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劉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司馬彪續作),記載了從光武帝劉秀起至漢獻帝的195年曆史。
崔駰 子瑗 孫寔
崔駰字亭伯,涿郡安平人也。高祖父朝,昭帝時爲幽州從事,諫剌史無與燕刺王通。及剌王敗,擢爲侍御史。生子舒,歷四郡太守,所在有能名。
舒小子篆,王莽時爲郡文學,以明經徵詣公車。太保甄豐舉爲步兵校尉,篆辭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戰陳不訪儒士。此舉奚爲至哉?”遂投劾歸。
莽嫌諸不附己者,多以法中傷之。時,篆兄發以佞巧幸於莽,位至大司空。母師氏能通經學、百家之言,莽寵以殊禮,賜號義成夫人,金印紫綬,文軒丹轂,顯於新世。
後以篆爲建新大尹,篆不得已,及嘆曰:“吾生無妄之世,值澆、羿之君,上有老母,下有兄弟,安得獨潔己而危所生哉!”乃遂單車到官,稱疾不視事,三年不行縣。門下掾倪敞諫,篆乃強起班春。所至之縣,獄犴填滿。篆垂涕曰:“嗟乎!刑罰不中,乃陷人於阱。此皆何罪,而至於是!”遂平理,所出二千餘人。掾吏叩頭諫曰:“朝廷初政,州牧峻刻。宥過申枉,誠仁者之心;然獨爲君子,將有悔乎!”篆曰:“邾文公不以一人易其身,君子謂之知命。如殺一大尹贖二千人,蓋所願也。”遂稱疾去。
建武初,朝廷多薦言之者,幽州刺史又舉篆賢良。篆自以宗門受莽僞寵,慚愧漢朝,遂辭歸不仕。客居滎陽,閉門潛思,著《周易林》六十四篇,用決吉凶,多所佔驗。臨終作賦以自悼,名曰《慰志》。其辭曰:
嘉昔人之遘辰兮,美伊、傅之遻時。應規矩之淑質兮,過班、倕而裁之。協準矱之貞度兮,同斷金之玄策。何天衢於盛世兮,超千載而垂績。豈修德之極致兮,將天祚之攸適?
愍餘生之不造兮,丁漢氏之中微。氛霓鬱以橫厲兮,羲和忽以潛暉。六柄制於家門兮,王綱漼以陵遲。黎、共奮以跋扈兮,羿、浞狂以恣睢。睹嫚臧而乘釁兮,竊神器之萬機。思輔弼以偷存兮,亦號咷以詶諮。嗟三事之我負兮,乃迫餘以天威。豈無熊僚之微介兮?悼我生之殲夷。庶明哲之末風兮。懼《大雅》之所譏。遂翕翼以委命兮,受符守乎艮維。恨遭閉而不隱兮,違石門之高蹤。揚蛾眉於復關兮,犯孔戒之冶容。懿氓蚩之悟悔兮,慕白駒之所從。乃稱疾而屢復兮,歷三祀而見許。悠輕舉以遠遁兮,託峻峞以幽處。竫潛思於至賾兮,騁《六經》之奧府。皇再命而紹恤兮,乃雲眷乎建武。運欃槍以電埽兮,清六合之土宇。聖德滂以橫被兮,黎庶愷以鼓舞。闢四門以博延兮,彼幽牧之我舉。分畫定而計決兮,豈雲賁乎鄙耇,遂懸車以縶馬兮,絕時俗之進取。嘆暮春之成服兮,闔衡門以埽軌。聊優遊以永日兮,守性命以盡齒。貴啓體之歸全兮,庶不忝乎先子。
篆生毅,以疾隱身不仕。
毅生駰,年十三能通《詩》《易》《春秋》,博學有偉才,盡通古今訓詁百家之言,善屬文。少遊太學,與班固、傅毅同時齊名。常以典籍爲業,未遑仕進之事。時人或譏其太玄靜,將以後名失實。駰擬楊雄《解嘲》,作《達旨》以答焉。其辭曰:
