又不知割地之後,邦彥等能保金人不復改盟否也?竊思敵兵南向,大梁不可都,必將遷而之金陵,則自江以北,非朝廷有。況金陵正慮童貫、蔡攸、硃勔等往生變亂,雖欲遷而都之,又不可得,陛下將於何地奠宗社邪?邦彥等不爲國家長久計,又欲沮綱成謀以快私憤。罷命一傳,兵民騷動,至於流涕,鹹謂不日爲敵擒矣。罷綱非特墮邦彥等計中,又墮敵計中也。乞複用綱而斥邦彥等,且以閫外付种師道。宗社存亡,在此一舉!”


書奏,軍民不期而集者數萬人。會邦彥退朝,衆數其罪,嫚罵,且欲毆之,邦彥疾驅以免。帝令中人傳旨,可其奏。有欲散者,衆鬨然曰:“安知非僞邪?須見李右丞、種宣撫複用乃退。”吳敏傳宣雲:“李綱用兵失利,不得已罷之,俟金人稍退,令復職。”衆猶莫肯去,方撾壞登聞鼓,喧呼動地。開封尹王時雍至,謂諸生曰:“脅天子可乎?胡不退?”諸生應之曰:“以忠義脅天子,不愈於以奸佞脅之乎?”復欲前毆之,時雍逃去。殿帥王宗濋恐生變,奏帝勉從之。帝乃遣耿南仲號於衆曰:“已得旨宣李綱矣。”內侍硃拱之宣綱後期,衆臠而磔之,並殺內侍數十人。綱惶懼入對,泣拜請死。帝即復綱右丞,充京城四壁守禦使,綱固辭,帝不許,俾出外宣諭,衆又願見种師道,詔促師道入城彈壓。師道乘車而至,衆褰簾視之曰;“果我公也!”始相率聲喏而散。


壬寅,追封范仲淹魏國公,贈司馬光太師,張商英太保。除元祐學術黨籍之禁。


廢苑囿宮觀可以與民者。


詔誅士民殺內侍爲首者,禁伏闕上書。王時雍欲盡致太學諸生於獄,人人惴恐。會朝廷將用楊時爲祭酒,遣聶昌詣學宣諭,然後定。昌,即山也,帝嘗以其有周昌抗節之義,故改名昌。


癸卯,以著作佐郎沈晦從皇弟肅王樞使金軍。


以徐處仁爲中書侍郎,宇文虛中籤書樞密院事。蔡懋罷。


乙巳,康王及宇文虛中、張邦昌還自金營。


宗望欲退師,遣韓光裔來告辭。帝遣虛中齎李綱所留割三鎮詔書以往。初,金人攻城,蔡懋禁不得輒施矢石,將士積憤。及李綱複用,下令能殺敵者厚賞,衆無不奮躍,金人稍有懼心。既得三鎮詔書,又蕭王爲質,遂不俟金幣數足,引兵北去。京師解嚴。


种師道請乘金人半濟擊之,帝不許。師道曰:“異日必爲中國患。”御史中丞呂好問言於帝曰:“金人得志,益輕中國,秋冬必傾國復來,禦敵之備,當速講求。”不聽。


丙午,以康王構爲太傅、靜江、奉寧軍節度使。


省明堂班朔佈政官。


丁未,日有兩珥。


戊申,赦天下。詔諭士民:“自今庶事並遵用祖宗舊制,凡蠹國害民之事,一切寢罷。”


遣王俅使金軍迎肅王。


己本,罷宰執兼神霄、玉清、萬壽宮使。


詔用祖宗故事,擇武臣得軍心者爲同知、僉書樞密院,邊將有威望者爲三衙。


以金人講和,詔:“官民昔嘗附金而復歸本朝者,各還其鄉國。”


