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

《左傳》,相傳爲左丘明著,原名爲《左氏春秋》,漢代改稱《春秋左氏傳》,簡稱《左傳》,是中國古代第一部敘事完備的編年體史書,更是先秦散文著作的代表,它標誌着我國敘事散文的成熟。漢朝時又名《春秋左氏》《左氏》。漢朝以後纔多稱《左傳》。它與《公羊傳》《穀梁傳》合稱“春秋三傳”。舊時相傳是春秋末年左丘明爲解釋孔子的《春秋》而作。《左傳》實質上是一部獨立撰寫的史書。它起自魯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迄於魯哀公二十七年(公元前468年),以《春秋》爲本,通過記述春秋時期的具體史實來說明《春秋》的綱目,是儒家重要經典之一。

襄公二十八年

【經】


二十有八年春,無冰。


夏,衛石惡出奔晉。


邾子來朝。


秋八月,大雩。


仲孫羯如晉。


冬,齊慶封來奔。


十有一月,公如楚。


十有二月甲寅,天王崩。


乙未,楚子昭卒。


【傳】


二十八年春,無冰。梓慎曰:“今茲宋、鄭其飢乎?歲在星紀,而淫於玄枵,以有時菑,陰不堪陽。蛇乘龍。龍,宋、鄭之星也,宋、鄭必飢。玄枵,虛中也。枵,耗名也。土虛而民耗,不飢何爲?”


夏,齊侯、陳侯、蔡侯、北燕伯、杞伯、鬍子、沈子、白狄朝於晉,宋之盟故也。齊侯將行,慶封曰: “我不與盟,何爲於晉?”陳文子曰:“先事後賄,禮也。小事大,未獲事焉,從之如志,禮也。雖不與盟,敢叛晉乎?重丘之盟,未可忘也。子其勸行!”


衛人討甯氏之黨,故石惡出奔晉。衛人立其從子圃以守石氏之祀,禮也。


邾悼公來朝,時事也。


秋八月,大雩,旱也。


蔡侯歸自晉,入於鄭。鄭伯享之,不敬。子產曰:“蔡侯其不免乎?日其過此也,君使子展迋勞於東門之外,而傲。吾曰: ‘猶將更之。’今還,受享而惰,乃其心也。君小國事大國,而惰傲以爲己心,將得死乎?若不免,必由其子。其爲君也,淫而不父。僑聞之,如是者,恆有子禍。”


孟孝伯如晉,告將爲宋之盟故如楚也。


蔡侯之如晉也,鄭伯使遊吉如楚。及漢,楚人還之,曰:“宋之盟,君實親辱。今吾子來,寡君謂吾子姑還!吾將使馹奔問諸晉而以告。”子大叔曰:“宋之盟,君命將利小國,而亦使安定其社稷,鎮撫其民人,以禮承天之休,此君之憲令,而小國之望也。寡君是故使吉奉其皮幣,以歲之不易,聘於下執事。今執事有命曰,女何與政令之有?必使而君棄而封守,跋涉山川,蒙犯霜露,以逞君心。小國將君是望,敢不唯命是聽。無乃非盟載之言,以闕君德,而執事有不利焉,小國是懼。不然,其何勞之敢憚?”


子大叔歸,覆命,告子展曰:“楚子將死矣!不修其政德,而貪昧於諸侯,以逞其願,欲久得乎?《周易》有之,在《復》之《頤》,曰: ‘迷復,兇。’其楚子之謂乎?欲復其願,而棄其本,復歸無所,是謂迷復。能無兇乎?君其往也!送葬而歸,以快楚心。楚不幾十年,未能恤諸侯也。吾乃休吾民矣。”裨竈曰:“今茲周王及楚子皆將死。歲棄其次,而旅於明年之次,以害鳥帑。周、楚惡之。”


九月,鄭遊吉如晉,告將朝於楚,以從宋之盟。子產相鄭伯以如楚,舍不爲壇。外僕言曰:“昔先大夫相先君,適四國,未嘗不爲壇。自是至今,亦皆循之。今子草舍,無乃不可乎?”子產曰:“大適小,則爲壇。小適大,苟舍而已,焉用壇?僑聞之,大適小有五美: 宥其罪戾,赦其過失,救其菑患,賞其德刑,教其不及。小國不困,懷服如歸。是故作壇以昭其功,宣告後人,無怠於德。小適大有五惡: 說其罪戾,請其不足,行其政事,共其職貢,從其時命。不然,則重其幣帛,以賀其福而吊其兇,皆小國之禍也。焉用作壇以昭其禍。所以告子孫,無昭禍焉可也。”


齊慶封好田而耆酒,與慶舍政。則以其內實遷於盧蒲嫳氏,易內而飲酒。數日,國遷朝焉。使諸亡人得賊者,以告而反之。故反盧蒲癸。癸臣子之,有寵,妻之。慶舍之士謂盧蒲癸曰:“男女辨姓。子不闢宗,何也?”曰:“宗不餘闢,餘獨焉闢之?賦詩斷章,餘取所求焉,惡識宗?”癸言王何而反之,二人皆嬖。使執寢戈,而先後之。


公膳,日雙雞。饔人竊更之以鶩。御者知之,則去其肉而以其洎饋。子雅、子尾怒。慶封告盧蒲嫳。盧蒲嫳曰:“譬之如禽獸,吾寢處之矣。”使析歸父告晏平仲。平仲曰:“嬰之衆不足用也,知無能謀也。言弗敢出,有盟可也。”子家曰:“子之言云,又焉用盟?”告北郭子車。子車曰:“人各有以事君,非佐之所能也。”陳文子謂桓子曰:“禍將作矣!吾其何得?”對曰:“得慶氏之木百車於莊。”文子曰:“可慎守也已!”