或說己曰:“《易》稱‘備物致用’,‘可觀而有所合’,故能扶陽以出,順陰而入。春發其華,秋收其實,有始有極,爰登其質。今子韞櫝《六經》,服膺道術,歷世而遊,高談有日,俯鉤深於重淵,仰探遠乎九乾,窮至賾於幽微,測潛隱之無源。然下不步卿相之廷,上不登王公之門,進不黨以贊己,退不黷於庸人。獨師友道德,合符曩真,抱景特立,與士不羣。蓋高樹靡陰,獨木不林,隨時之宜,道貴從凡。於時太上運天德以君世,憲王僚而布官;臨雍泮以恢儒,疏軒冕以崇賢;率惇德以厲忠孝,揚茂化以砥仁義;選利器於良材,求鏌鋣於明智。不以此時攀臺階,窺紫闥,據高軒,望朱闕,夫欲千里而咫尺未發,蒙竊惑焉。故英人乘斯時也,猶逸禽之赴深林,虻蚋之趣大沛。胡爲嘿嘿而久沈滯也?”
答曰:“有是言乎?子苟欲勉我以世路,不知其跌而失吾之度也。古者陰陽始分,天地初制,皇綱雲緒,帝紀乃設,傳序歷數,三代興滅。昔大庭尚矣,赫胥罔識。淳樸散離,人物錯乖。高辛攸降,厥趣各違。道無常稽,與時張弛。失仁爲非,得義爲是。君子通變,各審所履。故士或掩目而淵潛,或盥耳而山棲;或草耕而僅飽,或木茹而長飢;或重聘而不來,或屢黜而不去;或冒訽以幹進,或望色而斯舉;或以役夫發夢於王公,或以漁父見兆於元龜。若夫紛繷塞路,兇虐播流,人有昏墊之厄,主有疇諮之憂,條垂藟蔓,上下相求。於是乎賢人授手,援世之災,跋涉赴俗,急斯時也。昔堯含戚而皋陶謨,高祖嘆而子房慮;禍不散而曹、絳奮,結不解而陳平權。及其策合道從,克亂弭衝,乃將鏤玄珪,冊顯功,銘昆吾之冶,勒景、襄之鐘。與其有事,則褰裳濡足,冠掛不顧。人溺不拯,則非仁也。當其無事,則躐纓整襟,規矩其步。德讓不修,則非忠也。是以險則救俗,平則守禮,舉以公心,不私其體。
“今聖上之育斯人也,樸以皇質,雕以唐文。六合怡怡,比屋爲仁。壹天下之衆異,齊品類之萬殊。參差同量,壞冶一陶。羣生得理,庶績其凝。家家有以樂和,人人有以自優。威械臧而俎豆布,六典陳而九刑厝。濟茲兆庶,出於平易之路,雖有力牧之略,尚父之厲,伊、皋不論,奚事範、蔡?夫廣廈成而茂木暢,遠求存而良馬縶,陰事終而水宿臧,場功畢而大火入。方斯之際,處士山積,學者川流,衣裳被宇,冠蓋雲浮。譬猶衡陽之林,岱陰之麓,伐尋抱不爲之稀,藝拱把不爲之數。悠悠罔極,亦各有得。彼採其華,我收其實。舍之則臧,己所學也。故進動以道,則不辭執珪而秉柱國;復靜以理,則甘糟糠而安藜藿。
“夫君子非不欲仕也,恥夸毗以求舉;非不欲室也,惡登牆而樓處。叫呼衒鬻,懸旌自表,非隨和之寶也。暴智燿世,因以幹祿,非仲尼之道也。遊不倫黨,苟以徇己;汗血競時,利合而友。子笑我之沈滯,吾亦病子屑屑而不已也。先人有則而我弗虧,行有枉徑而我弗隨。臧否在予,唯世所議。固將因天質之自然,誦上哲之高訓;詠太平之清風,行天下之至順。懼吾躬之穢德,勤百畝之不耘。縶餘馬以安行,俟性命之所存。昔孔子起威於夾谷,晏嬰發勇於崔杼;曹劌舉節於柯盟,卞嚴克捷於強御;范蠡錯埶於會稽,五員樹功於柏舉;魯連辯言以退燕,包胥單辭而存楚;唐且華顛以悟秦,甘羅童牙而報趙;原衰見廉於壺飱,宣孟收德於束脯;吳札結信於丘木,展季效貞於門女;顏回明仁於度轂,程嬰顯義於趙武。僕誠不能編德於數者,竊慕古人之所序。”