李綱言:“澶淵之役,雖與遼人盟約,及其退也,猶遣重兵護送之,蓋恐其無所忌憚,肆行擄掠故也。金人之去三日矣,初謂其以船筏渡河,今系橋濟師,一日而畢。盍遣大兵用澶淵故事護送之!”帝可其請。於是分遣將士,以卒萬餘數道並進,且戒諸將度便利,可擊即擊之。將士受命,踊躍以行。而宰相咎綱盡遣城下兵追敵,恐倉卒無措,急徵諸將。已追及金人於邢、趙間,遽得還師之命,無不扼腕。比綱力爭復追,而將士解體矣。


庚戌,李邦彥罷。以張邦昌爲太宰兼門下侍郎,吳敏爲少宰兼中書侍郎,李綱知樞密院事,耿南仲爲尚書左丞,李梲爲尚書右丞。


辛亥,詔:“監察御史言事,如祖宗法。”


宇文粹中罷知江寧府。


癸丑,种師道罷爲中太一宮使。


中丞許翰言師道名將,沈毅有謀,不可使解兵柄。帝謂其老,難用,翰曰:“秦始皇老王翦而用李信,兵辱於楚,漢宣帝老趙充國而卒能成金城之功。自呂望以來,以老將收功者,難一二數。師道智力未衰,雖老,可用也。”帝不納。翰又言:“金人此去,存亡所繫,當令一大創,使失利去,則中原可保,四夷可服。不然,將來再舉,必有不救之患。宜遣師道邀擊之。”帝亦不聽。


始,帝使翰見師道,師道不語,翰曰:“國家有急詔,許來訪所疑,公勿以書生之故不肯言。”師道乃曰:“我衆彼寡,但分兵結營,控守要地,使彼糧道不通,坐以持久,可破也。”翰深服之。


癸丑,澤州言金宗翰兵次高平。


初,宗翰聞宗望議和,亦遣人來索賂,宰相以勤王兵大至,拘其使而不與。宗翰怒,乃分兵破忻、代,折可求以麟府兵,劉光世以鄜延兵援河東,皆爲所敗,遂圍太原,月餘不能下。適平陽義軍叛去,攻破威勝軍,遂引金人入南北關,破隆德府,知府張確、通判趙伯臻、司錄張彥遹死之。確,邠州宜祿人。初,道君即位,應詔上書言十事,乞誅大奸,退小人,進賢能,開禁錮,起老成,擢忠鯁,息邊事,修文德,廣言路,容直諫。及守隆德,聞金人南下,表言:“河東天下根本,無河東,豈特秦不可守,汴亦不可都矣。若得秦兵十萬人,猶足以抗敵。”書累上,不報。金兵至,確乘城固守。金人知城中無備,諭使降,確曰:“確守土臣,當以死報國,頭可斷,腰不可屈也!”乃戰而死。


金人次高平,舉朝震懼。命統制官郝懷將兵一萬屯河陽,扼太行、琅車之險,以种師道爲河北宣撫使,駐滑州,以姚古爲制置使,總兵援太原,以种師中爲制置副使,援中山、河間諸郡。


