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溪筆談》,北宋科學家、政治家沈括(1031年—1095年)撰,是一部涉及古代中國自然科學、工藝技術及社會歷史現象的綜合性筆記體著作。據現可見的最古本元大德刻本,《夢溪筆談》一共分30卷,其中《筆談》26卷,《補筆談》3卷,《續筆談》1卷。全書有十七目,凡609條。書中的自然科學部分,總結了中國古代、特別是北宋時期科學成就。社會歷史方面,對北宋統治集團的腐朽有所暴露,對西北和北方的軍事利害、典制禮儀的演變,舊賦役制度的弊害,都有較爲詳實的記載。
《周禮》:“凡樂,圜鍾爲宮,黃鐘爲角,太蔟爲徵,姑洗爲羽。若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可得而禮矣。函鍾爲宮,太蔟爲角,姑洗爲徵,南呂爲羽。若樂八變,即地祇皆出,可得而禮矣。黃鐘爲宮,大呂爲角,太蔟爲徵,應鐘爲羽。若樂九變,則人鬼可得而禮矣。”凡聲之高下,列爲五等,以宮、商、角、徵、羽名之。爲之主者曰宮,次二曰商,次三曰角,次四曰徵,次五曰羽,此謂之序;名可易,序不可易。圜鍾爲宮,則黃鐘乃第五羽聲也,今則謂之角,雖謂之角,名則易矣,其實第五之聲,安能變哉?強謂之角而已。先王爲樂之意,蓋不如是也。世之樂異乎郊廟之樂者,如圜鍾爲宮,則林鐘角聲也。樂有用林鐘者,則變而用黃鐘,此祀天神之音雲耳,非謂能易羽以爲角也。函鍾爲宮,則太蔟徵聲也。樂有用太蔟者,則變而用姑洗,此求地祇之音雲耳,非謂能易羽以爲徵也。黃鐘爲宮,則南呂羽聲也。樂有用南呂者,則變而用應鐘,此求人鬼之音雲耳,非謂能變均外音聲以爲羽也。應鐘、黃鐘,宮之變徵。文、武之出,不用二變聲,所以在均外。鬼神之情,當以類求之。朱弦越席,太羹明酒,所以交於冥莫者,異乎養道,此所以變其律也。
聲之不用商,先儒以謂惡殺聲也。黃鐘之太蔟,函鍾之南呂,皆商也,是殺聲未嘗不用也,所以不用商者,商,中聲也。宮生徵、徵生商,商生羽,羽生角。故商爲中聲。降興上下之神,虛其中聲人聲也。遺乎人聲,所以致一於鬼神也。宗廟之樂,宮爲之先,其次角,又次徵,又次羽。宮、角、徵、羽相次者,人樂之敘也,故以之求人鬼。世樂之敘宮、商、角、徵、羽,此但無商耳,其餘悉用,此人樂之敘也。何以知宮爲先、其次角、又次徵、又次羽?以律呂次敘知之也。黃鐘最長,大呂次長,太蔟又次,應鐘最短,此其敘也。圓丘方澤之樂,皆以角爲先,其次徵,又次宮,又次羽。始於角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水。越金,不用商也。木、火、土、水相次者,天地之敘,故以之禮天地,五行之敘: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此但不用金耳,其餘悉用。此敘,天地之敘也。何以知其角爲先、其次徵、又次宮、又次羽?以律呂次敘之也。黃鐘最長,太蔟次長,圜鍾又次,姑洗又次,函鍾又次,南呂最短,此其敘也。此四音之敘也。