元和中,肅宗始修古禮,巡狩方岳。駰上《四巡頌》以稱漢德,辭甚典美,文多,故不載。帝雅好文章,自見駰頌後,常嗟嘆之,謂侍中竇憲曰:“卿寧知崔駰乎?”對曰:“班固數爲臣說之,然未見也。”帝曰:“公愛班固而忽崔駰,此葉公之好龍也。試請見之。”駰由此候憲。憲屣履迎門,笑謂駰曰:“亭伯,吾受詔交公,公何得薄哉?”遂揖入爲上客。居無幾何,帝幸憲第,時駰適在憲所,帝聞而欲召見之。憲諫,以爲不宜與白衣會。帝悟曰:“吾能令駰朝夕在傍,何必於此!”適欲官之,會帝崩。
竇太后臨朝,憲以重戚出內詔命。駰獻書誡之曰:
駰聞交淺而言深者,愚也;在賤而望貴者,惑也;未信而納忠者,謗也。三者皆所不宜,而或蹈之者,思效其區區,憤盈而不能已也。竊見足下體淳淑之姿,躬高明之量,意美志厲,有上賢之風。駰幸得充下館,序後陳,是以竭其拳拳,敢進一言。
傳曰:“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傲。”生富貴而能不驕傲者,未之有也。今寵祿初隆,百僚觀行,當堯、舜之盛世,處光華之顯時,豈可不庶幾夙夜,以永衆譽,弘申伯之美,致周、邵之事乎?語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昔馮野王以外戚居位,稱爲賢臣;近陰衛尉克已復禮,終受多福。郯氏之宗,非不尊也;陽平之族,非不盛也。重侯累將,建天樞,執斗柄。其所以獲譏於時,垂愆於後者,何也?蓋在滿而不挹,位有餘而仁不足也。漢興以後,迄於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己。《書》曰:“鑑於有殷。”可不慎哉!
竇氏之興,肇自孝文。二君以淳淑守道,成名先日;安豐以佐命著德,顯自中興。內以忠誠自固,外以法度自守,卒享祚國,垂祉於今。夫謙德之光,《周易》所美;滿溢之位,道家所戒。故君子福大而愈懼,爵隆而益恭。遠察近覽,俯仰有則,銘諸几杖,刻諸盤杅。矜矜業業,無殆無荒。如此,則百福是荷,慶流無窮矣。
及憲爲車騎將軍,闢駰爲掾。憲府貴重,掾屬三十人,皆故刺史、二千石,唯駰以處士年少,擢在其間。憲擅權驕恣,駰數諫之,及出擊匈奴,道路愈多不法,駰爲主簿,前後奏記數十,指切長短。憲不能容,稍疏之,因察駰高第,出爲長岑長。駰自以遠去,不得意,遂不之官而歸。永元四年,卒於家。所著詩、賦、銘、頌、書、記、表、《七依》、《婚禮結言》、《達旨》、《酒警》合二十一篇。中子瑗。
瑗字子玉,早孤,銳志好學,盡能傳其父業。年十八,至京師,從侍中賈逵質正大義,逵善待之,瑗因留遊學,遂明天官、歷數、《京房易傳》、六日七分。諸儒宗之。與扶風馬融、南陽張衡特相友好。初,瑗兄章爲州人所殺,瑗手刃報仇,因亡命。會赦,歸家。家貧,兄弟同居數十年,鄉邑化之。