贈右正言陳瓘爲右諫議大夫。


甲寅,侍御史孫覿言:“蔡京四任宰相,前後二十年,挾繼志述事之名,建蠹國害民之政,祖宗法度,廢移幾盡。託豐亨豫大之說,倡窮奢極侈之風,而公私蓄積,掃蕩無餘。立御筆之限以陰壞封駁之法,置曲學之科以杜塞諫爭之路。汲引羣小,充滿要塗,禁錮忠良,悉爲朋黨。閨門混濁,父子喧爭。廝役官爲橫行,媵妾封爲大國。欺君罔上,挾數任情。書傳所記老奸巨惡,未有如京比者。上皇屢因人言,灼見奸狀,凡四罷免,而兇焰益肆,復出爲惡。怨氣充塞,上幹陰陽;人心攜離,上下解體。於是敵人乘虛鼓行,如蹈無人之境。陛下赫然威斷,貶斥王黼等,大正典刑,如京之惡,豈可獨貸!”又言:“方王師之伐北也,童貫、蔡攸爲宣撫,提數十萬之師,挫於殘遼;淹留彌歲,卒買空城,乃以恢定故疆,冒受非常之寵。蕭後納款,其使韓昉見貫、攸于軍中卑辭祈哀,欲損歲幣以復舊好,此安危之機也;乃叱昉使去,昉大呼於庭,告以必敗。今數州之地,悉非我有,而國用民力,從而竭矣。迨金人結好,則又招納叛亡,反覆賣國,造怨結禍,使敵人因以藉口。前年秋,貫以重兵屯太原,欲取雲中之地,卒無尺寸功。去年冬,貫復出太原,金人入塞,貫實促之。攸見邊報警急,貫遁逃以還,漫不經意,玩兵縱敵,以至於此。迨敵人長驅,震驚都邑,貫、攸一旦攜金帛盡室遠去,曾無同國休慼之意。貫、攸之罪,上通於天。願陛下早正典刑,以爲亂臣賊子之戒!”詔:“責授京守祕書監、分司南京,致仕,河南府居住;貫左衛上將軍,致仕,池州居住;攸太中大夫、提舉亳州朋道宮。”


丙辰,有二流星,一出張宿入濁沒,一出北河入軫。


辛酉,梁方平坐棄河津伏誅。


門下侍郎王孝迪罷。


命給事中王雲等使金。


乙丑,御殿,復膳。


丙寅,下哀痛之詔於陝西、河東。


章貫等從道君南幸,聞都城受圍,乃止東南郵傳及勤王之師。道路籍籍,言貫等爲變,朝廷議遣聶昌爲發運使,往圖之。李綱曰:“使昌所圖果成,震驚太上,此憂在陛下。萬一不果,是數人者,挾太上於東南,求劍南一道,陛下將何以處之?莫若罷昌之行,請於太上,去此數人,自可不勞而定。”帝從之。


是月,海濱王家奴誣其主欲亡去,金主命誅其首惡,餘悉杖之。


三月,丁卯朔,遣徽猷閣待制宋煥奉表道君皇帝行宮。


詔侍從言事。


詔:“非三省、樞密使所奉旨,諸司不許奉行。”


罷川路歲所遣使。


戊辰,李梲罷爲鴻慶宮使。


己巳,張邦昌罷爲中太一宮使。


以徐處仁爲太宰兼門下侍郎,唐恪爲中書侍郎,翰林學士何爲尚書右丞,御史中丞許翰同知樞密院事。


帝嘗問處仁割三鎮是否,處仁言不當棄,與吳敏議合。敏薦處仁可相,遂拜太宰。


時進見者多論宣和間事,恪言於帝曰:“革弊當以漸,宜擇今日之所急者先之。而言者不顧大體,至毛舉前事以快一時之憤,豈不傷太上之心哉!京、攸、貫、黼之徒,既從竄斥,姑可已矣。它日邊事既定,然後白太上,請下一詔,與天下共棄之,誰曰不可!”帝曰:“卿論甚善,爲朕作詔書,以此意佈告在位。”


庚午,僉書樞密院事宇文虛中罷,知青州,以言者劾其議和之罪也。


癸酉,命趙野爲道君皇帝行宮奉迎使。


丙子,改擷景園爲寧德宮。


錄司馬光後。


壬午,詔曰:“朕承道君皇帝付託之重,十有四日,金人之師已及都城。大臣建言捐金帛,割土地,可以紓禍。賴宗社之靈,守備弗缺,久乃退師。而金人要盟,終弗可保。今肅王渡河北去未還,宗翰深入南破隆德,未至三鎮,先敗元約,及所過殘破州縣,殺掠士女。朕夙夜追咎,何痛如之!已詔元主和議李邦彥,奉使許地李梲、李鄴、鄭望之,悉行罷黜,又詔种師道、姚古、种師中往援三鎮。朕唯祖宗之地,尺寸不可與人,且保塞陵寢所在,誓當固守,不忍陷三鎮二十州之民,以偷頃刻之安。與民同心,永保疆土,播告中外,使知朕意,仍札與三鎮帥臣。”


