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陽雜俎》唐代段成式創作的筆記小說集。該作品有前卷20卷,續集10卷。這本書的性質,據作者自序,“固役不恥者,抑志怪小說之書也”。所記有仙佛鬼怪、人事以至動物、植物、酒食、寺廟等等,分類編錄,一部分內容屬志怪傳奇類,另一些記載各地與異域珍異之物,與晉張華《博物志》相類。
忠志
高祖少神勇。隋末,嘗以十二人破草賊號無端兒數萬。又龍門戰,盡一房箭,中八十人。太宗虯鬚,嘗戲張弓掛矢。好用四羽大笴,長常箭一膚,射洞門闔。上嘗觀漁於西宮,見魚躍焉。問其故,漁者曰:“此當乳也。”於是中網而止。
骨利幹國獻馬百疋,十疋尤駿。上爲制名決波輸者,近後足有距,走歷門三限不躓,上尤惜之。隋內庫有一交一 臂玉猿,二臂相貫如連環。將表其轡。上後嘗騎與侍臣遊,惡其飾,以鞭擊碎之(一曰文皇御製十駿名)。
貞觀中,忽有白鵲構巢於寢殿前槐樹上。其巢合一歡 如腰鼓,左右拜舞稱賀。上曰:“我嘗笑隋煬帝好祥瑞。瑞在得賢,此何足賀?”乃命毀其巢,鵲放於野外。高宗初扶牀 ,將戲弄筆。左右試置紙於前,乃亂畫滿紙。角邊畫處成草書“敕”字,太宗遽令焚之,不許傳外。
則天初誕之夕,雌雉皆雊。右手中指有黑毫,左旋如黑子,引之尺餘。駱賓王爲徐敬業作檄,極疏大周過惡。則天覽及“蛾眉不肯讓人,狐媚偏能惑主”,微笑而已。至“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安在”,不悅曰:“宰相何得失如此人!”
中宗景龍中,召學士賜獵,作吐陪行,前方後圓也。有二人雕,上仰望之。有放挫啼曰:“臣能取之。”乃懸死鼠於鳶足,聯其目,放而釣焉。二雕果擊於鳶盤。狡兔起前,上舉撾擊斃之。帝稱那庚,從臣皆呼萬歲。
三月三日,賜侍臣細柳圈,言帶之免蠆毒。
寒食日,賜侍臣帖綵球,繡草宣臺。
立春日,賜侍臣彩花樹。
臘日,賜北門學士口脂、蠟脂,盛以碧鏤牙筒。
上嘗夢曰(一作白)鳥飛,蝙蝠數十逐而墮地。驚覺,召萬回僧曰:“大家即是上天時。”翌日而崩。
睿宗嘗閱內庫,見一鞭,金色,長四尺,數節有蟲齧處,狀如盤龍,靶上懸牙牌,題象耳皮,或言隋宮庫舊物也。上爲冀王時,寢齋壁上蝸跡成“天”字,上懼,遽掃之。經數日如初。及即位,雕玉鑄黃金爲蝸形,分置於釋道像前。
玄宗,禁中嘗稱阿瞞,亦稱鴉。壽安公主,曹野那姬所生也。以其九月而誕,遂不出降。常令衣道服,主香火。小字蟲娘,上呼爲師孃。爲太上皇時,代宗起居,上曰:“汝在東宮,甚有令名。”因指壽安,“蟲娘爲鴉女,汝後與一名號。”及代宗在靈武,遂令蘇澄尚之,封壽安焉。
天寶末,交趾貢龍腦,如蟬蠶形。波斯言老龍腦樹節方有,禁中呼爲瑞龍腦。上唯賜貴妃十枚,香氣徹十餘步。上夏日嘗與親王棋,令賀懷智獨彈琵琶,貴妃立於局前觀之。上數子將輸,貴妃放康國猧子於坐側,猧子乃上局,局子亂,上大悅。時風吹貴妃領巾於賀懷智巾上,良久,回身方落。賀懷智歸,覺滿身香氣非常,乃卸襆頭貯於錦囊中。及二皇復宮闕,追思貴妃不已,懷智乃進所貯襆頭,具奏它日事。上皇發囊,泣曰:“此瑞龍腦香也。”