天之氣始於子,故先以黃鐘;天之功畢於三月,故終之以姑洗。地之功見於正月,故先之以太蔟;畢於八月,故終之以南呂。幽陰之氣,鍾於北方,人之所終歸,鬼之所藏也,故先之以黃鐘,終之以應鐘。此三樂之始終也。角者,物生之始也。徵者,物之成。羽者,物之終。天之氣始於十一月,至於正月,萬物萌動,地功見處,則天功之成也,故地以太蔟爲角,天以太蔟爲徵。三月萬物悉達,天功畢處,則地功之成也,故天以姑洗爲羽,地以姑洗爲徵。八月生物盡成,地之功終焉,故南呂以爲羽。圓丘樂雖以圜鍾爲宮,而曰“乃奏黃鐘,以祀天神”;方澤樂雖以函鍾爲宮,而曰“乃奏太蔟,以祭地祇”。蓋圓丘之樂,始於黃鐘;方澤之樂,始於太蔟也。天地之樂,止是世樂黃鐘一均耳。以此黃鐘一均,分爲天地二樂。黃鐘之均。黃鐘爲宮,太蔟爲商,姑洗爲角。林鐘爲方澤樂而已。唯圜鍾一律,不在均內。天功畢於三月,則宮聲自合在徵之後、羽之前,正當用夾鍾也。二樂何以專用黃鐘一均?蓋黃鐘正均也,樂之全體,非十一均之類也。故《漢志》:“自黃鐘爲宮,則皆以正聲應,無有忽微。他律雖當其月爲宮,則和應之律有空積忽微,不得其正。其均起十一月,終於八月,統一歳之事也。他均則各主一月而已。”古樂有下徵調,沈休文《宋書》曰:“下徵調法:林鐘爲宮,南呂爲商。林鐘本正聲黃鐘之徵變,謂之下徵調。”馬融《長笛賦》曰:“反商下徵,每各異善。”謂南呂本黃鐘之羽,變爲下徵之商,皆以黃鐘爲主而已。此天地相與之敘也。人鬼始於正北,成於東北,終於西北,萃於幽陰之地也。始於十一月,而成於正月者,幽陰之魄,稍出於東方也。全處幽陰,則不與人接;稍出於東方,故人鬼可得而禮也;終則復歸於幽陰,復其常也。唯羽聲獨遠於他均者。世樂始於十一月,終於八月者,天地歳事之一終也。鬼道無窮,非若歳事之有卒,故盡十二律然後終,事先追遠之道,厚之至也,此廟樂之始終也。人鬼盡十二律爲義,則始於黃鐘,終於應鐘,以宮、商、角、徵、羽爲敘,則始於宮聲,自當以黃鐘爲宮也。天神始於黃鐘,終於姑洗,以木、火、土、金、水爲敘,則宮聲當在太蔟徵之後,姑洗羽之前,則自當以圜鍾爲宮也。地祇始於太蔟,終於南呂,以木、火、土、金、水爲敘,則宮聲當在姑洗徵之後,南呂羽之前,中間唯函鍾當均,自當以函鍾爲宮也。天神用圜鍾之後,姑洗之前,唯有一律自然合用也。不曰夾鍾,而曰圜鍾者,以天體言之也。不曰林鐘,曰函鍾者,以地道言之也。黃鐘無異名,人道也。此三律爲宮,次敘定理,非可以意鑿也。
圜鍾六變,函鍾八變,黃鐘九變,同會於卯,卯者,昏明之交,所以交上下、通幽明、合人神,故天神、地祇、人鬼可得而禮也。自辰以往常在晝,自寅以來常在夜,故卯爲昏明之交,當其中間,晝夜夾之,故謂之夾鍾。黃鐘一變爲林鐘,再變爲太蔟,三變南呂,四變姑洗,五變應鐘,六變蕤賓,七變大呂,八變夷則,九變夾鍾。函鍾一變爲太蔟,再變爲南呂,三變姑洗,四變應鐘,五變蕤賓,六變太呂,七變夷則,八變夾鍾也。圜鍾一變爲無射,再變爲中呂,三變爲黃鐘清宮,四變合至林鐘,林鐘無清宮,至太蔟清官爲四變;五變合至南呂,南呂無清宮,直至大呂清宮爲五變;六變合至夷則,夷則無清宮,直至夾鍾清宮爲六變也。十二律,黃鐘、大呂、太蔟、夾鍾四律有清宮,總謂之十六律。自姑洗至應鐘八律,皆無清宮,但處位而已。此皆天理不可易者。古人以爲難知,蓋不深索之。聽其聲,求其義,考其序,無毫髮可移,此所謂天理也。一者人鬼,以宮、商、角、徵、羽爲序者;二者天神,三者地祇,比以木、火、土、金、水爲序者;四者以黃鐘一均分爲天地二樂者;五者六變、八變、九變皆會於夾鍾者。