种師中以兵渡河,上言:“宗翰在澤州,臣欲由邢、相間捷出上黨,搗其不意,當可以逞。”朝廷疑不用。


宗望攻中山、河間,兩鎮皆固守不下。師中因進兵以逼之,宗望遂北還。


癸未,遣李綱迎道君皇帝於南京,以徐處仁爲禮儀使。


時用事者言道君將復辟於鎮江,人情危駭。既而太上皇后先還,或謂後將由端門入直禁中,內侍輩頗勸帝嚴備,帝不從。既而道君還至南京,以書問改革政事之故,且召吳敏、李綱。或慮道君意不可測,綱曰:“此無它,不過谷知朝廷事耳。”綱詣行宮,具道:“皇帝聖孝思慕,請陛下早還京師。”道君詢近日都城攻圍守禦次序,具以實對。道君曰:“敵退,師方在河,何不邀擊?”綱曰:“以肅邸在敵營故。”道君曰:“爲宗社計,豈復論此!”因及行宮止遞角等事,綱曰:“當時恐金人知行宮所在,非有它也。”因言:“皇帝每得詰問之詔,輒憂懼不食。臣竊譬之,家長出而強寇至,子弟之任家事者,不得不從宜措置。長者但當以其能保田園大計而慰勞之,苟誅及細故,則爲子弟者何所逃其責邪!皇帝傳位之初,適當強敵來侵,不得不小有變更。陛下回鑾,臣謂宜有以大慰皇帝之心,勿問細故可也。”道君感悟,出玉帶、金魚、象簡賜綱,且曰:“卿捍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調和父子間,使無疑阻,當遂垂名青史。”綱還,具言道君意,帝始釋然。


金使尼楚赫圍太原,宗翰還西京。宗望罷常勝軍,給還燕人田業,命將士分屯安肅、雄、霸、廣信之境。


乙酉,迎道君皇帝於宜春苑,太后入居寧德宮。


丙戌,知中山府詹度爲資政殿大學士,知太原府張孝純、知河間府陳遘併爲資政殿學士,知澤州高世由直龍圖閣,賞城守之勞也。


丁亥,朝於寧德宮。詔:“扈從行宮官吏,候還京日,優加賞典;除有罪之人,迫於公議已行遣外,餘令臺諫勿複用前事糾言。”


庚寅,姚古復隆德府;辛卯,復威勝軍。


壬辰,有流星出紫微垣。


甲午,以戶部侍郎錢蓋爲陝西制置使。


監察御史胡舜陟言:“陛下踐阼之初,放硃勔于田裏,天下稱頌。然典刑未正,士論籍籍。”詔:“勔安置廣南,籍沒其財產。”


命陳東初品官,賜同進士出身。東辭不拜而歸。


乙未,詔:“金歸朝官民,未發遣者止之。”


左司諫陳公輔奏乞竄逐蔡京以慰天下公議。制:“京責授崇信軍節度副使,德安府安置;子攸前去省侍。”


夏,四月,戊戌,夏人破鎮威城,攝知城事硃昭闔門死之。昭,府谷人也。


初,金宗翰遣使夏國,許割天德、雲內、金肅、河清四軍及武州等八館之地,約攻麟州,以牽河東之勢。夏人遂渡河,取四軍八館之地,因攻鎮威城。昭力戰而敗,乃盡殺其妻子,納屍井中,復帥士搏戰死,城遂破。既而金將希尹以數萬騎陽爲出獵,奄至天德,逼逐夏人,悉奪有其地。夏人請和。金人執其使。


己亥,道君皇帝至自南京,帝迎於都門。


道君將至,宰執進迎奉儀注。耿南仲議欲屏道君左右,車駕乃進。李綱言:“天下之理,誠與疑、明與暗而已。自誠明推之,可至於堯、舜;自疑暗推之,其患有不可勝言者。耿南仲不以堯、舜之道輔陛下,乃暗而多疑。”南仲怫然曰:“臣適見左司諫陳公輔,乃爲李綱結士民伏闕者,乞下御史置對。”帝愕然。綱曰:“臣與南仲所論,國事也,南仲乃爲此言!願以公輔事下吏。”因求去,帝不允。