年四十餘,始爲郡吏。以事系東郡發乾獄。獄掾善爲《禮》,瑗間考訊時,輒問以《禮》說。其專心好學,雖顛沛必於是。後事釋歸家,爲度遼將軍鄧遵所闢。居無何,遵被誅,瑗免歸。
後復辟車騎將軍閻顯府。時閻太后稱制,顯入參政事。先是,安帝廢太子爲濟陰王,而以北鄉侯爲嗣。瑗以侯立不以正,知顯將敗,欲說令廢立,而顯日沉醉,不能得見。乃謂長史陳禪曰:“中常侍江京、陳達等,得以嬖寵惑蠱先帝,遂使廢黜正統,扶立疏孽。少帝即位,發病廟中,周勃之徵,於斯復見。今欲與長史君共求見,說將軍白太后,收京等,廢少帝,引立濟陰王,必上當天心,下合人望。伊、霍之功,不下席而立,則將軍兄弟傳祚於無窮。若拒違天意,久曠神器,則將以無罪並辜元惡。此所謂禍福之會,分功之時。”禪猶豫未敢從。會北鄉侯薨,孫程立濟陰王,是爲順帝。閻顯兄弟悉伏誅,瑗坐被斥。門生蘇祇具知瑗謀,欲上書言狀,瑗聞而遽止之。時陳禪爲司隸校尉,召瑗謂曰:“第聽祇上書,禪請爲之證。”瑗曰:“此譬猶兒妾屏語耳,願使君勿復出口。”遂辭歸,不復應州郡命。
久之,大將軍梁商初開莫府,復首闢瑗。自以再爲貴戚吏,不遇被斥,遂以戚固辭。歲中舉茂才,遷汲令。在事數言便宜,爲人開稻田數百頃。視事七年,百姓歌之。
漢安初,大司農胡廣、少府竇章共薦瑗宿德大儒,從政有跡,不宜久在下位,由此遷濟北相。時,李固爲太山太守,美瑗文雅,奉書禮致殷勤。歲餘,光祿大夫杜喬爲八使,徇行郡國,以臧罪奏瑗,徵詣廷尉。瑗上書自訟,得理出。會病卒,年六十六。臨終,顧命子寔曰:“夫人稟天地之氣以生,及其終也,歸精於天,還骨於地。何地不可臧形骸,勿歸鄉里。其賵贈之物,羊豕之奠,一不得受。”寔奉遺令,遂留葬洛陽。
瑗高於文辭,尤善爲書、記、箴、銘,所著賦、碑、銘、箴、頌、《七蘇》《南陽文學官志》《嘆辭》《移社文》《悔祈》《草書藝》七言,凡五十七篇。其《南陽文學官志》稱於後世,諸能爲文者皆自以弗及。瑗愛士,好賓客,盛修餚膳,單極滋味,不問餘產。居常蔬食菜羹而已。家無擔石儲,當世清之。
寔字子真,一名臺,字元始。少沉靜,好典籍。父卒,隱居墓側。服竟,三公並闢,皆不就。
桓帝初,詔公卿郡國舉至孝獨行之士。寔以郡舉,徵詣公車,病不對策,除爲郎。明於政體,吏纔有餘,論當世便事數十條,名曰《政論》。指切時要,言辯而确,當世稱之。仲長統曰:“凡爲人主,宜寫一通,置之坐側。”其辭曰:
自堯、舜之帝,湯、武之王,皆賴明哲之佐,博物之臣。故皋陶陳謨而唐、虞以興,伊、箕作訓而殷、周用隆。及繼體之君,欲立中興之功者,曷嘗不賴賢哲之謀乎!凡天下所以不理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漸敝而不悟,政浸衰而不改,習亂安危,B83B不自睹。或荒耽嗜慾,不恤萬機;或耳蔽箴誨,厭僞忽真;或猶豫歧路,莫適所從;或見信之佐,括囊守祿;或疏遠之臣,言以賤廢,是以王綱縱弛於上,智士鬱伊於下。悲夫!