安祿山恩寵莫比,錫齎無數。其所賜品目有:桑落酒、闊尾羊窟利、馬酪、音聲人兩部、野豬鮮、鯽魚並?手刀子、清酒、大錦、蘇造真符寶輿、餘甘煎、遼澤野雞、五術湯、金石凌湯一劑及藥童昔賢子就宅煎、蒸梨、金平脫犀頭匙箸、金銀平脫隔餛飩盤、金花獅子瓶、平脫著足疊子、熟線綾接靴、金大腦盤、銀平脫破觚、八角花烏屏風、銀鑿鏤鐵鎖、帖白(一曰花)檀香牀 、綠白平細背席、繡鵝毛氈兼令瑤令光就宅張設、金鸞紫羅緋羅立馬寶、雞袍、龍鬚夾帖、八斗金渡銀酒甕銀瓶平脫掏魁織錦筐、銀笊籬、銀平脫食檯盤、油畫食藏,又貴妃賜祿山金平脫裝具玉合、金平脫鐵面碗。
肅宗將至靈武一驛,黃昏,有婦人長大,攜雙鯉吒於營門曰:“皇帝何在?”衆謂風狂,遽白上潛視舉止。婦人言已,止大樹下。軍人有逼視,見其臂上有鱗。俄天黑,失所在。及上即位,歸京闕,虢州刺史王奇光奏女媧墳雲:“天寶十三載,大雨,晦冥忽沉。今月一日夜,河上有人覺風雷聲,曉見其墳涌出,上生雙柳樹,高丈餘,下有巨石。”兼畫圖進。上初克復,使祝史就其所祭之。至是而見,衆疑向婦人其神也。
代宗即位日,慶雲見,黃氣抱日。初,楚州獻定國寶一十二,乃詔上監國。詔曰:“上天降寶,獻自楚州。神明生歷數之符,合璧定妖災之氣。”初,楚州有尼真如,忽有人接去天上。天帝言下方有災,令此寶鎮之,其數十二。楚州刺史崔侁表獻焉。一曰玄黃,形如笏,長八寸,有孔。闢人間兵疫。二曰玉雞,毛白玉也。王者以孝理天下則見。三曰穀璧,白玉也。如粟粒,無雕鐫之跡。王者得之,五穀豐熟。四曰西王母白環,二枚。所在處,外國歸服。五曰(闕名)。六曰如意寶珠,大如雞卵。七曰紅靺鞨,大如巨慄。八曰琅?珠,二枚,逾常珠,有逾徑一寸三分。九曰玉塊,形如玉環,四分缺一。十曰玉印,大如半手,理如鹿形,啗入印中。十一曰皇后採桑鉤,細如箸,屈其末。十二曰雷公石,斧形,無孔。諸寶置之日中,皆白氣連天。
禮異
西漢,帝見丞相,謁者贊曰:“皇帝爲丞相起。”御史大夫見,皇帝稱謹謝。漢木主〈糹匽〉以桔木皮,置牖中,張綿絮以障外。不出時,玄堂之上,以籠爲俑人,無頭,坐起如生時。凡節,守國用玉節,守都鄙用角節,使山邦用虎節,土邦用人節,澤邦用龍節,門關用符節,貨賄用璽節,道路用旌節。古者安平用璧,與事用圭,成功用璋,邊戎用珩,戰鬥用璩,城圍用環,災亂用雋,大旱用龍,龍節也,大喪用琮。