壬寅,朝於龍德宮。


癸卯,立長子諶爲皇太子。


以耿南仲爲門下侍郎。


乙巳,置《春秋》博士。


戊申,置詳議司於尚書省,討論祖宗法度。


己酉,乾龍節,羣臣上壽於紫宸殿。


庚戌,門下侍郎趙野罷。


壬子,知應天府杜充改知隆德府。


金宗望遣賈霆、冉企弓與王俅俱來。時俅至中山望都縣,追及肅王。宗望以三鎮未下,復令王回,故遣霆等來議。


癸丑,詔開經筵。


封太師、沂國公鄭紳爲樂平郡王。


御史中丞陳過庭言:“蔡京、王黼、童貫,造爲亂階,均犯大惡,然竄殛之刑,獨加於黼,而京、貫止於善地安置,罪同罰異。”乃詔:“京移衡州安置;貫責授昭化軍節度副使,郴州安置。”


臣僚又言:“硃勔父子,皆衡州一處安置,典刑未正。”詔:“勔移韶州羈管,子汝賢、侄汝楫等並各州居住。”


令吏部稽考庶官,凡由楊戩、李彥之公田,王黼、硃勔之應奉,童貫西北之師,孟昌齡河防之役,夔、蜀、湖南之開疆,關陝、河東之改幣,及近習所引,獻頌可採,特赴殿試之流,所得爵賞悉奪之。


甲寅,种師道加太慰、同知樞密院事、河北、河東路宣撫使。


乙卯,詔:“自今假日特坐,百司毋得休務。”


丙辰,詔:“有告奸人妄言金人復至以恐動居民者,賞之。”


己未,復以詩賦取士,禁用《莊》、《老》及王安石《字說》。


戶部尚書梅執禮、禮部侍郎邵溥、中丞呂好問、中書舍人胡安國合奏:“享言動可以師法,器識可以任大,乞擢用之。”不報。


壬戌,詔:“親擢臺諫官,宰執勿得薦舉,著爲令。”


追政和以來道官、處士、先生封贈奏補等敕書。


癸亥,詔:“蔡京、童貫、硃勔、蔡攸等,久稽典憲,衆議不容。京可移韶州,貫移英州,勔移循州,攸責授節度副使、永州安置,勔子孫分送湖南。”


甲子,令在京監察御史、在外監司、郡守及路分鈐轄已上,舉曾經邊任或有武勇、可以統衆出戰者,人二員。


東兵正將古沆與金人戰於交城縣,死之。


乙丑,詔:“三衙並諸路帥司,各舉諳練邊事、智勇過人,並豪俊奇傑、衆所推服、堪充統制將領者,各五名。”


五月,丙寅朔,朝於龍德宮,令提舉官日具太上皇帝起居平安以聞。


丁卯,詔天下:“有能以財谷佐軍者,有司以名聞,推恩有差。”


戊辰,國子祭酒楊時上言:“蔡京用事二十年,以繼述神宗爲名,實挾王安石以圖身利,故推尊安石,加以王爵,配享孔子廟庭。今日之禍,實安石有以啓之。安石挾管、商之術,飾六藝以文奸言,變亂祖宗法度。當時司馬光已言其爲害當見於數十年之後,今日之事,若合符契。其著爲邪說,以塗學者耳目而敗壞其心術者,不可縷數。姑即一二事明之:昔神宗嘗稱美漢文不作露臺,安石乃言:‘陛下若能以堯、舜之道治天下,雖竭天下以自奉不爲過。’曾不知堯、舜茅茨、土階,則竭天下以自奉者,必非堯、舜之道。其後王黼、硃勔以應奉花石竭天下之力,實安石自奉之說啓之也。其釋《鳧鷖》之末章,則謂‘以道守成者,役使羣衆,泰而不爲驕;宰制萬物,費而不爲侈。’《詩》之所言,正謂能持盈,則神祗祖考安樂之而無後艱耳,安石獨倡爲此說,以啓人主之侈心。後蔡京輩遂輕費妄用,以侈靡爲事。安石邪說之害如此,伏望追奪王爵,毀去配享之像,使邪說淫詞不爲學者之惑。”疏奏,詔罷安石配享,降居從祀之列。