六呂:三曰鍾,三曰呂。夾鍾、林鐘、應鐘。太呂、中呂、南呂。鍾與呂常相間,常相對,六呂之間,復自有陰陽也。納音之法:申、子、辰、巳、酉、醜爲陽紀,寅、午、戌、亥、卯、未爲陰紀。亥、卯、未,曰夾鍾、林鐘、應鐘,陽中之陰也。黃鐘者,陽之所鍾也;夾鍾、林鐘、應鐘,陰之所鍾也。故皆謂之鐘。巳、酉、醜,太呂、中呂、南呂,陰中之陽也。呂,助也,能時出而助陽也,故皆謂之呂。
《漢志》言數曰:“太極元氣,函三爲一。極,中也;元,始也。行於十二辰,始動於子。參之於醜,得三。又參之於寅,得九。又參之於卯,得二十七。”歷十二辰,“得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此陰陽合德,氣鍾於子,化生萬物者也。”殊不知此乃求律呂長短體算立成法耳,別有何義?爲史者但見其數浩博,莫測所用,乃曰“此陰陽合德,化生萬物者也。”嘗有人於土中得一朽弊搗帛杵,不識,持歸以示鄰里。大小聚觀,莫不怪愕,不知何物。後有一書生過,見之曰:“此靈物也。吾聞防風氏身長三丈,骨節專車。此防風氏脛骨也。”鄉人皆喜,築廟祭之,謂之“脛廟”。班固此論,亦近乎“脛廟”也。
吾聞《羯鼓錄》序羯鼓之聲雲:“透空碎遠,極異衆樂。”唐羯鼓曲,今唯有邠州一父老能之,有《大合蟬》、《滴滴泉》之曲。餘在鄜延時,尚聞其聲。涇、原承受公事楊元孫因奏事回,有旨令召此人赴闕。元孫至邠,而其人已死,羯鼓遺音遂絕。今樂部中所有,但名存而已,“透空碎遠”了無餘跡。唐明帝與李龜年論羯鼓雲:“杖之弊者四櫃。”用力如此,其爲藝可知也。
唐之杖鼓,本謂之“兩杖鼓”,兩頭皆用杖。今之杖鼓,一頭以手拊之,則唐之“漢震第二鼓”也,明帝、宋開府皆善此鼓。其曲多獨奏,如鼓笛曲是也。今時杖鼓,常時只是打拍,鮮有專門獨奏之妙。古典悉皆散亡,頃年王師南征,得《黃帝炎》一曲於交趾,乃杖鼓曲也。“炎”或作“鹽”。唐曲有《突厥鹽》、《阿鵲鹽》。施肩吾詩云:“顛狂楚客歌成雪,媚賴吳娘笑是鹽。”蓋當時語也。今杖鼓譜中有炎杖聲。
邊兵每得勝回,則連隊抗聲凱歌,乃古之遺音也。凱歌詞甚多,皆市井鄙俚之語。餘在鄜延時,制數十曲,令士卒歌之,今粗記得數篇。其一:“先取山西十二州,別分子將打衙頭。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其二:“天威卷地過黃河,萬里羌人盡漢歌。莫堰橫山倒流水,從教西去作恩波。”其三:“馬尾胡琴隨漢車,曲聲猶自怨單于。彎弓莫射雲中雁,歸雁如今不記書。”其四:“旗隊渾如錦繡堆,銀裝背嵬打回回。先教淨掃安西路,待向河源飲馬來。”其五:“靈武西涼不用圍,蕃家總待納王師。城中半是關西種,猶有當時軋喫根勿反。兒。”
《柘枝》舊曲,遍數極多,如《羯鼓錄》所謂《渾脫解》之類,今無復此遍。寇萊公好《柘枝舞》,會客必舞《柘枝》,每舞必盡日,時謂之“柘枝顛”。今鳳翔有一老尼,猶是萊公時柘枝妓,雲“當時《柘枝》,尚有數十遍。今日所舞《柘枝》,比當時十不得二三。”老尼尚能歌其曲,好事者往往傳之。古之善歌者有語,謂“當使聲中無字,字中有聲。”凡曲,止是一聲清濁高下如縈縷耳,字則有喉、脣、齒、舌等音不同。當使字字舉本皆輕圓,悉融入聲中,令轉換處無磊塊,此謂“聲中無字”,古人謂之“如貫珠”,今謂之“善過度”是也。如宮聲字而曲合用商聲,則能轉宮爲商歌之,此“字中有聲”也,善歌者謂之“內裏聲”。不善歌者,聲無抑揚,謂之“念曲”;聲無含韞,謂之“叫曲。”