北齊迎南使,太學博士監舍迎使。傳詔二人騎馬荷信在前,羊車二人捉刀在傳詔後。監舍一人,典客令一人,並進賢冠。生朱衣騎馬,罩傘十餘。絳衫一人,引從使車前。又絳衫騎馬平巾幘六人,使主副各乘車,但馬在車後。鐵甲者百餘人。儀仗百餘人,剪綵如衣帶,白羽間爲槊,{髟耳}發絳袍,帽凡五色,袍隨{髟耳}色,以木爲槊、刃、戟,畫絳爲蝦蟆幡。梁正旦,使北使乘車至闕下,入端門。其門上層題曰朱明觀,次曰應門,門下有一大畫鼓。次曰太一陽一門,左有高樓,懸一大鐘,門右有朝堂,門闢,左右亦有二大畫鼓。北使入門,擊鐘磬,至馬道北懸鐘內道西北立。引其宣城王等數人後入,擊磬,道東北面立。其鍾懸外東西廂,皆有陛臣。馬道南,近道東,有茹崑崙客。道西近道有高句麗、百濟客,及其升殿之官三千許人。位定,梁主從東堂中出,雲齋在外宿,故不由上閣來,擊鐘鼓,乘輿警蹕,侍從升東階,南面幄內坐。幄是綠油天皁裙,甚高,用繩系著四柱,憑黑漆曲幾。坐定,梁諸臣從西門入,著具服、博山遠遊冠,纓末以翠羽、真珠爲飾,雙雙佩帶劍,黑舄。初入,二人在前導引,次二人並行,次一人擎牙箱、班、劍箱,別二十人具省服,從者百餘人。至宣城王前數步,北面有重席爲位,再拜,便次出,引王公登,獻玉,梁主不爲興。
魏使李同軌、陸操聘梁,入樂遊苑西門內青油幕下。梁主備三仗,乘輿從南門入,操等東面再拜,梁主北入林光殿。末幾,引臺使入。梁主坐皁帳,南面。諸賓及羣官俱坐定,遣書舍人殷靈宣旨慰勞,具有辭答。其中庭設鍾懸及百戲殿上,流杯池中行酒。具進梁主者題曰御杯,自餘各題官姓之杯,至前者即飲。又圖象舊事,令隨流而轉,始至訖於坐罷,首尾不絕也。
梁主常遣傳詔童賜羣臣歲旦酒、辟惡散、卻鬼丸三種。北朝婚禮,青布幔爲屋,在門內外,謂之青盧,於此一交一 拜。迎婦,夫家領百餘人,或十數人,隨其奢儉,挾車俱呼新婦子,催出來,至新婦登車乃止。婿拜閣日,婦家親賓婦女畢集,各以杖打婿爲戲樂,至有大委頓者。
律有甲娶,乙丙共戲甲。旁有櫃,比之爲獄,舉置櫃中,復之。甲因氣絕,論當鬼薪。
近代婚禮,當迎婦,以粟三升填臼,席一枚以覆井,枲三斤以塞窗,箭三隻置戶上。婦上車,婿騎而環車三匝。女嫁之明日,其家作黍?霍。女將上車,以蔽膝覆面。婦入門,舅姑以下悉從便門出,更從門入,言當躪新婦跡。又婦入門,先拜豬霍枳及竈。娶婦。夫婦並拜,或共結鏡紐。又娶婦之家,弄新婦,臘月娶婦,不見姑。
婚禮,納采有合一歡 嘉禾、阿膠、九子蒲、朱葦、雙石、綿絮、長命縷、乾漆。九事皆有詞:膠漆取其固;綿絮取其調柔;蒲葦爲心,可屈可伸也;嘉禾,分福也;雙石,義在兩固也。
北朝婦人,常以冬至日進履襪及靴;正月進箕帚、長生花,立春進春書,以青繪爲〈革戠〉只,刻龍像銜之,或爲蝦蟆;五月進五時圖、五時花,施帳之上。是日又進長命縷、宛轉繩,皆結爲人像帶之;夏至日進扇及粉脂囊,皆有辭。
秦漢以來,於天子言陛下,於皇太子言殿下,將言麾下,使者言節下,轂下,二千石長史言閣下,父母言膝下,通類相言於足下。
天咫
舊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異書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樹創隨合。人姓吳名剛,西河人,學仙有過,謫令伐樹。釋氏書言須彌山南面有閻扶樹,月過,樹影入月中。或言月中蟾桂地影也,空處水影也,此語差近。