時諸生習用王氏之學以取科第,忽聞時言,目爲邪說,羣論籍籍。於是中丞陳過庭、諫議大夫馮澥上疏詆時,乃罷時祭酒,詔改給事中。時力辭,遂以徽猷閣待制致仕。時居九十日,凡所論列,皆切於世道,而其大者,則闢王氏,排和議,論三鎮不可棄雲。


辛未,監察御史餘應求,坐言事迎合大臣罷,知衛州。


甲戌,曲赦河北路。


丁丑,制置副使种師中,與金人戰於榆次縣,死之。


時太原圍不解,詔師中由井陘與姚古掎角。師中進次平定軍,乘勝復壽陽、榆次等縣,留屯真定。宗翰之還西京也,留兵分就畜牧,覘者以爲將北走,告於朝。許翰信之,數遣使趣師中出戰,責以逗撓。師中嘆曰:“逗撓,兵家大戮也。吾結髮從軍,今老矣,忍受此爲罪乎!”即日辦嚴,約姚古及張灝俱進,而輜重賞犒之物皆不暇從行。師中抵壽陽之石坑,爲金將完顏和尼所襲,五戰三勝,回趨榆次,至殺熊嶺,去太原百里。姚古將兵至威勝,統制焦安節妄傳宗翰將至,故古與灝皆失期不會。師中兵飢甚,敵知之,悉衆攻右軍,右軍潰,而前軍亦奔。師中獨以麾下死戰,自卯至巳,士卒發神臂弓射退金人,而賞賚不及,皆憤怨散去,所留才百人。師中身被四創,力疾鬥死。師中老成持重,爲時名將。既死,諸軍無不奪氣。金乘勝進兵迎古,遇於盤陀,古兵潰,退保隆德。事聞,贈師中少師。


己卯,開府儀同三司高俅卒,詔追削其官。


辛巳,損太官日進膳。


甲申,罷詳議司。


壬辰,詔天下舉習武藝兵書者。


乙未,詔姚古援太原。


六月,丙申朔,以道君皇帝還朝,御紫宸殿,受羣臣朝賀。


高麗國王王楷稱籓於金。


詔諫官極論得失。右正言崔匽上疏曰:“詔書令諫臣直論得失以求實是。臣以爲數十年來,王公卿相,皆自蔡京出,要使一門生死則一門生用,一故吏逐則一故吏來,更持政柄,無一人立異,無一人害己者,此京之本謀也,安得實是之言聞於陛下哉!而諫議大夫馮澥近上章曰:“士無異論,太學之盛也。’澥尚敢爲此奸言乎!王安石除異己之人,著《三經》之說以取士,天下靡然雷同,陵夷至於大亂,此無異論之效也。京又以學校之法馭士人,如軍法之馭卒伍,一有異論,累及學官,若蘇軾、黃庭堅之文,範鎮、沈括之雜說,悉以嚴刑重賞禁其收藏,其苛錮多士,亦已密矣,而澥猶以爲太學之盛,欺罔不已甚乎!章惇、蔡京,倡爲紹述之論以欺人主。紹述一道德而天下一於諂佞,紹述同風俗而天下同於欺罔,紹述理財而公私謁,紹述造士而人材衰,紹述開邊而塞塵及闕矣。元符應詔上書者數千人,京遣腹心考定之,同己爲正,異己爲邪;澥與京同者也,故列於正。京之術破壞天下已極,尚忍使其餘蠹再破壞邪!京奸邪之計,大類王莽,而朋黨之衆,則又過之。願斬之以謝天下!”初,匽以上書邪等屏去十餘載,及帝即位,起爲右正言。至是極論時政,忽得攣疾,不能行,固求去,乃予祠,命下而卒。