古詩皆詠之,然後以聲依詠以成曲,謂之“協律”。其志安和,則以安和之聲詠之;其志怨思,則以怨思之聲詠之。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則詩與志、聲與曲,莫不安且樂;亂世之音怨以怒,則詩與志、聲與曲,莫不怨且怒。此所以審音而知政也。詩之外又有和聲,則所謂“曲”也。古樂府皆有聲有詞,連屬書之。如曰賀賀賀、何何何之類,皆和聲也。今管絃之中纏聲,亦其遺法也。唐人乃以詞填入曲中,不復用和聲。此格雖雲自王涯始,然貞元、元和之間,爲之者已多,亦有在涯之前者。又小曲有“咸陽沽酒寶釵空”之句,雲是李白所制,然李白集中有《清平樂》詞四首,獨欠是詩;而《花間集》所載“咸陽沽酒寶釵空”,乃雲是張泌所爲。莫知孰是也。今聲詞相從,唯里巷間歌謠及《陽關》《搗練》之類,稍類舊俗。然唐人填曲,多詠其曲名,所以哀樂與聲尚相諧會。今人則不復知有聲矣,哀聲而歌樂詞,樂聲而歌怨詞。故語雖切而不能感動人情,由聲與意不相諧故也。
唐《獨異志》雲:“唐承隋亂,樂簴散亡,獨無徵音。李嗣真密求得之。聞弩營中砧聲,求得喪車一鐸,入振之於東南隅,果有應者。掘之,得石一段,裁爲四具,以補樂簴之闕。”此妄也。聲在短長厚薄之間,故《考工記》:“磬氏爲磬,已上則磨其旁,已下則磨其端。”磨其毫末,則聲隨而變,豈有帛砧裁琢爲磬,而尚存故聲哉。兼古樂宮、商無定聲,隨律命之,迭爲宮、徵。嗣真必嘗爲新磬,好事者遂附益爲之說。既雲:“裁爲四具”,則是不獨補徵聲也。
《國史纂異》雲:“潤州曾得王磬十二以獻,張率更叩其一,曰:‘晉某歳所造也。是歳閏月,造磬者法月數,當有十三,宜於黃鐘東九尺掘,必得焉。’從之,果如其言。”此妄也。法月律爲磬,當依節氣,閏月自在其間,閏月無中氣,豈當月律?此懵然者爲之也。扣其一,安知其是晉某年所造?既淪陷在地中,豈暇復按方隅尺寸埋之?此欺誕之甚也!
《霓裳羽衣曲》。劉禹錫詩云:“三鄉陌上望仙山,歸作《霓裳羽衣曲》。”又王建詩云:“聽風聽水作《霓裳》。”白樂天詩注云:“開元中,西涼府節度使楊敬述造。”鄭嵎《津陽門詩》注云:“葉法善嘗引上入月宮,聞仙樂。及上歸,但記其半,遂於笛中寫之。會西涼府都督楊敬述進《婆羅門曲》,與其聲調相符,遂以月中所聞爲散序,用敬術所進爲其腔,而名《霓裳羽衣曲》。”諸說各不同。今蒲中逍遙樓楣上有唐人橫書,類梵字,相傳是《霓裳譜》,字訓不通,莫知是非。或謂今燕部有《獻仙音曲》,乃其遺聲。然《霓裳》本謂之道調法曲,今《獻仙音》乃小石調耳。未知孰是。
《虞書》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鳴球非可以戛擊,和之至,詠之不足,有時而至於戛且擊;琴瑟非可以搏拊,和之至,詠之不足,有時而至於搏且拊。所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不自知其然,和之至,則宜祖考之來格也。和之生於心,其可見者如此。後之爲樂者,文備而實不足。樂師之志,主於中節奏、諧聲律而已。古之樂師,皆能通天下之志,故其哀樂成於心,然後宜於聲,則必有形容以表之。故樂有志,聲有容,其所以感人深者,不獨出於器而已。