僧一行博覽無不知,尤善於數,鉤深藏往,當時學者莫能測。幼時家貧,鄰有王姥,前後濟之數十萬。及一行開元中承上敬遇,言無不可,常思報之。尋王姥兒犯殺人罪,獄未具。姥訪一行求救,一行曰:“姥要金帛,當十倍酬也。明君執法,難以請(一曰情)求,如何?”王姥戟手大罵曰:“何用識此僧!一行從而謝之,終不顧。一行心計渾天寺中工役數百,乃命空其室內,徙大甕於中。又密選常住一奴一二人,授以布囊,謂曰:“某坊某角有廢園,汝向中潛伺,從午至昏,當有物入來。其數七,可盡掩之。失一則杖汝。”一奴一如言而往。至酉後,果有羣豕至,一奴一悉獲而歸。一行大喜,令置甕中,覆以木蓋,封於六一泥,朱題梵字數寸,其徒莫測。詰朝,中使叩門急召。至便殿,玄宗迎問曰:“太史奏昨夜北斗不見,是何祥也,師有以禳之乎?”一行曰:“後魏時,失熒惑,至今帝車不見,古所無者,天將大警於陛下也。夫匹婦匹夫不得其所,則隕霜赤旱,盛德所感,乃能退舍。感之切者,其在葬枯出系乎?釋門瞋以心壞一切善,慈心降一切魔。如臣曲見,莫若大赦天下。”玄宗從之。又其夕,太史奏北斗一星見,凡七日而復。成式以此事頗怪,然大傳衆口,不得不著之。
永貞年,東市百姓王布,知書,藏鏹千萬,商旅多賓之。有女年十四五,豔麗聰晤,鼻兩孔各垂息肉,如皂莢子,其根如麻線,長寸許,觸之痛入心髓。其父破錢數百萬治之,不差。忽一日,有梵僧乞食,因問布:“知君女有異疾,可一見,吾能止之。”布被問大喜,即見其女。僧乃取藥,色正白,吹其鼻中。少頃,摘去之,出少黃水,都無所苦。布賞之白金,梵僧曰:“吾修道之人,不受厚施,唯乞此息肉。”遂珍重而去,行疾如飛,布亦意其賢聖也。計僧去五六坊,復有一少年,美如冠玉,騎白馬,遂扣門曰:“適有一胡一 僧到無?”布遽延入,具述一胡一 僧事。其人吁嗟不悅,曰:“馬小踠足,竟後此僧。”布驚異,詰其故,曰:“上帝失藥神二人,近知藏於君女鼻中。我天人也,奉帝命來取,不意此僧先取之,吾當獲譴矣。”布方作禮,舉首而失。長慶中,有人玩八月十五夜,月光屬於林中如疋布。其人尋視之,見一金背蝦蟆,疑是月中者。工部員外郎周封嘗說此事,忘人姓名。
大和中,鄭仁本表弟,不記姓名,常與一王秀才遊嵩山,捫蘿越澗,境極幽後,遂迷歸路。將暮,不知所之。徙倚間,忽覺叢中鼾睡聲,披榛窺之,見一人布衣,甚潔白,枕一襆物,方眠熟。即呼之,曰:“某偶入此徑,迷路,君知向官道否?”其人舉首略視,不應,復寢。又再三呼之,乃起坐,顧曰:“來此。”二人因就之,且問其所自。其人笑(一曰言)曰:“君知月乃七寶合成乎?月勢如丸,其影,日爍其凸處也。常有八萬二千戶修之,予即一數。”因開襆,有斤鑿數事,玉屑飯兩裹,授與二人曰:“分食此。雖不足長生,可一生無疾耳。”乃起二人,指一支徑:“但由此,自合官道矣。”言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