戊戌,令中外舉文武官才堪將帥者。


以知樞密院事李綱爲河北、河東路宣撫使,援太原。


京師自金兵退,上下恬然,置邊事於不問。綱獨以爲憂,上備邊禦敵八策,不見聽用,每有議,復爲耿南仲等所沮。及姚古、种師中敗潰,种師道以病丐歸,南仲等請棄三鎮,綱言不可。乃以綱爲宣撫使,劉韐副之,以代師道;又以解潛爲制置副使,以代姚古。綱言:“臣書生,實不知兵,在圍城中,不得已爲陛下料理兵事。今使爲大帥,恐誤國事。”因拜辭,不許。退而移疾,堅乞致仕,章十餘上,亦不允。臺諫言綱不可去朝廷,帝以其爲大臣遊說,斥之。或謂綱曰:“公知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爲邊事,欲緣此以去公,則都人無辭耳。公不起,上怒且不測,奈何?”許翰復書“杜郵”二字以遺綱。綱不得已受命,帝手書《裴度傳》以賜之。綱言寇攘外患可除,小人在朝難去,因書裴度論元稹、魏洪簡章疏以進。時宣撫司兵僅萬二千人,綱請銀絹錢各百萬,僅得二十萬。庶事皆未集,綱乞展行期,御批以爲遷延拒命,趣召數四。綱入對,帝曰:“卿爲朕巡邊,便可還朝。”綱曰:“臣之行,無復還理。臣以愚直不容於朝,使既行之後,無有沮難,則進而死敵,臣之願也。萬一朝廷執議不堅,臣自度不能有爲,即當求去。陛下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義。”帝爲感動。陛辭,又爲帝道唐恪、聶昌之奸,任之必誤國,言甚激切。


太白犯歲星。


壬寅,詔:“今日政令,唯尊奉上皇詔書,修復祖宗故事。羣臣庶士,亦當講孔、孟之正道,察王安石舊說之不當者,羽翼朕志,以濟中興。”


癸卯,以鎮西軍承宣使王稟爲建武軍節度使,錄堅守太原之功也。


甲辰,僉書樞密院事路允迪,罷爲醴泉觀使。


乙巳,左司諫陳公輔,責監合州酒務。


公輔居職敢言,耿南仲指爲李綱之黨。公輔因自列,且辭位,復言:“李綱書生,不知軍旅,遣援太原,乃爲大臣所陷,後必敗。”時宰益怒,故有是責。


庚戌,金宗望獻所獲三象。


壬子,天狗墜地,有聲如雷。


丙辰,太白、熒惑、歲、鎮四星聚於張。


庚申,金以宗望爲右副元帥,將士遷賞有差。


辛酉,熙河都統制焦安節坐不法,李綱斬之。


壬戌,姚古坐擁兵逗留,貶爲節度副使,安置廣州。


是夕,彗出紫徽垣,長數丈,北拂帝座,掃文昌。大臣有謂此乃金人將衰,非中國之憂者;提舉醴泉觀譚世勣,面奏垂象可畏,當修德以應天,不宜惑其諛說。


詔除民間疾苦十七事。


金遣知制誥韓昉使高麗,責誓表,高麗人對曰:“小國事遼、宋二百年,無誓表,未嘗失籓臣禮。今事大國,當與事遼、宋同禮,而屢盟長亂,聖人所不與,必不敢用誓表。”昉曰:“貴國必欲用古禮,古者帝王巡狩,諸侯朝於方岳。今天子方事西狩,則貴國當從朝會矣。”高麗人不能對,乃曰:“徐議之。”昉曰:“誓表、朝會,一言決耳。”於是高麗乃進誓表如約。昉還,貝勒宗幹大悅,曰:“非卿誰能辦此!”因謂執事者曰:“自今出疆之使,皆宜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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