《新五代史》書唐昭宗幸華州,登齊雲樓,西北顧望京師,作《菩薩蠻》辭三章,其卒章曰:“野煙生碧樹,陌上行人去。安得有英雄,迎歸大內中?”今此辭墨本猶在陝州一佛寺中,紙札甚草草。餘頃年過陝,曾一見之,後人題跋多盈巨軸矣。
世稱善歌者皆曰“郢人”,郢州至今有白雪樓。此乃因宋玉問曰:“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次爲《陽阿薤露》,又爲《陽春白雪》,引商刻羽,雜以流徵。”遂謂郢人善歌,殊不考其義。其曰“客有歌於郢中者”,則歌者非郢人也。其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陽阿薤露》,和者數百人;《陽春白雪》,和者不過數十人;引商刻羽,雜以流徵,則和者不過數人而已。”以楚之故都,人物猥盛,而和者止於數人,則爲不知歌甚矣。故玉以此自況,《陽春白雪》皆郢人所不能也。以其所不能者明其俗,豈非大誤也?《襄陽耆舊傳》雖雲:“楚有善歌者,歌《陽菱白露》、《朝日魚麗》,和之者不過數人。”復無《陽春白雪》之名。又今郢州,本謂之北郢,亦非古之楚都。或曰:“楚都在今宜城界中,有故墟尚在。”亦不然也。此鄢也,非郢也。據《左傳》:“楚成王使籯宜申爲商公,沿漢泝江,將入郢,王在渚宮下見之。”沿漢至於夏口,然後泝江,則郢當在江上,不在漢上也。又在渚宮下見之,則渚宮蓋在郢也。楚始都丹陽,在今枝江,文王遷郢,昭王遷都,皆在今江陵境中。杜預注《左傳》雲:“楚國,今南郡江陵縣北紀南城也。”謝靈運《鄴中集》詩云:“南登宛郢城。”今江陵北十二里有紀南城,即古之郢都也,又謂之南郢。
今太常鍾鎛,皆於甬本爲紐,謂之旋蟲,側垂之。皇祐中,杭州西湖側,發地得一古鐘,匾而短,其枚長几半寸,大略制度如《鳧氏》所載,唯甬乃中空,甬半以上差小,所謂衡者。予細考其制,亦似有義。甬所以中空者,疑鍾縻自其中垂下,當衡甬之間,以橫括掛之,橫括疑所謂旋蟲也。今考其名,竹筩之筩,文從竹、從甬,則甬僅乎空;甬半以上微小者,所以礙橫括,以其橫括所在也,則有橫之義也。其橫括之形,似蟲而可旋,疑所謂旋蟲。以今之鐘、鎛校之,此衡甬中空,則猶小於甬者,乃欲礙橫括,似有所因。彼衡、甬俱實,則衡小於甬,似無所因。又以其括之橫於其中也,則宜有衡義。實甬直上植之,而謂之衡者何義?又橫括以其可旋而有蟲形,或可謂之旋蟲;今鍾則實其紐不動,何緣得“旋”名?若以側垂之,其鍾可以掉蕩旋轉,則鍾常不定,擊者安能常當其燧?此皆可疑,未知孰是。其鍾今尚在錢塘,予羣從家藏之。
海州士人李慎言,嘗夢至一處水殿中,觀宮女戲球。山陽蔡繩爲之傳,敘其事甚詳。有《拋球曲》十餘闋,詞皆清麗。今獨記兩闋:“侍燕黃昏晚未休,玉階夜色月如流。朝來自覺承恩醉,笑倩旁人認繡球。”“堪恨隋家幾帝王,舞裀揉盡繡鴛鴦。如今重到拋球處,不是金爐舊日香。”
琴雖用桐,然須多年木性都盡,聲始發越。予曾見唐初路氏琴,木皆枯朽,殆不勝指,而其聲愈清。又常見越人陶道真畜一張越琴,傳雲古冢中敗棺杉木也,聲極勁挺。吳僧智和有一琴,瑟瑟微碧,紋石爲軫,制度音韻皆臻妙。腹有李陽冰篆數十字,其略雲:“南溟島上得一木,加伽陀羅,紋如銀屑,其堅如石,命工斲爲此琴。”篆文甚古勁。琴材欲輕、鬆、脆、滑,謂之四善。木堅如石,可以制琴,亦所未諭也。《投荒錄》雲:“瓊管多烏樠、呿陀,皆奇木。”疑“伽陀羅”即“呿陀”也。