自漢興以來,三百五十餘歲矣。政令垢玩,上下怠懈,風俗凋敝,人庶巧僞,百姓囂然,鹹復思中興之救矣。且濟時拯世之術,豈必體堯蹈舜然後乃理哉?期於補衤定決壞,枝柱邪傾,隨形裁割,要措斯世於安寧之域而已。故聖人執權,遭時定製,步驟之差,各有云設。不強人以不能,背急切而慕所聞也。蓋孔子對葉公以來遠,哀公以臨人,景公以節禮,非其不同,所急異務也。是以受命之君,每輒創制;中興之主,亦匡時失。昔盤庚愍殷,遷都易民;周穆有闕,甫侯正刑。俗人拘文牽古,不達權制,奇偉所聞,簡忽所見,烏可與論國家之大事哉!故言事者,雖合聖德,輒見掎奪。何者?其頑士暗於時權,安習所見,不知樂成,況可慮始,苟雲率由舊章而已。其達者或矜名妒能,恥策非已,舞筆奪辭,以破其義,寡不勝衆,遂見擯棄。雖稷、契復存,猶將困焉。斯賈生之所以排於絳、灌,屈子之所以攄其幽憤者也。夫以文帝之明,賈生之賢,絳、灌之忠,而有此患,況其餘哉!
量力度德,《春秋》之義,今既不能純法八代,故宜參以霸政,則宜重賞深罰以御之,明著法術以檢之。自非上德,嚴之則理,寬之則亂。何以明其然也:近孝宣皇帝明於君人之道,審於爲政之理,故嚴刑峻法,破奸軌之膽,海內清肅,天下密如。薦勳祖廟,享號中宗。算計見效,優於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寬政,卒以墮損,威權始奪,遂爲漢室基禍之主。政道得失,於斯可監。昔孔子作《春秋》,褒齊桓,懿晉文,嘆管仲之功。夫豈不美文、武之道哉?誠達權救敝之理也。故聖人能與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變,以爲結繩之約,可復理亂秦之緒,《干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圍。
夫熊經鳥伸,雖延歷之術,非傷寒之理;呼吸吐納,雖度紀之道,非續骨之膏。蓋爲國之法,有似理身,平則致養,疾則攻焉。夫刑罰者,治亂之藥石也;德教者,興平之粱肉也。夫以德教除殘,是以梁肉理疾也;以刑罰理平,是以藥石供養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厄運之會。自數世以來,政多恩貢,馭委其轡,馬駘其銜,四牡橫奔,皇路險傾。方將柑勒鞬輈以救之,豈暇鳴和鑾,清節奏哉?昔高祖令蕭何作九章之律,有夷三族之令,黥、劓、斬趾、斷舌、梟首,故謂之具五刑。文帝雖除肉刑,當劓者笞三百,當斬左趾者笞五百,當斬右趾者棄市。右趾者既殞其命,笞撻者往往至死,雖有輕刑之名,其實捅也。當此之時,民皆思復肉刑。至景帝元年,乃下詔曰:“加笞與重罪無異,幸而不死,不可爲人。”乃定律,減笞輕捶。自是之後,笞者得全。以此言之,文帝乃重刑,非輕之也;以嚴致平,非以寬致平也。必欲行若言,當大定其本,使人主師五帝而式三王,蕩亡秦之俗,遵先聖之風,棄苟全之政,蹈稽古之蹤,復五等之爵,立井田之制。然後選稷、契爲佐,伊呂爲輔,樂作而鳳皇儀,擊石而百獸舞。若不然,則多爲累而已。