盧蒲癸、王何卜攻慶氏,示子之兆,曰:“或卜攻仇,敢獻其兆。”子之曰:“克,見血。”冬十月,慶封田於萊,陳無宇從。丙辰,文子使召之。請曰:“無宇之母疾病,請歸。”慶季卜之,示之兆,曰:“死。”奉龜而泣。乃使歸。慶嗣聞之,曰:“禍將作矣!”謂子家:“速歸!禍作必於嘗,歸猶可及也。”子家弗聽,亦無悛志。子息曰:“亡矣!幸而獲在吳、越。”陳無宇濟水而戕舟發梁。盧蒲姜謂癸曰:“有事而不告我,必不捷矣。”癸告之。姜曰:“夫子愎,莫之止,將不出,我請止之。”癸曰:“諾。”十一月乙亥,嘗於大公之廟,慶舍涖事。盧蒲姜告之,且止之。弗聽,曰:“誰敢者!”遂如公。麻嬰爲屍,慶爲上獻。盧蒲癸、王何執寢戈。慶氏以其甲環公宮。陳氏、鮑氏之圉人爲優。慶氏之馬善驚,士皆釋甲束馬而飲酒,且觀優,至於魚裏。欒、高、陳、鮑之徒介慶氏之甲。子尾抽桷擊扉三,盧蒲癸自後刺子之。王何以戈擊之,解其左肩。猶援廟桷,動於甍,以俎壺投殺人而後死。遂殺慶繩、麻嬰。公懼。鮑國曰:“羣臣爲君故也。”陳須無以公歸,稅服而如內宮。


慶封歸,遇告亂者。丁亥,伐西門,弗克。還伐北門,克之。入伐內宮,弗克。反陳於嶽,請戰,弗許。遂來奔。獻車於季武子,美澤可以鑑。展莊叔見之,曰:“車甚澤,人必瘁,宜其亡也。”叔孫穆子食慶封,慶封氾祭。穆子不說,使工爲之誦《茅鴟》。亦不知。既而齊人來讓,奔吳。吳句餘予之朱方,聚其族焉而居之,富於其舊。子服惠伯謂叔孫曰:“天殆富淫人,慶封又富矣。”穆子曰:“善人富謂之賞。淫人富謂之殃。天其殃之也,其將聚而殲旃?”


癸巳,天王崩。未來赴,亦未書,禮也。


崔氏之亂,喪羣公子。故鉏在魯,叔孫還在燕,賈在句瀆之丘。及慶氏亡,皆召之,具其器用而反其邑焉。與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獨弗欲?”對曰:“慶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無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惡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爲之制度,使無遷也。夫民生厚而用利,於是乎正德以幅之,使無黜嫚,謂之幅利。利過則爲敗。吾不敢貪多,所謂幅也。”與北郭佐邑六十,受之。與子雅邑,辭多受少。與子尾邑,受而稍致之。公以爲忠,故有寵。


釋盧蒲嫳於北竟。求崔杼之屍,將戮之,不得。叔孫穆子曰:“必得之。武王有亂臣十人,崔杼其有乎?不十人,不足以葬。”既,崔氏之臣曰:“與我其拱璧,吾獻其柩。”於是得之。十二月乙亥朔,齊人遷莊公,殯於大寢。以其棺屍崔杼於市。國人猶知之,皆曰:“崔子也。”


爲宋之盟故,公及宋公、陳侯、鄭伯、許男如楚。公過鄭,鄭伯不在。伯有迋勞於黃崖,不敬。穆叔曰:“伯有無戾於鄭,鄭必有大咎。敬,民之主也,而棄之,何以承守。鄭人不討,必受其辜。濟澤之阿,行潦之蘋藻,寘諸宗室,季蘭屍之,敬也。敬可棄乎?”及漢,楚康王卒。公欲反,叔仲昭伯曰:“我楚國之爲,豈爲一人行也。”子服惠伯曰:“君子有遠慮,小人從邇。飢寒之不恤,誰遑其後?不如姑歸也。”叔孫穆子曰:“叔仲子專之矣,子服子始學者也。”榮成伯曰:“遠圖者,忠也。”公遂行。宋向戌曰:“我一人之爲,非爲楚也。飢寒之不恤,誰能恤楚?姑歸而息民,待其立君而爲之備。”宋公遂反。


楚屈建卒。趙文子喪之如同盟,禮也。


王人來告喪。問崩日,以甲寅告。故書之,以徵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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