其後闢太尉袁湯、大將軍梁冀府,並不應。 大司農羊傅、 少府何豹上書薦寔才美能高,宜在朝廷。召拜議郎,遷大將軍冀司馬,與邊韶、延篤等著作東觀。
出爲五原太守。五原土宜麻枲,而俗不知織績,民冬月無衣,積細草而臥其中,見吏則衣草而出。寔至官,斥賣儲峙,爲作紡績、織紝,綀縕之具以教之,民得以免寒苦。是時胡虜連入雲中、朔方, 殺略吏民, 一歲至九奔命。寔整厲士馬,嚴烽候,虜不敢犯,常爲邊最。
以病徵,拜議郎,復與諸儒博士共雜定《五經》。會梁冀誅,寔以故吏免官,禁錮數年。
時,鮮卑數犯邊,詔三公舉威武謀略之士,司空黃瓊薦寔,拜遼東太守。行道,母劉氏病卒,上疏求歸葬行喪。母有母儀淑德,博覽書傳。初,寔在五原,常訓以臨民之政,寔之善績,母有其助焉。服竟,召拜尚書。寔以世方阻亂,稱疾不視事,數月免歸。
初,寔父卒,剽賣田宅,起冢塋,立碑頌。葬訖,資產竭盡,因窮困,以酤釀販鬻爲業。時人多以此譏之,寔終不改。亦取足而已,不致盈餘。及仕官,歷位邊郡,而愈貧薄。建寧中病卒。家徒四壁立,無以殯斂,光祿勳楊賜、太僕袁逢、少府段熲爲備棺B24E葬具,大鴻臚袁隗樹碑頌德。所著碑、論、箴、銘、答、七言、祠、文、表、記、書凡十五篇。
寔從兄烈,有重名於北州,歷位郡守、九卿。靈帝時,開鴻都門榜賣官爵,公卿州郡下至黃綬各有差。其富者則先入錢,貧者到官而後倍輸,或因常侍、阿保別自通達。是時,段熲、樊陵、張溫等雖有功勤名譽,然皆先輸貨財而後登公位。烈時因傅母入錢五百萬,得爲司徒。及拜日,天子臨軒,百僚畢會。帝顧謂親倖者曰:“悔不小靳,可至千萬。”程夫人於傍應曰:“崔公冀州名士,豈肯買官?賴我得是,反不知姝邪?”烈於是聲譽衰減。久之不自安,從容問其子鈞曰:“吾居三公,於議者何如?”鈞曰:“大人少有英稱,歷位卿守,論者不謂不當爲三公;而今登其位,天下失望。”烈曰:“何爲然也?”鈞曰:“論者嫌其銅臭。”烈怒,舉杖擊之。鈞時爲虎賁中郎將,服武弁,戴鶡尾,狼狽而走。烈罵曰:“死卒,父楇而走,孝乎?”鈞曰:“舜之事父,小杖則受,大杖則走,非不孝也。”烈慚而止。烈後拜太尉。
鈞少交結英豪,有名稱,爲西河太守。獻帝初,鈞語袁紹俱起兵山東,董卓以是收烈付眉阝獄,錮之,鋃鐺鐵鎖。卓既誅,拜烈城門校尉。及李傕入長安,爲亂兵所殺。
烈有文才,所著詩、書蜨教、頌等凡四篇。
論曰:崔氏世有美才,兼以沉淪典籍,遂爲儒家文林。駰、瑗雖先盡心於貴戚,而能終之以居正,則其歸旨異夫進趣者乎!李固,高潔之士也,與瑗鄰郡,奉贄以結好。由此知杜喬之劾,殆其過矣。寔之《政論》,言當世理亂,雖祐錯之徒不能過也。
贊:崔爲文宗,世禪雕龍。建新恥潔,摧志求容。永矣長岑,於遼之陰。不有直道,曷取泥沈。瑗不言祿,亦離冤辱。子真持論,感起昏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